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1/2）

（8）

白印怀看了看自己满是脏污的手，眼睫一颤，而后眸光微抬，笑着伸出去和卓蒙扣到了一起。他另一手扶着轮圈，冲卓蒙挑了下眉，用力往后转了半圈，将卓蒙拽起来。

一站起来，卓蒙整个就跟过电似的龇牙咧嘴，膝窝又酸腿又扎，差点膝盖一软要给白印怀跪下去。

得亏白印怀还没松手，他顺便撑了一把那人的轮椅，才勉勉强强站稳。卓蒙顶着痛苦面具小幅度地跺脚。

白印怀实在忍不了笑，只得偏过头去假装咳嗽。

卓蒙打了电话给老王哥，他们吃饭还要点时间才回。本来想等一等，但卓蒙觉得白印怀的脸色不对，这都没在地上趴着了，血色竟然一点没回来。

卓蒙摁着自己的指关节，眼神在白印怀身上瞟了个来回，白印怀询问式地看了他一眼，他才扫着鼻尖闷声开口：“要不然……我带你先走？”

白印怀微讶，这是要背他下去的意思？

白印怀人有一米八十五，卓蒙一米七八。看着好像挺精壮，其实光从他露出来的那截腕骨就能判断得出，这人身上没几两肉，顶多是骨架大点。

真要论背……

白印怀没掩盖住脸上的表情，那拧着无奈耸起的眉心，让卓蒙有点不爽。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白印怀明明没出声，卓蒙却反问道。他平时是没好好举铁，但就这么几格台阶两层楼而已，他还不至于背不动白印怀，他横竖都不能算是个弱到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没有！”白印怀忙否认，笑着解释道：“是我的问题。我的腿不受控，会晃得很厉害，下楼远比上楼要难一些，我怕把你带摔了。”

卓蒙手扶着肩活动了下，脖子左右拧了拧，“应该问题不大。试试看吧。”他把白印怀推出去，停到楼梯口，“你先等等。”

说着，跑到一旁坐了几组深蹲。他怕等下一下站不起来就尴尬了。

白印怀那点情绪就算想要纠缠着他，此刻大概也被卓蒙给打散了，真不知道这人的性子怎么会这么好玩。说话有的时候结结巴巴，没啥事也能兀自尴尬，也有时看上去明明畏畏缩缩的，却能在刚好的那一刻跳出来。

叫白印怀没法被负面情绪沾染上。

卓蒙蹲到第一格台阶下，一手抓着护栏，一手拍着自己的肩说，“上来。”

掷地有声。

白印怀落下手刹，收起踏板让双脚踩地，那两条绵软的腿自动就往两旁岔开。他一手搭在卓蒙的肩上，另一手伸长了去拉扶手，攥得极紧。他很怕等下自己没法稳住身体，重心一旦往后了，他和卓蒙肯定会摔。

犹豫间，卓蒙的手已握了上来，扣住了他的腕子，带着他圈住了自己的脖子。卓蒙微侧了点头说，“放心，摔不着你的。”

“嗯。”

卓蒙也紧张，绷紧了浑身的肌肉，跟捕猎时蓄势待发的兽一样，连脖侧都在用力。然而……不稳的只是白印怀压上来的那一下罢了。

白印怀腰没力，拉起自己的那下就有些歪，伏到卓蒙背上时歪得更多，不过卓蒙眼疾手快，反手拽了一下白印怀稳住了。

他捞了白印怀的膝窝将人稳稳当当背起来，忍不住吐槽：“你就这么点分量……”

白印怀无奈一笑，不知道这人话里那点小骄傲是哪儿来的，随声附和道：“是卓老板身强体壮，肩背宽厚，值得信赖。”

卓蒙抖了抖眉峰，很是受用的样子。

白印怀的腿的确很不听话，下楼的时候摇晃得厉害，如果卓蒙重心前倾，会被带得往前更多，但这些对于卓蒙而言都不是大问题，他很快摸到门路，一路顺顺利利将白印怀送下了楼。

“委屈白老板在这儿坐会。”卓蒙将白印怀放在楼道铁门外的台阶上。

“麻烦卓老板帮我上去取下轮椅。”白印怀有样学样地说了一句。

卓蒙小耸了下肩，三步并两步上楼了。他兀自在拐角那站了会，长长出了口气，松开了紧攥的拳。他多少有些触动，以前只是看着白印怀颤颤巍巍，看着他疼得脸色惨白，看着他摆弄那双没有知觉的腿，自己顶多就是个路人感官——为白印怀感到惋惜罢了。

等自己的手真托起白印怀那死气沉沉的腿时，心里竟五味杂陈起来。白印怀的腿没什么分量，很瘦，也不是正常肌肉该有的触感，就像这双腿真的已经死了一般。

叫人真真切切地跟着难受起来。

可当他拿着轮椅下楼，看到白印怀的背影时，忽地笑开了。那人一手拉着护栏稳住身子，一手环抱着双膝。这么人高马大的一人愣是缩成了一团。

白印怀闻声回头，脸上带着点无奈地说：“你笑我。”

卓蒙严肃摇头，拒不承认，“没有。我没有。”

白印怀看了看自己的样子，仰头问卓蒙：“我这样是不是特像等人来接的留守儿童？”

怪委屈的。

卓蒙绷不住了，忙把双唇抿成一字型，拨浪鼓式摇头不语。

白印怀叹气，“卓蒙……憋不住就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