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结物语 第四话 葛·人类(1/2)
001
甲贺葛是风闻科中唯一的人类。这个科由一群与怪异有着联系的成员组成,即使说是百鬼夜行都不为过。然而在这样的一个团队中,领导却既不是人鱼,也不是石人,既不是狼人,也不是吸血鬼,而是一名纯粹的人类。虽然丝毫不摆架子的本人只是耸着肩膀说“因为我是人类,所以不是纯粹的人类”这样的话,但在这种场合追究人类的纯粹性就只具备哲学的意义了。虽然我还没问过卧烟小姐为什么要选这个人担当领导者,但我想意义应该就在于:这个由与怪异有着联系的警察组成的、致力于防患怪异于未然的团队,应该由人类来率领。
由纯粹的,或者是不纯的人类来率领。
说到底,卧烟小姐的“从个体到公共”、“从个人到组织”的计划,现在还只是处于正在进行的过程中。
如果说我是因为被看中了针对怪异的交流能力,而在直江津署接受研修培训的。那么甲贺葛大概就是因为被看中了针对人类的交流能力,才被选为风闻科的创始者吧。在关键时刻,如果没有能跟人类在对等(不管是从好的意义上说还是坏的意义上说)的立场上进行交涉的人类,风闻科的存在本身搞不好就会被变成谣言了。
应该就是为了应对那种情况而采取的对策吧。
名为对等的对策。
所以甲贺葛就连专家也不是。
没有任何专业的技能。
既没有像忍野咩咩那样跟所有怪异交涉的手段,也不是像贝木泥舟那样的介由怪异行使诈术的老手。既不是像影缝余弦那样的专门殴打不死身怪异的阴阳师,也并非拥有像斧乃木余接那样的式神,同样也不像手折正弦那样掌握着通过操纵人偶往返于现世和阴间的能力——当然,也不是像卧烟伊豆湖那样什么都知道。
既看不到怪异的姿态,也听不到怪异的声音,没有触碰过怪异或被怪异接触过,也不能跟怪异对话。
那就是纯粹的人类的纯粹部分——或者说是不纯人类的不纯部分。总的来说就是完全没有染上半点怪异的色彩。
大概她既没有背后灵,也没有守护灵。
就连占卜也没有占准过吧。
而且也没有落空过——就是所谓的“不远不近”的状态。
正因为是那样的她,才能够率领着人鱼、石人和狼人。
不受任何影响,或者说是不受到任何坏的影响——正因为她至今为止都过着跟怪异无缘的生活,才能很好地担任着风闻科的指挥。
不会投入感情,也正因此而能毫无偏见地以平和的心态,跟幻想和神秘打交道的公务员——在这个复杂奇怪的世界里,那样的人反而是出乎意料的珍贵吧。
按照卧烟小姐的性格,在找到这样的人才(这真的就是人才)的时候肯定是会欣喜若狂的吧。正因为她是“什么都知道的大姐姐”对“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姐姐”的稀少价值当然是非常了解的吧。
她熟知着一切。
无知也许的确是一种罪过。但是,知道会带来恐惧,同样也是事实。
风闻科是为了排除恐惧而存在的,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制造出恐惧来。
绝对不能让风闻的速度变成强风。
柔和地轻抚脸颊的风是最合适的。
002
那么,如果这是警匪剧的话,在长达四个月的研修期接近尾声的这个时间点会发生大事件,可以说是一种定论了。但是实际上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在直江津署的工作已经临近结束之日了——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基本上把大多数的案件变成“什么事也没有”就是我们风闻科的业务内容。
取而代之的是,我的私人方面倒是发生了大事件。这应该可以说是重大的事件吧。如果说得到了什么补偿的话,就是已经获得了两次失败的经验了吧。世界上存在着“事不过三”这个令人讨厌的成语。虽然包含着类似“自然直”的伦理性的含义,但这个成语为什么听起来就那么令人厌恶呢。
我和战场原黑仪分手了。第三次。
为什么啊。到头来,在出身地的逗留期间里,我明明都是过着几乎贯彻了薄情寡义这个方针的,在某种意义上说甚至比学生时代还要远离人类的生活——到北白蛇神社进行新年的首次参拜,结果还是没能去成。因为我就是个怕死的胆小鬼——即使这样,我明明还是规规矩矩地维持着和黑仪之间的交流的啊。
而且也遵从了周防小姐的建议啊。
既有发邮件也有打电话,是国际电话。我还专门开通了海外通话的廉价是至今为止交流得最为频繁的四个月——甚至说是蜜月也不为过。
说不定,这反而带来了不好的效果。
我们一不小心就脱离了近况的主线,谈起了将来。
