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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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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三爷忙不迭的答应,“是,岳父大人。”

魏国公又细细问过裴珩、裴璟、裴琳,“淘不淘气?身子骨可结实?唉,我这些孙子、外孙子里头,只有珩儿、璟儿、琳儿这三个孩子,还没有见过面。”

魏国公其余的女儿都嫁在京城,只有小女儿远嫁。而且,小女儿远嫁之后,从未归宁。

裴三爷笑道:“这不值什么!岳父大人,等您凯旋归来,我和娘子带孩子们回京,让孩子们拜见外祖父、外祖母。”

魏国公是纵横疆场几十年的老将了,又是很胸有成竹的样子,裴三爷没往他会打败仗上想。

魏国公微笑,“如此甚好。”

裴三爷到了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的来意,忙站起身道谢,“蒙您厚赐,家兄和我,都感激莫名。”魏国公笑着摇头,“至亲之间,原是应当的。”

正说着话,魏国公夫人差了侍女过来相请。魏国公微晒,我才不过和六女婿说了一小会儿话,夫人你便不放心了?我又不是老虎,我又不吃人。

魏国公摆摆手,放裴三爷走了。

裴三爷虽说和他相谈甚欢,可心里对他到底还是惧怕的,见他放人,忙高高兴兴的告辞。

魏国公夫人待他一向和气亲热,见魏国公夫人,他是极乐意的。

“大郎金榜题名,大喜啊!”才见了礼问了好,富态白净的魏国公夫人便笑容可掬的开口道贺。

“托您的福,同喜同喜!”裴三爷笑着道谢。

“头回会试便中了,大郎真是了不起。”魏国公夫人啧啧,“三郎,你大哥这会儿该是高兴坏了吧?”

“也没怎么高兴。”裴三爷笑,“他早就知道了!”

裴三爷把小阿玖的英雄事迹很夸张的讲了一遍。瞧,小阿玖点了两回头,大哥便顺顺当当过了乡试、会试!小阿玖伸出两个指头,大哥便中了二甲!

“哎哟,这可神了!”魏国公夫人笑的合不拢嘴,“你家这宝贝小姑娘,真让人希罕啊。”

这话裴三爷爱听,得意洋洋的点头附合,“可不是么,我家小阿玖,可希罕人了!”

把小阿玖夸了个天花乱坠。

魏国公夫人笑咪咪听着,不时会意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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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府衙后宅,高朋满座,亲友云集,观看裴家九小姐抓周。

阿玖,一岁了。

她已能跌跌撞撞的走几步路,也能含混不清的叫“爹”和“娘”。不过,“祖父”“祖母”这样的发音对她来说还是暂时有些困难,“伯母”“婶婶”就更别提了,不会。

倒是八个哥哥们,因为人数众多,今天你教教,明天我教教,教的多了,小阿玖竟真的开口叫了“的的”。

她确实是在叫哥哥,不过发音不准,叫出来就成“的的”了。

小阿玖才学会叫哥哥的那一天,裴玮等几个大孩子欢呼出声,“小阿玖真能干,会叫哥哥了!”裴瑅、裴璟等几个小不点儿乐的翻起了筋斗,“妹妹终于会叫哥哥了呀,来之不易,普天同庆!”

老八裴琳才一岁多,还是个白白胖胖的小肉球。他很殷勤的跟在哥哥们屁股后头,见哥哥们翻筋斗,他满心想跟着学,可惜实在学不会,急的直跺脚。

八个哥哥围住小阿玖,不停的要求,“好妹妹,叫哥哥!”阿玖瞅着眼前一张张殷切的面庞,很善良的不忍心拒绝,一遍又一遍叫着“的的”。

一个人想要善良、想要善待周围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不,阿玖叫的小嘴都要发麻了,哥哥们也没听腻,还乐呵呵的要求,“妹妹,再叫声哥哥!”

