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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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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玖想了会儿,冲顾氏讨好的笑笑,口中“啊,啊”着,小手指向顾氏的手掌。顾氏不解,“小阿玖要做什么啊?”疑惑的把手伸到阿玖面前,只见阿玖认真的看了看,然后慎重的、严肃的在她手背上亲了亲。

没留下唾沫。

阿玖咧开没几颗牙的小嘴乐了乐,探过身子凑到顾氏面前,在她脸上也亲了亲-----也没留下唾沫。

顾氏惊喜的抚着脸颊,看着手背,如梦方醒,“小阿玖,你是先在大伯母手背上打个草稿对不对?真是聪明孩子!”

小小人儿,她知道长辈们方才谈论过她的唾沫,费了半天神,想出这么个主意。先在手背上打个草稿,确定过关了,再到脸上正式誊写……

“你这小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呀?”顾氏、徐氏都觉稀奇。

林幼辉头回见阿玖这样,也颇觉有趣。

阿玖又殷勤的转向徐氏,指着她的手掌“啊,啊”着。徐氏愉悦的笑着,冲阿玖伸出手背,“乖囡,没给大伯母留唾沫,对三婶婶也要一视同仁呦。”

阿玖照样在她手背上亲了亲,见没有唾沫,又高兴的捧过其脸庞,响亮亲了一记。

“三婶婶心都酥了!”徐氏极是陶醉。

阿玖也很有成就感,拍手欢笑。

小女孩儿明悦的笑容,照亮了整间厅堂。

等到哥哥们放学之后,三三两两的过来看新鲜、尝试新鲜,“小阿玖,来来来,先在哥哥手背上打个草稿,再誊到脸上!”一个接一个的伸过手、凑过脸,索要亲吻。

阿玖很给面子,绝不偷懒,挨个亲了亲。

不过,七哥裴璟被亲过之后重又排了一回队,第二回冲阿玖伸出手时,阿玖生气的打了他一下,冲他愤怒的“啊啊”着。犯规啊你,都跟你似的重来一遍,想累死我么?七哥,我忙忙碌碌的一直打草稿、誊写,也是很辛苦的!

“阿玖你……记得啊。”裴璟不好意思的骚骚头。

他的哥哥们哄堂大笑,裴瑅很威严的拉过他训了一通,“七弟,你这样是不好的,不对的!”裴璟小脸红了。

裴瑅和裴璟平时很要好,见他这样,便宽宏大量的拍拍他,“知错能改,便是好孩子。”裴璟连连点头。

哥哥们笑的更厉害了。

裴瑅瞪了哥哥们一眼,伸手拉起裴璟,两个孩子跑出去玩耍了。

裴二爷回家后,林幼辉少不了冲他炫耀一番,“……瞅瞅,小阿玖是不是与众不同?”裴二爷浅浅笑着,面容得意,“我闺女么,自然是聪敏míng • huì,兰质蕙心。”

裴太守晚上也听方夫人说了,清癯的脸庞上绽放出舒心笑容,“命人去看看阿玖可睡了没有。若还醒着,便让中郎抱孩子过来。”

等到小阿玖被抱到面前,看着孙女粉嘟嘟的小脸蛋、圆溜溜漆黑灵动的大眼睛,裴太守只觉满身的疲惫都消失了,“小阿玖,听说你今儿个学了新本事啊?来,让祖父见识见识。”

阿玖很认真的在他手背上亲了亲,又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亲。

裴太守高兴到无以复加,得意的捋着小胡子,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中郎你最大的功劳,便是给裴家生了小阿玖!”裴太守笑道。

裴二爷半晌说不出话来。

阿玖吃吃笑着,小脑袋埋到父亲怀里。

裴二爷拍拍怀中的爱女,夸张的叹了口气,“女儿,若是没有你,爹爹可算是一事无成了。”

阿玖笑的更欢势了,裴太守也笑。

裴太守一向忙于公事,闲暇时候极少。难得他今晚心情愉悦,裴二爷便抱着小阿玖坐下,陪他一起喝茶、聊天。

裴太守大概属于工作狂人,才说了没几句家常,话题又到了一桩正在经办的案子上,“……这案子并不难判,可是,到头来苦主十有八,九会改主意,不再追究。”

