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图书馆的内乱 五、图书馆的明日在何方(3/4)
“哇,状况还真够黑的。”
小牧皱起了眉,这样露骨的表情就他而言是非常罕见的,大概是为了自己是人情的起因这点而感到不快吧。
“我怀疑砂川这起隐藏书籍事件是受到了家兄的暗示。”
手冢将堂上也在怀疑的事坦率地说了出来。
如果隐藏事件是手冢兄长的战术一环,砂川在查问中应该接到了不要供出手冢的指示,这样查问会没有传唤手冢也就说得通
了。
原本以为“无法就证言向砂川进行确认”的情况成了查问各个击破的借口,但若是砂川没有说出手冢,那郁的报告就成了新的
证言。在和事件发起人砂川确认之前,先对新证言作保留处理也是理所当然。考虑到郁和手冢统一口径将责任全部推到砂川身上的
可能性,在砂川疗养中继续查证新证言的做法对他是不利的。从这一点上看,查问会这个敌人还算公正。
“我知道了,先报告给玄田队长。”
“能阻止对笠原的查问吗?”
令手冢急切追问的心情,堂上能够切身地明白。
自己的亲人会不会因为固执而陷害他人,而且被陷害的一方还是自己的同事——这种想象不管换到谁身上都是难以忍耐的重
压。
但是——
“很难。”
手冢自己也应该知道。
“仅仅是状况证据,还不足以成为令查问停止的正当理由。如果‘未来企划’和行政派有瓜葛,就可以弄些幕后活动。若是并
非如此,那它对行政派来说就只不过是协会的研究会之一,即使被迫到穷途末路,行政派也不痛不痒。”
或许说,既然是作为原则派受查的砂川参加的研究会,从中找出原则派痛脚的可能性更高。
“我……要怎么向笠原道歉才好……”
“什么都不要对笠原说。”
堂上声音非常严厉。
“还没确切证据,而且也不知道查问会对此会有什么反应。现在不要给那家伙过多的情报,那只让她混乱。就算你道歉了,轻
松的也只有你,笠原并不会轻松。”
手冢端正下坐姿说了“对不起”。
“我们能做的就是支援笠原,手冢的贡献也很大啊。”
小牧带着调解意味地这么说。堂上也觉得刚才连珠炮似的话太过严厉,便生硬地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这原本就不是你的责任吧。”
“好,倔强班长的道歉一个!”
小牧这种戏谑的口吻让手冢也有些笨拙地笑出来。
“难得来了,喝了再回去吧。”
这句建议让手冢紧绷的膝盖终于垮了势,他顺势将两手撑在地上,这个跪拜礼的姿势让堂上不假思索地站起了身。
“不要给我磕头!”
“不……是脚……”
应该是脚跪麻了。
其实很喜欢这种聚会的小牧已经早早拿起酒开始喝了,堂上也慌慌张张地拿过酒,借开罐的动作来逃避尴尬。
※※※※※※※※
郁回到宿舍时柴崎还没有回来,没有特别和自己联系,应该是迟一些就回回来了。
看到自己的洗衣篮里积起了衣服,郁有一瞬间想先拿衣服去洗,可在听到走廊上传来女子们的笑声时又犹豫了。
和柴崎去吃饭时拿去丢进洗衣机,到去洗澡时应该能洗好了,从房间到洗衣室没有多远,郁却希望尽量避免独自走出房间的情
况。
而这种固执就像突然被嘲笑了一样,宿舍内的广播响了起来。
“302号室的笠原,有你的电话,请到舍监室接听。”
——哇,谁啊这种时候打来!