----我都叫烦了,你们还没听烦?!阿玖真想仰天长啸。

哥哥们这种做法看上去有些无聊,可是,要说起来也不怪他们。阿玖才一岁,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一脸甜甜的笑,别提多招人喜欢了。这样的小姑娘嘻嘻笑着叫“的的”,他们怎能不爱听?

多少遍也听不烦。

知道阿玖要抓周,哥哥们纷纷贡献出自己的看家宝贝。有拿出珍希孤本的,有拿出名贵砚台、笔墨、笔洗、砚屏的,裴瑅最大方,拿来一个小巧可爱的玉算盘。这玉算盘是用上好黄梨木做成,上面的算盘珠子,粒粒都是剔透的绿色美玉。

摆在小阿玖面前等待她挑选的,有高雅的书本、笔墨、纸砚、琴、棋等,有女孩儿喜欢的脂粉奁、名色首饰,也有纺车、针线等等。

阿玖迈着蹒跚的步子走过来时,顾氏含笑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一辆小巧的纺车上。

阿玖,这纺车大伯母替你做的很好看,你喜不喜欢?挑这个吧,女孩儿挑纺车,长大后准是个小淑女。

女子,必须贤淑。

平时很聪明、很善解人意的阿玖,没理会她。

阿玖大眼睛瞪得圆圆的,一样一样端详着眼前的各项物品。

她那板着小脸、一脸严肃认真思索的表情映入众人眼中,备显趣致。

☆、不要贤惠

徐氏笑盈盈看了眼小阿玖,嘴巴朝针线筐努了努。小阿玖,挑这个吧,甭管喜不喜欢,女孩儿还是要装出个热爱针线的样子来,糊弄糊弄人。

可惜,顾氏的目光也好,徐氏的小动作也好,都是“明珠暗投”,阿玖跟没看见似的。

“这孩子平时多机灵啊,今儿这是怎么了。”顾氏和徐氏俱是心中纳闷,又很为阿玖着急。

倒是林幼辉这做娘的,一幅置身事外的模样,笑吟吟看着小阿玖,根本不在意她要抓什么。林幼辉和裴二爷的意思是一样的,“小阿玖爱抓哪个,便抓哪个,随她的心。”

阿玖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眼前这些物件儿,脑子飞速转动着:哪个最值钱?到底哪个最值钱?

她在估价。

林幼辉看着阿玖凝眉沉思的小模样,粲然一笑。阿玖,乖女儿,你平时很干脆的呀,怎么到了这会儿,竟不够洒脱?不拘什么,拣一样两样喜欢的便是。

阿玖估了半天价,最后伸出白胖的小手,一手抓了玉算盘,一手抓了块通灵澄澈的灵石,田黄冻。“这两件就算不是最值钱的,也差不多了吧?”阿玖抓着两件宝贝,喜笑颜开。

玉算盘既是美玉,又是艺术品,应该价值不匪。田黄冻是田黄石中的极品,存世数量极少,希罕珍贵,一直是贡品。这两样物件儿,肯定很值钱。

阿玖抓过一手抓着玉算盘,一手抓着田黄冻,愉悦的欢笑出声。她的笑容畅快而甘美,纯净无睱,让满怀心事的大人看了俗念顿消,立时变的清高起来。

亲友们纷纷称赞,“抓着玉了呢,长大后定是温润的孩子!还抓着块田黄冻,难得难得。这田黄冻润泽晶莹,实非凡品。囡囡啊,定也是个剔透的、高雅的。”

亲友们说的都是吉利话、好意的话。这种场合,本就是客气话、套话满天飞,却依旧能宾主尽欢的。

唯有一位客人例外。

徐氏的表妹赵贞这天也来了,她悄悄把徐氏拉到一边,吞吞吐吐的说道:“表姐,你家小侄女放着纺车、针线不抓,却抓玩器,保不齐会被说成是风花雪月、不务正业。”

