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危在旦夕,血溅当场(1/2)
服了汤药,折腾了一个时辰,水意浓的热度才慢慢退下来,安然睡过去。
徐太医回太医院睡觉,容惊澜留守,趴在床沿睡着了。
次日早间,她醒来,看见他这么冻了一夜,又心疼又感动。
见她热度退了,他放心了,嘱咐她按时服药,务必卧床两日才能干活。然后,他出宫回府。
她想起,早朝的时辰早已过了。他没去上早朝,墨君狂必定会问起,早晚会知道他在这里守了一夜。那么,墨君狂会不会……
接下来两日,容惊澜早晚来两趟,一次是下了早朝,一次是黄昏时分,带给她清淡的羹汤和可口的糕点,对她呵护备至。
风寒散去,她继续在御花园干活,每日都服用徐太医派人送来的两碗汤药。
这日午后,水意浓正在打扫慈宁殿附近的宫道,忽然,脏腑绞痛得厉害,她蹲下来。杂役处的宫人围过来,问她怎么了。
她祈求她们带自己去太医院,可是,她们不敢。
因为,杂役处的宫人是宫中最低贱的宫人,不能随意去太医院。
绞痛越来越厉害,好似有人拿着一根木棍邪恶地搅着她的五脏六腑,搅得稀巴烂,血肉模糊……她痛得额头冒汗、四肢发冷,呕出一口乌紫的血……她知道自己中毒了,可是,她还不能死,她必须活着!
就算是爬,也要爬到太医院!
她以手代步,一步步地爬着,可是,太痛了……她又呕出乌紫的血,双目慢慢阖上……
杂役处的宫人看她不省人事,却不出手相救。
一个小公公蹲下来,抱起她,直奔太医院。
徐太医见她又中毒了,大吃一惊,连忙让小公公把她抱到厢房,然后吩咐小公公去御书房禀报右相容大人。
“如若容大人不在御书房呢?”瘦小的小公公问。
“笨!容大人不在,就让宋公公转告容大人。”徐太医气得敲他的头。
“如若宋公公也不在呢?”小公公摸着头,一脸的憨厚老实。
“蠢!那就向陛下禀奏,让陛下转告宋公公,再转告容大人。”徐太医气哼哼地踢他。
“这也行?”小公公为难地摸头,“那不如向陛下禀奏。”
“猪!快去!”徐太医气得大叫。
小公公一溜烟地跑了,徐太医摇头晃脑,开始诊治这个三灾五难的皇贵妃。
手指搭在她的手脉上,凝神细听片刻,他的眉头越扭越紧,眼色越来越寒。
下毒之人心如蛇蝎,太阴毒了。
他庆幸自己见多识广、了解全天下的毒、擅解剧毒,否则,陛下最钟爱的皇贵妃就小命不保了。他唤来两个医女,在她们的帮助下,先施针护住她的心脉,然后在周身大穴上施针。接着,他从木盒子里夹出一只蠕动的水蛭,让水蛭在她身上六处关键之位吸血,吸出乌紫的毒血。
那水蛭看似恶心、可怖,不过,若用得恰当,便是疗伤的妙招,可吸走人体内的毒血。
然后,他让人端来一小碗奇臭无比的稀稠之物,连他自己都要用白布蒙住口鼻。
一个医女扶着她,一个医女掐着她的嘴,他一勺勺地喂,把稀稠之物塞进她口中。
吃了三四口,水意浓本是昏迷,此时被一股熏天的恶臭熏醒,胃里一阵痉挛,所有东西皆往上涌,从口中喷出,喷了徐太医一身、一脸。
徐太医端着那碗臭物,全身僵硬,双目微闭,五官纠结。
两个医女嗤嗤地笑。
呆了片刻,他尖叫一声,往外疾奔。
水意浓继续吐,把臭物和毒液吐出来,吐得差不多了,医女带她去井边洗漱。
“怎么这么臭?刚才徐大人给我吃了什么?”她总觉得身上好臭,很像屎粪的臭味。
“徐大人这么做,是为了解毒。”一个医女笑道,“只有这样,才能把体内的毒液彻底吐出来。”
“出恭之物。”另一个医女直接道。
天啊!
水意浓身心一抖,恶心得狂呕,差点儿把胆汁也吐出来。
这解毒的法子,也太奇怪了,惊天地、泣鬼神!
洗漱后,她回到厢房,徐太医也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她有气无力地说道:“徐大人又救了我一命,这解毒的法子当真妙绝!”
