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轻生之念,孤心筹谋(1/2)
厢房里,水意浓坐在床上,墨君狂和容惊澜都站着,等着结果。
把脉前,徐太医笑嘻嘻的,把脉时,他的面色越来越凝重。眼见如此,墨君狂蹙眉问道:“意浓体内还有毒?”
为什么会这样?
她看见他的嘴在动,却听不见声音,右耳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
容惊澜催促道:“有何不妥?徐大人快说。”
她的心一寸寸地下沉,也听不见容惊澜的声音,难道真会变成一个聋人?
“徐大人,为什么我听不见他们说话?”
此话一出,墨君狂和容惊澜面色大变,连忙问怎么回事。
徐太医把完脉,站起身,一本正经地禀奏:“皇贵妃左耳失聪,右耳没有受损,尚能听见。这些日子,皇贵妃落水受寒,高热一夜,又中了西域剧毒玫瑰醉,两度昏迷,以致左耳伤势加重,右耳受之影响,只怕右耳也会丧失耳力,完全失聪。”
水意浓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却从墨君狂、容惊澜惊震的表情看出,情形很不妙。
“你医术高明,定能治好意浓。”墨君狂的眼中浮现丝丝缕缕的痛意,“意浓昏迷了几个时辰,你的回魂汤把她的魂魄从鬼门关拉回来,此次只是右耳,你必定有法子。”
“是啊,徐大人,你快想想法子。”容惊澜也忧心不已。
“陛下,这不能混为一谈。破镜无法重圆,截去的手足无法再接回来,失聪的人无法再听见,哑巴更无法重新开口说话。”徐太医重叹气,“诸如此类,非人力所能成,微臣亦无可奈何。”
“必定还有法子,你好好想想!”墨君狂森厉道。
“微臣自当竭尽全力,若能找到法子,那便是皇贵妃的造化了。”徐太医无奈地摇头。
虽然听不见,但是,水意浓猜到了,两耳都聋了,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为什么这么残忍?老天爷,为什么这么玩我?
容惊澜从外面拿来笔墨和白纸,在桌上匆匆地写,行云流水一般,一挥而就。然后,他把一张白纸递给她。她看了,心迅速下坠,坠到无底深渊……他通过笔墨的方式告诉她右耳听不见的缘由,要她无须担心,徐太医必能想到法子医治她。
然后,墨君狂也递来一张白纸,宽慰她,让她不要胡思乱想,很快就能重新听见声音。
然而,她知道,恢复耳力的机会微乎其微了吧。
即使她再不愿离开太医院,他也会带她回澄心殿。
那个寝殿充满了屈辱不堪的回忆,她不想再踏进半步;那张龙榻带给她的伤害永远无法磨灭,她不想再看见。可是,她没有说“不”的机会。
那是一个华丽而庄严的牢笼,一个以爱为名义的囚室。
纵然再痛恨,她也要再次成为他圈养的金丝雀。
用膳后,在宫人的注目下,墨君狂抱她到浴殿,脱下她的衣袍,亲自服侍她沐浴。
水意浓深知没有反抗的余地,便任由他摆弄。
汤泉流光,光影绰绰,旖旎生色,那一帘帘的深青薄纱染了潋滟的光影。
他用绸巾为她擦身,举止轻柔,“明肌雪当真厉害,你的肌肤恢复如初,毫无瑕疵,与从前一般无二。此次徐大人也定能治好你的耳伤。”
半晌没得到她的回应,他才想起,她已经听不见,自己一时忘了。
她的一头青丝拢在头上,以两柄金簪挽着,他抽出金簪,那乌黑亮丽的青丝如瀑般泻下,洒落她的香肩,如梦一般。然后,他为她洗发,温柔地搓洗那柔软的发丝,好似珍视自己的生命。
这一刻,水意浓没有半分感动,心中除了憎恨、还是憎恨,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即使他查出宁贵妃、逼死宁贵妃,即使他因为伤了她而心痛,即使他对她再好、再怎么宠她,他仍然伤了她,不仅伤了她的左耳,还打裂了她的心,在她心中留下一道道深深的伤痕,让她再也忘不了他的暴戾、狠辣。
长长的青丝飘浮在水面,缓缓浮动,仿若大海深处柔软的水草,让人怦然心动。
墨君狂从身后抱她。
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是什么时候,只要与她在一起,他总是难以抗拒她的容颜,总想把她整个人分拆入腹,彻彻底底地与她融为一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般迷恋她的身躯,为什么沉溺得无以自拔。
水意浓感觉到身后突兀的侵袭,悄然举起金簪,抵住咽喉,“陛下再动一下,我就刺下去!”
