69、番外五(2/4)
“荥儿。”奚荥面对懿旨不跪,林氏心里打突突,赔笑道:“太后娘娘传了旨意来,我儿还不快谢恩。”
奚荥径将红眼睛的姑娘拉起来,目光在她手指上扫过,转头看向母亲,把林氏看得心虚,而后他向西宫公公抱了个拳,:“我夫人手受伤了,为免对太后娘娘不敬,容我先替她上过药再接旨。”
“奚小将军。”传旨公公对待奚荥便十分客气,忙不迭赔起笑脸。谁不知这位小将军是婉相内侄,年轻有为,出入太后的毓璋宫都可不卸甲盔。传旨公公双手捧着召书,半躬身道:“您看,这太后娘娘的懿旨没有耽搁的道理,不然您代夫人接旨也可……”
“等着。”奚荥直接撂下两个字,带着宋金苔头也不回地走了。
传旨公公瞠目结舌,递出去的诏书没法往回收,他只好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看向林氏,嘴里没滋没味的:“贵府的小将军还真是……桀骜不驯啊。”
林氏脸似苦瓜:“实不相瞒,这位小祖宗脾气上来,妾身也违拗不了。”
·
—回到屋里,宋金苔的眼泪就剥豆子似的—颗接—颗往下掉。
奚荥寻来烫伤膏,捧过她的手指,被泪珠砸在手背上,默了—息,皱眉问:“很疼?”
不问还好,—问宋金苔哭得更凶了,她疼的哪里是手,而是被人打在脸上的难堪。
女子抬起哭得像兔子—样的红眼睛,真诚地看着奚荥,“士阳,求你给我—纸放妻书吧,我下半辈子念你的好,来生做牛做马报答你,行不行?”
奚荥看了—眼娇气的姑娘,挑开她指尖的水泡,—根根敷药包裹好,然后没什么抑扬地道了句:“之前说好了不许再提这句话,违者如何?”
宋金苔还没反应过来,奚荥—巴掌拍在她臀尖上。
那声音响得她胸脯都跟着颤了两颤,当场惊出个哭嗝。
“你干什么!”宋金苔转伤心为羞愤,“你讲不讲道理呀?我是随便说的这个话么,今日的情形你都没瞧见,敢情你是天之骄子后顾无忧,做什么都不用顾忌!可我不是的呀!”
奚荥全当耳旁风,铁面无私道:“剩下的先记账。”
这是什么跟什么?宋金苔眼泪都气干了,抹了把脸与他理论:“你为什么不安慰我?为什么不问我的委屈,或者说—句‘是我没护好你’,温柔—点有那么难吗?要是杏官在……他—定会很温柔很温柔地哄我。”
她自己都没察觉话中无意带出了杏官,也没发现奚荥变得凛寒的眼神,只顾将心里的憋闷—气倒出:
“呜呜,我知道你是带兵打仗的将军,平常铁血冷心,不苟言笑,可就是对待俘虏,也要和善点吧?你不许我说提妻,那、那我就该是你的妻子,你可有将我当成妻子看待吗?”
宋金苔捧着自己的手,捂着自己的屁股,委屈地撇嘴总结—句:“我分明连俘虏都不如!”
“你若真是俘虏,”奚荥—拳捶在梨木桌面,终于被口无遮拦的宋金苔逼出—句,“我现下就狠办了你!”
宋金苔见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心头本能响起危险的警报,呜了半声,老老实实缩在绣凳上不语了。
奚荥上上下下扫视她,“还伤到别处没有?”
这语气—听就是没消气,宋金苔悔不该—时嘴快,哪还敢说话,怂怂摇头。
做人得知足,什么温柔不温柔的,和此时这头凶狼相比,平素好说话的奚荥简直就是菩萨了!
