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桃花扇（二）（2/2）
只听一名大汉阴森森地道：“你当我们老大的话是放屁吗？七天过了，你还不拿银子来？”陶仲祥声音颤抖着：“两位好汉，先放手，有话好说……”那大汉道：“没什么好说的，没银子，就要你的命！”
“我给，我一定给……”陶仲祥告饶道：“可是现在我父亲病重，府里不是我掌家，你们总得给我多留点时间吧……”另一名大汉冷笑：“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就看你身上有没有那么多物件了！”
陶仲祥一惊：“什么意思？”
那大汉道：“七天为限，每过七天，我们哥儿俩就从你身上寻个物件儿。今天是第一次，你想拿什么抵数？手指还是耳朵？”
陶仲祥吓得几乎要尿裤子：“两位好汉，我求求你们，再给我七天限，到时候我一定拿银子来，如果再不拿，你们……你们就剁我手指！”
两个大汉对视一眼，将刀子在他脸上轻轻一拍：“记住了，七天以后，不要耍花招，你想逃也逃不了，我们盯着你呢！”
说着强行由经仲祥手上夺下一个绿玉扳指，陶仲祥刚要开口，大汉晃了晃刀子，把他嘴里的话吓回了肚子。
一个大汉嘿嘿一阵冷笑，低头看了看陶仲祥连腰带都没系好的裤子，骂道：“看你这熊样儿……”说着顺手将腰带打了一个结，然后拍拍陶仲祥的脸蛋，收起扳指，消失在黑暗中。
陶仲祥靠着墙壁慢慢软倒，从头上抹下一把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然后气恼地走进一家酒馆，半小时之后又走了出来，脚步已有些踉跄，向着陶宅的方向走去。
唐伯虎暗中冷笑：原来他急着想要掌家，原因在此。掌了家就有财政大权，看来这位二爷欠了人家不少的钱，只有掌了家才可能堵上这窟窿。
他认准了陶二爷出来的门宅，走上前去敲响了门环。不多时，两扇木门开了，一个面带风骚的女人出现了，见到唐伯虎后一怔，问：“你是谁？”
唐伯虎回答道：“我是陶二爷的人，他说有个扳指丢在一个朋友家了，就是这里，要我来拿。”女人哼了一声：“扳指没丢在这儿，八成是留给哪个骚狐狸了吧。”说完砰地关上了门。
唐伯虎笑了，这女人的话足以表明她和陶二爷的关系，可以和二奶奶交差了。
二奶奶的事有了交代，可三奶奶那儿呢？要如何才能进得那雪坞阁，将里面画的棋谱记下来呢？想到棋谱，又马上想到那个死者，他去书院也是为了查棋谱，到底棋谱里藏着什么秘密呢？唐伯虎隐隐从心底里觉得，这个棋谱不那么简单。无论如何，他一定要看到它。
第二天一大早，唐伯虎还没醒，罗宏就派差人来叫他了，并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陶仲祥死了。
陶仲祥的尸体就躺在陶宅后门处不远，这里是一条不宽的幽巷，平素少有人行，可现在，巷子口上却围了很多人。
唐伯虎来到现场，罗宏正眉头紧锁地叹气，唐伯虎清楚他心里的压力，死个外乡人不算什么大事，但陶府的公子一死，事情影响就大了，上峰也顶不住，可能要限期破案。
唐伯虎看了看尸体，毫无疑问，陶仲祥是被勒死的，凶器还在他脖子上，那是一圈儿细细的铜丝，长有两三尺，由于弹性好已然脱离陶仲祥的脖子，松松的套在那里，但陶仲祥脖子上那圈儿深紫色的勒痕和勒破的皮肉清楚地显示，他是因为窒息而死的。
罗宏简单讲了一下经过。清晨，一个小贩经过巷口，无意间看到有人伏在这里，他以为是酒醉的人，便上前查看，没想到是陶仲祥的死尸。经验尸，死亡时间应是在昨晚亥时到子时之间。死者死前可能携有钱财，现已不见，只剩一个包袱皮，几件衣服散落在外。
唐伯虎马上想到了昨晚陶仲祥被人要胁的一幕，难道是陶仲祥拿不出钱来还债，想要趁夜逃走，被债主发觉后shā • rén泄愤？
罗宏喃喃自语：“又是一件没头的案子……”唐伯虎微笑：“大人，我知道些内情，只是不方便在这里说，我们去陶宅找个人！”罗宏大喜，陪着唐伯虎进了陶府，直奔二奶奶住的屋子。