他一震,慢慢松开手,倍感无奈。
怎么做,才能让她不再恨自己?
这日晚些时候,徐太医来请脉,诊视一番,还是摇头叹息。
冷意一点一滴地漫上指尖,墨君狂问:“当真束手无策?”
徐太医回道:“微臣翻遍医书,也找不到良方。不过微臣会依据皇贵妃的病情酌情下药,如今只能看天意了。”
见这君臣二人的表情,水意浓猜到了,徐太医的医术再高明,也无法让自己再度听见这个世界的声音。也许,从今往后,这个世界寂静无声,再也没有杂声干扰。
墨君狂不去御书房,陪她一整日,对她呵护备至,事事依着她,不敢惹她生气。
她始终冷漠以对,听不见,也不说话,他的手一不规矩爬上她的身,她便横眉怒视,如此,他才乖乖地放手。
第二日,他总算去御书房批阅奏折,她终于可以独处了。
徐太医又来请脉,她用手势比划,问自己是否永远听不见了。
他在纸上写了四个字:竭尽全力。
水意浓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听天由命。
若在二十一世纪,耳膜修复只是一个小手术,在古代,医学条件无法相比,她将成为永远听不见任何声音的废人。
废人!
是的,她变成了一个废人。
上苍让她穿越了,要她完成两个神圣的使命,要她经受重重煎熬与磨难,她一一忍受,毫无怨言。可是,上苍还要她变成失聪的废人……她一个废人,如何完成使命?
老天呀,你是不是要玩死我?
没人能够体会听不到声音的痛楚与绝望,没人能够明白她的心情……听不见声音了,这个世界就失去了原有的意义……她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原本,她根本就不想留在墨国皇宫、留在这个异世,不想当暴君的宠妃,不想再承受一丝一毫的痛苦……
娘亲,容惊澜,晋王,这些人从来都不是她的留恋,墨君狂更不是,那么,她要以实际行动对老天爷说:我不会再受任何摆布!
寝殿里只有她一人,她打碎茶杯,取了一块碎片,朝手腕上的血管割下去,用力地割下去……
剧痛弥漫,血流如注,她开心地笑,坐在龙榻上,慢慢躺下,阖上双眸,默默祈求血流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炽艳的红血,宛如一朵灿烂火红的夏花在床褥上绽放,刺疼了人的眼。
她的脸慢慢发白,而手腕下面的床褥,染了世间最鲜艳的色泽。
寝殿外,响起了嘈杂声。
“公主,您不能进去……”是金钗阻止的声音,“公主,陛下吩咐了,不能擅进寝殿。”
“让开!”安乐公主喝道,“本公主今日就要擅闯天子寝殿!”
“公主……”
墨明亮一把推开金钗,她的侍婢莫颜拉住金钗,“胆敢阻拦公主,有你好受的。”
如此,她顺利闯进寝殿。
金钗连忙跟进来,但见公主站在桌旁,目瞪口呆地看向龙榻。
龙榻上,皇贵妃的上半身躺着,左臂位置的床褥浸染了怵目惊心的鲜血,而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瘆人得紧。
怎么会这样?
金钗惊得捂嘴,吓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墨明亮最先回神,快步上前,但见水意浓面无血色、好像死了,双臂发颤,心魂震动。
怎么办?
“公主……这……容二夫人死了吗?快传太医来瞧瞧……”莫颜哆嗦道。
“对对对,传太医……金钗,快去传太医啊……”墨明亮被她的话惊醒,“立刻派人去御书房禀报皇兄,让皇兄速速回来……”
金钗六神无主,匆匆去了。
墨明亮没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慌了手脚,轻轻地推水意浓的肩膀,推了两下,她没有反应,又叫了两声,她还是没有反应。
莫颜问:“公主,容二夫人是自寻短见吗?”
“应该是吧。”墨明亮的心扑通、扑通地跳。
“容二夫人竟然在天子寝殿,这怎么回事呀?”
“她一直流血,这如何是好?”墨明亮可不想她就这么死了。
“不如先用丝帕绑住伤口。”莫颜提议道。
墨明亮从侍婢手中接过丝帕,小心翼翼地绑在她手腕处的伤口。
然而,丝帕很快就被鲜血染透了。墨明亮再绑了一条丝帕,弄得自己的双手也染了血。
墨君狂和徐太医一道赶到。
当那汪炽艳的鲜血刺入眼眸,当倒在龙榻上、面无血色的女子撞入眼帘,墨君狂奔溃了。
她竟然寻死!