认识的人都是直接打到手机上,因此应该是外部人员。推销电话都会被舍监拦掉,所以肯定平时联系不上的人打来的,郁的这
种电话虽然不多,但在这种时候接到实在不走运。
磨蹭一会之后广播又叫了一回,郁深呼吸一次后抬起了头。
才走出房间,走廊上的吵杂声便有一瞬消失了,这种气氛不管遇到多少次,郁还是无法习惯地心凉。
别低头——用别人听不到的音量对自己这么说后,郁向楼梯小跑过去。去接电话的话跑起来也不会不自然——一边跑还一边想
这种事,郁都觉得自己的痛苦好可悲。
舍监室的卡式电话机旁放着听筒,舍监待在房间里还关上了窗户。应该不只是因为不想听到别人讲电话的关系,郁在心里提醒
自己不要说得太久。
电话抬上的册子中写着来电人的名字,这是向来的规则。
协会、未来企划、手冢氏
“协会”应该是指图书馆协会,“未来企划”郁就没什么印象了。一边想着“和手冢同姓啊”,郁一边接起来了电话。
“喂喂,让你久等了,我是笠原。”
不知道对方是谁的郁用了探问的语气,接着听到一个明朗的男声回答了“初次认识”。
啊啊,是不认识的人啊——郁反而松了口气。查问会开始之后,虽然只是很偶尔,但打到舍监室找郁的电话在接起来后对方却
什么都没说就挂断的事情也发生过。
就在郁放松下来时,却猛然被对方出乎意料的第二句话吓了一跳。
“舍弟一直受你照顾了。”
是手冢的哥哥——意识到这一点足足花了郁十几秒,这期间对方非常有耐性地一直等着。
回到宿舍喘了口气后,堂上的手机叫了起来,是柴崎打来的。
“我马上过去,把班上全员和玄田队长召集起来。”——只听到这句要求后电话就被切断了。总之,堂上先从小牧的电话开始
打起,听到小牧问“要在哪集合”时才想起。
“过去”是要过哪去啊——堂上搔着头这么想时,敲门声响了起来,而且在他应声之前就从外面打开了。
站在外面的是柴崎。她往室内扫视了一眼,在瞟到堂上时喝了一声“太慢了!”。
“哇——你……以为这是哪里啊!”
“喂,怎么了?”
——手机里传来小牧的声音。
“那个……柴崎在这边。”
“啊?”
“总之,抓上队长和手冢一起到我房间来。”
说完这句之后堂上单方面切了电话,结果他也做了柴崎做过的事。
柴崎用等得不耐烦的语气开了口。
“我不是说了马上过来嘛,你在磨蹭什么啊!”
“你说什么胡话,才挂了电话两三分钟吧!再说你到底在想什么,竟然闯进这里来!是谁放你进来的?!”
“我微笑着说‘对不起,我有很急的事’之后还进不去的男子宿舍,你觉得会存在吗?”
柴崎用鼻子哼笑了一声,堂上则完全无话可说了。只能说男栋的舍监也陷落了,实际上柴崎也的确突破到了这里。
从各种意义来看,这家伙果然是笠原的朋友啊——堂上非常不痛快地这么想着——做出来的事在某种意义上比笠原还恶劣。
“辛苦你攻进来,只是不管有什么事在这都说不了话哟。”
从后面插进话的是跑着过来的小牧。
堂上和柴崎回过头去,看到小牧打开的门外已经聚满了人。
“你也想一下自己的影响力吧。高岭之花竟然闯进男子宿舍,这会引起多大的骚动。”
柴崎“哎呀”一声笑了起来。
“这是我的疏忽,对不起哦。”
明明是那么厚颜的话,听起来却完全没那感觉。
你们到底觉得这种家伙哪里好啊——堂上向着外面来凑热闹的人群真心地这么想着。
结果地点还是移动到了共用区的会议室,柴崎在全员到齐后将一张便签放到桌上。
众人看了这张几乎是被拍着放在桌上的便签之后,第一个变了脸色的是手冢。
(我去见手冢的哥哥,好象是来劝我参加研究会的。门限之前我会回来。)
“是‘未来企划’的手段吧,这个。”
柴崎的话让堂上吓了一跳,手冢的兄长和“未来企划”的事除了他们三人和郁知道除外,就只对玄田说起过。
“你从哪听来的这个……”
“你以为那些话说完后过去几天了啊,第三天我就知道了。”
“我现在是真的觉得你很恐怖!”
“别说这个了,现在是笠原这边到底该怎么办!”
