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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诊的价格(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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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永用食指按住躺在病床上的绮罗帆的额头。

「你之所以渴望兽化,就是因为幽星体的头部长了肿瘤的缘故。肿瘤是幽星体为了防止过于强烈的精神伤害,创造出来的防卫机能。只要对肿瘤进行外科处理,幽早体的异变就会结束。」

「所以要剖开头部了喵?会不会留下伤口……」

「那倒不用担心。除非异变特别巨大,否则是不会反映在肉体上的。如果会有变化的话,那樱乃实际的胸部应该会变得更有份量才对。」

朝永毫不客气地注视着绮罗帆的胸部。

「我胸部小是惹到你了喔喵!」

朝永没理会绮罗帆的抱怨,从手推车下面拿出一件像是盖被一样的东西,披盖在病床上的绮罗帆身上。直到盖住脸部后,再用发箍固定浏海,让额头露出来。

然后用一枝像是黑色麦可笔在绮罗帆的额头上画下了『コ』字形状的记号。

绮罗帆察觉就是要在那里下刀,不禁紧张地吞了口口水。

要在脑袋瓜上动刀子,在一般医院来说算是脑外科手术了,是一种和心脏手术并列最高难度的手术。

「等一下,朝永……喵?」

绮罗帆眼睛向上看,开门跟检查手推车上手术器材的朝永说道。

「昨天,你跟我说过之前动过五次兽化症的手术喵,手术全都成功了喵?」

朝永恶狠狠地以仿佛会发出爆裂声般的气势向绮罗帆投以不满的视线。

「怎样,你不相信我的技术是吧?」

「不是啦……我没有不相信你,只是……喵。」

绮罗帆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不管你信不信都会成功。强烈精神性伤害形成的肿瘤是长在幽星体较表层的地方,所以在外科手术中算是比较简单的了。」

朝永态度冷淡地答道,但是,看起来还算是想让绮罗帆感到安心的模样。

「……留言板的那个纯名小姐,后来怎么了喵?」

「纯名?她啊,后来寄了张明信片说手术很成功,也结婚生下小孩了。还提到等小孩长大dú • lì后,她还想要回到职场工作。」

绮罗帆松了一口气。多亏了那件留言,才知道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其他人长了尾巴,也因此鼓起了勇气,听朝永这么一说,绮罗帆的紧张感稍微获得纡解。

「好了,闲聊到此为止。开始进行幽星体的开脑手术。」

绕到病床的前头之后,朝永把手术刀顶在画有『コ』字记号的前额上。

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虽然和自己很相像,却又不等同于自己的身体。即使心里这么想,还是无法那么轻易就划清界线。

朝永的手术刀切入麦克笔画下的记号。

(呜!)

