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心难测(3/4)
“场子里刚才来了个又穷又脏的老家伙,一个人霸住天门,一注只下十枚青钱,别人想分一张牌过过瘾,他就吹胡子瞪眼睛,问对方是不是想打架?好几个下大注的老客人,都被气跑了。”
“找碴来的?”
“难说。”
“这是小事情。”吴二爷道:“你叫黑心老李他们暗中多留点意就是了。只要老家伙不闹得太过份,不妨忍着点。”
“是!”
“慢点。”
尤清转身,二爷招手,尤清恭谨地上前送上耳朵。
吴二爷低声吩咐几句,尤清连连点头。
吴二爷又去帐房转了一圈,然后复返后院书房。
书房中,大总管黄必烈正陪着麻师爷喝酒聊天,看见吴二爷走进来,两人同时起身招呼。
吴二爷道:“黄老大,前面场子好像不怎么太平;你过去帮尤老二照顾一下。”
大总管黄必烈应了一声是,匆匆离去。
麻二爷道:“二太爷的场子,居然有人敢来闹事?”
吴二爷苦笑了一下道:“师爷知道的,赌场妓院,本来就是一种离不开是非的行业,日子一久,也就习惯了。”
麻师爷轻咳了一声:“今天跑来打扰二太爷,实在很不好意思。”
吴二爷道:“哪里,哪里,朋友本有通财之义,便何况你我之间的关系……只是……只是……”
麻师爷道:“兄弟也晓得这个数字似乎太大了点,不过,咳咳,二太爷是明白人,兄弟必加以成全。”
他的话,软硬兼具,但说得却很得体。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困难,要吴二爷帮他一个大忙,只有吴二爷心里明白,他这完全是一种反面文章。
这一关如果过不了,在湘东这一带混不下去的,并不是他麻师爷,而是他吴二爷。
吴二爷摘下旱烟筒,装烟、打火、沉思。
“我不否认我跟吴火狮的叔侄关系。”吴二爷缓缓喷了一口烟道:“但即使是父子关系,也不能因此而定我吴某人的罪。这些年来,吴某人的表现,有目共睹,我吴某人可说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汤大爷的事。”
麻师爷忙道:“当然,当然,这个当然,二大爷的为人,还有什么话说?”
不知道他是昨晚受了风寒,还是吴二爷的旱烟呛着了他,他连咳了好几声,才挤出了半句话:“但是,我们汤大爷的脾气……”
这是一句淘尽糟粕而精华独留的警句。
汤大爷的脾气怎么样?
麻师爷清楚,吴二爷当然更清楚。
汤大爷可说是黑道上的典型代表人物,遇事容易上火,上了火后,就很少再讲真伪是非,就算做错了,也要错到底。
而江湖人物最大的忌讳,便是部属或门下弟子变节离叛。
吴二爷就算跟断魂枪吴火狮真的没有什么勾搭,单凭他们之间的这层叔侄关系,就足以叫汤大爷火冒三丈,而使吴二爷百口莫辨的了。
吴二爷轻轻叹了口气。
“竹庭兄。”他两眼望着地面:“我懂您的意思,我也清楚我吴某人目前的处境。只不过有一件事,还望您竹庭兄务必多多担待。”
“二太爷!”麻师爷义形于色:“您说这种话,就未免太见外了。你我兄弟相处,你的事,还不就是我的事?”
吴二爷点点头,似乎深受感动。
“第一——”吴二爷皱起眉头:“由于时间太匆促,兄弟一时实在凑不足这么一大笔银子。”
麻师爷沉吟了一下道:“麻某人在地面上多少还有一点交往,如果数目相差有限,小弟另行设法就是了。”
“第二——”吴二爷忧心忡忡的接着道:“这件事如果我们大爷已经知道了,就算有你竹庭兄从中转园,我看也不是个了局。”
“啊呀!”麻师爷显得好气又好笑的道:“您二大爷一向是个精明人,怎么一下子就糊涂起来了?要是我们大爷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事情早就爆发开来啦!我今天还跑到你这里来干什么?”
“万一我们那位老大盘问起来怎么办?”
“盘问什么?”
“问我们两个私下会晤,是在搅些什么鬼名堂啊!”
“为什么一定要让他知道?”
“他没看见你出来?”
“我管的事务,也很繁杂,就算看见我出来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不让他知道,我找的人是您二太爷也就行了。”
吴二爷连连点头:“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院子里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出现的是二总管尤清。
尤清先向麻师爷请安,然后向吴二爷报告:“帐房里已经盘点,各银号可提的现银,总数大约柒万四仟伍佰两左右。”
吴二爷转向麻师爷:“竹庭兄,你看这个字数怎么样?”