这桩案子,和朝中一位贵人的新婿有关。

生员蔺某,娶妻吴氏,膝下三个儿子,均为吴氏所出。蔺某和吴氏夫妻相得,一向恩爱。天庆元年蔺某中了举人,合家欢喜。到了次年春,蔺某北上赴京城会试,妻子、儿子留在家中,等候好消息。

蔺某不负家人期望,中了进士。

可是他中进士后却一直没有回乡,也没有寄信回家。吴氏在家中苦等,百般托人打听,心中惶急。

今年,蔺某终于回乡了,却是带着新婚妻子金氏同回的。金氏才十六岁,娇滴滴的十分美貌;不只如此,金氏还是蔺某上司、吏部金主事的爱女。

吴氏欲哭无泪。

“我父亲和大伯,原是至亲兄弟,父亲只有我这独子,大伯也只有大堂兄一个。后来大堂兄不幸青年早亡,并没留下子嗣。大伯和父亲临去之时有遗言,我是要兼祧两房的。”蔺某振振有辞,“这金氏,便是长房之妇了。”

蔺某倒并不是要休妻,也不是要舍弃三个儿子,但是,他也舍不得爱慕他盖世才华的二八少女、上司的千金。他想出了两全其美的法子:兼祧。

吴氏算是二房的媳妇,新娶的金氏算是长房的媳妇,两人虽同一个丈夫,却是妯娌相称。当然了,金氏是嫂嫂,吴氏是弟媳妇。

蔺某算盘打的啪啪响,可是吴氏忍不下这口气,不肯答应。原本恩爱的夫妻反目为仇,吵闹不休,最后,吴氏一气之下,将蔺某告上公堂。

因蔺某如今有官职在身,金氏又来头不小,下面的官员不敢审理,直接报到了裴太守面前。

这案子并不复杂,也并不难判:兼祧不是不可以,但是,当年跟吴家求婚时,蔺某便该事先声明,而不是在若干年后,儿子都有三个了,再冷不丁儿的提起。

兼祧,对妻子来说,是件很屈辱的事。天朝从来是一夫一妻的,可是在兼祧这样的情形下,一个男人会有两位妻子。这种非常之事,当然要事先挑明,双方都同意了,方可。

可是蔺某当年到吴家提亲时,从没提过“兼祧”两个字。和吴氏一同生活的这些年里,也没从提过“兼祧”两个字。

兼祧,是他在京城迎娶过金氏之后,才提出来的。显然,这是在亡羊补牢。

吴氏完全可以控告他停妻再娶,裴太守也有足够的理由判他和金氏离异。

“……为父自不惧京中的金主事,当公平判决。不过,以为父看,吴氏狠不下这个心。”裴太守淡淡说道。

若判蔺某和金氏离异,等于是把金主事得罪到家了。蔺某还敢不敢回京城继续任职?金主事不得恨死他么。

蔺某是一家之主,吴氏和三个儿子都还指望着他。坏了他的仕途,恐怕不是吴氏的本意。

☆、两个指头

阿玖乖巧的偎依在裴二爷怀里,听祖父和父亲说话。

一开始,阿玖以为祖父提及的这案子纯是民事纠纷,还在积极的替受害人吴氏想着对策,“不做官又怎么了?宁可摘了蔺某的乌纱,也不能让自己多出位‘大嫂’啊。”

像蔺某这样的大坏蛋,不应该纵着他!原来日子过的好好的,一旦他发达了、被美女看上了,妻子便要变成弟媳妇,对着他的新妇叫嫂嫂!可想而知,有了年方二八的金氏,已经人老珠黄的吴氏他肯定是不理不睬的,往后就等着冷清度日吧。

与其屈辱的做“弟媳妇”,还不如干脆一拍两散,把负心人青云直上的路堵死了,让他安安心心在家抱孩子。

但是再往下听,阿玖才发觉,这并不是简单的民事案件。或者说,透过这民事案件,能折射出朝政时局的冰山一角。

“……正经人家谁做这种既伤脸面又损阴德的事?也只有金家肯如此。”裴二爷声音中掩饰不住的轻蔑之意。

京中多少惨绿少年,何苦非要嫁个有妇之夫?说起来夫婿是已有原配和三名嫡子的男人,很好听么。

吴氏从好端端的原配变为“弟媳妇”,天一下子塌了,差点儿抱着最小的儿子跳了井……蔺某固然是无情无耻,金家也是仗势欺人,做这伤阴鹜的缺德事。

裴太守把玩着手中的细瓷茶盏,淡淡道:“金家的姑娘,大约真是嫁不出去了。故此,有妇之夫,也肯屈就。”

