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番外(1/2)
香菱浅浅,和着天高云淡,仿似一个普通不过的下午,却分明有些什么不普通的沉默同光阴较着劲儿。
妆案前坐着明珠,将乱发重梳、妆额复描,收拾好一场“旧山河”,又是粉腮翠蛾,妍丽容颜。她的眼瞄着镜中宋知濯坐在床沿上的投影,暗沉的眼色,以及被一些恼人的情绪锁住的浓眉。
窥他一晌,明珠长叹一声,搁下木梳扭过身来,“憋着做什么?你有什么话儿就说吧,我听着。”
他绽出称得上愁云惨月的一个苦笑,犹豫再三,到底伴着丝丝缕缕的酸涩朝她走近,“那个殷玉堂,你明知道他对你心怀不轨,为什么还三番五次地叫他到家来?我不信你单就是为了听戏。”
“是不单为了听戏,”明珠坦诚地扬起脸对上他的目光,不退不避,“我年纪大了,也会担心红颜迟暮青春消逝,这跟你爱不爱我没关系,大概是人对衰老和死亡原有的恐惧。我只是……”
她觉得有些卑劣得说不出口,宋知濯便徐徐替她说来,“你只是很享受他瞧你的眼神,享受被一个比你年轻的男人迷恋的感觉,因为这让你觉得也跟着年轻了,是吗?”
明珠自讽一笑,垂下了头,只觉自个儿无颜面对他们之间的这种默契。而阳光在他们之间的缝隙里穿梭而过,静如一片叶,抽芽发绿,渐渐黄落,光阴就成了横在他们面前的某种阻碍,甚至超越了生死与背叛。
慢慢地,宋知濯单膝跪在她面前,只为去寻找她垂下去的眼,“我从小看着父亲,曾羡慕他永远有无限的精力去操劳政事,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其实人会老未尝不是件好事儿,要是我们都不老,就没法儿去收获时光的成果,我们没有霜鬓白发,怎么确定同彼此过了一辈子呢?”
袭窗香风抬起了明珠的眼,带着馥郁溃糜的秋,她在他眼里瞧见了丰硕的果实,沉甸甸地坠入她的心。
他垂眸一笑,有些云淡风轻的惭愧,惹得凉云成碎,“其实这两天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杀了这个殷玉堂,想来想去,还是算了。一则自相识以来,你一直导我向善,我不能辜负你;二则,往后日子还那样长,你还会遇到‘王玉堂’‘张玉堂’,不知多少个‘玉堂’,我可能也会遇见‘房釉瞳’‘林釉瞳’不晓得多少个‘釉瞳’,总不能把世人都杀光吧?”
说到此节,明珠嗔他一眼,“你想得倒美,难不成还有‘扬州第一美人儿’叫你撞见?”
相视一笑中,宋知濯伸出双手去紧握了她鹅黄软缎裙上的手,“就是那么个意思,较那个真儿做什么?总之,我会难过,还会跟你生闷气,但我不怪你。这不就是夫妻吗?你瞧金员外与金夫人,打打闹闹吵吵骂骂,两个不同的人,用一生去了解习惯对方,他们使我明白了,相爱不是一劳永逸,再完美也可能会破碎,可我们既是夫妻,就该合力去守护它的完美。我知道世事无常,但我们能一起去面对世情冷暖,朝更夕变,不是就很好吗?”
他的眼眸里群星闪耀,点亮了明珠的信心,她望一眼他们相握的手,红着一张脸到底凑到他耳边。嘀嘀咕咕好一阵,也未知说了些什么,只闻风露有变,宋知濯的眉梢高高吊起,又紧扣在一起,“你怎么不早说?”
“这种事儿……”明珠如水莲花般娇羞,深深垂下头去咕哝,“你叫我怎么说得出口啊?你没听见那金夫人骂我什么呢?倒真成了个‘淫尼姑’了……”
“这倒是我的不是了。”宋知濯叠眉垒愁地暗忖一晌,就凑到她眼前,贴上了她柔软的唇扉,“这样儿呢?”
群芳娇艳,浓馥馥的花香如一味cuī • qíng的药,却撼动不了明珠已然被岁月打磨后的百毒不侵,她红似丹霞的脸尴尬地摇一摇。宋知濯颦额浮汗,复凑上去,湿漉漉的舌尖扫过她的唇锋,“那这样儿呢?”
明珠立时抽出自个儿的手捂住艳若樱桃的脸笑,“得了得了,你干嘛啊你,这样感觉怪怪的。”
她自个儿咕咕咭咭地笑着,将宋知濯一张愁苦的脸晾在跟前儿,“小尼姑,你真是伤我自尊了。”
荷深柳密间,是明珠愈发放诞的笑声,扬着下巴捂着脸,抖响了钗翠玉蝶。她好像的确老了,欲/念老成了平淡,又像没老,浓烈绽放的爱游成了长线,淌过了每一天。
而宋知濯却仍旧保留着男人本能的暴烈,一种强烈的征服欲由下蹿起,支使他蹭地兜着她将她抱起来放到妆案上,十二破裙如盛放的芍药,绽放在他的腰间。明珠乍惊还急,忙握了拳垂在他肩头,“做什么做什么、大白天的呢!”