虽然差点忍不住转开视线,绮罗帆还是压抑住惊恐继续往下看。

手术刀毫无窒碍地切开了肌肤。

绮罗帆心想:真不傀是巧手。

手部的动作干净俐落。如果换作自己的话,绝对没办法切得那么笔直,因为自己从来没有用美工刀笔直切开过画纸的经验。

额头上被割开一道完全没有超出标示的『コ』字形切口。然后用钳子夹起头皮的边缘。

由于有一种之后可能会很思心的预感,绮罗帆便用双手遮住了眼睛。但还是心痒痒的,所以忍不住透过指间的缝隙偷看。

啪喀一声。感觉就像电影的人形机器人头部打了开来从中跑出小型外星人一样,绮罗帆的前额被打开了。

露出来的并非头盖骨、脑浆、鲜血这一类的东西,里面被墨色的黑暗所笼罩。

朝永利用器械固定住摊开来的头皮。他点亮装设在帽缘的小头灯,照射黑暗部分。

在那一片如同黑洞般深不见底的黑暗中,蛛网似的细线结满四周。

朝永挥挥手一不意绮罗帆过来,于是绮罗帆走到他的身旁。

「这些传输脉络就是你幽星体的中枢,收藏了过去的记忆与意识。」

贴近一看,可以看见偶尔有光粒子以非常快的速度通过传输脉络。

「看得见光粒子耶,还在动吗?」

「如你所见啊。虽然上了má • zuì,可是并没有停止运作——产生问题的肿瘤就在这里面。」

说完之后,朝永把手指伸进了脑袋里面。

以男生而言十分纤细的手像是要拨开满布的蜘蛛网似的,不停地往里头探索。

绮罗帆看得出来他的动作很熟练,自称手术经验丰富应该真的没错。

突然,朝永的手停止了动作。

他用钳子夹住其中一条传输脉络。

绮罗帆探头望了朝永的手上一眼。

网络线上隆起一个形状奇妙的东西。

要说是肿瘤又感觉太过细长,如小黄瓜等瓜类的外形,粗细则有其他网线的三到五倍。相对周围其他的白sè • wǎng络,唯有那瓜形的部分是红色的。

朝永把钳子移到肿起部位的根部。

「这就是害你长出尾巴的肿瘤。」

和周围的网络明显不同,就连绮罗帆也能一眼看出异常。

「那,意思也就是说只要把这东西切除,兽化就会停止喵?」

「是啊,是这样没错……」

朝永把手从幽星体里抽出来,再度面向绮罗帆。

「之前我认为你可能比较希望看过实际状况后再讨论,所以我并没有提起。其实,你必须先选择肿瘤的切除方法。」

「喵?」

「其中一个方法,是将肿瘤附近的中枢组织全部切除,就手术而言,这是最为安全,而且复发性最低的一般方法。可是,肿瘤附近的组织收藏了构成你对心灵创伤的意识与记忆,将那些地方一并切除,会有许多和那个心灵创伤相关的记忆从你脑海中消失。」

绮罗帆倒油了一口气。

「换句话说……我会忘记一切喵?」

朝永表情沉重地点点头。

「另外一个方法是什么喵?」

「只切除肿瘤。」

「……不过,有缺点喵?」

「啊啊,我得再三强调,肿瘤是为了减少心灵创伤对幽星体的伤害而制造出来的,就像是为了避免压力的安全气囊。丧失了它,心灵创伤十之bā • jiǔ会蔓延到全身吧。要是能成功克服心灵创伤的话也就罢了,如果办不到,幽星体就会停止活动。」

「停止活动会变成怎样,喵?」

「万一变成那样……肉体也将停止活动,过着沉睡不醒的生活。」

换个字眼来说,等于与死亡无异——

「……朝永的建议是全体切除喵?」

「没错。心灵创伤是不想去记住的回忆,既然如此,干脆切除掉比较好。毕竟,不知哪一天可能会因为它的缘故而发生意外,是跟定时炸弹没两样的东西啊!」

炸弹……

绮罗帆咬住了嘴唇。

那确实是不堪回首的记忆,每当在梦里出现时,不加有多少次渴望能就此忘记。

可是,就这样忘了它也没关系吗?

那一天,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忘记这些真的好吗?