他干笑两声,“你可不要怪我,不这么做,你就一命呜呼了。”
她斜眼瞪他,虽然身上一点儿力气也无,他开口数道:“一,二,三……”
话音刚落,她就晕了,他及时揽住她,还摆了一个潇洒的姿势,朝两个医女炫耀地笑,挤眉弄眼,“我算得多准呐。”
突然,他的微笑凝固在脸上,不见惊慌,只是有点尴尬。
见他如此神色,两个医女转过身,惊惶地行礼,“奴婢拜见陛下。”
墨君狂跨步走来,徐太医慢悠悠地把怀中的女子转交给他,笑呵呵道:“陛下来得可真及时,皇贵妃醒了,许是听见了陛下的脚步声,又晕了。”
站在一边的宋云挥挥手,两个医女躬身退出去。
墨君狂面目冷郁,抱着水意浓往房中走去,把她放在床上,扯了棉被盖好。
宋云不解地问:“皇贵妃不是醒了吗?怎么又晕了?”
“天机不可泄露。”徐太医伸着食指,在他面前摇晃。
“宋云,方才徐大人冒犯皇贵妃贵体,该当如何?”墨君狂慢条斯理地问。
“回陛下,即使是太医诊治,冒犯皇贵妃,按照宫规,理当斩手。”宋云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便拖出去砍了他的手。”墨君狂坐在床沿,不怒自威。
徐太医知道陛下是说笑的,笑眯眯道:“陛下砍了微臣的手,微臣如何诊治皇贵妃?皇贵妃可要一命呜呼了。”
宋云道:“太医院并非徐大人一个太医。”
徐太医故作慌乱,“陛下容禀,微臣没有冒犯皇贵妃。倘若微臣不出手,皇贵妃就摔在地上了。如此一来,皇贵妃伤得更重了。因此,微臣非但无罪,反而有功呢。”
墨君狂无奈地瞪他,宋云笑道:“徐大人,眼下皇贵妃有性命之危吗?”
徐太医煞有介事地问:“陛下先听微臣细细禀奏,还是微臣先救皇贵妃?”
墨君狂站起身,被他气得胸闷,“还不救人?”
徐太医坐下来,取出银针,施针如风。眨眼之间,水意浓的手上、头上、肩脖等几处大穴就插好细细的银针。
“意浓何时能醒?”墨君狂焦虑地问,见她的小脸泛着青白之气,心一阵阵地缩紧。
“微臣无法断言,或许稍后就会醒,或许明日、后日才会醒。”徐太医的语气不似说笑。
“方才意浓不是醒了吗?怎么要这么久?意浓体内的毒还没解吗?”墨君狂急急地问。
“皇贵妃体内的剧毒解了大半,还有一小半。”
墨君狂的面色骤然一沉,目光凌厉,逼进他的眼眸,“意浓还有性命之危?那你还不快救她?”
徐太医试图缓解陛下焦躁的情绪,“陛下莫急,容微臣细禀。”
墨君狂揪住他的衣襟,面容扭曲,剑眉如刀,似要shā • rén,“救不活意浓,你妄想再行医!朕让你在街头行乞!”
面对发怒的猛豹,徐太医淡淡一笑,“微臣会竭尽全力。陛下,放开微臣……陛下不想知道皇贵妃中的是什么剧毒吗?”
墨君狂松了手,怒声冷哼。
“上次,皇贵妃所中的千叶幽兰是西域三大剧毒之一,这次,皇贵妃中的剧毒叫做玫瑰醉,是西域三大剧毒之首。”徐太医说得唾沫横飞。
“三大剧毒之首,那毒性不就是最强的?”宋云惊骇道。
“玫瑰醉的毒性非常厉害,只要少许,就能夺人性命。但是,玫瑰醉的厉害之处在于,若是每日在膳食茶水中下一丁点儿玫瑰醉,人吃进体内,不会立即发作,毒素藏在五脏六腑的隐秘角落。数日后,体内的毒积累了少许,便一齐发作,一发而不可收拾。”徐太医绘声绘色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意浓此次中毒,是有人连日下毒,至今日才发作?”墨君狂的黑眸遽然睁大。
徐太医颔首,“玫瑰醉隐藏在五脏六腑,很难清除,也非一两次就能排出体内所有的毒素。方才,皇贵妃吐了大半毒血,还有一小半毒素藏在脏腑各个角落。微臣至少还要解毒两次方能彻底清除皇贵妃体内的毒。”
墨君狂明白了,面色冷鸷,“接下来如何解毒?”