柴崎以令堂上后退之势怒斥出这一句,之后又迅速恢复平静。
“……我这个外部人员就说到这里,接下来你们就看着办吧。”
举止优雅地笑着点头示意后,柴崎离开了会议室,在走到门口时又回过身。
“地点大概是在接待大人物的那间店,在门限内能回来又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只有那里了。”
听到这句话后,被留下的四个男人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是干部们经常去的那家店吧,我去。”
手冢苍白着脸色自荐,但说着“等下”的小牧阻止了他。
“去了之后你有自信不会当场吵起来吗?在干部接待人的店里起争执会引起问题。”
手冢瞬间答不上话了,小牧下了“要去也不能是手冢去”的结论。
“怎么办,堂上。”
但被问到的堂上也答不上来。
一连串的事件都是手冢的兄长为了拉手冢进“未来企划”的手段——但这种推论终究也只是推论的范围之内。
对方的借口是以协会的研究会之一的身份提出的邀请,堂上等人没有妨碍邀请的权力,而既然郁是因为想听对方怎么说才去
的,那他们同样没有阻止的权力。
“……队长的判断呢?”
玄田一直绷着脸未置一词,这时却站起身来。
“笠原是你的部下,你自己判断。”
就在好几年都没再尝到的这种冷淡让堂上不知所措之时,玄田离开了会议室,只是看着他那片完全没带一点纵容的背影就足以
让堂上低下头。
“小牧你怎么看?”
向辅佐征求意见应该不是人性了吧。——但当堂上察觉到自己在内心抬出这种借口时,不禁在心中啧了下舌。
小牧轻轻叹了口气。
“手冢慧的目的目前还只是我们的推测。既然他用邀请加入‘未来企划’的说法叫笠原出去,那谁也没有权利妨碍他,而且笠
原又是自己想听才去的,就更加不用说了。”
在班中的商讨上询问作为辅佐的小牧,当然只会得到正理内的回答,这种结果堂上应该也知道,小牧在回答之前叹气就是因为
这个缘故吧。
问也没意义。
谁也没再开口的冷清房间里,只听得到手表秒针在走的声音。
大概在秒针旋转了几圈之后。
“——等笠原回来吧。”
“堂上二正!”
手冢的声音里明显地带着谴责之意,堂上的怒吼也向他头上砸去。
“把笠原带回来已经超出了队上的正当行动标准!”
“但是……”
“不要再让我说第二次!”
又不是那家伙——堂上痛苦地生咽下这句话尾。
会议在不愉快的气氛中结束了,和堂上同住一层的小牧在和他分开前停下了脚步。
“可以吗?”
正准备进房间的堂上回过头来。
“你现在问的话,我的回答说不定会不一样。”
堂上像是要甩开一瞬间升起的吵架心情般关上了门。
可恶——堂上不知不觉间喃出了声——每个家伙都这样!
——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抬起垂下的脸时,书架的一角映入堂上的眼帘。
想起插在其中的一本杂志,以及留下那本杂志的人,堂上的表情扭曲了。
※※※※※※※※
——和手冢好像。
坐在窗边的郁一边抿着饭前酒一边偷眼看着对面的手冢慧,对方的脸会让人产生“手冢到三十岁时也会是这样的吧”这种联
想。
——总觉得怪怪的。
和有着手冢将来模样的男人来到这种店里,郁有点不舒服地挪了挪身子。如果是来惯的人应该会很享受这店里的气氛吧,但感
觉自己的身份和店不相称的郁只会紧张。这间店,在队里也因为是干部招待上级的地方而出名。
“要打扮得漂亮一点来哟。”在电话里听到这句话郁就在想是哪一系的餐厅,当慧说出这家店时还起了一点争执。
“不可能,在那种地方aa我哪付得起。”
就算不是平摊郁原本也不想出来的,但结果还是在慧的坚持下屈服了。对方用了“你是我弟弟的女朋友,我当然会请你”这种
理由,不过郁立刻将前提改成了同事。
“说我是他女朋友的话,你会被手冢打的哦。”
回说“你真是有趣”的慧真的像觉得有趣般笑了起来,但这对郁来说并不是可笑的事。
“我都不知道手冢有哥哥呢。”
“嗯,我最近离开了家里,和他也不太碰得上面。”
男孩子离开家之后都是这样的吧,这种事郁光看自己的哥哥们就能知道。想到慧提出“想知道舍弟的事”这个请求应该是连手
冢的近况都不知道吧,郁自然就答应了。
拣着一些适当的有趣事件说完之后,郁加了句“说了这么多他的坏话,要是以后露馅了一定会被他气死”这种玩笑,而慧一直
静静听着。
“那家伙也受了不少挫折嘛。”
哇,给手冢听到绝对会生气。——郁慌忙说“请不要对他本人说啊”,这时晚餐已经过去了一半。
“请问……”
主菜过后就只有甜点和咖啡了吧——郁一边回想着菜单一边偷窥着慧的神色。
“只说这些小事就可以了吗?”