简直是愚蠢之至。
可是,我的研修期也己经差不多到达终点。我也完成了和甲贺课长的最终面谈,还要考虑离开直江津署之后的事情。而黑仪那边也迎来了决定是否要从大企业的专业金融交易见习生晋升为正式经理的时期——正因为是奉行实力主义的海外企业,晋升也来得很快。对看着父亲背影长大的她来说,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避免的事情。
虽然与展开全球性活动的羽川相比活动范围要小得多。但是如果黑仪今后要把活动据点定在海外的话,要跟身为国家公务员的我共同生活就会变得极其困难了。
也就是说必须做出某种抉择。
而且是毫无余地的严峻无比的抉择。
说心里话,黑仪那干劲十足地工作的姿态,看着就让人觉得痛快——虽然她也没有明确地这么向我炫耀过。但考虑到她的上司似乎对她有着相当高的评价,我终究还是说不出“要不你回来吧?”这样的话。
虽然她回来我当然会很高兴,但那毕竟是黑仪的人生——并不是我的人生,并不是就连自己的人生也无法掌握的我的人生。
那是应该由黑仪决定的事情。
大概就是这种暧昧不定的态度触碰了恋人的逆鳞,结果我们久违地大吵了一架……因为真的是好久没有吵过架,就连吵架的方法也搞不清楚,双方都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简直就是糊里糊涂,简直就是乱七八糟。
以前在这种时候,我本来应该会坦然地选择妥协的。但是这次我却连这一点也做不到。这就是说,我大概也在内心积压着许多东西吧。
尽管我不会说那就是积愤。
不必多说,我当然也考虑过自己放弃当警察这条路。毕竟我只是基于“因为父母是警察”这种漠然的理由,就报考了国家公务员考试。粗暴地向曾经宣誓效忠的国家举起反旗,出发前往黑仪所居住的异国这个选择也……不,要这么说的话,黑仪她自己也同样是因为受到父亲的影响,才在同行业的其他公司就职的吧。
尽管选择了在竞争对手的公司就职这个跟我截然相反的方向,但根源是非常相近的。
只是,在风闻科的工作中找到了工作的价值这一点,对我来说也是不容否定的事实……啊,对了,选择与寄宿在自己肉体里的怪异性共度一生的同僚们一起工作,对我来说实在非常的新鲜,也是至今为止从没有过的体验。
开放性的职场也让我感到很自在。
主要是针对在年轻的孩子们之间泛滥的传闻,在其发展为惨痛结局之前加以解决的这个职务内容,也跟我无可救药的性格非常适应——也感觉到好像弥补了在上中学的时候犯下了的各种错误。
“阿良良木警部补,决定你将来的人是你自己,而不是我或是卧烟前辈。卧烟前辈能做的事情,就只能到让你体验风闻科为止了——接下来就要看你的判断。”
是你决定的事情。
最终面谈时,甲贺课长对我这么说道。
就像是在安抚紧张的我似的,她的语气非常的沉稳。
“如果你希望对抗高技术犯罪的意向是认真的话,要我给你写推荐信也没问题——说实话,你是有能力的。大概是所谓的地狱般的经历让你具备了永不放弃的毅力吧。不管被分配到哪个警署,我想你也应该能做得很好。就我来说,我当然是希望你将来能坐上我这张椅子。不是开玩笑,要是你能当上这里的署长是最理想不过的了。但我并不认为人生就全是为了追求理想。虽然跟卧烟小姐的想法有所不同,但就算是有能力。就算是有特殊的体质……”
甲贺课长指着我的影子说道——竟然就敢这样用手指着潜伏着吸血鬼的影子,她真的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可怕吗?是的,她真的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可怕——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做到这一点。
同时,也正因为如此才能这样对我训示。
“也并不一定非要当‘那个’不可,完全可以去过轻松自在的生活哦。”
……要是她在这时候给我讲述风闻科设立的理念和崇高的目的,说不定反而会让我的热情冷淡下来。可是,我却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想稍微再做一下这样的工作的欲望——即使明知道那就是上司的本领所在。
可以去过轻松自在的生活哦。
要是再过十年的话,这恐怕就是羽川将要对我说的台词吧。
于是,现在的我不光是要考虑研修期间结束后的去向安排,同时还要决定是否要离开这个国家。或许更切实地面对这一考验的应该是黑仪吧。说不定她是想听我亲口说出“回来吧”这句话。