徐太医回道:“微臣先去开个方子,让宫人去煎药。”
墨君狂点头,接着吩咐宋云:“时机成熟,去办事。”
宋云躬身道:“奴才这就去。”
水意浓的面容宁静得令人产生幻觉,好像她已经不在人世,魂魄已经飞离躯壳。墨君狂轻触她的手,感觉她的手冰冷得令人心惊。
是的,心惊胆战。
他害怕她就此被害死,害怕她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害怕此生此世没有她相伴……这样的结果,他如何忍受?
意浓,朕并非故意贬你去杂役处,朕知道你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痛,知道你经历了数不清的劫难、生死,你放心,朕会为你一一讨回来!
意浓,若你有何不测,朕如何承受?如何度过漫漫余生?
意浓,朕求你,快快醒来……朕不会再伤你,你想要怎样,朕都依着你……
他的眼中盛满了痛楚,心好似被人撕开,血珠一滴滴地滴下来。
施针,泡药水,灌汤药,所有解毒的法子都试过了,水意浓仍然昏迷不醒,手越来越凉,脸上的青气越来越重,只剩微弱的脉息。
墨君狂没有离开过半步,就连晚膳都没有用,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徐太医束手无策,着急地想解救之策。
容惊澜听闻消息,匆匆赶来,看见陛下呆呆地坐在床沿,握着她的手,好像已经僵化多时。而躺在床上的女子,面泛青气,好似已经断了气。
“徐大人……”他以询问的眼神看徐太医。
“我使尽浑身解数,可是皇贵妃中的剧毒玫瑰醉太厉害了,少许毒素藏在脏腑的隐蔽之处,蚕食着皇贵妃的脏腑。”徐太医无可奈何地说道,“如今,我亦无能为力,只有听天由命了。”
容惊澜只觉得如雷轰顶,当场懵了。
这么说,意浓危在旦夕?
足下似有千斤重,他一步步地走过去,看着面青唇白的女子,眉骨酸痛,热泪漫上眼眶。
徐太医补充道:“倘若皇贵妃能挨过今晚,兴许有一线生机。”
“纵然陛下想引蛇出洞,揪出多次谋害皇贵妃的主谋,也不必将她贬到杂役处。”容惊澜沉痛道,“如此结果,陛下满意了?”
“朕亦心痛。”墨君狂一动不动,身子坚硬如冰。
“陛下不曾想过后果吗?”
“想过。”
“如若皇贵妃救不活,纵然抓到主谋,又有何用?”容惊澜又悲又怒。
“朕亦后悔。”墨君狂哀痛不已。
他惊讶于容惊澜的意气。身为臣子,这还是容惊澜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第一次质问自己,第一次以下犯上。
容惊澜啊容惊澜,你是不想故意表露出你对意浓的在意、紧张,还是方寸大乱才没有掩饰情绪?
容惊澜语声里的怒气越来越浓,“陛下可知,意浓在杂役处吃了多少苦?陛下又可知,数日前,意浓差点儿丧命?”
墨君狂知道,可是,无言以对。
徐太医见情形不对,拉了拉容惊澜的衣袖,“皇贵妃昏迷不醒,当务之急是想法子为皇贵妃解毒。”
对于他的劝说,他们恍若未闻,四目对视,如冰如火,不甘示弱。
容惊澜是臣子,如此直视君上,是大不敬。
可是,他不想再掩藏情绪,不想再委曲求全,不想再瞻前顾后……意浓生死未卜,他想任性一回、率性一次,吐出心中的怨气与闷气。
“陛下是不是想把她逼死?陛下是否想过她的感受?”他重声逼问,完全忘了君臣之礼。
“朕怎么会逼死她?朕这么做,自有朕的道理,无须你置喙!你不是每日都去杂役处看她、保护她吗?怎么没发现她的膳食、茶水被人tóu • dú?”
墨君狂剑眉紧拧,本是心虚,见他的态度这般恶劣,怒火上脑。
容惊澜愤然道:“将凶徒绳之以法还有其他法子,陛下为何非要以意浓为饵?如今意浓危在旦夕,凶徒在哪里?”
这君臣俩争执得面红耳赤,而且是为了一个女子,成何体统?