此时二奶奶正在床沿上哭呢，手里捏块手绢直擦泪，见了唐伯虎，显得很有点激动：“唐先生，你昨晚看到我家老爷还好好的，怎么这么快就……”唐伯虎问道：“昨晚陶仲祥什么时候到的家？”二奶奶回答：“大约是戌时……”
罗宏一怔：“昨晚你见过陶二公子……”唐伯虎笑道：“二奶奶交派给我一些私人事务，与陶仲祥被杀没什么关系。”罗宏哦了一声，不再问了。唐伯虎接着问二奶奶：“之后呢？”
二奶奶边哭边说：“之后他就回来了，每次他在外面回家晚了，都会走后门，我的屋子离后门近，就去给他开门。他喝得不少，我问他是不是赌钱输了，他点头，说欠了很大一笔债，如果不还，以后要吃苦头。我骂了他几句，给他脱了衣裤，扶着他上了床，自己也就睡了，没想到一觉还没睡醒，干办就来砸门，我这才发觉他没在床上，衣服也不见了。等干办来才知道，他……居然已经死了，就死在后门外的巷子里，是爬梯子偷偷出去的，早知道这样，我就不骂他了。”
唐伯虎道：“这么说，陶仲祥什么时候离开屋子，你并不知道！”二奶奶点头：“如果我知道，他肯定……死不了……”
说完，二奶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唐伯虎说了声节哀，与罗宏出了屋子，来到墙边，见一架梯子还靠着墙壁，显然陶仲祥是通过这架梯子爬出门的。唐伯虎将昨晚看到陶仲祥被威胁的事说了，罗宏哈哈大笑：“这下好了，事情真相大白，肯定是陶仲祥没钱还债，想要半夜逃走，我马上派人去抓那两个……”
唐伯虎心头暗自起疑：事情只怕不那么简单吧。既然陶仲祥知道债主在盯着他，为什么又要顶风逃跑？再说他本有七天的时间来筹钱，不大可能连试都不试就放弃了希望。
真的是债主杀了他吗？
唐伯虎正想着，忽见另一间屋子开了门，三奶奶探出头来，轻轻向他招手，今天她又换了一身装束，双手上戴着一副白色真丝手套，直套到肘部。
唐伯虎走上前，三奶奶倚着门，问：“唐先生，我家二伯的事调查得怎么样了？”唐伯虎微笑道：“相信很快会破案的。哦，我正要问你，昨晚你可曾听到什么？”
三奶奶向二奶奶的屋子瞟了一眼，道：“听到，哼，我可是亲眼看见哩。二伯喝了酒，从后门回来的。二奶奶扶着他，表现得还真像对恩爱夫妻呢。”唐伯虎问：“那陶二爷再次出门你看到了吗？”三奶奶摇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去的，哼哼，鬼知道他为什么又要出门……”
她压低了声音：“唐先生，我那件事您可得抓点紧，我兄弟又催了……”唐伯虎点头：“我会的，我现在就去找大奶奶，想办法让她允许我进去。”
唐伯虎迈步要走，却又回身问了一句：“三奶奶，除了您兄弟，您在京城还有亲人吗？”三奶奶似是一愣，摇了摇头：“没有，您问这个干什么？”
唐伯虎一笑：“随便问问……”说罢走向前院。三奶奶嘴里嘀咕着：“京城，什么京城……莫明其妙。”
前院正在设置灵堂，大奶奶里外张罗着，虽然陶府已不复往日威望，但毕竟是名门望族，派场是不可马虎的。
唐伯虎亮了亮县衙手令，将大奶奶请到偏厅，大奶奶是大家闺秀，唐伯虎只觉得此女果真气质不凡，就算是家里死了人，她也表现得非常到位，虽悲伤但不消沉，一动一静间自有分寸。
大奶奶迈动一双小脚，由丫环小红扶着来到偏厅，大奶奶让人看过了茶，便问道：“唐先生被县令大人倚若长城，我们家这件案子还请您多多费心，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只求勿使我二叔泉下有憾。”
唐伯虎点头道：“您放心，我自当尽力。只是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还请大奶奶赐教一二。”
大奶奶谦逊地一笑：“哪里，我一个女流之辈，谈不上什么赐教，您有什么需要我回答的？”
唐伯虎直视大奶奶：“陶二爷想要夺取您的掌家大权，这个事儿您知道还是不知道？”
大奶奶毫不隐晦：“知道。”