抓的东西不对啊。

赵贞脸上,有着浓郁的担忧之色。

徐氏看见赵贞这样,头都疼了。你管好自己就行了啊,闲吃萝卜淡操心!我家小阿玖不务正业?胡扯。

“……大姐儿抓周之前,我命人教她抓纺车,教了许久。”赵贞有些自得的说道。

抓周是一件有纪念意义的事情,是孩子继满月、百天之后又一次在众亲友面前亮相,不可小觑。抓周,一定要在亲友眼中给大姐儿印上“贤淑”“宜家”的标签。

要不,大姐儿会被亲友嫌弃的。

徐氏对赵贞这“表妹”真是无语了。头回你上我家来动不动就哭,这回你又批评起我裴家的心肝宝贝了,你……你真是一点儿眼色都没有啊。

“我家阿玖抓的玉器和名石极好,都是宝贝。”徐氏神色淡淡的,“她长大后会是一位才女,一位才德兼备的好姑娘。”

赵贞叹息,“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要才华做什么?左右不过是相夫教子。

徐氏和赵贞话不投机,早早的把这“表妹”打发走了。赵贞见她面色不善,也就没敢多留。

“她若和裴家常来常往,保不齐能把我气死!”徐氏看着赵贞单薄的背影,皱眉想道。

姑丈也算是位英雄了,怎地养出来这样的女儿?好没眼色,好讨人嫌。

徐氏想到往后要常常应酬这么位表妹,心中不快。

“能不能想个法子,把‘表妹’甩开?”徐氏沉思,“若实在没辙,我只好去求爹爹,或赵家表哥,把梅家那位‘表妹夫’调走。”

梅千户若不在苏州卫所了,做为他妻子的赵贞,自然也要跟着离开。如此,岂不是轻轻松松的,便摆脱了“表妹”么。

徐氏心里有了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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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似水,烛光朦胧。

“咱们阿玖,估摸着长大了不是贤惠的性子。”方夫人笑着说起阿玖的抓周。

“不要贤惠。”裴太守慢慢说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要贤惠何用。”

如今奢靡之风日盛,不拘大户人家也好,中等人家也好,竟极少有一夫一妻相厮守的。哪怕已是有儿有女了,做男子的还要置妾,还不肯消停。如此风气,把女孩儿养的贤惠做什么?在娘家千娇万宠长大,然后到夫家心甘情愿照管小妾么。

不要贤惠。

裴太守是素有清名的地方官,对官员、富商、绅士纳妾蓄婢之事,很是厌恶和反对。世间成年男子和成年女子的数量本是相差不太多的,可若是富贵人家、官宦人家的侍妾过多,便会有不少穷苦男人没处娶妻。壮年男丁若没家室,肯不肯安份守己,肯不肯逆来顺受?

可想而知。

一边是贫苦男子娶不上媳妇,一边是富贵人家的男子占着十几个妾,甚至几十个、上百个妾,这成个什么道理。

裴太守对这种风气很不满。

方夫人怔了怔,“已是大多如此了么?要是都这么着,阿玖长大了可嫁给谁呢?嫁给谁都不放心。”

阿玖才一岁,可是方夫人已经有了这样的忧虑。

裴太守笑,“大多如此,可总有例外的。咱们只有一个小阿玖,小阿玖也只要一个小女婿,一个而已,先慢慢挑着,往事再说。”

大多如此,咱们也不必忧愁担心。咱们要的又不多,一个便足够了。

方夫人见丈夫神情笃定,不禁粲然,“成,听你的。”

小阿玖并不知道她的终身大事已经进入祖父祖母的视野,这会儿她正憋着一口气,认真的迈着步子,学走路呢。

她步子还不太稳,有时会摔到地上。摔倒后她哭两声意思意思,然后,爬起来继续摇摇摆摆的走。

裴二爷一身轻便袍服,手持一卷《黄山谷集》,倚在罗汉榻上闲闲翻看。说是看书,其实也不专心,时不时的要停下来看看宝贝女儿。

阿玖要自己走路,不许他在旁跟着、扶着。

他若不放心的跟过去,阿玖会伸出小手推他,“爹,不。”