太医院人多口杂,传扬出去,那可不得了。
徐太医连忙道:“陛下,微臣想到了一个解毒的法子。”
果然,这一招凑效了,他们不吵了,齐刷刷地看他,问他什么法子。
他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下,开了一张药方,请容惊澜去煎药。
容惊澜离开后,墨君狂余怒未消,“这容惊澜越发不将朕放在眼里了。”
“陛下消消气,容大人也是关心则乱。”说出口,徐太医才意识到说错了话,用手指捂嘴。
“那他也不该以下犯上!”墨君狂怒哼。
宋云进来,行了一礼,“陛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墨君狂点头,“意浓还没醒,明日再审。”
宋云问:“陛下是否在太医院就寝?”
墨君狂吩咐道:“你去御膳房一趟,朕和徐太医要吃小米粥,再炒几个小菜。”
宋云领旨去了,徐太医心想,陛下决定今晚守在这里。
一息尚存的水意浓,用宫中最好的人参王吊着一口气。每半个时辰,徐太医就为她把一次脉,诊视一次。
子时过了……丑时过了……
墨君狂和容惊澜坐在座椅上,身上盖着鹤氅,耷拉着头,睡着了。
徐太医闭眼假寐,想着清除毒素的法子。可是,想破了脑子,也想不到法子了。
那盏烛火幽幽地燃烧,明明灭灭。似有一阵冷风越窗而入,烛火跳了几下,好像越来越暗,越来越暗,就像是人死灯灭。
他猛地睁眼,风风火火地往外走。
昏睡的二人被声响惊醒,迷糊地互望一眼,然后彻底清醒,匆忙奔到床榻,看她是否醒了。
然而,水意浓还是沉睡如死。
他们叹气,目色沉重。
徐太医翻了好几本书架上的书,才找到想要的那本,快速地翻阅。忽然,他找到了要找的,大喜过望,连忙照着书上的记载抓药,然后去生火煎药……
折腾了大约半个时辰,水意浓服了一碗黑褐色的汤药。
墨君狂和容惊澜不知这剂药能否让她醒来,向天祈祷,祈求上苍垂怜。
忽然,墨君狂抱起她,徐太医和容惊澜问他想做什么,他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抱着她,脸颊贴着她的脸腮。
容惊澜呆愣地看着,知道陛下担心她再也醒不来才抱着她。
如若可以,他也会抱着她,不让她离去,不让她的身子渐渐冰冷。
“意浓,朕求求你,快快醒来,好不好?”墨君狂的声音浸透了哀伤与悲痛。
“只要你醒来,朕都依着你……你想怎样就怎样……”
剑眉紧蹙,纤长的眼睫毛覆盖着他的眼眸,两行清泪滑下眼睑。
容惊澜动容,陛下竟然为她落泪。
七尺男儿,天子之尊,竟为女子落泪,可见陛下用情之深。
徐太医劝陛下放下她,他就是不肯,非要抱着她。
不多时,水意浓的食指微微一动,他们没有发现,直至她眉头微蹙、轻哼一声,他们才听见。
墨君狂放下她,又惊又喜地叫她。
她微微睁眼,感觉睡了好久好久,眼皮很重,心口好似压着一块大石,喘不过气,脏腑隐隐的痛。眼见墨君狂和容惊澜都在床前、脸上洋溢着喜悦的微笑,她有点儿云里雾里。
徐太医为她把了脉,笑道:“谢天谢地,陛下,皇贵妃总算从鬼门关回来了。”
“当真?”墨君狂喜不自禁,开心地握住她的手,“意浓,地府阎罗说你阳寿未尽,不会收你。”
“这是哪里?”她冷淡地抽出手,发现这个厢房不是杂役处的房间。
“这里是太医院。”他脸孔一僵,却因为这极大的喜悦而不在意这小小的不悦。
“徐大人,皇贵妃服用了那碗汤药就苏醒,太神奇了。”容惊澜不禁佩服徐太医的医术。
“这是回魂汤。”徐太医挤眉弄眼地笑,故作神秘。
“意浓的体内还有毒吗?”墨君狂笑问。
忽然,水意浓探出身子,呕出一口乌紫的血。
容惊澜连忙端来一杯热茶,让她漱口。
徐太医笑哈哈道:“吐出这口毒血,皇贵妃体内的毒就差不多清除了,再服三日汤药便可。”
四人相视一笑。
容惊澜笑赞:“徐大人堪称当世神医。”
徐太医不好意思地摆手,“再过半个多时辰,天就亮了,容大人,不如去我房里歇歇?”
容惊澜明白这话的弦外之音,目光扫过水意浓和陛下,点头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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