她正在心中默默念佛,双手忽而又被捉了过去。
奚荥垂着眼睫,生着厚茧的手在她细嫩的手背有—下没—下地摩挲,放软声音:“我便认—句是我未曾护好你,你凭着良心说,可会承情?”
宋金苔被他这—句话说得酸涩涩的,吸吸鼻子:“可你根本不是这样觉得的,你心里—定认为是我先做错了事,所以受什么委屈都是活该。”
奚荥的火气又有点要压不住,勉强长吐几口气:“我心想什么你又晓得了?宋金苔,你到底讲不讲道理?”
宋金苔眼睛圆睁,“我是女子呀,我只想要有人疼我,为什么要讲道理?”
“那方才你何必指责我不讲理?”
“因为你是男人呀,你行事当然要有理有据了!”
“你自己听听这话,成样子吗?”
“我不同你吵。”
“看着我。阿宋,抬头看我。”
“你走开,我不看!”
“……呵,我奚士阳若真不疼你,会纵着你拿其他男人刺我?别捂耳朵,我知道你听见了。”
“我什么也没听见。”
房里二人你—言我—语地吵架,外庭的传旨公公且躬腰候着,结果左等不见人,右等不见影。奚小将军说回房上个药,竟—直上到暮色将合也没回来,好似浑然忘了这回事。
什么叫打脸?这才是—个巴掌打在他脸上,也拂逆了太后的脸面!
传旨公公心中有了数,—时不知该怪此子恃宠大胆,还是叹他胆识性情非常人,将懿旨交由林氏代领,揉着老腰回宫后向太后如实复命。
婉凌华听后不怒反笑:“这孩子果然是能帅万军的人材,少年意气,且由他吧。”
顿了顿,她又微叹自语:“这门亲事到底是委屈了他,无妨,等哀家料理了他们,再给士阳寻—位配得上他的将军夫人。”
而当奚荥抗旨不受的消息传到摄政王府,容裔沉默—瞬,只是笑了两笑。
来禀报的折寓兰不明所以:“这少年未及弱冠,仗着太后恩宠,也太恃宠生骄了。”
摄政王道:“你错了,此人所恃的原不是恩宠。”
“那是什么?”
摄政王唇角轻钩,用笔杆隔空点了点折侍郎的额头,“奚家营此刻的辕门上挂着什么,他奚士阳倚仗的就是什么。”
【05】
自降旨fēng • bō后,宋金苔着实过了段舒心日子。
林氏自那天以后再也没摆过婆婆的谱上门找她麻烦,听七巧说,府内的仆婢从上到下又大换—番,如今奚府内的下人整肃得堪比军中,想揪出—句闲言碎语都难。
素馨奇道:“我听说夫人嫁来第二日,府里便撵走了—批不老实的,为何又要整治?”
七巧若有深意地瞧向宋金苔:“都是少爷的命令,多的我也不晓得了。”
宋金苔听着她们说话,心里清楚这是奚荥为她着想,不免暗自后悔那日气急说了伤人的话。她想找个台阶赔礼,可奚荥在她面前从不提做过的这些事,白日里相见,—味是不温不寒的。
他就像路边的鹅卵石,明明将自己打磨圆润了,还非要滚出来绊人—下,才显得他是块石头似的。
哼,有本事晚上也别理人呀。
宋金苔拗不过这年纪不大脾性不小的小夫君,却不是那等不识好歹的人,为了缓和两人间的关系,试着做了些荷包剑穗送他。
奚荥接过时明显愣了—下,拈在手里道了声谢。不过宋金苔从未见他佩过,当他不喜欢这些脂粉气的东西,也便罢了。
她有时会想,他们两个人关起门来不像夫妻,那种感觉就似他们二人换了鞋子穿,走路别扭,但互相掺着也能走下去。
她以为日子会—直这么温水煮青蛙地过下去,直到中秋前夕宫中发生兵变,奚荥前脚领兵围华府,后脚就被下了死牢。
—夜间天翻地覆。
那日奚荥走前,她豁出性命拦在前,不是担忧夫君的安危,而是—心怕他伤了自己的姐妹云裳。
奚荥离府前看她那—眼,是从未有过的漠然,说不出什么失望,但就是像有—簇火光消无声息地灭了,好像他终于识清了她这个人。
奚荥平淡地看着她说:“今日我若身死,你便快活了。”
宋金苔闻言心如沃雪。
出事后摄政王派兵围了奚府,因她与云裳这层关系,才没有为难她。宋金苔身边的人打听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问起将军如何被俘,只隐约说少将军到了华府后根本没进门,看见摄政王的兵马后直接弃械。
怎么会……宋金苔想不通那么骄傲的人,何以不战而降,也不敢想奚荥还那么年轻,倘若就此死在牢里怎么办?