那双小手明明软软的、小小的,却又很有力量,真能把她爹裴二爷推走。

“阿玖力气好大!”林幼辉在旁一声惊呼,很诧异的样子。

阿玖得意的仰天笑笑,继续跌跌撞撞的学走路。

☆、徐家的姑娘

做为一个长时间以来只能以吹泡泡、啃手指,甚至啃脚丫子为消遣的婴儿来说,会走路是件大事。“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啊!”阿玖一边快活的走着路,一边愉悦想道。

她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很不平稳,让人一眼看过去心便悬起来了。林幼辉凝神看着她,含笑鼓励,“我们小阿玖会走了路呢,真好!”阿玖知道她的好意,百忙之中还殷勤的抬起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

笑完,斜着小身子,一脸兴奋的向前冲去!

裴二爷吓了一跳,忙把书卷放下,起身下了榻。阿玖,乖女儿,你怎么斜着身子走路?不平稳,会摔倒的!

裴二爷疾走几步,赶在阿玖要摔倒之前扶住了她。

阿玖高兴的扑到他怀里,仰起小脸冲他嘻嘻笑着,露出几颗雪白的牙齿,小模样可爱极了。裴二爷心酥酥软软,轻声责备道:“走路怎会斜着身子?乖女儿,要平稳,才不会摔倒。”

阿玖嘻笑着点头,表示“我知道了”。我当然知道走路身子要平稳,可是,这会儿我还小,身体机能不协调啊。

知易行难,知易行难。

林幼辉也款款走过来,笑盈盈蹲在丈夫身边,“咱们小阿玖有时走路走的很好,有时却摇摇摆摆的,像个小鸭子呢。”

像个小鸭子?窘,连路都不走啊,没脸见人了。

阿玖不好意思的伸出两只小手,捂在脸蛋上。

她的脸蛋很小,还没有她爹裴二爷的巴掌大。她的手掌更小,两只手掌一起卖力的捂啊捂,也没把脸蛋捂严实。

“我家小阿玖害羞了!”“瞧把我闺女忙的!”她爹她娘见了宝贝女儿这幅模样,柔情满怀,轻轻笑起来。

才一岁的小女孩儿,牛ru般细白的皮肤,又黑又圆的大眼睛,她不必说话不必行动已经足够可爱了,更何况这会儿她在害羞,在不好意思?

裴二爷和林幼辉的心都快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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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试的结果传来之时,裴家自上至下,人人欣喜。裴太守欣慰的捋起胡须,方夫人笑的眉毛弯弯,顾氏是最高兴的,她流下了喜悦的泪水。

“阿玖,小宝贝,你说的半分也不错,太准了!”顾氏抱起小阿玖,眉花眼笑的夸了又夸。

阿玖大为得意,仰天嘻笑。裴家九小姐,未卜先知,神算子!

裴家处处欢乐,人人喜笑颜开,连一向老成的裴玮也调皮起来。他凑到阿玖面前,殷勤请教,“妹妹眼光如此之准,不如也替大哥看看,看大哥哪年能够金榜得中,是何名次?”

----你连秀才都没考上呢,让我替你看哪年能中进士?还要看名次?真当我是神棍啊。阿玖白了他一眼,嫌弃的揪揪小鼻子。

众人哄堂大笑。

裴大爷这一得中,上门道贺的亲友真是络绎不绝。阿玖前世是名不折不扣的宅女,这世却摇身一变,成了爱交际的小孩儿。她很喜欢跟在林幼辉身边会见各家来客,林幼辉和客人们温文有礼的谈话时,她在一边旁观、旁听,听的津津有味。

看的越多,听的越多,她对这个时代的风土人情也就了解的越多。

这个时代要求女人温顺、贤惠,不过,要求归要求,有人能做到,有人做不到;有人肯做,有人不肯做。阿玖看到形形色,色的人,听到各种各样的言论,觉得很有趣。

这天,阿玖见到了上门道贺兼道谢的蔺吴氏。林幼辉客气的招待了她,称呼她“吴太太”。

吴太太三十多岁的样子,五官端正,看上去温和可亲。这,便是裴太守和裴二爷曾谈论过的那桩兼祧案的原告了。

吴氏最后顶不住宗族、娘家、儿子的压力,撤了状子。因着她状告丈夫,夫家的人很是恼怒,“糊涂不晓事的愚蠢妇人!只知争风吃醋,全然不识大体!”