他箭步冲过去,站在榻前,不敢碰她,巨大的悲痛撕裂了他的身、心,身四分五裂,心支离破碎……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她,脸孔撕裂,仿如干裂的大地……热泪盈眶,痛彻心扉……
徐太医立即医治,匆匆把脉,接着止血,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动作娴熟而从容。
“徐大人,她没死?”墨明亮惧怕地问。
“所幸发现及时,再晚一步就回天乏术了。”他站在桌前写药方,落笔神速。
闻言,墨明亮拍拍胸脯,墨君狂亦松了一口气,意浓没死,又捡回一条小命。
宋云接过药方,“陛下,奴才去御药房抓药、煎药,很快就回来。”
墨君狂点点头,抱起意浓,放在小榻上,金钗、银簪和玉镯把染血的床褥撤换。
“为何意浓还不醒?”
“皇贵妃流血甚多,不过抢救及时,性命无碍。”徐太医回道,“陛下无须担心,皇贵妃稍后就会醒。”
皇贵妃?
墨明亮心魂一震,容二夫人是皇兄的妃嫔?是自己的皇嫂?宫人的传言是真的?
怎么会这样?
这些日子,她听了太多的传言,不敢相信皇兄会真的那样。又听说容二夫人被贬去杂役处,又中毒,紧接着,皇兄查到宁贵妃做了很多害人的事,逼得她当场撞墙身亡……总之,宫中传言满天飞,她决定到澄心殿看个究竟。
没想到,传言是真的,水意浓真的是皇兄的妃嫔,而且是皇贵妃,后宫妃嫔之首。
墨君狂问皇妹:“你进来时,意浓就倒在床上?”
“臣妹想看看……皇嫂,金钗不让臣妹进来,臣妹硬闯。”墨明亮面露尴尬,“臣妹进来时,看见皇嫂躺在榻上,手腕有一道伤口,流了不少血……臣妹让金钗去禀奏皇兄、传太医,然后用丝帕绑住皇嫂的伤口。”
“嗯。”他看见徐太医从桌下捡起一块染血的瓷片,“有什么发现?”
“皇贵妃割腕自尽。”徐太医举起瓷片。
“意浓为何寻死?”墨君狂的心猛地抽紧。
“皇贵妃失聪,加上近来备受痛楚,想来心力交瘁、万念俱灰,一时想不开,便起了轻生的念头。”徐太医缓缓道,“陛下,皇贵妃轻生、寻死也属人之常情。”
“那她还会寻死吗?”墨明亮担忧地问。
“皇贵妃情志不舒,郁结于心,无以排遣,倘若没有好好开导她,只怕她还会寻死。”徐太医回道。
墨君狂苦恼道:“意浓听不见,朕再如何开导,也无济于事。”
墨明亮自告奋勇道:“皇兄,不如让臣妹开导皇嫂。”
他瞪她一眼,“你有什么法子?”
她水灵的眼眸骨碌一转,“现在没有法子,不表示待会儿没有呀。”
他才不会把意浓交给她,“你少给朕添乱,回寝殿去!”
墨明亮瘪着嘴,告退离开。
徐太医凝眉道:“微臣一直在研制药方,希望这几日能研制出治愈皇贵妃耳伤的药方。”
听了这番话,墨君狂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
水意浓的眼眸露出一条缝儿,徐太医看到了,立即为她把脉。
墨君狂见她醒了,剑眉微微舒展。
她不明白,为什么割脉还死不了?为什么上苍不让自己死?为什么……
宫人换好了龙榻上的床褥锦衾,他抱她至龙榻,为她盖好锦衾,然后问徐太医:“怎样?”
徐太医道:“皇贵妃脉象稳了些许,服药后好好睡一觉,应该就无大碍了。”
墨君狂的心不再揪着,让金钗送他出去,然后坐下来,愣愣地凝视水意浓。
想开导开导她,可是,她听不见,他如何让她明白?
罢了,等她能听见了再说吧。
水意浓不愿看见他,索性闭眼,眼不见为净。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忍住那股握她手的冲动,心潮起伏,久久无法平息。
意浓,你宁愿死也不愿留在朕身边,可见你对朕的恨多么强烈。假若朕放你出宫,你是不是不再轻生?你对朕的恨会不会少一点?
