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桃花扇(二)(1/2)
第二天一大早,罗宏就打发人送来县衙的手令,上写唐伯虎先生乃县衙聘请的帮办,协助调查,有关人等一律给予配合云云。
唐伯虎笑笑,将手令塞进怀里,开始了他的暗中调查工作。他现在明白为什么这案子会将他牵扯进来,那死者的扇子上,题的诗正是他的,罗宏也许会怀疑自己。
首要问题是得弄清死者的身份,单这一点,唐伯虎就十分困惑,为什么呢?他几乎走遍了苏州城,动问了所有认识的人,主要是客栈和酒店铺户,能住人的地方都打听到了,就是没人见过死者。
看来此人必定是外地人,唐伯虎不太相信一个外地人会不住店,那样的话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死者在城里有亲戚或朋友。
他来到县衙,找到罗宏,罗宏也正一头雾水,他的人撒出去暗中打探了,结果与唐伯虎一样。
“别着急,我已经发下告示,张贴到各处,相信会有人来认尸体。”罗宏一脸无奈。唐伯虎问道:“验尸验出来什么没有?”罗宏把一份卷宗扔在桌上,唐伯虎扫了一眼,上面写的基本上和昨天仵作说得不差,只多了一条:胃内残留物经检验,是烧饼,无其它食物,约是在死前半个时辰前食用。
唐伯虎眼睛一亮,抓起这份文件:“大人,有线索啦。”
罗宏一喜:“有线索?”唐伯虎指指尸检卷宗:“死者在死前半个时辰,还吃了烧饼呢。”罗宏不以为然:“我看见了,这能说明什么呢?”
唐伯虎咂咂嘴:“死者的死亡时间是丑时到寅时,死前半个时辰前后,他吃了烧饼,这就说明他的晚饭不是在家里吃的,而是事先买好随身带着的。”
罗宏一拍桌子:“太对了!这就是说,他进入陶家是一早就预谋好的,也说明他不是从陶家内宅出来的,如果陶家有人认识他,就不会不管饭……”
唐伯虎一挑大指:“大人厉害!我一提醒,您就明白多啦。”
罗宏哈哈一笑:“要是这么说,这个案子与陶家的人无关……”
唐伯虎一摆手:“如果没关系,为什么凶手扇子上画着陶家的宅子?”罗宏一皱眉:“倒也是……”唐伯虎道:“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罗宏道:“你说!”唐伯虎道:“陶家的某人约了死者十二点钟以后会面,死者没住店,也就只好自带干粮。”
罗宏又坐到椅子上:“也对……这么说,陶家的人还是脱不了干系。”
唐伯虎点点头。
时间离中午还早,唐伯虎来到陶宅的花园墙外,仔细观察了一番,没见什么痕迹。死者很可能是顺着梯子爬进花园的,那样说来就一定有同伙,不然的话,梯子不会不见了。
猛然间他想起了那把扇子,看起来像是古物,为什么不去问问陶老太爷,或许他知道些内情。
亮出了县衙的手令后,唐伯虎才得以进入陶老太爷的病房。一位大夫刚刚给接受针灸的陶老太爷起完针,陶老太爷看上去神智非常清楚,眼神里又流露出了那种高人一等的睥睨之色。
唐伯虎简单扼要地介绍了一下陶府发生的命案,陶老太爷的神色并没有多大的波动,只是眨眨眼睛,没说什么。可是当唐伯虎讲到死者手中的那把扇子时,陶老太爷的眼神中突然闪过一丝恐惧之色。
“桃花扇……桃花扇……”陶老太爷嘴里反复嘀咕着。
“您见过这把扇子?”
陶老太爷没有回答,却闭上眼睛:“我曾听过一首歌谣……”他的语音不太连贯,但仍旧听得清楚:“桃花儿栽,雪花儿栽,桃花雪花一处儿栽。桃子青时花不开,花开定有血光灾。无常手摇白素扇,画上桃花索命来……”
虽然此时是白天,但这首诡异的歌谣从一个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嘴里唱出来,仍旧使得唐伯虎心头一阵悸憷。
“几十年了……终于来了……”陶老太爷的声音更颤得厉害。
唐伯虎问:“什么来了?”陶老太爷道:“索命来了……”唐伯虎道:“索谁的命?”陶老太爷道:“陶家的命……”唐伯虎皱眉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您可以告诉我吗?”
