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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出身有关,贫穷环境里长大的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又特别要脸面。贫穷使人早熟、dú • lì、坚强,也无耻。
我尚做不到那样落落大方地接受别人的小恩小惠,紧紧护住一个女孩子十六岁的自尊。虽然那自尊在外人看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胖子倒没有迫我,把盒饭推到我面前,然后打开他自己那份,埋头苦干。
芹菜香干,红烧茄子,酱牛肉,大米饭里有没有剔尽的稻壳。
在饥饿的时候,人的要求都不高,再烂的菜式也觉得鲜美。我读过珍珠翡翠白玉汤的典故,知道朱元璋铭记落难时一碗民间白菜热汤的心结,念念不忘。
所以,记忆有时真不牢靠,会愚弄我们,若干年后朱元璋再次千辛万苦寻觅到珍珠翡翠白玉汤以后,却不再是那般滋味。
我翻出英语课本,眼观鼻鼻观心,读那些熟烂的课文。
耳边是轰隆隆的铁轨与车轮咬合的声响,车厢内的广播里流淌着一些流行歌曲。人们不停地穿梭,喧哗无比,这一段旅途,使我越加感到孤单。
我有点想念我妈。
不知道她现在下班了没,忙什么呢,今天是大米饭还是煮面条?对了,她今天穿什么衣服?头发是披散还是扎起来,她,有没有也同样想念我?毕竟我是生平第一次出远门,她放心吗?
是我自己逞强,我说我已经是大姑娘了,坚持自己远行。可是现在如果妈在身边多好,她可以陪我说说话。
我合上课本。
对面的胖子已经把吃过的饭盒收拾好扔在座位下。我看他的时候他也正在看我。那种试探的打量,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我们开始了正式的交谈。
他的脸,油腻腻的,头发也很长,手腕上带着一块亮闪闪的金表。被光线折射,晃得我侧目。
但是我不讨厌他,因为他曾经帮我占了一个座。我便单方面地把他理解成一个好人。
少年的是非观太单薄了,一点小事情小好处就被收买。
我们聊起了学校,老师,家长,我还告诉他我没有爸爸。对一个陌生男人说起这些,简直就是掏心掏肺了。
他和我聊起了他在盖县种植苹果,半个山坡都是翠生生的苹果,出口或者内销,生意极好。每年最忙的也就是几个月。他还说他开了一家租书社,在一所高中对面,一进门,三面墙壁满满三大柜子,顶天立地的全部是书,气势磅礴壮观。他还说,将来我可以去做客,喜欢什么书,随便挑,他送我。
无疑这最容易打动学生身份的我,我的脑海里已经幻想出书社的情形。也许会像外国电影里那样,要架一具梯子,爬到高处顶端搜寻要找的书,一进门就被震撼了。
我问,有三毛的吗,有琼瑶的吗,有林清玄的吗?
他点头,有有有。
我突然喜悦起来。内心莫名其妙地涌动着兴奋,好像那些书已经在我眼前。而我一伸手,就可以将它们据为己有。
乘务员又推着小车由远及近。
胖子把小方桌上饭盒推到我面前。讨好地说,丫头,你把饭先吃了吧,浪费了怪可惜的。我这次不再推却,已经冷掉了,我仍然狼吞虎咽得津津有味。
胖子心疼地说,丫头,慢点。饭硬,慢点嚼对身体才好。
萍水相逢,一个陌生男人的温存体贴,使我动心。我从小就一直生活在女人的世界里,怯生生的感情,缺少父亲兄长的关爱。哪怕一句来自男性的问候,都不曾光临。
我几乎有点哽咽了。头更低,饭更难下咽。
有那样一个男人,住在我梦里,一住就是一世。他的名字叫爸爸。
每次夜深人静,我很小声很小声地唤他,爸,爸,却从来没有人回应过我什么。哪怕是一声叹息都没有。
乘务员推着小货车在胖子身边顿住,他买了两罐饮料。那种红色包装,我只在电视的广告里看过。那也是我生平第一次记得,苦而后甘的中药味的饮料,有那样好听的一个名字,可口可乐。
好羞,不会打开,那种易拉罐的包装金属环,我是第一次见。
胖子砰地一声拉开,有泡沫溢出来,琥珀色的液体,递给我,我轻轻抿了一口。
我像喝酒一样,一小口一小口地吮,在喉间打一个转,温热了,才舍得吞下。
我还天真地想,这瓶子真是有缺憾,不能拧紧瓶盖,不然可以带回家给我妈尝尝。
中途我要去卫生间。请胖子代我看管书包。
车有点颠簸,一摆一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