只是,就算我这么说了,多半也只会演变成另一场吵架吧。
所以就推进到了分手的话题。第三次了。不,只不过是实际上分手是第三次。破灭性的吵架在大学时代早就经历过无数次——虽然这么说的话,对人生的前辈来说,听起来就像是在炫耀情侣分分合合的恋爱故事一样,不过他们也一定都有过这样的时期,只不过可能已经忘记了而已。
相反,也许会有年轻人觉得既然我说到这份上,那就干脆结束这段拖泥带水的关系好了。但作为将来的参考,我希望各位记住,大家也早晚会变成这样。
从高中生时代开始交往的女朋友,光是在大学毕业之后能继续维持着恋人关系(即使中途有过倦怠期),那已经算是奇迹了。
所以我并不想失去这个奇迹。不过我也不应该单凭这种“太可惜了”的心情去左右黑仪的将来——我的将来也一样吧。
我不希望那是一个令人后悔的结束方式,又或者是令人后悔的维持方式。
003
“啊……阿良良木。为什么你在这里……”
这句话该我说才对。
不,这种仿佛看到了本来应该已经死去的人似的台词,也不应该属于我——那毫无疑问是属于老仓育的台词。
这几年来又再次陷人绝缘状态的青梅竹马,以出乎意料的形式跟我邂逅了——又一次。
在我的人生中,我到底要跟这家伙绝缘多少次,又重逢多少次呢?
地点是在镇公所。
在离开风闻科之前,已经进入了对手头上的工作进行交接的阶段。作为其中的一环,我为了提交各种各样的文档,而独自依次访问镇公所的各个部门——其实这就跟羽川抹消经历的工序步骤很相似。但是,在其中的一个部署,我发现老仓居然就在这里工作。
把头发稳稳地束起,戴着闪亮的眼镜,摆出一副正式会计师的架子在那里工作——不,我也知道她在大学里学的是这个专业,也确实是正式的会计师。但是即使如此,那也是像演戏般的会计师模样。
那简直是连为递交档案而站在窗口前的我也不禁哑然的程度……咦?为什么你有好好在工作?而且还是在本地,从某种意义上说比警察还要正经的,公务员中的公务员……
“我……我一直在担心你啊。我还以为老仓现在都快要露宿街头了……”
“别擅自让我去露宿街头,小心我干掉你!”
虽然外表是会计师,性格看来还是没什么变化——不,只是对我来说是这样吗?是吗?在大学毕业后,这家伙原来回到本地了吗……看来是的。
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她之后也参加了公务员考试——不管长多大也还是那么喜欢学习啊。
“怎么,阿良良木,你当警察了?……警部补?国家公务员?相对于地方公务员的我,你就是国家公务员?为、为什么你总是比我靠前一步啊……”
“不,我可不是说要比你靠前一步……因为会计师资格那边,我搞砸了。”
实际上关于那部分,我们是一起做应考复习的。因为某些原因我搞砸了。说来话长。总之简单来说,我的数学资质在二十岁之前就已经溃灭了——虽然说不上是数学家,但还是取得了会计师资格的老仓,是数学赛跑中的胜利者……我率直地这么认为。
“嘿,现在的话,想让我称呼你为‘欧拉’也可以哦。”
“开什么玩笑,两年前的十月十三日,我就已经和你第四次绝交了吧。别借机会跟我套近乎,我讨厌你。”
“好啦好啦,我并不是来你的职场捣乱的……午饭要不一起吃吧?我有些事情想跟你商量。”
“姑且答应你,午餐时间之前你就在那里等着吧。”
她以吵架般的口吻回应道。
某种意义上说真的是个毫无绝交价值的家伙……是吗。与跟身为恋人的战场原黑仪的分手相比,我跟老仓闹翻的次数还要更多吗。
我不由得惊讶地心想,居然会有这样的偶然。不过仔细想想,这毕竟是我们土生土长的小镇。老仓大概在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镇公所工作。大家都是公务员,在研修期间的某个时间点偶然碰上的机会可以说是多不胜数。
即使是镇公所,我这四个月里也反复来访过几十次——说不定还有过在走廊上擦肩而过却没有发现对方的情形。不管概率有多么低,只要机会多的话,就总有一天会遇上——这也同样是数学的基本原理。
比起跟神原在医院碰面,总得来说还是是跟老仓见面的可能性还要高一点。在我即将离开小镇的时候,才迎来了和老仓育的又一次重逢,不如说是太迟了吧。
也不知道算是有缘还是无缘。
幸好,在老仓的休息时间到来之前,我还有一大堆要递交给其他部署的档案……虽然我并不记得准确的日期,但上次和老仓吃午饭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也就是自从说来话长的“那件事”以来都没有见过。
说得简单点,那就是从我和黑仪第一次分手以来……严格来说,应该算是第二次吗?