陶老太爷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听说过你,你是衙门以外的公人,专门查案子的,对你说明是应该的。”
说着,陶老太爷陷入了回忆之中……
他的父亲早先是北京城一位巨商大贾手下的亲信,但后来被巨商的对头收买做了内应,在二人的商战之中,他为这对头送出了不少内幕消息,使得故主最终破产,一贫如洗,最后潦倒而死。而陶家却因此而暴富,成为腰缠万贯的大户。
这样的结果不可能不招来故主家的愤恨,故主有位爱妾叫桃儿,曾是北京的名妓,至死都没离开他。桃儿不忍看到故主如此下场,在故主逝世的第四日,饮药而亡。
此前她刺破手指,用自己的血滴在团扇之上,求一位画家将其点成了桃花。将死之时,桃儿口吟这首歌谣,边唱边吐血,许愿死后化成厉鬼向陶家人索命。
这幕惨剧曾轰动一时,陶家人因此也是心虚胆战,没过多久便搬离了北京,举家来到苏州定居,并买下了现在的陶府宅子。
这么多年过去,陶老太爷早已将这件事淡忘了,可没想到三十多年后的今天,桃花扇竟出现在自己的家里,相伴它的,当然会是血光之灾。
陶老太爷的话并不多,但伴随着越发强烈的恐惧感:“我已是行将就木,并不惧死,但灾祸往往是对着整个家族来的……”
唐伯虎安慰道:“可能并不像您想的这样严重,现在只是死了一个外地人而已。也许此事只是个偶然事件。”陶老太爷苦笑:“作下的孽,迟早要还的。害了人家,最终也会害自己……”
这就是陶老太爷今天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后,他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天空,不再开口了。
离了陶府,唐伯虎径直赶往书院,查一查陶老太爷所说之事是否有记载。今天当值的是老何,与唐伯虎很熟悉的,见他赶来,便问他找什么书,还给他倒了杯茶。
唐伯虎将来意说了,老何沉吟着:“可能会有,我去找找野史,你先歇着。”说罢走进里面的书架丛中。
唐伯虎掏出县衙里给的那死者的画像,放在桌上仔细端详着。
不一会儿,老何捧着几本书走过来:“就这些了,你看看……”
他一眼看到画像,惊奇道:“咦,这个人,这个人怎么了?”唐伯虎道:“死了,这是县衙的画像。”
老何道:“死了?天哪,我前几天还见过他哩,没想到……”
唐伯虎猛一抬头:“你见过他?”
“当然,他在这里呆了好几天,晚上也住在这里。我说不行,他竟给我下了跪,说在找些资料,时间很紧,我……唉,和你说说也无妨,他给了我一两银子,我……我就让他住下了。”
“怪不得客栈里找不到他,原来他是住这儿。”唐伯虎道:“你见过他,给我说说他的大概情况,他是独自一人吗?”
老何道:“是的,他看上去也就三十来岁,操的是北方口音,我问他哪里人,他说是京城来的。我问他苏州城中有可亲戚,他说没有。”
唐伯虎一怔:“京城?”他想起陶老太爷说的那位桃儿,也是京城人,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便又问道:“他来查什么东西?什么时候离开的?”
老何道:“好像是三天前离开的,对了,他查的都是些象棋的残局和棋谱……”
唐伯虎悚然一惊:“象棋棋谱……”老何见他脸色大变,忙问:“有问题吗?”唐伯虎缓缓摇头:“看来他并没有找到他想要的,是不是?”
老何道:“你怎么知道的?”唐伯虎冷笑:“如果他找到了,也许不会死。对了,他身边是不是有把扇子?”
老何点头:“有,有。他一边找棋谱,一边对着扇子看,我见扇子上只题了诗,就问他扇子与棋谱有什么关系,他只笑了笑,说他也在找其中的关系。”
唐伯虎轻声嘀咕:“扇子,棋谱……哼哼,鬼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关系。”
夜色下的苏州城并不是漆黑的,尤其是青楼妓馆之地。
今天晚上的天气不好,又下起了小雨,客人们来得也少,那些姑娘没有在门外招呼,所以整个街头显得十分冷清,跑腿的大茶壶甚至靠着桌子打起了盹儿。
唐伯虎来这里当然有自己的目的,他是应那位二奶奶之请来盯梢的,他一直注意陶仲祥的行踪,半个时辰前,他看着陶仲祥来到这一带,但陶仲祥三转两转,便没了影子,于是唐伯虎便在一处避雨的檐下站定,静静地等着。
他真正之目地,是探查陶家的事,并不只是捉奸。
时间像汇进地沟的雨水一样流逝着,唐伯虎听听鼓楼的鼓点,已是酉时了,猛然间一阵咒骂声传了过来。
他寻声看去,只见两名大汉拉着一个人由一家小小的宅子出来,那人身材肥胖,此时连衣服还没穿好,被拉扯着来到街角的避雨处,此人大叫道:“你们干什么?”一名大汉一把将他按在墙上,另一名大汉则掏出一把匕首,压在那人脸上。那人立时不敢叫了。
借着昏黄的灯光,唐伯虎认出被按住的那人,正是陶仲祥。
唐伯虎慢慢向三人溜过去,黑暗与雨声使得他的行动极为隐蔽。最后他停在一个门洞里,仔细听着三人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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