“大白天怕什么?谁说就只能在夜里?”伴着他浓重的呼吸,人亦愈发焦躁起来,“我说你穿的这是什么衣裳,这衣带是缝在哪里的?怎么找不见?”
“哎呀你别撕、别撕,这是我新做的!”
“一件衣裳而已,明儿赔你。”
嘶啦啦几声儿,撒了满地褴褛,绿黄相间的碎布如窗外的黄草绿枝,在金光璀璨的秋,结出了芬芳诱人的果实。闹出的动静儿叫屋外的侍鹃臊红了脸,急忙将廊下的丫鬟挥一挥,“外头去玩儿去,别在这里傻站着,平日不见你们这么勤快的。”
丫鬟们烂熟红透的脸像山楂,带着懵懂与青涩,羞赧着你追我赶奔出庭轩。侍鹃的声音与云履绣舄的脚步声将明珠唬一跳,惊慌失措地捶打着宋知濯的背,两个脚坠在案下头踹他的腿,猫儿一样凶狠可爱,“你、你给我住手,叫人听见了,外头全是人!”
“听见就听见,”宋知濯满不在意,驰骋入沙场,挥洒着满脑袋的汗,“她们、懂什么?半大点儿、的小丫头。”
旋即明珠急出了泪珠,或只是坠入湖心溅出的水花,都不打紧了。她勾扬起的头被窗外炽烈的太阳晃得头晕目眩,幸福的颠簸中她就在想,改明儿也在窗外种一颗桂树,滗一滗阳光,毕竟这人越来越不要脸,大白天净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儿……
花风渐凉,月儿未知何时挂在窗畔,半撒半垂的帐中弥漫着人间至欢。明珠一汪烟波的眼横挑上去,碰巧撞见宋知濯垂下的目光,带着些小小的得意,“你不是说枕在我胸膛不舒服吗?这会子又枕什么?”
梅香萦绊在她的眉心,卷起缕缕愁,却不是为他的恶劣的嘲讽,“今儿,我好像忘了件事儿,偏偏想不起是个什么事儿。”
“什么事儿?”宋知濯轻抚着她惺忪的发髻,扶顺了那些凌乱的发丝,“没什么事儿吧,难不成是想着去见那个殷玉堂?”
明珠狠剜一眼他可恶的笑脸,“你讨不讨厌!我上哪里去见他?就真好像忘了件什么十分重要的事儿……”
“重要的事儿?噢,大约是晚饭还没吃。哎哟,别掐别掐,我说笑呢。难不成你还想着再去把金夫人揍一顿?要我说啊,你们俩势均力敌,谁也打不过谁,不如就算了吧。”
帐内有温柔的烛光,罩住明珠疑虑重重的脸,她揿着锦被捂住胸口由他胸膛上撑起来,电光火石间,二人一对眼,齐声唱和,“宝月儿!”
尔后一阵鸡飞狗跳,宋知濯先套了锦裤下地,踩着满屋子碎缎布条到立柜里给她新翻了身衣裳来,二人火急火燎穿好衣裳奔到东厢,只见烛火未明,空空荡荡,连个丫鬟也不在。
扭头便睇见侍鹃在廊下,臊红着脸避眼东西,“爷奶奶,宝月儿在青莲姐屋里。”
适才二人松了口气,明珠讪讪一笑,“怎么到姐姐屋里去了?她可吃过饭没有?”
“那什么,她下午睡醒了就找爷和奶奶,我没让她进屋,她就哭了一会儿,是青莲姐来哄过去的,晚饭大约是同她一起吃的。”
穿庭过境,掠过了月下的花间水榭,未几二人抵达青莲所居之处,即见宝月正由金家两个小子陪着在院儿里荡秋千,边上守着两个丫鬟。
那金湑只将旁人视作不见,扬着脑袋随空中飞舞的一抹春裙游曳,“月儿,既然你爹娘不要你了,你就跟我回家吧,我叫人给你裁许多许多好看的衣裳!我新捉的‘虎头大将军’也给你!”
言讫,他将手上藤编的一个蝈蝈笼高高举起,以求她赏眼,“你瞧瞧看,比上回那个‘神武大将军’还厉害,你不信,随便捉一个同它斗,它一准儿能赢。”
半高的秋千架上满是花藤,宝月两手把着绳,站在一尺宽的檀板上晃晃悠悠,如人间飞琼,伴着玉簪花落野塘香。她头顶明月,略垂一眼他手中是小笼,复收回眼,望向飞檐上的琉璃瓦,梅梨一样高洁,“这是你的聘礼吗?”
半大的小子将腰板一挺,学着他的父亲背起一只手,“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那你想要什么,我去寻来!”
宝月孤傲地抬起下巴,松开一个手直指夜空,“我想要那天上的月亮,你能找来吗?”
谁知脚下趔趄,小小身影一晃便栽下来,宋知濯远远望见即是一场心惊肉跳,忙奔过去,却有鞭长莫及。好在金湑敏捷地卧倒在草地,活活儿做了她的人肉垫子,这才免了她的灾难。两丫鬟忙将二人搀起,前后替二人扑着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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