「……不可以喵。」

绮罗帆维持垂着头的模样喃喃说着。

「朝永,我……选择第二个方法,请你开刀喵。」

「为什么?」

「虽然那是非常痛苦的记忆,可是我想,那附近应该也有快乐的回忆才对,所以我不想消除它喵。况且,我有一种感觉,这是非得靠自己的力量度过下可的难关……喵。」

绮罗帆抬起了头,以充满意志的双眼回望朝永。

默默无言地注视着绮罗帆一阵子之后,朝永微微地叹了口气。

「或许我不该多嘴跟你提这些,一开始直接动手术就好了,是吧?」

「可是,搞不好我可以克服心灵创伤喵?」

「为了逃避精神上的重大压力而渴望变成猫的家伙,能不能克服心灵创伤,是个令人极为好奇的疑问。」

「……」

「不过……」

朝永别过头去。

「如果你想保留那份记忆的话,那我就顺从你的愿望。」

「……谢谢你喵。」

绮罗帆微倾着头露出微笑。

「你别误会了。因为我从患者身上收取对等的代价来动手术,所以会尽可能以患者的意思为优先,如此而已。」

朝永悻悻然地搔了搔鼻尖。

虽然只有一瞬间而已,可是朝永看起来就好像不好意思一样。绮罗帆心里又露出了微笑。

6绮罗帆的心灵创伤

「从现在起即将进行幽星体中枢部的肿瘤摘除。」

摆出一脸紧张的表情,朝永拿起注满了银色液体的金属针筒。

「在幽星体中枢部的手术当中最难掌握的,就是切断传输脉络时意识的流失量。失败的案例绝大多数都是因为意识流失过多。」

据说针筒中的溶剂就是要固定住意识的东西。

像是要把肿瘤夹在中间一样,朝永用夹子夹住长有肿瘤的传输线两端,然后打针。

「这么做的效果如何喵?」

「你的心灵创伤附近的意识因为凝固剂的作用而凝结了起来。借由这样的效果,能将意识的流失控制在最低限度内。」

朝永拿镊子夹住肿瘤部分的前端,扯了开来。接着,用尺寸最小的手术刀顶住隆起的根部上。

转眼间,手术刀一划,红色的肿瘤便干净俐落地和传输脉络分家了。

朝永把肿瘤放在手推车上的盘子里。

「马上就会消失不见。」

如朝永所言,过了一下子肿瘤就像冰淇淋溶化了一样,在盘子上溶解成软泥状,最后冒出一股热气消失了。

绮罗帆心想手术应该结束了的时候,朝永一边看着脉络横切而一边咋了咋舌。

「怎么了喵?」

「肿瘤已扩散到传输脉络上了。」

仔细看朝永指示的地方,确实,原先肿瘤根部附近的传输脉络也稍稍变成了桃红色。

「既然已经扩散了,就不得不切除—部分的传输脉络了。」

「会很难吗喵?」

「切除不难,但是要将切断的传输脉络接合起来难度很高。不过,对我而言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面若无其事地自卖自夸,朝永一而从手推车上拿起线圈。

用镊子夹起线的前端之后,便在先前长有肿瘤的部分前后,系上周围的传输脉络和有问题的传输脉络。

亏他还能那么迅速地使用镊子打结,绮罗帆对朝永心生佩服。

「朝永,你好像对缝纫很有一手喵。」

朝永没有同应,而是用镊子夹住传输脉络,把邻近正常部分而已经变红的网络切断。

绮罗帆明白刚才之所以先用线将传输脉络绑起来,是为了切断时不让它垂落下来。同样地,朝永也用镊子将左右两侧传输脉络的前端夹住,然后切断。

已经变成红色的传输脉络和肿瘤一样被放进了托盘。

被切断的传输脉络有两条,它们被绑在其他的传输脉络上而在空中摆荡。

「为了让你增长见闻,我就好心教教你。」

朝永用镊子夹着传输脉络的前端,让绮罗帆瞧瞧横切面。

绮罗帆探头一看,如同浆糊般黏稠状的液体正从横切面流了出来。

「那是刚才注射进去的凝固剂。在手术中防止意识流失的同时,还能阻止心灵创伤蔓延到幽星体全身。」

绮罗帆以紧张的表情点了点头。

朝永拿镊子夹起被切断的传输脉络的一边后,解开了系线。接着用左手拿着镊子,把传输脉络引向另一边的切口,右手抓着持针器。持针器的前端装设了事先穿上线的针头,现在就要利用这个器材进行缝合。

缝合开始了。

(好厉害……喵。)

朝永一针接着一针将直径只有五公厘左右的两条传输脉络工整地缝合。一面在两条传输脉络之间来回穿梭,一面以极其细微的间隔动作着。

宛如缝纫机一般,针头的往复没有一丝颤抖。

快速、细心,而且精密。

缝了一圈之后,这回换成锯齿形缝合。他改用了另一种缝合法,速度依旧飞快。就像刺绣一样,不断制造出漂亮的缝合痕迹。

在追随朝永手部动作的同时,绮罗帆对异常冷静的自己感到讶异。眼前正在进行的,不是别人,正是绮罗帆自己的手术,万一朝永一个失误,或许事情就会陷入无法挽回的状况。可是,即使攸关自己的生死,绮罗帆却像是陌生人在动手术一样冷静地观察着。恐怕这是因为她对躺在病床上的幽星体就是自己的认识还不够深,以及朝永灵巧的技术让她放心到没有去思考这么多的关系吧。