我和老仓实现第三次的重逢,是在大学的教室里。我本来还想着这命运是怎么回事,但原来是羽川在给我们穿针引线——羽川在老仓从直江津高中转学到别处后也似乎一直在关照着她,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劝说着老仓升进大学——老仓的学力虽然综合来说比我高得多,但设有数学科的大学却非常有限。所以如果说得直白一点,第三次的重逢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必然的。
我当时是从老家就读大学,而老仓则正在寻找寄住的地方。因为房租和保证人没有谈妥她似乎相当的困扰——我把这些事情跟父母一说,就接到了“既然如此就再把她叫来我们家吧”这样的指令。
毕竟我当时还没有完全脱离叛逆期,所以也不打算说“只是遵从了指令”之类的话。
尽管明知道状况和小学的时候完全不一样,看到让我心怀内疚的老仓遇到困难,我还是无法置之不理——因为就算由我开口,她多半也会抗拒……不,应该是推辞吧。所以我就采用了让妹妹们拉拢她的招数。于是在时隔七年后,老仓又再住进了阿良良木家。
我们一起复习会计师就是在那个时候了。
那是久违的复习会——后来,这件事就被黑仪小姐知道了。
把屋子借给完全没有异性感觉的青梅竹马居住,按照我的基准应该是勉强能过安全线的,但以黑仪的基准来说却并非如此。
那当然是会发展到最初的分手了。
后来好不容易修复了关系,也是多亏了老仓——为了让我和黑仪重修旧好,老仓可是竭尽了全力。虽然这个竭尽全力,具体来说就是用“要是你们不和好,我就从这里跳下去自杀”这种话来威胁我和黑仪,不过除此之外,也有和当时还是“普通的名人"的羽川(是参加志愿者活动的女孩子,而不是活动家)互相配合,想方设法帮我们修复关系。
老仓马上就搬出了阿良良木家。
就连面对自杀威胁都毫不动容的黑仪,对于自己夺走了穷苦学生老仓的住处这件事也难免感到有些内疚。虽然也不是说以此为契机修复了关系,但总算是成为我们重新开始对话的契机。
作为结果,我和黑仪终于言归于好,有好一段时间都拉着老仓一起,三人过着嘻嘻哈哈的快乐校园生活——直到我和黑仪迎来第二次别离为止,都过得非常快乐。
第二次别离。
那真的是一次因为超级无聊的理由的分手。
大概是感觉自己平时很少会付出的决死般的努力,还有罕见地为了他人而竭尽全力做的事都被白白浪费了吧。对于这次分手,比任何人都更生气的居然是老仓。
或许并不是生气,而是失望了吧。
虽然我和黑仪后来总算是和好如初了,但是在那之后,到毕业为止,老仓就再也没有跟我们说过一句话了。
这就是第四次的绝交。
我们就这样在彼此留有芥蒂的状态下从大学毕业。所以后来老仓她究竟过得怎么样,还有她的就职方向也一无所知——直到今天为止。
这不是在很正常地工作嘛。
虽然我还不至于真的认为她会露宿街头……总之还是松了口气。
这无论如何也必须先告诉黑仪才行……我刚这么想,却猛然记起我和黑仪目前还在处于翻脸状态。
是第三次的分手。
这件事对老仓……嗯……还是不能告诉她啊……
可恶,为什么偏偏就是在跟黑仪分手的这个时间点啊!这种不凑巧的感觉,总是让我想起以前的老仓育事件……不,说得好像是老仓的错也太奇怪了吧。
“久等了,我们走吧。阿良良木,我专门为你腾出了三十分钟哦。”