郁在暗指慧说过的要邀请她进“图书馆未来企划”研究会一事。他似乎是通过手冢知道郁的,在电话中聊到郁时,手冢承认郁
积极性高的话给慧留下了印象,才想邀郁加入研究会。
手冢竟然会说出承认自己的话,这让郁非常意外,同时也很高兴。——特别是在现在这个状况下。
那家伙不让我说的,所以要对称赞你的话保密哟。当然,为了谈那家伙而邀你出来的事也要保密。——电话里亲切的笑声中包
含着这种感觉,但这句话却完全没有被提到过。
就在郁胡思乱想之时,慧突然提了问题。
“笠原小姐对审查是怎么想的?”
“坚决反对!”
郁的神经就像巴甫洛夫的实验犬一样,立刻给了反射性地回答。
“你不认为审查应该从社会上消失吗?”
“是这么想。”
郁重重地点了头,慧笑了起来。
“要怎样才能在社会上根除审查,研究会就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咦,好象很有趣哦。——郁的兴趣一下就被吊起来了。
媒体良化法已经实行了三十年以上,郁只知道有着审查存在的社会。没有审查的社会是怎样的,书不会被抢走的世界,可以自
由地读想读的书的世界,书店不会为了审查而战战兢兢的世界。还有——
图书馆不需要武装的世界。
好象很不得了啊!——光是想象就让郁兴致高昂。
“并不是不可能,三十几年前的日本就没有审查。”
“……是啊。”
被刺中盲点的郁不自觉地回应了。因为是自己出生之前的事,过去就一直以为这是不可颠覆的,但仔细一想,在自己父母小的
时候都还没有审查这回事。
现在说到审查,不管是主动地还是被动地,都只有拒绝和接受这两个选项,郁也只考虑过这两点,完全忽略了曾经有过连审查
的概念都不存在的时代。
只不过是三十多年前。
“‘未来企划’在思考从社会上根除审查的现实构图。”
“咦,说来听说来听。”
不假思索地脱口出这种话是因为慧的年纪和自己最大的哥哥差不多的关系,察觉到之后郁慌忙改口成“我很想听听看”。
“首先,为了根源上废掉审查,必须要将图书馆提升为和媒体良化委员会同一等级的组织,也就是升为国家机关。从图书馆的
性质看,隶属文科省比较妥当。”
听完这番话,郁一边说着“但是”一边歪了歪脑袋。
“立足于地方行政是图书队能和国家审查想抗争的基础吧?”