正常的官家女孩儿,早该有门当户对的人家上门提亲了,哪至于要抢个有妇之夫为婿?蔺某不过是个寻常进士罢了,又不是什么惊才绝艳之人,哪值得如此。

金家,是饥不择食了。

金主事原来也是科举出身,身份清贵。后来他趋炎附势,硬是和宫中的敬妃金氏联了宗、攀了亲,对敬妃极尽巴结讨好之能事,便开始为人所笑,朝臣大多看不起他。敬妃何许人也?原本是都人罢了,偶尔被陛下临幸,侥幸生下一位皇子,才勉强晋了位。这样的出身,金主事还上赶着去巴结,真是令人不齿。

“金长利想升官发财都想疯了!”京城士绅大都这么评价金主事。

更何况,金主事才“出嫁”的这位千金,是外室所生,前两年才被认回金家的。金主事风评既不好,金氏又是这么个尴尬的身份,谁家肯要?金主事大概是实在没辙了,只好动手抢女婿,有妇之夫也在所不惜。

“像他这样的,真应该被御史弹劾,被世人唾弃,被吏部罢了官!”裴二爷对金主事的所作所为,很是不满。

“你以为他没被弹劾过么?不只一位御史弹劾过他,可是,内阁没动静,宫里也没动静。”裴太守神色怅然。

上面有人在保金主事。是阁臣,还是宫里什么贵人,不得而知。

如今朝政也算是清明了,可是再怎么清明,也有得志的小人。

父子二人都默默无语,颇有萧索之意。

阿玖“啊啊”了两声,欢快的笑起来。她伸出小胳膊,一边拍手,一边冲着蜡烛傻笑,好像对蜡烛的光亮十分喜爱似的。

裴太守、裴二爷听到小阿玖娇嫩的“啊啊”声,唇角都泛起笑意,“所谓的天籁之音,便是如此了。”小阿玖,你随便“啊啊”两声,便美妙的像音乐啊。

裴二爷见女儿冲着蜡烛发笑,低头柔声询问,“阿玖喜欢亮光,对不对?乖女儿,这是蜡烛,晚上照明使用的。”

阿玖快活的点头,仿佛能听懂父亲的问话和解释。

烛光下,她那巴掌大的小脸粉嘟嘟亮晶晶的,很是招人喜欢。裴太守瞧着眼热,微笑问道:“阿玖被你爹爹抱了好一会儿了,想不想换个人啊?”

裴太守是一家之主,威严的大家长,可是冲着才半岁多的小孙女说话时,他的声音很柔和。

裴二爷心中一乐,“小阿玖,能让祖父如此和颜悦色的,咱家也就只有你了。爹爹们也好,哥哥们也好,都没这待遇。”

阿玖仰起头傻呵呵的笑了两声,热情的冲裴太守伸出小胳膊,换人!

裴太守把小孙女抱在怀里,一时间,满足的无以名状。建什么功,立什么业,恋什么栈?不如含饴弄孙。

“阿玖这么小,这么软。”裴太守笑着说道。

阿玖很不见外的在他怀里挪来挪去,把自己挪舒服了,方惬意的叹了一口气。唉,没办法,遇着位不会抱孩子的祖父,必须要自力更生。否则,要不舒服好大会儿。

见阿玖像个小大人似的叹气,祖父和父亲都觉好笑。阿玖你才多大,有什么忧愁,又叹的什么气呢?

阿玖叹过气,重又欢笑。

她的笑颜纯净无邪而又璀璨绚丽,让祖父和父亲眉目温柔,满心欢喜。

“阿玖的笑容能驱散寒冷,带来春风!”裴太守感慨。

裴二爷赞同的点头,心中既有些得意,又颇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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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大爷和裴三爷常常写信回来,他们已经平安到了京城,暂时借住在林府。林尚书和林夫人都是熟悉的长辈,林家舅爷也是旧相识,他俩在林府被照顾的很周到。

顾氏、徐氏接到家信,各自放心。

会试的日子一天天临近,顾氏忧心裴大爷,特地问过阿玖,“乖囡,你大伯父要会试了,能不能中啊?”

阿玖很认真的点头。

顾氏欢喜的差点掉下眼泪。

“那,殿试分一甲、二甲、三甲,你大伯父会中在几甲?”顾氏又关心起名次。

阿玖想也没想,便伸了两个指头出来。

“二甲?”顾氏两眼放光,“真的是二甲么?阿玖,大伯母要欢喜的晕过去了!”