唐伯虎问：“那您心里是怎么想的？”大奶奶一笑：“他夺不去，仅此而已。”唐伯虎哦了一声：“您有如此把握？”
大奶奶叹息一声：“我这个二叔啊，虽是个须眉男子，但内心怯懦，成不了大事，也做不得一家之主。老爷子早就看出了这一点，特别关照过我。”
唐伯虎想起陶仲祥被威胁之事，也同意大奶奶的判断，这位陶二爷确是一位色厉内荏的角色。
唐伯虎接着问：“昨晚您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我是说打从陶二爷回来以后。”
大奶奶微微一笑：“我知道您在怀疑我，因为我有杀二叔的动机。”唐伯虎脸色一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问问，看有什么线索没有。”
大奶奶面色不变：“这些话，县衙已有人问过，我可以再说一次。昨晚大约戌时吧，二奶奶来向我要后门的钥匙，你不知道，我家的后门总是用一把大锁锁着，钥匙只有我手中一把，我问她这么晚了为什么要出门，二奶奶说不是出门，是二叔回来了。我这个二叔只要出去鬼混，回家时总是走后门，免得惊动下人们。我给了她钥匙，过了一会儿我听到后门响，就让同屋的丫头小红去看一眼，小红说是二叔回来了，看样子喝得不少，头扎在二奶奶怀里抬不起来，二奶奶已扶着他回了屋，我要小红过去帮忙，二奶奶进来说不用了，自己能行，就把钥匙交给了小红，小红把后门锁好，回来我们两个就睡了，直到今早发现尸体。”
唐伯虎问：“所以陶二爷什么时候出的陶府，您并不清楚。”大奶奶点头：“他没敢和我要钥匙，是爬梯子出的门。其实二爷为什么会死，我心里有点谱，他在外面吃喝嫖赌，欠下的债一定不少，又不敢和我要钱抵债，可您想想，如果他张了口，我能见死不救吗？”说着，大奶奶垂下了头，用手绢擦了擦眼睛。
谈到这里，唐伯虎已对这位大奶奶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一个女人支撑一个如此家族，是很不容易的事。他不想使大奶奶为难，但是三奶奶已付了钱，那件事无论如何得办成才行。
唐伯虎轻咳了一声，岔开话题：“谈谈那个被毒死的人吧。您对这件案子怎么看？”大奶奶擦干了眼泪，正色道：“这件案子肯定与我们家有很大的关联，那扇子上画得不是陶家的花园吗？以我看，肯定是听了某些传说的人来这里做发财梦的。”唐伯虎心头一愣：“这话怎么说？”
大奶奶轻轻啜了口茶润润嘴唇，才道：“您还不知道吧，这所宅子早先是我们陶家的祖上买下来的，因当时我家豪富，所以有人传说这所宅子里有藏宝，埋了不少价值连城的宝物，甚至有的知情人还说雪坞阁里的棋谱就是一张秘图，记载着藏宝的地点。这真是异想天开，但是这个传说太诱人了，难免有些家伙打这里的主意。死的那个人，可能就是信了这个。”
唐伯虎点头：“上一次人多噪杂，我没有仔细看现场，现在您可不可以允许我再仔细查看一下花园？”大奶奶微笑：“除了雪坞阁以外，您可以随便查看。”唐伯虎一愣：“除了雪坞阁？”
大奶奶道：“不错，我家老爷子有话，没有他亲口允许，谁也不可以进雪坞阁。”唐伯虎道：“可如果阁子里有破案的线索呢？”
“那也得有老爷子的同意。”大奶奶仍旧不松口。唐伯虎心里叹息着：“好吧，这件事以后再议……陶二爷的事应当不难破案，一有消息，我会马上通知您的。告辞了。”
出了陶府，唐伯虎只觉得心头压上了一块大石，大奶奶的话仿佛另有深意，但一时还猜不出来。
至于宝物的传说，肯定是假的。因为这些年陶家一直处于衰败状态，财力已大不如前。如果宝物还在陶府，陶家又怎么会败落？
接连的命案，阴森的大宅，若有若无的宝藏，诡异的歌谣，上代的恩仇……
一时间，唐伯虎感觉到有股神秘的云雾笼罩着陶府，里面的每个人都似乎有着不可告人的一面。而他要做的，就是把这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在阳光下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