不只夫家骂她,连娘家爹娘也不以为然,苦口婆心的相劝,“他再怎么不好,到底也是你的夫婿,是三个孩子的爹!告倒了他,你怎么办,三个孩子怎么办?”

儿子们一开始是气恼父亲无情的,可是,吴氏到衙门递了状子之后,他们又开始向着父亲,“他也是没法子,被金家逼的。这事不怪爹,都怪金家不好。”

蔺某和金氏见吴氏不好欺负,也改了口:吴氏算是大房的媳妇,是嫂嫂;金氏算是二房的媳妇,是弟妹。

不敢再像从前一样嚣张了,不敢再提让吴氏低金氏一头,称呼金氏为“嫂嫂”。

有了这话,吴氏气稍平了些。

蔺某是还有老母亲在堂的,蔺母性情孤僻,这些年来没少为难吴氏。吴氏既算是大房的媳妇,蔺母她便不再侍侯了,往后,这难缠的婆婆归金氏孝敬。

宗族和娘家来往说合,最后说定了:两房的产业分成三份,吴氏和三个儿子分得两份,占大头。

产业能多分,难缠的婆婆也能推出去,自己又不用做弟媳妇,吴氏细细掂量过,点了头。她并不真想和丈夫闹翻,毕竟三个儿子还小,还靠着蔺家抚养。

真要逼着丈夫和金氏离异,金主事岂能不怀恨在心?丈夫的仕途算是没指望了,三个儿子便没了做官的爹。

吴父吴母和蔺母都声称“当年提亲之时便是兼祧,蔺吴氏当时年幼无知,不知道罢了。”吴氏低头无言,默认了。

----果如裴太守所说,吴氏狠不下心,改了口。

不过吴氏也没白白告一回状,她算是争回了一点名份(是嫂嫂,不是弟媳妇),不少家业(六成多的家产),还顺势送出去一个大麻烦(难缠的婆婆)。

吴氏可能再也难有和丈夫的恩爱了,不过她还是有着名义上的丈夫。她和蔺某依旧是夫妻,出了门,依旧会被称为“蔺太太”。

吴氏是带着最小的儿子,年方三岁的蔺明堂一起来的。和吴氏的温和不同,眉清目秀、小小年纪的蔺明堂紧紧抿着嘴唇,一脸倔强。

他虽然还是他爹的儿子,可是他爹跟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走了,去京城了,把他和母亲、哥哥们扔下不管。这样的事,对小孩儿当然是有影响的,而且影响很大。

“家庭不幸福的孩子啊。”阿玖同情的看着他。

吴氏神情谦恭的说着道谢话,“……若不是裴太守主持公道,也没有我的今天……”蔺某和金氏一开始是很嚣张的,直到裴太守明明白白告诉他们“可判离异”,他们才着了慌,不停的做出让步。吴氏才能从“弟媳妇”变成“嫂嫂”,才能摆脱婆婆、多分产业。

林幼辉微微欠身,客气说道:“哪里,家翁不过是禀公行事。”不管原告是谁,被告是谁,公公都是会禀公处理的。什么和宫中贵人有亲的金主事,他老人家才不会放在眼里。

蔺明堂听母亲语气卑微的道谢,目光中闪过丝难堪和愤怒。

他伤心的低下头。

要不是父亲变心,要不是金家可恶,母亲哪用得着这样?