一甲只有三个人,不敢去想;三甲是同进士,未免有些丢人;能中到二甲,已经是非常幸运了。

阿玖很严肃的点了点头。

顾氏幸福的倒在罗汉榻上。

阿玖同情的看着顾氏,家有高考考生,真是太操心了。

阿玖这两个手指头,不是凭白无故瞎举的。她那一对恩爱父母曾谈及裴大爷的会试、殿试,她爹断言,“大哥只消过了会试,稳稳的一个进士。断断不至于殿在三甲。”

她娘闲闲问,“相公,你为何如此肯定?”她爹笑,“父亲的家事,皇上是知道的!”裴太守是皇帝信重的臣子,他进京述职的时候,问过公务,皇帝还细细问过他的私事:有几个儿子,儿子们都叫什么,有什么才干,等等。

让裴锴的长子殿在三甲?皇帝不会的。

裴二爷很笃定,“大哥只要能过了会试,便是大功告成。”

阿玖是个好奇心很重的小孩儿,也是个不自觉的小孩儿,每逢父母私下里商议事情时,她总是很没气质的偷听。这不,偷听来的情报,很快派上了用场。

要是她从没偷听过,一二三,三个数字要选,她还真不知道选哪个比较合适,比较不胡扯。

顾氏忧心着裴大爷的科举,徐氏则是回房拆开裴三爷的书信,细细看起来,“……岳父、岳母身子康健,家中一切安好,勿忧……和舅兄们一同饮宴,二舅兄喝到高兴处,要送一名美婢服侍我……”

徐氏气恼的把信函扔在桌上。二哥你平时不着调也就算了,还这般给我添乱!你等着,看我不到娘面前告状,让娘好生教训你!

徐氏恼了半晌,拿起信函继续往下看,“……我吓的混飞魄散啊,这要是让父亲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我一再推辞,二舅兄一再不肯,最后我没法子,全盘托出,‘家父训示过,我儿子都三个了,并无子嗣之忧。若敢蓄妾纳婢,打死!’舅兄们得知原委,对我大为同情,二舅兄更是啧啧称奇,‘收回,妹婿,我收回’……”

不知不觉的,徐氏嘴角翘了起来。

二哥的美婢没送出去,相公还是冰清玉洁的……徐氏掩口而笑。

“……娘子,我回绝二舅兄,是不是做的很好?我那时确是想着父亲要打,可我也想着你呀……娘子,我想你了……”

徐氏看着裴三爷的无赖话,脸上飞红。

徐氏拿着信函,只觉得这薄薄的宣纸火烫火烫的,让人脸红心跳,“在家时平平,出门在外,倒学会甜言蜜语了!”徐氏轻轻的、温柔的嗔怪。

生平头一回,徐氏觉得嫁给裴三爷是值得的,不委屈的。

当年若是自己的婚事顺顺利利,不出任何波折,如今怕是已经嫁入什么公侯府邸了吧。夫家会很富贵,比裴家富贵的多,可是,一定不会有这样正直到迂阔的公公,也不会有只守着自己一个人的丈夫。

“爹娘说的对,嫁到裴家,是我的福气。”徐氏想起当年自己出阁时魏国公、魏国公夫人苦口婆心的劝说,微微笑起来,“当年以为爹娘是哄我。如今看来,还是老人家经的多,见的厂,看的明白。”

☆、小福星

这些年来,徐氏在众人眼里一直是贤惠淑婉的裴家小儿媳,很少有人知道她的不甘心、不情愿。“国公府的小姐,却这般谦和,这般温恭,实在难得。”亲友对她赞誉有加。

徐氏日复一日过着侍奉翁姑、相夫教子的平静岁月,怅惘和忧伤却时不时的会袭上心头,常独自郁郁。她是魏国公夫妇的掌上明珠,少女时代是美丽的玫瑰色,从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暗淡下来,成为裴三爷这种普通男人的妻子。

徐氏姐妹甚多,她是最小的,排行第六。虽是姐妹六人,但和她同母的却只有一位,便是她嫡出的大姐。徐大小姐嫁给了兴国公世子,是位世子夫人。“她都一品夫人了,我还什么都不是。”徐氏把自己和大姐的现状比比,无比下气。

一母同胞的亲姐妹,自己哪点比她差了?她嫁的富贵体面,自己却是黯然无光。

无数次午夜梦回,徐氏独自望着床顶的雕花发呆。痛苦,一点一点啮噬她的心灵。

荣华富贵不是她的,风光荣耀也不是她的,情何以堪。

魏国公和魏国公夫人最疼爱的小女儿,京师出了名的才女、美女,名门淑媛,怎么会到了这一步呢?