自此,水意浓再无独处的时候,金钗、银簪和玉镯轮流守着她,以防她再次自尽。
除了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墨君狂哪里都不去,在寝殿陪她。夜里,他与她同榻而眠,中间留了一道缝,不碰她,以免再度刺激她。
虽然她没有再次自尽,然而,他看得出,她眉心的郁气没有消散,她眼底的恨意层层叠叠,她眉梢的冷漠令人难受,她面上的决绝令人伤心……他知道,如若她的耳力不恢复,将永远如此,视自己为仇敌。
三日了,徐太医还没有研制出药方。虽然一直吃药,但毫无药效。
他唯有耐心地等待,吩咐宫人小心伺候,万万不可疏忽大意。
这日上午,日光明媚,似剪刀的二月春风带一点暖意,御花园不复冬日的肃杀,光秃秃的枝桠抽出绿芽,柳叶已有点点翠意,令人欣喜。
金钗和银簪带她到御花园散心,因为徐太医说,她心中郁结,不可总是闷在寝殿,要外出走动、散心,她心中的郁气才会慢慢消散。
她们一左一右护着她,走了大半个御花园,她还是面无表情、眸光冰冷。
站在碧湖岸边,水意浓想起那日落水的情形。容惊澜奋不顾身地跳入湖中救自己,而墨君狂,为了不让宁贵妃瞧出破绽,没有出手。虽然他有自己的理由与考量,可是,如果容惊澜没有及时赶到,如果没有其他人下水,他会不会看着自己溺死?
也许,不会的吧。
冷风吹来,刮过脸颊,仿如刀锋刮面。
明耀的日光投射下来,落在碧湖里,仿似在碧水上铺了一层零碎的冷金。
金钗和银簪对视一眼,对皇贵妃打手势,说到那边去看看。
假若皇贵妃又想不开,突然跳入湖中,她们可担待不起。
水意浓转身,跟随她们走向东侧的桃花林。忽然,她出其不意地转身,奔向碧湖,跳入湖中,“咚”的一声,整个人没入水中。
金钗、银簪不识水性,只能惊惶地喊叫,一人守在湖边,一人四处找人来救皇贵妃。
忽然,一人飞奔而来,跃入碧湖,转眼之间就没了影子。
金钗、银簪紧张地看着湖面,焦急地跺脚。
片刻后,那人拖着皇贵妃的身子游向岸边,金钗叫道:“是晋王。”
墨君睿抱着水意浓上岸,放她下来,从容不迫地按了几下她的胸口,她的口中便流出水,幽幽转醒。金钗、银簪又惊又喜,谢天谢地,皇贵妃总算醒了。
“多亏王爷出手相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谢王爷。”银簪感激涕零。
“好好伺候着。”墨君睿淡淡道,俊美的脸庞犹有水渍。
她们正想扶皇贵妃回寝殿更衣,她却自己坐起来,呆呆地看他。
如此目光,迷恋,痴心,情意绵绵,令人心惊肉跳。
水意浓扑过去,搂住他的腰身,语含情愫、委屈,“王爷……意浓终于见到王爷了,意浓每日每夜都思念王爷……求求王爷,带意浓走,好不好?”
金钗、银簪大吃一惊,惊得睁圆双眼。
皇贵妃公然与晋王搂搂抱抱,还说出这样不知廉耻的话,成何体统?
一时之间,她们也不知道怎么办。
“意浓,你已是皇兄的妃嫔。”墨君睿跪坐着,任她抱着自己,语声淡漠。
“王爷,意浓不想待在这里,意浓只想与王爷双宿双栖……”水意浓悲伤地饮泣,听不见他的话,以为他没有开口,“意浓对王爷之心,从未改变。”
“是吗?”他冷冷道,不知她的话是真是假。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他不会再追问是真是假。
“意浓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虽然意浓许久未曾见到王爷,但在意浓心中,王爷是意浓唯一想嫁的男子……”她哭道,“王爷,带意浓离开这里……意浓不想待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好可怕,意浓好辛苦……”
墨君睿拿开她的手,感觉她又变了,和以往不太一样。
无论是语气、神态,还是所说的话,感觉都很不一样。难道是她历经劫难、饱受痛楚才变成这样?她视皇宫暗无天日?她不想留在皇兄身边吗?这太奇怪了。
金钗连忙道:“奴婢先扶皇贵妃回去。”
说毕,她和银簪联手扶着皇贵妃,强拉她走。
水意浓发疯似的推开她们,拉着晋王的手臂,梨花带雨地哭求:“王爷,带意浓离开这里……”
神色凄楚、哀恸,加上她全身湿透,苍白的脸上水渍涟涟,柔弱得令人心生恻隐。
墨君睿竭力克制那股冲动,握住她拉着自己手臂的手,“你是皇嫂,这个事实再也无法改变。”
她听不见,也不知道为什么听不见,喃喃地哭求他。
不远处,站着一个男子,冷风扬起他明黄色的袍角,冻住了他的脸孔,也冰住了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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