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021(2/4)
后半程步蘅有数次担心从池张的嘴里蹦出来的回答会是:“滚出去。”
因为他整个人的脸色发暗,合着就是一个大写的“gun”字。
他没将滚字说出口,大概率要感谢池家家教。
结束时,步蘅硬着头皮在池张的一脸玩味加漠然中紧追程淮山的步伐走出疯长科技。
第一时间拦住了摁电梯的程淮山,一鼓作气将他拉拽到楼梯口。
进楼梯间后,步蘅手没来得及抓住防火门的把手,门哐当一声摔砸在墙面上,而后反弹,彻底摔合。
那声“哐”震得这空间一时间更静了,也震得步蘅大脑剧烈嗡鸣了一下子。
窄仄空间内,程淮山抬眉问:“着急忙慌地拖我到这儿是想说什么?”
见他还乐意费口舌,步蘅绷紧的背放松了些:“师哥,你刚——”
程淮山截断她的话,凉笑:“眉毛拧成麻绳儿了,怎么,怕我跟他打起来?”
“没有,还不至于”,其实气氛不妙,步蘅回得心虚,“但是师哥,你原本就打算跟对方这样聊?”
程淮山反问:“这样是哪样儿?”
步蘅:“……”这样明显的和被采访者交恶。
步蘅意图讲道理:“师哥,你入行早,业务方面你比我精进,我没有可以置喙的空间。”
程淮山完全没有自行意会她未脱口而出的下文的意思,直接不吱声。
看来委婉的结果是词不达意。步蘅从未意图说教,但话赶话儿到了这儿,步蘅心里蹦了句shit,放弃委婉和迂回:“我们和被采访人是甲乙方的关系。对方不是被我们审问的对象,他们是抽出时间来配合我们,这不是他们的义务。沟通的过程中惹他们不快的意义在哪儿?”
像刚才那般糟糕的气氛,房间内恐怕没有任何一个活物能安稳坐得住。
她出口成篇,不是刚进《α》的那个内敛稚嫩的女学生了。
程淮山想,或者是,她一直在懵懂无知和涉世明理之间能自由切换,需要什么便表现出什么。
程淮山也清楚,她惯常不争不求,但是个“os”怪,心里的想法只多不少,在有违她心意和价值观的事情上更从不随波逐流。此刻看向他的那双如洇了雨雾的眼,亦含着清晰可见的坚持、倔强。
他遇到过那么多随波逐流、三心二意的人,可眼前这一个,莫名让他打心底里觉得,再过十年,她眼里的光仍旧会如此刻模样,好似沉金冷玉,经年不移。
但他自己却……上帝仿佛在对他复述,眼前人和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烦躁瞬时挤上五脏,程淮山暴力地拉扯了把让他发闷的领口,骤然声疾色厉:“替人打抱不平?觉得我恶劣,我过分?刚刚哪个问题有问题,但凡戳到对方痛脚的问题一概不能提、不能问?”
步蘅下意识接话:“可以问,但是不需要考虑被采访人的意愿吗?他没有要求提前审提纲,代表他信任我们。”
“所以我应该为此感激涕零?他可以拒绝接受采访!”
照这个逻辑走下去,最初没有拒绝采访,沟通中出现不快是活该吗?
步蘅:“……”
又沉默下来。
数十米纵深的楼梯间内,抛一句话下去便能听到反弹上来的回音,无人开口时,这一隅静的人浑身发毛。
步蘅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鼓点一样捶打在耳膜上。
让她觉得怪的地方,不是程淮山出言犀利,而是他面对当事人时表情和语气里流露出的轻蔑。
这有悖程淮山的专业水准和职业操守。
和程淮山相交也有几百天之久,步蘅并不觉得是她识人有误,她此刻的第二反应是程淮山今日的所作所为事出有因。
有疑问得就地解决,隔夜只会生出更多后遗症,步蘅立时转了话锋试探问:“最近社里太忙,睡得不好,肝火旺?”
她还斗胆问了第二句:“还是说……有烦心的事?”让他这般一反常态。
问完,步蘅自知这样问或许越界,又补充:“抱歉师哥,我今天话很多。”
程淮山虽然有过犀利发问史,但过去的他一向留心当事人的感受。
犀利,和侮辱人差别很大。
步蘅此前预料到过一种情形,就是程淮山提出的某些问题可能会扎池张的心,但结果应该是触发双方理智而感性的交流,而不是制造出矛盾,让场面僵持。
程淮山原本与她相向对视,步蘅抛出这么俩关切式的问题,他反倒迅速别开了视线。
没得到回答,步蘅不强求,直接苦口婆心式收尾:“师哥,我现在不是在盘问你。我只是希望——”
“想当我妈?以前没见你这么啰嗦。”
话被打断,步蘅亦不恼,就地另起一行:“后面我们要怎么办?面谈这样收场,对方还会同意我们发这篇稿子吗?”如果文稿不能面世,此刻他们出现在这里的意义又在哪儿?
总不能去描写对方面对问题时的情绪,去诱导读者解读对方的心理活动。
那不是客观地写专访,是主观地编故事。
静默足有三秒。
程淮山听完摸着口袋中打火机圆润的边缘,手指收紧,望向虚空:“没有让我不痛快的事。”
他在回复步蘅的上上问。在告诉她,没有变故,那不是导致他性情变化的原因。
程淮山:“刚刚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儿,都出自我的本意。”
他清冽的声音垂在步蘅头顶,听起来带些冷酷的意味:“这种出身优渥的人,浪费了许许多多普通人求而不得的资源,踩着别人得不到的机会起步,却一事无成,这么浅显的事实有人摊在他面儿上讲给他听,他就觉得难堪,觉得受辱,这种承压水平,未来他会失败一辈子。”
浪费资源……践踏别人……
这是两顶极为恶劣的帽子。
创业者确实应该具备抗压能力,但有抗压能力,难道被攻击后就得心平气和、面不改色吗?
步蘅清楚记得池张眸子在听闻某些问题时流露出的神色,那是觉得被人给侮辱了的神态。
“要是想不通,我不介意你当我仇富。”他末了望过来。
步蘅:“……”
既然程淮山不是想深挖这些失败者的案例,那他约见这些创业者,仅仅是为了赚口舌之快?步蘅无法理解,但她直觉程淮山隐瞒了些什么。
她堵程淮山在楼梯间,本是想解决问题。
没想到几句话之后,却有了新的分歧。
这种氛围下,不适合继续同行,适合各自分散冷静。
是她主动将程淮山拦下来的,如今这对话再难接,她也得上:“师哥,你或许不介意别人怎么想你看你,但我介意我这样想身边的人。”
到这一刻,知道程淮山可能会误会,但步蘅还是选择坦白:“之前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们刚见过的池张也是我认识的人,不是彼此知道对方姓名那种认识,我们有私交。”
她交出车钥匙,示意程淮山接:“今天很抱歉,一起过来但得让你单独先回去。池总……我也得跟他说几句话。录音笔的内容整理好之后我会发给你。车钥匙先给你,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步蘅递钥匙,程淮山起初没接。虽然一时情绪上涌冲她喊话,哪怕吵起来,生了些龃龉,他也没有留她独自在这儿的打算。
僵持了片刻,见步蘅始终未收回,他才接过。
“随你,α见。”程淮山最终妥协。
*
程淮山走后,步蘅顺着楼梯间下了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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