蔺明堂再抬起头的时候,映入他眼帘的,是位笑靥如花的小女孩儿。小女孩儿大约一岁多点,粉雕玉琢的一张小脸,正甜甜蜜蜜的嘻笑着。

瞎高兴什么!蔺明堂对小女孩儿十分不满。

正走霉运的人,看见欢笑的人、得意的人,心里总是不舒服的。

可是,小女孩儿一双眼睛漆黑灵动,闪烁着快活的光芒,让人很难讨厌的起来。蔺明堂悄悄瞅了她几眼,不得不承认,这是位很招人喜欢的小姑娘。

林幼辉客气的招待了吴氏,温雅谦和的陪她说了好半晌话,却没留她饮宴。至于她送来的贺礼,也言辞委婉的请她带回去,“家父不许收,尚请您体谅一二。”

吴氏嚅嚅的说了句“区区薄礼,聊表心意”,林幼辉嫣然一笑,“心意领了。”礼还是不肯收。

蔺明堂涨红了脸。

虽然有这么多的尴尬,蔺明堂随着母亲吴氏离开后宅时,心中还是有依依不舍之意。依依不舍的是什么?清净的厅堂,彬彬有礼的主人,可口的茶点,还是宅中的明媚春光?

不得而知。

林幼辉过后未免跟妯娌们提起吴氏,“打这往后,她有丈夫也跟没丈夫差不多,可怜见的。”蔺某和金氏已启程回京,吴氏这“嫂嫂”,以后肯定是被打入冷宫,不理不睬的了。

顾氏心地善良,为吴氏叹息了一番,“遇人不淑,时乖运蹇。”徐氏却是微笑,“这吴氏算数不成,忒差。居然只要了两份家产,便把蔺某和金氏这一对男女,轻轻放过。”

金主事再怎么着也是位吏部五品官,若是金氏被判和蔺某离异,金主事脸往哪搁?吴氏竟不趁着这时机多敲金氏一笔,真是蠢笨。要知道,金氏本来就是外室女,难嫁,若再离异一回,她这辈子就算完了。

徐氏对吴氏这样的做法,表示鄙夷。

蔺某往后不会完全不管儿子们,可是和从前相比一定会差上许多。孩子们都已经没爹了,你这当娘的还不为他们多捞些银钱,多争些利益?这当儿跟谁讲客气啊,笨。

阿玖看着三婶婶徐氏不屑的神情,不觉粲然。

三婶婶很有趣呢。魏国公府徐家,从前就出过有趣的女子。

众所周知,本朝太宗皇帝,皇位是从侄子建文帝手里抢过来的。太宗皇帝兵临城下,即将攻入皇宫之时,建文帝惶恐不安,想要逃跑。

太宗皇帝的皇后姓徐,出自魏国公府,她有一位亲妹妹,叫徐妙锦。徐妙锦并不支持自己的姐夫太宗皇帝,她支持那个原来坐在皇位的人,建文帝。

徐妙锦告诉建文帝,“你就坐在金殿上别动,看你叔来了,能把你咋样。”

这主意很有意思,也很有用。

可惜,建文帝没听她的,还是暗中逃跑了。

太宗皇帝知道这件事后,很欣赏徐妙锦的才能,在以贤惠著称的徐皇后去世之后,三番五次向徐妙锦求婚,想让小姨子成为他的继后。

徐妙锦拒绝了,皇后,人家不肯做。

最后,徐妙锦出家做了尼姑。宁可做尼姑,也不肯嫁给太宗皇帝。

“徐家的姑娘,有意思啊。”阿玖很想这样感慨一番,可惜,她只能心里想想,说不出来。

她还不会说整话呢。

☆、甜蜜的负担

顾氏、林幼辉、徐氏妯娌三人闲闲说着家常,不时逗弄一番小阿玖,十分和乐。裴大爷中了进士,顾氏很高兴;裴三爷出门半年即将回来了,徐氏也很高兴;林幼辉就更不用提了,天天都是一脸明媚笑容。