“那真的谢了,有没有哪家去惯的店?我对这附近可不怎么熟悉啊。”
“真无语,明明是本地耶。”
“风景跟以前真是完全不同了啊,而且还开了新的购物中心。我请客吧。”
“要是被你请客的话,我宁愿去死。”
已经二十三岁了还在说这样的话吗……虽然现在放下心来还为时尚早,不过大家都已经是有工作的人了,aa制也无所谓吧。
在老仓的带领下,我走进了设在镇公所旁边的一家咖啡店。因为价格设定都比较合理,我还以为是她平时经常光顾的店子,后来问她才说是第一次来的。
“我可不想把你带到平时吃饭的地方。”
她这么说道。
真的彻底被讨厌了啊。
我就只能祈祷这里本是老仓很想光顾但一个人又不好意思进来的店子了——我把赌注押在这个可能性上,点餐都全部交给老仓了。
“那么怎么啦?有什么事?来找我——找区区的我。”
“不不,为两年前的事情向你道歉什么的——也不是那个意思啦。”
“不是那个意思吗?”
“说实话,真的没想到那竟然是会被绝交的事情……我之所以邀你吃饭,果然是因为吃了一惊啦。看到你还活着……哦不,看到你在镇公所里工作。”
“别因为看到我还活着就吃惊好不好。谁会死嘛。”
“谁会死嘛——听你这么说,我就感到由衷的高兴呢。”
“哼!不过,我也不是因为突然萌生了乡土爱而折返回来的啦。虽然我是那么说,但我本来就没什么‘这里是我的出身地’那样的意识——毕竟也搬了好几次家,而且完全没有好的回忆呢。”
不过——老仓说道。
“在想到今后就要成为大人,要走出社会的时候,作为角色范本,我却只能想起一个人。”
对我来说,那就是我的父母了。但是老仓的父母却并不是那样的父母——她反而会强烈地提醒自己,绝对不想成为那样的大人吧。
话虽如此,其他的大人——像是学校的老师什么的——她也不会抱有向往的。考虑到她曾经不回校的经历,学校对她来说完全不是一个愉快的地方。
想到这里,我灵机一动。
“啊啊,是吗?你在那个地方生活的时候,曾经受到过镇公所职员的关照对吧。在从直江津高中转学之后也是……所以……”
“被你这样一口咬定,我也很火大耶。”
不管我说什么都生气啊,这家伙。
到现在也还没成为大人什么的。
这样子不是不应该进入到社会吗?
“我先跟你挑明了:为了不再出现像我这样可怜的孩子,这次就由我来充当照顾者的角色之类的谦虚的情感——我就连一丝一毫也没有哦。因为这是自我救助的一环啦。”
“为什么你非要自己说出这种降低好感度的话……”
真是个容易看透的傲娇。
不,如果过了二十岁还是个傲娇的话,就只能说是个麻烦的家伙了。不过,要是黑仪也这么容易看透就好了啊——我忍不住这么想道。
“唉~我要是喜欢你的话,该多好啊。”
“什么啊!你这恶心的台词。快为惹我不高兴而以死谢罪吧!我讨厌你真是太好了——我一直都在心里这么想的哦。”
看来她偶尔还是会变得坦率的——只有在讨厌我的时候是这样。
不过,那稳健的就职理由确实非常的稳健,真是太好了。
负责关照老仓家的镇公所职员,是不是在职场跟她重逢了呢——虽然产生那种师徒关系真的很美好,不过过问这种事也未免干涉过头了吧。
等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现在你住在哪里啊?”
“为什么打算问出我的住址,你到底打算对我做什么?”
“别暴露出那么强的警惕心啊。虽然现在也是这样,在离开阿良良木家之后,你不也是到处搬来搬去吗。难道你不一直动来动去就会死吗?”