麻师爷狮子大开口,本来只要有对折,就心满意足了,如今一听竟然有七成多,自是喜出望外,心花怒放。
他故意矜持了片刻,才好像很不情愿的道:“即然二太爷真的为难,只好这样了……”
吴二爷见麻师爷不再计较,显得非常高兴,起身逊让道:“竹庭兄,请,我们去帐房里打票子。”
二总管尤青领路,麻师爷居中,主人吴二爷殿后,三人一路谈笑着走出书房。
走到院心中,二总管尤青忽然手一指,止步扭头道:
“师爷,您瞧那只怪鸟!”
麻师爷抬头,循声望去,并未见到什么怪鸟。
“鸟在哪里?”
他没有看到什么怪鸟,却突然听到身后一阵格里哗卜如爆豆般的声音。
行家都可以听出来,那正是一个人气贯双臂,行功运劲的声音。
麻师爷大吃一惊,知道中了吴二爷这对主奴的缓兵夹杀之汁,正想闪身避让,已经迟了一步。
吴二爷的一支右手,已经插进他背肌。
人的皮内筋骨,远不如狗的皮肉筋骨坚韧结实,吴二爷既能一把掏出一支活狗的心肺,要掏一个人的心肺,自然更是易如反掌。
如今不同的是,麻师爷并不是个普通人。
人在危急状态之下,往往会产生一股神奇的力量,有着一身上乘武功的人,这股突然产生的力量,有时更是大得不可思议。
麻师爷在心头一震之下,内力涌聚,全身肌肉突然紧凝如革。
吴二爷虽然冷袭得手,但五指因受肌肉锁束。一时竟无法继续深入心脏地带。
二总管尤青见吴二爷已发攻势,当下也就不再客气,一记流星拳,直奔麻师爷门面。
麻师爷又气又急,又悔又恨,忍痛咬牙,只求捞本,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埋脸扭腰,一方面闪避尤清来拳,一方面奋力返身,一掌砍向吴二爷肩头要害。
吴二爷深知这位活无常不是易与之辈,既然一招未能将对方置于死地,说不得就要多费点手脚。
于是,他吸气运劲,倏忽抽出右手,以血淋淋的右手,扑格麻师爷来掌。
麻师爷背腹受敌,无法从容寻求招式上的生克变化,纵然明知吃亏,也只好硬碰硬,与吴二爷短兵相接,两掌扑实。
砰!
巨震之下,两人各退一步。
麻二爷右手腕骨断筋折,一条右臂,顿成废物。
吴二爷虽然占了上风,但右手腕也受创匪浅,不得不改以左手臂及双腿应战。
这时,最占便宜的,是二总管尤清。
他受吴二爷暗中吩咐,只是一个分散麻师爷注意力的媒介。
他愿意出力,尽可尽力表现,如果他只想坐观其成,他大可以在完成使命之后,袖手一旁,隔岸观火。
所以他一拳落空之后,便退立一旁,静观战况发展。
麻师爷身受两处重伤,自知难逃一死,意念闪转之际,才忽然想起,他今天所以落得这种下场,可说完全是二总管尤清使诈骗他,观看什么怪鸟,才使他注意力分散,遭受吴二爷的突袭。
所以,他这时一股歹念,全倾注在二总管尤清身上。
吴二爷虽然右臂受创,苦不堪言,但已看出麻师爷如强弯之末,只须稍施压力,便不难将这位“活无常”变成“死无常”。
于是,他强忍臂痛,以独臂双腿,奋力猛攻。
麻竹庭抵敌不住,节节后退。
不过,这位麻师爷早置生死于度外,他如今一心一意想完成的,便是如何给二总管尤清一点教训。
吴二爷右手五指如钩,招招式式均抓向他的要害。
麻师爷佯装不敌,一路闪躲败退,其实他真正的目的,是在设法如何靠近二总管尤清。
机会终于出现了。
吴二爷一腿横扫,麻师爷化解不及,咕咚一声栽倒,人于原地挣扎,几经折腾,最后滚去二总管尤清脚下。
二总管尤清不知这是麻师爷的苦肉之计,一时心中大喜,扬掌便待劈下。
殊不知麻师爷怨毒已深,拼提最后—口真气,全身劲力贯注左臂,呼的一声,突以左臂挥向尤清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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