“乖囡,叫婶婶。”徐氏抱过小阿玖,教她叫婶婶。

“怎怎。”阿玖乖巧的笑着,发音非常含混。

“真乖!”徐氏眉花眼笑,亲呢蹭蹭阿玖的小脸,亲了亲。咦,这么嫩这么滑,挨着可真舒服啊,忍不住又蹭了蹭,又亲了亲。

----我太招人喜欢了!阿玖享受的咪起眼睛,一脸陶醉相。

顾氏、林幼辉都笑,“瞅瞅这娘儿俩,好生亲热!”顾氏更热情的伸出手,招呼小阿玖,“囡囡过来,大伯母疼你。”看见徐氏低头亲吻阿玖光滑嫩白的小脸蛋,她眼气的不行。

徐氏笑着把阿玖递了过去,“先尽着您吧,赶明儿您去了京城,便没的抱了。”大哥怕是要留京任职,您还不跟着去啊。

阿玖冲顾氏灿烂的笑着,伸出小胳膊扑到她怀里。

顾氏一边和怀里的阿玖亲热着,一边嗔怪,“我去什么京城啊?不是我自夸,咱家这些年来大事小情都是我料理的,我冷不丁儿的走了,家务怎么办?娘已是偌大年纪,难道还让她老人家操劳不成?”

徐氏粲然,“大嫂放心,等您离开之后,我和二嫂定会不辞辛劳,协管家务,无论如何不能让娘累着。家里的老老少少,我们都会照看好的。”林幼辉点头,“嗯,不管大人还是孩子,都让吃饱饭,都不许饿着、冻着。”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莞尔而笑。

顾氏犹自有顾虑,“论理说,我这做长子媳妇的,服侍公婆是第一要务,没有比这个更要紧的。更何况新科进士如今并未任职,你大哥的前程,这会儿还不知道呢。”

裴大爷不错是中了进士,可这中了进士之后有进翰林院的,有在六部、都察院、通政司等衙门观政的,也有放外任的。顾氏也是心里没底,不知道裴大爷会被派到哪儿。

对于新科进士来说,最理想的是参加馆选。若有幸被选中了,成为翰林院庶吉士,就学文渊阁,由阁臣督课,前程不可限量。不过,想要入选庶吉士,必须要通过馆选。馆选由内阁和吏部、礼部官高资深者主持,只取十几人、二十人的样子,很不容易通过。顾氏也不知裴大爷是否有望被选中。

若是到六部等衙门观政,做了观政进士,可就比庶吉士差了一阶。若是放了外任,从八品、七品的小县令做起,更是不知哪年哪月才能熬出来,得到重用。

阿玖抱在大伯母顾氏怀里,嘻嘻笑着,样子顽皮又可爱。

庶吉士相当于高级官员的职前培训,谁都向往。名额有限的情况下,大伯父您是能争取的上,还是争取不上呢?我也不知道呀。大伯母,您可不要又来个不耻下问,我会答不上来的。

我还没有偷听到爹娘的谈论呢,不好随意瞎蒙,敬请谅解。

顾氏看看怀里嘻笑的小女孩儿,很想开口问一声,“阿玖,你大伯父能不能通过馆选?”不过,当着两个弟媳妇的面,她还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大丫头寒姿掀门帘进来,笑着曲膝,“二奶奶,二爷回房找件紧要东西,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放在哪儿了。二爷说,求二奶奶帮他想想。”

---爹爹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阿玖快活的笑着,伸出小手往门外指着,“爹,爹!”显然她听懂话了,知道她爹回家了。

顾氏和徐氏都笑着站起身告辞,顾氏笑道:“还要回去打点给铁府的寿礼。”这月底是铁巡抚夫人的寿辰,方夫人和铁夫人私交极好,铁夫人的寿辰,自不可怠慢。徐氏也笑,“我听二嫂的话,如今亲自察看璟儿的功课呢,这会儿他应该快下学了,我这便回房去,充任先生。”

