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桃花扇（一）（2/3）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换来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做田。

另一面则画了一处园林，桃花还没有什么，令唐伯虎感觉到惊奇的是那处园林，他看得清楚，分明就是陶家的这处花园。

“这扇子可有人见过？”唐伯虎问道。罗宏摇头：“也没有人见过。”

“也就是说，一个陌生的人带着一把陌生的扇子，死在了陶家花园里。他是怎么进来的？府里丢了什么东西没有？”

报案的卢管家马上回答：“是我一大早发现的，我到前面分派活计，路过花园时偶尔一转头，看到这个人倒在这里。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我家的大门每晚关闭，围墙很高，外人很难爬上来的。府里什么也没丢，一切如常。”

唐伯虎看了看罗宏，罗宏点头：“我们查看了所有的围墙，雨后看来，没发现任何攀爬的痕迹。这园子里全是草地，外面又是石板路，昨夜一场雨，把死者的脚印全冲去了，我们也不清楚他是从围墙外进入园子的，还是从内宅里来……”

他的话没完，人群里突然传出一个女人声音：“罗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这些女人里有人做着见不得光的丑事？”

唐伯虎见说话的是个花枝招展的女子，身穿一袭白色外袍，配着白色披肩，身材窈窕有致，十分漂亮，双眉中间生着一颗美人痣。越发显得风流娇艳。

她的话音方落，身侧另一个女子搭腔了：“二夫人，你这话要是被老太爷听到，还真该掌你的嘴哩。要说这宅门里有人不守妇道，指的也是……哼哼。”这女人穿着红色错襟绸衫，露着一双白似雪的胳膊，正交叉在胸前，用眼睛歪着方才讲话的女人。

卢管家见那二夫人脸色怒变，知道一场口水仗马上要打响，急忙劝阻道：“两位奶奶，这里都火烧眉毛了，你们就别添乱啦。都回房去吧，外面越发的冷了……”罗宏也道：“你们也都散了吧，必要时我会问你们的。”

所有陶家的人都默默地走了。

唐伯虎问道：“这两个女人是谁？”

罗宏笑笑，低声说：“陶家的两个媳妇，风月场上的，一个是陶老太爷二儿子陶仲祥的夫人陆氏，另一个是三儿子陶季瑞的夫人李氏，嘿嘿，这妯娌两个自打过门一照面儿，就像铜锅碰上了铁刷子，几乎每天都要蹭出点响儿来！陶老太爷病重，并不知道这事儿，两只斗鸡也很有眼力，当着陶老太爷的面，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嘿嘿，豪门里的事儿，历来如此。”

唐伯虎道：“我见人群里还有一个女子，穿着紫色衣服，她又是谁？”罗宏哦了一声，说：“她呀，是陶老太爷的长子陶伯玉的夫人卫氏。这女人与另两个不同，听说是名门出身，端庄稳重，倒是个会掌家的人。如果不是她，昨天那一对铜锅铁刷子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

唐伯虎微笑：“昨天她们吵架了？”

罗宏道：“岂止是吵架，我听人说，大概闹了有一天，还惊动了邻居，以为这里shā • rén了，一问才知道，大奶奶说丢了一枚戒指，三奶奶硬说是二奶奶拿的，二奶奶当然不承认，两人掐在一处，倒是弄得丢戒指的大奶奶挺不好意思，劝了半天架。”

此时四下无人，罗宏低声道：“唐兄，你看凶手会不会是陶家的人？”

唐伯虎一怔：“不大可能，如果是陶家人作案，尸体肯定会被移走或埋掉，更不会报案……”

罗宏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唐伯虎也低声说道：“大人，这话可别让陶家人听见，我总觉得，就算不是陶家人作案，内中也牵涉着他们。最好不要让他们感觉到我们的怀疑。另外这事先不要声张，压下来，知道的人也不许跟外面说去。”

罗宏一怔：“这是为什么？”

唐伯虎低声说：“死者的扇子上画的是陶家的宅子，明摆着是冲陶家来的，我琢磨着八成还有同党，这事闹得大了，那同党必定逃走！”

罗宏连连点头：“没错没错，我就照你的意思交代下去。这个案子就请老弟多多帮忙喽……”

唐伯虎想想：“我还得有县衙的手令，好协助调查。”罗宏道：“那好办。你尽管放手去查……”唐伯虎点点头，又去端详手中那柄桃花扇。

苏州府稍上点年纪的人都知道，陶老太爷的这套宅子是由其父从一个姓王的大户手里买下来的，距今已有三十四年，陶老太爷的父亲在死前立下的家训中明确交代，陶家后人不得改动其间一草一木，务必保留原样，甚至连一桌一椅损坏之后，也要照原样仿制一件，安放原处。陶老太爷遵循祖训，丝毫不敢怠慢，人们说陶家的败落也实由于此类的墨守成规而致。

看着手中的桃花扇与眼前的花园，唐伯虎交还了扇子，便告辞出了陶府。

冒着尚未停歇的小雨，唐伯虎赶到了苏州府的书院，查阅了所有能找到的资料，对陶老太爷这个家族有了大概的了解。由于是名门望族，记载也算详尽。

陶老太爷大号叫陶智同，是他父亲的第四个也是最小的儿子，他的三个哥哥在一次办货途中都死于马匪的马刀之下，他父亲在四十岁时才又生了他。也就是说，他是陶家的独苗。由于三个哥哥死时都没成亲，所以算是一脉单传。

书上记载，陶智同“自小聪敏，过目辄记，尤精算术，帐目浩繁，手记口述，须臾成就，不差分毫。”虽有溢美之嫌，但也看出这个人绝不是凡夫庸才。他生有三子，均已婚配，这个与罗宏介绍的不差。然而苏州人都知道，陶家大公子早死，三公子陶季瑞又因为shā • rén被关入大牢，现在只有陶二爷在家。

但是唐伯虎翻遍了所有文书，均不见与那座花园有关的记载，更不见有桃花扇的文字。看来此事并不为当地人所知。

雨终于停了，被冲刷过的树叶显出惨绿颜色，与街头的污水相映成一种悲苦的色调。在这种天气，这种环境下，人的心头始终像是压上了一块石头，沉重而僵硬。

唐伯虎向自己的家走去。

可这时候，家中已经有人在等他了，堂上坐着一个妙龄少妇，十分眼熟，他一转念便记起，这女人正是陶家的那位二奶奶陆氏。

果然，二奶奶一见唐伯虎，马上站起来示意：“唐先生，您还记得我吧。”唐伯虎报以微笑：“当然。”他倒了一杯热茶端给她，二奶奶很有礼貌地接过去。

以唐伯虎的眼光来看，面前这个女人配得上“美人”这个称号，鹅蛋形的脸，脑后一个松垂的髻，淡施粉黛，细挑弯眉，只是目光中流露出的一丝风骚之色让她有了种风月女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