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_6(1/2)
我好就这样对我?我宁愿永远没人对我好。
你看上我什么,我改。我向来不会说话,这次说得更离谱。
小薇,你上学也行,但是你得答应我你上了大学不能变心。
我终于发现这个男人的偏执,是多么的病态。这样一个口口声声喜欢我的男人,他是那样自私,那样软弱。
很静,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那一刹那,我对崔发生的感情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单纯的厌恶与憎恨,同时衍生的还有怜悯。
我怜悯他。
他在沈阳南塔鞋城有一个小小摊位。做皮鞋批发生意,在苹果丰收顺利出园的间歇里。
一般在贩卖批发鞋子期间,他住在鞋城对面的沈洲旅社,两人间,六十五元一位。一个礼拜回盖县上一次货。在那县城里,家家户户都会手工做皮鞋。老人头的商标,仿得以假乱真,任何一款都可以仿,各个都是能工巧匠。
我发现有个旅社的小姑娘,哦,是小服务员。对崔发生格外青睐,喜欢时不时与他打情骂俏,而他也来者不拒,管人家恬不知耻地叫妹妹。
但在我面前,崔发生还勉强能收敛,装做和小姑娘很清白的样子。那个小姑娘年纪同我相仿,唇红齿白,明眸善睐,太好看,太风情,如插在花瓶里的假塑料花,美得当不了真。
崔发生,地地道道的农民暴发户。十个指头带着八个戒指,有七是个镀金的。脖子上拴狗链一般粗的金灿灿链子,磨得已经起了痱子,天气热。人又粗笨,趿着酒店里人尽可夫的拖鞋,小腿长满茁壮的汗毛,长得可以包粽子,肉滚滚的腰身,连弯腰都吃重。
这样一个男人,那个小姑娘看上他什么?除了他荷包里那几个臭钱,他有什么值得别人殷勤?
我彻头彻尾地看不起他,鄙视他,却又奈何不了他。
临近开学。我越发的沉默。
崔发生突然转性。帮我购置了全新的文化用品。塞给我一张存折,上面有一个数字,一千八百元。
我合上存折,不解,为什么不是一千或者两千的整数。
他哈哈地笑,一千八,一定发啊,合我的名字,有彩头。
他笑起来,脸上的肥肉在不停地抖。
他以为他算准我的。因为我贫穷柔弱,因为我胆小无知,因为我走投无路,他以为我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他便施舍一点可有可无的自由给我,好让我感激得三叩九拜,直呼皇恩浩荡。
至于他在我身体上面的摧残,我已经麻木。是花,迟早要绽放。又有什么区别呢,没有给了我最喜欢的那人,给谁不是一样呢。况且我真没什么喜欢的人。我连我自己都不喜欢,我还能喜欢谁。
我很认真地编排了一套说词。这个暑假,我和同学搭伴出行,在车站如何碰巧遇见初中老师返家,老师是盖县人,带我们去吃老边饺子,我们在老师家的苹果园里看书,和看园的大黄狗打成一片。每天睡觉吃饭看《十六岁的花季》,玩耍了一个假期。
所有有关细节的对答我都设计过。
我太了解我妈了,我知道她会问哪些内容,而我怎么样回答她才不会疑心,不会追究,我太了解了。
开学的时候,我仍然一脸求知欲地端坐在教室里。
笔记仍然记得整齐完整,重点分明。课间参加美术小组,书法比赛,演讲朗诵,我忙极了,用忙来掩饰慌乱。
崔发生曾经写过两封信给我。我瞥了一眼,歪歪扭扭跟狗爬一样。没有开启,撕得粉粉碎碎,仔仔细细,然后用废纸包起来,扔进学校公共厕所的厕池里。
脏的来,脏的去。
午间我会依偎在校园周围的老槐树下,树荫斑驳,阳光透过枝叶撒在我的脸上,我的头发已经晒得温热。
偶尔抬头看天边有燕掠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同学三三两两地在操场上踢球,高年级的学姐学长双双对对,眉来眼去。他们在谈恋爱。
广播里播放的流行歌曲,一首接一首,和我在列车上听见的一样。
其实你不懂我的心,耶利亚女郎,恋曲1990,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的开,青苹果乐园,对你爱不完,翻来覆去都是这些。歌声是世界上最具感染力的。
拂去尘埃,昨天的伤口依然淌血。我以为我忘得掉,记不起,可在不经意的时候,总是会翻涌上来,霸住心头,迟迟不肯褪去。
我再也不敢和陌生人搭讪,在我的单车里的前筐里,时不时会有一封信。素净的白色信封,上面没有地址和姓名。我只是在路过街拐角的时候再把信封投进邮筒,不知道被流放搁置何处,我不关心。
总是觉得身后有一双很亮很亮的眼睛,刺透我的背。不能回头,我告诉自己,不能。我不想知道信的主人的意图,也许他喜欢我,可是这种幼稚少年的喜欢,我觉得是种负担。
我甚至不敢再喝任何人买好的饮料,开瓶以后,中间我离开五分钟以上再回来,无论如何我是不肯再碰一口。
一朝被蛇咬。我不允许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
我变本加厉地看历史,背单词,做解析几何。
我把自己故意弄得很忙很累,挤不出时间去胡思乱想。
我妈突然高兴起来,看我那么用功,觉得我终于开窍。
你看,做家长的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只希望儿女能争气。偶尔顺着他们一回心意,分数高一点,他们便已经很满足。
这世界上,只有父母对子女是不嫌不弃的,真心实意的疼。
我开始知道感恩。
妈的白头发提醒我此生非梦。
可是好日子总是那么短暂,噩梦还是会来临。
晚自习的时候,突然听见教室门外有男声喊我的名字。张小薇——口音有一股海蛎子的味道。
我的心,咯噔一下。
完蛋了。
我站起来,和老师请假,走到门外。
崔发生阴魂不散地站在走廊的一下块阴影里,点着一只烟,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讨厌他那种毫无理由的笑,我走近他,将他的烟从他的嘴巴中拈出,扔在窗外。暗夜里一小道红色抛物线划过,如流星一样来去迅速。
我本来是想丢在地下,狠狠踏几脚,碾灭,又怕脏了我的脚。
他用力一拉,双手抓住我的双臂,生疼。我试着反抗,已经来不及,他混着浓重烟草味道的唇已经压下来,不由分说地覆上我的。
妈的,你来干吗?我骂出一句脏话,挥手就是一个巴掌,那声音响亮清脆,在空寂的走廊上听得见回响。就如我当初打自己一样熟练。
他愣了,没料到才分开一个月我如此礼遇他。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