林幼辉俯身抱起爱女,母女二人一同把顾氏、徐氏送到门外,道了别。顾氏、徐氏亲呢捏捏阿玖粉嘟嘟的小脸蛋,含笑离去。

“急着找什么宝贝呢?”林幼辉抱着阿玖回了房,嗔怪的问裴二爷。

我和大嫂、三弟妹正说着话,你让寒姿打了那么个岔,简直是撵人嘛。说吧,你有什么紧要物事要寻找。

裴二爷想是回来有一阵子了,这会儿已换掉见客衣裳,只穿着家常的轻便袍服,洒脱飘逸。他神情慵懒的倚在罗汉榻上,哪像个急着找东西的样子?分明是消遣人。

“我要找的宝贝,就是你啊。”裴二爷轻轻笑道。

人家好不容易能早早的回到家,想早点见到你,想和你清清净净的说会子话,不行么。

林幼辉怀里抱着阿玖呢,听了他这暧昧缠绵的一句,俏丽的脸颊上飞起红晕,狠狠瞪了他一眼,“大白天的,不许胡说!”

“遵命,娘子。”裴二爷倚在罗汉榻上不动,眼角含笑,态度良好,“到了夜深人静之时,我再细细讲来。”

林幼辉脸更红了。

---请注意影响,不要当着幼儿的面谈情说爱、打情骂俏!阿玖少气无力的趴在林幼辉肩头,内心在大声呼吁。

她那一对伉俪情深的爹娘,好像八辈子没见过面似的,含情脉脉的相互看了许久。

空气都变的温存了。

阿玖很识相的没有出声,一直趴在林幼辉肩头不动。“还要多久啊,我都困了。”阿玖迷迷糊糊想道。

裴二爷起身下榻,缓步走到妻子身边,“阿玖大了,抱着沉,我若不在,让奶娘抱着便是。”他从妻子怀里接过女儿,轻声交代。

“阿玖不沉。”林幼辉声音柔柔的,“相公,阿玖太甜蜜了,一点也不沉,我喜欢抱她。”

我太甜蜜了,我不沉,一点也不沉,阿玖嘴角翘了翘,幸福的睡着了。

孩子,是父母甜蜜的负担。

“若无意外,大哥会入选庶吉士。”裴二爷告诉妻子,“今年的馆选,限三十岁以下者。娘子,今年的进士当中,三十岁以下的人本来就不多,大哥又是其中出色的。”

朝中要选拨庶吉士的目的,是“储才教养,以备大用”。若年纪太大,便没有必要着意培养。

“如此甚好。”大伯哥前途光明,林幼辉自然乐见其成,“那么,大哥至少要在京城居住三年了。奇怪,竟没听到爹娘吩咐大嫂启程。相公,爹娘放心大哥孤身一人在外?”

依着林幼辉对裴太守和方夫人的了解,他们应该是欣然允许顾氏进京,和裴大爷夫妻团聚。可是,至今为止,裴太守也好,方夫人也好,都没提过这茬事。

像裴大爷这种情形,有些人家是会留儿媳妇在家服侍公婆、照看孩子,另差细致的妾室或丫头跟着上京城照顾日常起居。可是,裴太守、方夫人,他们向来是不赞成这样的。

林幼辉有些迷惑不解。

裴二爷微笑,“哪里会放心呢。娘子,爹和娘是忧心大哥大嫂到了京城之后,没有地方居住。爹娘正在设法筹钱,等买宅子的银钱有了,便会让大嫂进京。”

裴太守这清官当的,真正是清如水。他是苏州知府,苏州是全□□数一数二富庶之地,可他在苏州任职多年,却是两袖清风,一无所取。

这个时代的人若有了银钱,会做什么?买地啊。地,是最稳妥、最稳健、最让人放心的投资。

裴太守自打任苏州知府以来,没有买过半亩地,没有添过半分私产。

裴大爷和顾氏若要在京城生活,赁房子总不是长事,还是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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