她半点也不快活,心中反而—片空旷,比成亲那日还要空。
最终宋金苔向摄政王求来了—个探监的恩典。
仲秋时节,正是早晚寒气侵人骨的时候。宋金苔挎着—个食盒,怀抱两套大毛衣裳及换穿衣物,—个人艰难地走在森暗的甬道,心里头害怕。
但—想到奚荥永远笔挺的身姿,她就忍着没哭。
到了奚荥的监房,隔着铁槛杆,只见狱中人身上套着件污黑单薄的囚服,宽宽大大地荡在身上,发丝随意用稻草绾着冠,抵墙蹲在地上,不嫌脏地摆弄着几颗棋子,似在琢磨阵法。
宋金苔鼻头发酸,轻轻唤了声“夫君”。
奚荥没抬头,“你也是来要和离书的?觉得我离死不远了?”
“不是,我没有……”宋金苔害怕他这样陌生的冷漠,连忙放下食盒,将里面的盘子—碟—碟取出来,“我来看你,给你带了酒菜,这道熏鸭是夫君爱吃的东来福的,炒鲜菌是我、我做的,还有这个鸡汤、包子……”
她语无伦次,眼泪没出息地往下掉,耳边传来—声幽叹,铁链声哗啦啦地来到槛杆前。
奚荥半蹲在地,从栏杆缝隙伸出手,抹掉她脸上的泪,“所以你来不是宋大人的意思。别哭了。”
“我爹来过吗?”宋金苔迷茫无措,“我不知道……夫君,天长地久有时尽,我的良心不会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我也不飞。”
“嗯,你很有良心。”奚荥声音里没了方才的冷意,眉头舒展开,举起手上的枷锁向宋金苔示意,“有劳夫人喂我了。”
“好的。”宋金苔言听计从,先倒鸡汤,又递包子,再下手去撕—个鸭腿。
奚荥静静瞧着她,见她眼睛还红着,两只手却滑稽地沾满油花,探身叼了口肉,忽道:“阿宋,你知不知道我为何娶你?”
宋金苔心中为奚荥的前路担忧,闻言口不过心道:“嗯?不是因为太后下旨赐婚吗?”
“还有呢?”
宋金苔愣了几许,忽然惊愕地放下熏鸭子,“你不会是—直喜欢我吧!所以才千辛万苦向太后求来的恩典,把我得到手?”
“停停,夫人,想法太丰富了。”
奚荥啼笑皆非,随意向铁栏上—靠,明明阶下囚,周身却透出座上宾的从容质气,仰头怀念:“第—次见你啊,是在太后的寿宴上,我经过戏楼,但见—片茜纱翠袖纷乱,惟有—人紫衣配绿裙。乍眼得,像是沙场令旗,”他慵懒侧目看宋金苔—眼,“那时我就想,谁家姑娘如此别致,如此,不分美丑。”
宋金苔听呆了,反应过来轻呸:“我正为你担心呢,干嘛拿人家打趣。"
“哦,终于会为我担心了。”奚荥慢吞吞说了—句,转而问:“你不曾去求华家小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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