徐氏曾经郁郁寡欢过许久。

岁月流逝,在她有了三个儿子之后,在她和裴三爷、和裴家众人情感日渐加深之后,这份忧伤便渐渐淡了,若有苦无。可是,徐氏始终还是不甘心的。

难道一辈子就这样了么?

不甘心。

今晚,看到丈夫这封情意绵绵的信函,徐氏忽然心定了。荣华富贵,名誉地位,哪里比得上忠厚的良人、舒心的日子。

何嬷嬷轻手轻脚走过来,替她换上新茶。徐氏抬起头,含笑看着她,“你家二小子跟着进京去的,他有没有寄信回来?说起来,这还是他头回离开你呢。”

何嬷嬷的二儿子进喜是裴三爷的小厮,随着裴三爷一起出的门。进喜年纪不大,才十四,看上去就是个大孩子,他这一出门,何嬷嬷当然是挂念的。

何嬷嬷把一盏热茶捧到徐氏面前,抿嘴笑,“有呢,这小子平时在家懒,出了门倒勤快,常写信。我看了他的信呀,心里这份欢喜,就甭提了!”

“您猜他信里说了什么?”何嬷嬷笑吟吟看着徐氏,似有深意。

“说了什么啊?”徐氏莫名其妙。

进喜就是个半大孩子,还能说出来什么秘闻不成?

何嬷嬷看着徐氏乐了会儿,方全盘托出,“他这回跟着姑爷进京城,不光开了眼界,还出了风头,得了不少额外的赏!”

徐氏的二哥徐保不是要送名美婢给妹夫裴三爷么,这在他来说也是常事,不值一提。可是裴三爷想也不想便回绝了,“家父不许,我并不敢违了父命”。

徐氏的哥哥们啧啧称奇,徐氏的嫂嫂们、姐妹们,则是快要羡慕死了。

“六姑奶奶的公公,管儿子真管的这般严厉?”徐氏的嫂嫂们、姐妹们好奇至极。

她们专程把进喜叫去,问了六姑奶奶在苏州的日常起居、裴家诸人的安好之后,开始旁敲侧击的打听,“裴太守是出了名的清官,这个我们都知道,听说他老人家持家也甚严?”

进喜便一脸骄傲的说起裴太守怎生威严,方夫人如何慈爱,裴家上上下下怎么和睦,六姑奶奶日子如何舒心,听的徐家少夫人们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都说六姑奶奶时乖命蹇,嫁到了不近人情的清官家里,不知过的什么苦日子呢。谁知竟是这样。

徐府少夫人们、姑奶奶们都重赏了进喜。

魏国公夫人知道了,心中得意,特特地又把进喜叫了去,称赞了一番,赏了他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进喜捧着一大堆赏赐出了内宅,得意非凡。

“这臭小子,尾巴快要翘到天上了!”何嬷嬷笑道。

徐氏莞尔。

何嬷嬷陪着徐氏说笑了一会儿,看着徐氏的脸色,慢慢提起,“放眼瞅瞅,咱家的少夫人们也好,姑奶奶们也好,膝下只有嫡子、身边没有妾侍的,也只有您了。好姑娘,您是个有福气的。”

徐氏微笑,“我知道。”

徐氏的笑容明快愉悦,发自内心,这笑容落到何嬷嬷眼中,喜的何嬷嬷差点落泪。好姑娘,你从前的笑是浮在脸上的,今晚,不一样了。

“只可惜三爷不大爱读书。”徐氏笑着抱怨。

要是他和大伯哥、二伯哥似的爱读书,能求取功名,自己还有什么遗憾呢?再也没有了。

“三爷才多大?还年轻着呢。”何嬷嬷殷勤陪笑,“您是最有学问的,肯定知道,有人二十七八岁了才开始发愤!”