“有问题吗?为了躲开你和战场原还有羽川同学的追踪,我也很拼命耶。”
“还说有问题吗——如果那就是理由的话当然有问题啊……话说只有羽川你还是会加上称呼么,即使是你这种级别的人。”
“怎么能对‘tsubasahanekawa’直呼名字嘛……上个月的镇公所闹得可厉害了。”
“是吗?那倒也是啦。”
反而是镇公所比警察署还要闹得天翻地覆吧。
毕竟是当事者。
“羽川那家伙有没有来见你?”
“没有来啦。跟你们绝交的时候,我也跟羽川同学断了联络。”
“还真是无辜的牵连呢。”
“她多半已经不记得我了吧。怎么啦?”
“没有怎么啦,我只是羡慕你能看得这么开罢了。”
虽然她好像并没有忘记你。在镇公所工作的事情,她大概也只是在装糊涂,实际上是早就知道的吧。
“那么,老仓,你住在哪里啊,在什么地方租房?”
“别那么执拗地打听我的住处好不好!难道是想来放火吗?我可要报警了啊。”
“虽然我就是警察啦。要不就在你那里设置个警察岗亭好了。”
“别干那种多余事。”
“如果是让执勤的巡警对那一带重点巡逻的话,我真的可以拜托人帮忙哦。这种程度的人脉还是有的。”
“为了保护我?还是为了监视我?”
“真的很担心你啊!”
“吵死了,快停止心肺机能吧!”
在口出骂言的同时,她却似乎领悟到我的担心是发自内心的。“那不是租的”,她这么告诉我说。
“是买的啦,用公务员的贷款。长远来看听说房子还是买下来更划算呢。”
“…………”
没问题吗……不,等一下,要断定还是为时过早了……
关于付房租更划算还是买房更划算的议论,因为两者都各有各的道理,也很难说是谁对谁错。但是听老仓说买了房子(尤其还是贷款),那稳健的空气就顿时烟消云散了。不过还是先听到最后吧。
虽然也许并非作为青梅竹马,而是真的要以警察的身份来协助她,不过为了老仓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是为了这个笨蛋的幸福的话……
“你……你是购买了什么样的楼房?”
“因为几乎是废墟一样的幽灵房子,所以很便宜……没事,别站起来啊!因为已经完全翻新整修过了。”
“虽然你可能不知道,但是现代可是存在着一种名叫装修诈骗的东西……”
“别把我当成是世界最高峰的蠢货好不好!是你也认识的地方耶,因为就是我初中时住的那个家。”
“…………”
这个——我是知道的,也去过许多次。
那是老仓和我度过最平稳的时代的地方——虽然对老仓来说,那毫无疑问是最激荡的时代。不过,是这样吗,原来是买了那个房子吗?
原来如此,如果是那个状态的话,就算是二十岁出头也能轻松地买下来。或者说得明白一点,那就相当于作为镇公所的职员解决了空置房屋的问题——就算给她发放点奖金也不算过分吧。
虽然翻新整修的工作绝对不轻松啦……
“不过话说回来,你还是那么喜欢做自己伤害自己的事……这完全不是自我救助啊。为什么要回到起始地点,难道你就那么喜欢从头再来么?”
“就跟‘tsubasahanekawa’相反啦,我是以吞食过去为生的。”
老仓育像是在发誓似的说道。
“我要把回忆涂抹成我的颜色。我要在那个家构筑起幸福的家庭哦。虽然遗憾的是暂时还没有对象——说起来阿良良木。你跟战场原最近怎么样了嘛?”
“嗯,如果你想削减改建费用的话就来找我吧。听说可以diy的地方会控制得很便宜哦。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假惺惺,但是对我来说,那里也是充满回忆的地方,所以也希望留下我的色彩。”
“别说这种假惺惺的话,还从正面装蒜。难道不是一起回来这里吗?”
“虽然你可能有所误会,但我本来就没有回到本地,只不过是研修期间啦……”
“难道你以为我已经忘记了叉子的用法了?”
