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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节车厢交接的地方,有个小小的洗手池。细细的小股水流拘在手心,泼在脸上,冰凉冰凉的。抬头看得见镜子中的自己。
我要记得那个时刻。
那以后,一切都变了。我的十六岁的转折。
我的头发短而削薄,脸色苍白,皮肤到底是年轻,熬夜加大考都没有将我压垮。右侧的眉毛里藏着一颗深咖啡色的圆痣。鼻头翘翘的,睫毛忽闪忽闪。目光里一派明澄清澈,全数是对这个世界的眷恋与期待。
谁能预测未来?未来是狼狈还是安静?要怎么样去开始?还是不疾不徐,坐以待毙,未来迟早是要来的,终归是要来的。
我回到座位,胖子告诉我还有一个小时就到站,可以趁这个空挡少睡一会。我的确是有一点累,可是怕睡过头。胖子拍拍胸脯,有哥呢,哥叫你。
罐里还有大半可乐,胖子说时间久了会跑汽,就难喝了。我一饮而尽。而后,轰隆轰隆,连个哈欠都没打,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浮生千变,再醒来,已是百年身。
痛。我只是感觉到痛。
事隔遥远的若干年以后,我还有没有勇气和力量去述说那场变迁。
比灾难更灾难,该怎么样去描述?
直到现在,我只能用几个简单的词汇去连贯,无法具体,难以形容。
醒来,疼痛,黑暗,有月无星,挣扎,沉重的男人呼吸,衣不蔽体。那一瞬间的撕裂,我简直没有力气,不不不。不是逃避,是没有力气叙述。
那样的情景,回想一次脱一次皮,伤一次神。
浊重的呼吸,匍匐在我身体上的男人,没有拉窗帘,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来,没有星星,不知道是哪里。
我睁开眼睛,又闭上,已经麻木。我内心有个小小声音在叫,完蛋了。
完蛋了。一听可乐,不知道里面下了什么药,不问我情愿与否,已经将最不堪的一面交换。
我的脑子不停地旋转,乱啊乱,像春天里野外的风车,转啊转,停不下来。我连我自己身体都做不了主。
没有人教我那个时候应该怎么样表现。很多东西都是这样,在你毫无准备的时候发生,待你真正准备好了,半生也就糊里糊涂地过去了。
不知道别人怎么样,我的第一次,就这样渺小卑贱地被人夺去了。
他翻身下马。我面容平静地下了床,我的眼睛已经习惯黑暗,我已经分得清楚哪里是卫生间,哪里是门,哪里有柜子和桌子。
我却没有看他一眼。我没有。
在卫生间调兑好热水,扭开花洒,滚烫的水柱直直射击在我的皮肤上,溅起水花,通红一片。自上而下,从头到尾,我似一个失去灵魂的任人摆布的玩偶,我的双腿不停地打颤。反复地搓香皂,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厌恶自己的身体。我连脚指头都不放过,直到虚脱。
裹着白色酒店浴巾,我机械地站在洗手池前,将被水蒸气氤氲的镜面擦亮一小块。
哗啦啦的水声淹没外间电视机的嘈杂,还有胖子的咳嗽。镜子中的我,一脸茫然,好像不知道已经发生的事情,我的身体和灵魂可以分开,它无能为力地在远处看着我疲惫地洗澡,无辜地照镜子,我寂寞的手指划过自己同样寂寞的脸庞。
我突然想到,咦,不对。这个时候我应该哭,我为什么没哭?我为自己没有适时地哭泣而觉得羞耻。可是我真的哭不出来。眼泪都哪去了?
我伸手对着镜子,狠劲地扇了自己个儿一个大嘴巴。手是湿淋淋的,所以格外响亮,也格外的痛。
哇地,哭出声音来。
我全心全意的哭泣,甩开膀子。哭得那么用心,那么专注,那么嘹亮。
本来就是一无所有的我,现在更加一无所有了。漫室温暖,却驱不走我的冷。
胖子走近。架着我回到床上。简直有点兴高采烈地表示,一直担心我是第一次,内心还恐惧不安,现在终于放心了。
他使我觉得我自己是脏的。肮脏感。那是多少热水多少香皂也冲不净的。
我鄙夷地看向他,我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我的初次是没有见红的。我千真万确的最初,就毁在这样一个禽兽手里,他居然还无耻地和我说这些。我失去的问谁去要回?
我想我快死掉了。
当他第二次进入我的时候,我眼睁睁看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还有我不停举高而震动的两只小脚。我在数我的脚指头,一遍又一遍。
我透过天花板,看尽无穷黑暗,他动作一下,我的心跟着沉一下,沉啊沉啊,就是沉不到底。万劫不复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胖子去洗澡的时候,我裹紧毯子,靠近窗子,屏息聆听外面的雨声。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哔剥地响,黑暗里风在呜咽,远处有狗吠声。
这是哪里,我是人还是鬼,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破碎了,我被掏空了,我被榨尽了,我被逼得走投无路。
从那个时候我开始写日记。我混乱地记述着我的蜕变,我的成长。从那夜开始,我开始有青黑眼袋,经年不去。
我矫情而做作地,在日记关键的地方改用英文。那些难以启齿,那些破烂芜秽。
第二天早上,胖子带着我出门,外面的阳光刺眼,我不由得眯起眼,用手掌遮在额头。路两边的灯箱牌子,小商店的门面,告诉我这里是盖县。
他带我去吃烧卖,放了很多的醋。替我挑了竹筷,劈开,放在我面前。筷子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我说我想吃拍黄瓜和海蛰丝,他转身招服务员过来。
我看清楚他的衣服上的英文,翻成中文是梦特娇。
他没刮胡子,下巴青青,脸上的皮肤很粗糙且油,鼻头红红。坐在我对面,腰上好像挂了三个游泳圈。
那一年我还没有学到龌龊和猥琐这样的词汇。我的形容词一直贫瘠。但是我觉得有一个词汇简直是为他度身量做一般,污浊。
这样一个男人,卑劣地拿走我最珍贵的东西,事先不同我商量,事后不与我解释。
而我如一只马戏团的小丑,被迫旋转,被人扔了烂西红柿和臭鸡蛋,却笑得更艳,没有地方可躲避,讨好着每一位观众。
低贱是为我度身量做的词汇。
我在胡思乱想,理不清骤变。烧卖咬一下口,里面淌出油腻的汤汁,烫到了喉咙,我放下筷子,食不下咽。
他狼吞虎咽,丝毫不理会我眼里随时倾泻聚集了那样久的眼泪。
我随着他穿街走巷,他揽着我的肩膀。在一个服装批发市场,他不时与周遭的人扬手,点头,熟得稀巴烂。
一套又一套的衣裳挂在我身上,这些都是他送给我的。
从别人的嘴巴里,我得知他的姓名,崔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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