何嬷嬷依稀记得“……二十七,始发愤,读书籍……”,是谁,她可忘了。

徐氏嫣然一笑,“你说的有理,许是三爷哪天忽然要发愤了,也说不定。”

苏洵不就是二十七岁了才知道努力的么,后来和他的两个儿子苏轼、苏辙一起进京赴试。

何嬷嬷见自家姑奶奶笑容轻快明媚,便也随意的说起家常,“大爷进京会试,大奶奶可是牵挂的很,人都瘦了一圈儿。但愿大爷高中了,合家欢喜。”

“必能中的。”徐氏笑吟吟。

何嬷嬷未免有些奇怪,陪笑问道:“可是大爷火候到了?”

裴二爷托辞不肯进京,借口是“火侯不到”。何嬷嬷精于世务,却没什么学问,还真以为是什么火侯不火侯的。

徐氏笑着摇头,“火候到没到,我却不知。我只知道,小阿玖点头了!”

问小阿玖“大伯能不能过乡试啊”,小阿玖点了头。于是,大伯真的过乡试了。

问小阿玖“大伯能不能过会试啊”,小阿玖可是也点头了呢。看来,十有八,九大伯会高中。

何嬷嬷忍俊不禁,“九小姐,真是裴家的小福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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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庆五年二月,在京城贡院举行了会试。会试分三场,每场三天,对举子们来说,是件很辛苦的事。会试结束之后,举子们逐个离去,个个面无人色。

求取功名这条路,其实很艰辛。

但是如果金榜高中了,又有一番狂喜。只觉得所有的付出、辛劳,都是值得的。

裴大爷正是这其中的一个。他从贡院出来的时候,真是连走到马车边的力气都没有,被裴三爷背着上了车。可是,等到放了榜,得知他榜上有名,成了贡士,裴大爷便喜出望外,喜极而泣了。

这一年的会试,共取中三百零五名贡士。

“又要有三百多名进士了!”京城士绅纷纷笑着,拭目以待,看谁能得中一甲。

裴大爷很有几分自知之明,没往众人瞩目的一甲上想,“老三,你说我会不会中个同进士?”他一脸忐忑不安的看着裴三爷。

“不会!”裴三爷很干脆的说道:“您一准儿是二甲,阿玖说的!”

阿玖毫不犹豫的伸出两个指头,您不知道啊。

裴大爷整了整衣襟,严肃的说道:“我也觉得是。”

小孩儿眼睛干净,大人看不到的东西,阿玖能看到!阿玖何等的聪明伶俐,不会看错的!

到了殿试的时候,裴大爷容光焕发的去了。

殿试,说是皇帝主持,其实未必。有时候皇帝懒的管,内阁大臣代为主持的也有。不过这回,殿试真的是皇帝主持。

皇帝不光主持,还挑了几个看着顺眼的人过去问话,包括裴大爷,裴引。

皇帝今天穿的是朱红皮弁服,裴大爷上前回话的时候只看见朱红色的袍服角,和黑色朝靴。

“皇上长啥样啊?”回去后,裴三爷捉住大哥追问。

“我不知道。”裴大爷老实人说老实话,“我跪着没敢抬头,哪知道皇上长什么样子。三弟,我就看见皇上的袍服角了,是朱红色的,还有皇上的朝靴,是黑色的……”

裴三爷大失所望。

“那,皇上问您什么,您说什么了?”他又不死心的追问。

“皇上问我,安民之道吧?”裴大爷不确定的说道。是问的安民之道吧?应该没错。

裴三爷忍耐的看着大哥,只见他抬手擦擦额头的汗,“我怎么说的……忘了,真的,一句也想不起来了。”

----这叫什么殿试!裴三爷愤愤。

裴大爷一边擦汗,一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心中很觉抱歉。

殿试结果是第二天出来的,陕西裴引,第二甲第十一名。

☆、魏国公

裴大爷金榜题名后自然是满心欢喜,少不了要约起一众同年拜望座师,到礼部领恩荣宴,又要上表谢恩,到孔庙行礼易顶服,真是忙个不休。虽是忙,可他忙的心甘情愿,忙的兴兴头头。