老仓边说边紧紧握住了手边的餐具——叉子的用法,我一直想着她也差不多该学会了。
没有办法,终于到说这个话题的时刻了吗。
由于出乎意料地重逢,在边说往事边聊到好处的时候,现在也许又要一下子被绝交了。不过这本来就是必须好好跟她说的事情……我就把自己的现状和战场原黑仪的现状,还有两人关系的现状一五一十告诉了老仓。
在某段时期组成了三人组的我们,结果就这样各散东西,各奔前程了——听我说完的老仓,结果并没有像扔飞镖那样,用叉子朝着我的眉心投掷过来。
取而代之的是无奈地说道:
“真是笨蛋呢~”
笑了起来——反而好像在享受乐趣似的。
太好了,只是暴露出老仓性格的恶劣,并没有以绝交收场。
也许是我特别强调了原因跟第一次完全不同这个做法奏效了吧。总之,她就是一个讨厌责任落在自己身上的家伙啊。
我对青梅竹马的性格可是知道得很清楚的。
“不过嘛,是不是大多都这样呢?应该算是寻常的情况吗?与升学的时期相比,说不定在就职的时间点上分手的情侣更多。唔噗噗!”
“我好像听到不像人发出的笑声啊。”
“你没有跟她商量过吗?在就职活动的时候。要是一个跑去海外企业,另一个当国家公务员的话,出现分歧根本就是迟早的事情吧。”
“不可思议的是,那时候我们反而是互相为对方喊加油。毕竟那家伙也在不停地考取各种金融系的资格呢。所以我也希望她能够找一份更能发挥自己能力的工作。”
“真有上进心呢!努力工作的女孩子,我也会鼓励她的啦。即使振翅高飞到海外的那个女人是多么瞧不起回到本地的我。”
“我想是没有瞧不起你的吧……那家伙也很在意哦?想知道毕业后的你到底过得怎么样。”
“是想知道我怎样露宿街头而已吧?”
“虽然我也无法否定。”
“快给我否定啊!”
这么说完,老仓又持续笑了好一会(这是什么人啊),然后才终于说“……不过你打算怎么办呢?”,稍微以关心我的口吻问道。
太迟了吧,这个反应。
只是一点点,而且还半带笑意。
“这不是相当致命的争执内容吗?现在的状况,除了你和战场原哪一方放弃现在的工作,改变据点之外,就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吧?诶?怎么样?怎么样?”
“别用逼迫的语气说话好不好。要是你就以这种态度接受民众的咨询的话,那可真是很惹人讨厌的官员啊。”
“民众什么的……没事的啦。我还是懂得区分公私的界线的。让您久等了。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到您的吗?”
“落差也太大了啊。”
如果能很好地展现出营业式微笑的话就姑且算是过关吧。
“要是你辞去现在的工作,移居到海外之后再分手就好了呀……”
“你心中的愿望都漏出来了啊!”
“我是通过把愿望告诉别人来避免得到实现的哦。”
“通过把愿望告诉本人,你就变成了敌不过的对手。”
当然,根本不需要她强调。这的确不是能轻易修复的状况——无论如何,都只有做出重大的决断才行吧。
“诀别的话就好了呀。”
“你不要再针对我许愿了。就连请多关照也别说了。”
“要勉强说的话,阿良良木。战场原的前进方向是相当清晰明确的,但你的方向还是模糊不清呢。就是要看你想怎么做——是要回到本地,还是要攻向中央。正因为是国家公务员,如果在日本国内考虑,还远远没到稳固根基的程度吧?因为我是地方公务员,所以就决定扎根在这里活下去了,而且也买了房子。”
通过买下固定资产,成为房子的所有者,这家伙就抱着站在比我更高的位置上了吗……不过说实话,对于老仓的现状比我想象中还要稳固的事实,我也的确很惊讶。
虽然跟神原那时候不同,我并没有被她抢先一步的感觉……
“那么说,你是觉得我移居过去比较合适了。”
“不,我是觉得你死了就最好。”
“我可觉得跟你聊天是真的很愉快啊。今后我每天都到镇公所来找你好吗?”
“要是你那样做的话,我就滥用职权把你的经历抹消掉。”
“你别真的滥用职权啊,不是乱用而是乱心了吧,你从平时开始就是。”
“我可以说句认真的话吗?我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在移居之后闹僵分手,然后在海外露宿街头啦。”
“什么认真的话,这已经是很严重的问题了啊,我是说你的性格。”
“如果咬紧牙关替你们考虑一下将来的话,我就只能说你要注意不要因一时的感情而冲动行事了。就像因为同情我而让我住进家里的时候那样。”
“……也对啦。”
要是我写辞职信,黑仪搞不好会以此为理由选择跟我分手。
就算己经不再像十几岁时那么锋锐,她也不愧是羽川的亲密好友,是一个有着极强信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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