图书馆对审查的抗争,这只是一种平常的说法。正确来说应该是这样的——为了对作为国家机关的媒体良化委员会的审查行为
过多介入政府地方行政的现象加以否决,作为广域地方行政机关的图书队才活用武力。
“嗯。可是,对国家公务组织和地方公务组织的武力斗争这一现状,你不觉得是扭曲的吗?在他国的眼里,我们国家根本就是
处在内乱状态了。”
郁惊了一下,而慧继续加以说明。
“因为不能干涉内政,又只是局部斗争,他国也就没有把这话说出口。可以解释为和学生运动兴盛的时代相似,而且也没有动
用到作为维持治安的自卫队。但事实上已经发展成了使用武器的内战,以民主社会来说还真是不像样呢,这种状况啊。”
郁很努力地在咀嚼,可突然说到内乱、内战她就是无法理解。即使理论上是那样,但和现状不用的时代让郁完全没有真实感。
图书馆的抗争中虽然使用了实弹,但也有严密设定的交战范围,在避免民众被卷入的封锁措施上媒体良化委员会也有严格的要求。
只要避开抗争地带,日本的治安在世界上还是比较安定的。
对郁来说,是有一种“警察不也会枪战”的感觉,这已经是现代社会的一般感觉了,而且抗争也不是以与警察相互残杀为前提
来开枪的。
不过,对于将现状指责为内战的慧的想法,郁也认为很有见地,甚至会让她抱有“果然身为手冢的哥哥脑袋就是会很好”这种
愚蠢的感想。或许除了郁之外的人们,对现状的想法中都包含有对这种扭曲的认识。
是我周围的家伙脑袋都太好了——郁在心里撅起了嘴。
这期间,慧的话又转向了别的方向。
“说到底,现行的图书队制度并不适合根除审查,对审查的抗争只不过是治标不治本。”
否定图书队的说法让郁条件反射地不高兴起来,但没有审查的社会具有的魅力也让她不想就此将话题停住。
“那么,根本上解决方法是什么?”
慧笑着说了句“你要是不问就没意思了”,这是个很讨人喜欢的笑容,他和倔强的手冢在性格上的差异郁从这一个表情就能感
觉得出来。
“在图书馆升为和媒体良化委员会同一等级的国家公务组织之后,问题会改变成法务部和文科省之间的政治协商。”
“咦,可是……”
郁产生了违合感,这说明入队两年间受到的周围的熏陶还是颇有成效的,尤其是来自堂上的熏陶。
“持有想法法律的组织能在同一个政府中并列吗?”
再说,郁也不认为媒体良化委员会能容忍这种事。
“当然,在图书馆升为国家公务组织时,要对图书馆法第四章增加大幅限制。我想到了那时,图书队的权限能留下多少会成为
争论的焦点。”
“也就是说,《图书馆自由法》会在各种意义上被削弱?”
慧爽快地承认了这一点。
“不过,让出去的权限之后再取回来就好了。这个交易能换来正当的立足之地,这点才是至关重要的。现在的图书队制度只不
过是国家和地方对峙的产物罢了。”
感觉脑袋差不多要饱和了,郁用双手抱起了头——谁来翻译一下啊!
“从长远来说,政治协商在废除审查制度上是必不可少的。现在图书队制度是以存在审查为前提定立的制度,并不是根除审查
的制度。反推的话,图书队可以说是容许审查存在之后才有可能出现的制度。因此,要根除审查就必然会在某一个阶段舍弃图书队
制度。”
眼前突然被摆出了极端的范例,这一变化让郁完全身陷云雾之中。不存在审查的社会,这最根本的愿望是对的,但是……
“那个,对不起,能不能说得简明一点……”
郁的投降又让慧像是觉得很有趣般地笑了。
“也就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种和小时候看过的《漫画谚语辞典》一样的说法终于让郁明白过来了。
“虎子是根除审查,入虎穴是削弱《图书馆自由法》升为国家组织,是这样吗?”
“对对。”
慧就像夸奖学生的老师一样,用一副温和的表情点着头。
“不管做什么事都一定会有风险。要根除审查就必然要冒一定程度的风险,之后就凭借风险经验和敌人决胜负。在我看来是能
赢,研究会也是为此成立的。”
随后慧又加了一句“当然现在还处在模拟实验阶段”,然后露出个有点恶作剧感觉的笑容。
“因该挺投笠原小姐你的脾xìng • ba?‘不入虎穴’这点。”
“呜、说得上是……吧。”
“那么,你能参加吗?”
慧以轻松的语气发出了邀请,但郁却非常慎重。
不存在审查的社会,郁没有经历过但在不久的过去存在过的社会,说不定可以夺得回来的社会。
这实在太有魅力,太光辉照人,再正确不过了——让人不禁觉得能夺回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
“要实现这个构想,根除审查,大概要花多少时间?”