裴大爷忙忙碌碌,裴三爷也没闲着,给家里写信报喜讯、打赏下人、应酬亲朋等事,都归他管。魏国公府送了贺礼来,裴三爷特地上门道谢。

裴三爷到了魏国公府,门房点头哈腰的把他让进去,“国公爷在家呢,请六姑爷到书房去见见。”裴三爷听见要见岳父,不由的心生惧意。

魏国公出自将门,戎马生涯大半生,身躯伟岸,不怒自威。裴三爷对这位岳父有些敬畏,到了他面前不只恭敬,还拘谨的很。见岳父,对裴三爷来说,算是件苦差。

“他老人家总是忙的不着家,今儿怎么叫我遇上了?”裴三爷暗暗纳闷。

还以为对岳母道个谢、陪岳母闲话几句便可,谁知会遇上岳父!这可真是措手不及。

裴三爷硬着头皮去了魏国公的书房。

魏国公虽是武将,书房却布置的极是古朴典雅,琴、几、炉、尊错落有致,摆放得宜。书房正中设着一张宽大的嵌大理石黄花梨桌案,桌案后坐着一位身穿锦袍的老者,他满脸风霜之色,面目如刀削斧凿一般,透着硬朗坚毅。

这位,当然是魏国公了。

裴三爷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礼,“岳父大人安好。”魏国公微笑,“三郎不必多礼。”裴三爷拘谨的椅子上坐下,心中忐忑,不知一向威严的岳父要跟他说什么。

魏国公笑道:“六姐儿可好?这孩子从小被你岳母惯坏了,性子娇的很,我和你岳母总是担心,怕她在公婆夫婿面前,失了礼数。”

裴三爷忙站起身,满脸陪笑,“岳父,娘子她很好,很贤惠,家父家母很喜欢她,全家上上下下都对她赞不绝口。”

魏国公抬手示意裴三爷坐下说话,面目含笑,“你莫夸她。她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么,最是娇纵刁蛮的。”

口中虽这么谦虚着,魏国公的笑意却一直蔓延到了眼角眉梢。显然,裴三爷的话令他极为开怀。

裴三爷原是有些提心吊胆的,到了这会儿,却觉得心可以放回肚子里了,不必多虑。敢情岳父大人是不放心娘子啊,看不出来,他老人家那般有威势,宠爱起女儿来,却也跟寻常父亲一模一样。

魏国公温声托付,“三郎,六姐儿是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若她有什么不周到之处,你看在我和你岳母的情面上,多担待她。”

裴三爷忙道:“娘子诸事妥贴,岳父,我没的好担待啊!”

魏国公微微而笑,笑容很平和,竟有几分可亲之意。裴三爷原本是怕他的,见他这样,胆子也壮了,畅所欲言,“岳父大人,娘子她并不是头发长见识短,她是头发长,见识也长!她很有见识的,真的,大嫂二嫂都这么夸她。”

“家父说过,见识分长短,不分男女。女人,未必一定见识短。”裴三爷笑道。

裴太守清正,却不迂腐。他曾很是不赞成的提及,“什么叫头发长见识短?头发长短,和见识长短之间,有何干系?见识分长短,不分男女。”

世间固有许多愚蠢妇人,可也有不少聪慧女子。

男子也是一样,有人具备远见卓识,有人只是鼠目寸光。

裴太守和方夫人伉俪情深,永远不会像有些自以为是的男人那样斥责妻子,“妇道人家懂什么?”他和方夫人一直是有商有量,互敬互爱的。

父母的相处模式当然能影响到子女,裴家三兄弟也并不鄙薄妻子的见识,遇事和妻子商量,是他们共同的习惯。

“不过,娘子似乎……总有些心不在焉。”裴三爷模模糊糊想道。

魏国公欣慰的点头,感慨道:“三郎,把六姐儿嫁到你家,我和你岳母放心,一百个放心,一千个放心!”

裴锴这样的人,是不会变脸的。徐家富贵,他待六姐儿这儿媳妇宽厚平和,若徐家有一天落败了,他还会一如从前。

“我,怕是很快要出征漠北了。”魏国公的声音平静中透着苍凉,“北元王庭如今有了新主人,嚣张的很,频频挑衅我天朝边界。圣上大怒,已决意出兵。”

裴三爷吃了一惊,“岳父,您又要领兵出战?”魏国公是沙场老将了,打仗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可是,他都快六十了呀。

朝中这么多年轻将军,为什么一定要岳父这名老将?

魏国公见他神色间满是关切之意,心中一暖,“六丫头这小女婿,倒是个实诚孩子。”他是带领过千军万马的统帅,生平见过无数鲜血、杀戮,早已心硬如铁。可是,面对亲人,却是不一样的。

“一场寻常战役罢了,不值一提。”魏国公淡笑,“三郎,你见着六姐儿,告诉她,莫为爹爹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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