郁几乎是无意识地从口中滑出了这个问题。
慧像是被瞬间刺入不备之处般陷入了沉默,但很快又恢复了轻松的语调作了回答。
“肯定是一段挺长的路。十年,二十年,甚至还要长……可是,想改变一度确立的制度就要有份觉悟。媒体良化委员会的权限
根基也相当稳固。”
郁边说着“我明白了”边点下头。
“我是办不到的,请邀请别的人吧。”
像是听到了极其怪异的话一样,慧直直地看着郁。被这么一张写着不可思议的脸这样望着,郁不禁感到有些退缩。
“……图书队制度是根除不了审查的哟?”
慧再次确认般地这么说,郁也带着一点迷惘点了点头。
“我知道。可是……”
——啊,真是,为什么我就那么笨啊。现在好想借借柴崎的脑袋!
想说的话无法好好地组织成语言,郁一边对自己感到焦躁一边慢慢地寻找着词语。
“……‘几十年后就不会再有审查了,在那之前请忍耐’,这样的话我无法对别人说出口。”
郁终于抓到了自己想说的关键。
“‘想读书’是现在的心情。‘为了几十年后的自由,现在请把自由抛开’,这种话我说不出口。”
慧也过了好一会才给出回答,就像是含进了对郁的不屑。
“那么说,你是要容忍这个构造扭曲的社会,要让无法解决根本问题的扭曲战斗继续下去吗?”
——不对!我才不想认同这样的社会!这样的社会是不对的,我很讨厌!但是——
“但是,已经是这样的社会了,再怎么讨厌也没办法,所以才要珍视现在留下的自由啊。为了更好的未来而暂时忍耐的人或许
是有,但是全部人都这样又另当别论。我认为谴责不愿抛弃目前自由的人是不对的。”
想读书不是几十年后的心情,而是现在的。为了正确的未来而舍弃自由的人很崇高很可敬,但,贬低做不到这一点的人就不对
了。
“为了更好的未来而舍弃自由,这是一项很伟大的权利,很值得尊敬。可是,将这一点当成义务强加在他人身上的话,我们就
和媒体良化委员会没两样了。有舍弃的权利,也有不舍弃的权利,怎样选择是每一个人的自由。”
“那么,笠原小姐认为应该怎么改变当今社会?你也不觉得现在这个社会很好吧?”
“这个嘛……”
想这种事又不是我的责任——郁怀着这样的恨意瞪着慧。但现在这里没有柴崎没有手冢没有小牧,也没有堂上。
“比如说靠政治家……”
“等政治家自发地行动起来?”
“靠民众运动……”
慧冲被自己咬着不放的郁带点恶意地笑了,在他眼里郁一定被逼得很辛苦吧。
“民众不会行动的。只要自己的切实利益不被侵害,会行动起来的人就非常少。就算会有不满,但只要不涉及到致命处,大多
数人都会选择逆来顺受,一边抱怨一边忍耐才比较轻松。非常遗憾的是,会将‘无法自由读书’和‘言论不自由’当成致命伤的人
比你想象中的要少得多。也正是如此,媒体良化才像理所当然一样得到通过,形成了现在这个社会。”
慧的话是事实而且很正确,这些郁无论如何都无法反驳,所以她也放弃了反驳。
“我很笨,难的东西理解不了。”
郁干脆大大方方承认下这一点。
“不过,我认为图书队为了保护现在的自由而战是正确的,也为图书队的战斗而骄傲。所以我无法同意手冢先生你的想法,无
法接受参加‘未来企划’的邀请。”
慧无言地看了一下郁,然后从喉间发出了诡异的笑声。
“——我服了。所以我才对付不了感觉派,最后竟然来这招。”
郁不明所以地歪了下头,慧笑着作了补充。
“不管我这边怎么讲道理,最后总是被‘我听不懂,总之讨厌就是讨厌’翻盘。就像你这样。”
——好象完全被当成傻瓜了嘛!
郁生气地撅起嘴,慧则向她这边探了探身。
“好,那么我也从通俗易懂地说吧。”
意识到还有内幕的郁往后挪了挪和慧探过来的程度一样的距离,慧完全不在乎郁表现出的这种棘手之意,就这么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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