朝永用锯齿形缝合缝上一圈之后,从持针器的针头拔掉了线,用镊子打了—个结,最后,解开系住传输脉络的固定线,就联系成一条传输脉络了。

朝永并未就此歇手,他的手从幽星体抽出,卸下固定器,把额头的肌肤缝了回去。

缝合头皮时,是以手指持针,像缝纫一样,一针一针缝合。

动作还是很快。由于绮罗帆自己和母亲志津保的缝纫技术部很糟,所以根本没得比,然而他的技术看起来就和过去曾看过的以手工缝制土耳其毛毯的人一样,堪称神技。

除此之外,肉眼还看不见缝线与缝合痕迹。虽然幽星体的伤痕不会反映在实际的肉体上,但这一方面的处置或许是基于对绮罗帆外表的关心也说不定。

缝合结束,仅在角落处可以微微地看见缝线的打结处。

「缝合完成。」

朝永抬起了拿着剪刀与针的手。

「完美无缺……喵……」

等回过神来,绮罗帆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在用肉球为朝永拍手了。

任谁一看也知道,那是一场出神入化的手术,但是,他却连一滴汗也没流。明明先前是那么忙碌地动作着却一派轻松自若的样子。难怪他在手术时会展露出自信满满的态度。

「我有疑问喵,拆线该怎么办喵?」

「没有拆线的必要。只要给它时间,自然会和幽星体同化。」

绮罗帆一面心想原来如此,一面试着摸了摸尾巴与猫耳。两个特征和肉球一样依然存在。绮罗帆用眼神试探朝永何时才会恢复。

「只要意识流通到切除了肿瘤的传输脉络,兽化的特征就会消失才对。」

「那么,之后会变成怎样呢喵?」

「我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就轮到你表现。凝固剂一溶化,心灵创伤就会袭击你的幽星体,手术成功与否,关键就在樱乃能不能跨越那道难关。」

「那要多久的时间?」

「大概十五分钟左右吧。」

绮罗帆在手术台上的自己的旁边坐下之后,便凝视着那个映照着烛光,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身体头部。

那里头有炸弹,有十五分钟过后肯定会爆炸的炸弹。

做了一回深呼吸之后,绮罗帆重新面向把手术道具与手套放回了手推车,然后坐上了桌子的朝永。

「不过,朝永真的挺有两把刷子的喵。你是跟谁学来那种技术的?是爸爸吗喵?」

「不是我爸,教我魔法医技术的是师父。」

「师父?就是老师啰?……喵?」

「虽然他擅长的是法力,不过对西洋魔法医学也略通一二,现在正在大陆旅行中。过去,他曾代替我爸爸经营白川医院,似乎从一开始就打算等到我能独当一面了,就要把医院交给我。突然丢下一封信就离开了,说什么『我辈之术,汝已尽得之。』那个混帐秃驴!」

「那么,你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了吗?……喵?」

「还好啦。是有另外一间老家,但是我很少回去。」

他端正的脸庞上闪过一道阴影。看来这是一件谈不得的事情。

绮罗帆想起班长曾提起过的往事。举行三方面谈的时候,朝永家一个人也没来。虽说是灵异医学,才这么年轻就继承了医院,可以肯定另有复杂的隐情。

「现在换我问你问题了……你的心灵创伤是什么?」

朝永以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唐突地发问。绮罗帆的身体感到一阵紧张。

她早猜到一定会被问起这件事,应该说直到刚刚为止都没被明确问到这问题,反而令她感觉奇怪。

「……你是基于医师的立场问这问题的吗喵?」

「不,好奇而已。不想说的话,我也不会介意。」

如此说完后,朝永拾起头露出一个平稳的表情,注视着绮罗帆。

绮罗帆的心灵创伤——

从昨天出现的梦境,绮罗帆得知心灵创伤果然便是自己猜想到的那件往事。

而知道这件事的,只有父母、琢己,还有班长而已。

如果是以前,她大概会毫不考虑地就拒绝回答吧。就算是医乍,眼前这个人仍是几天前才第一次有过交谈的人,而且,还是个既装模作样又爱性骚扰,要求拿下出手术费的话就要以身体抵帐,身为男人再差劲不过的家伙。

但是……

不知何故,绮罗帆想要对他一吐为快。

并不很清楚理由是什么。搞不好,是希望在被心灵创伤侵袭之前,先在自己的内心里将心情整理好也说不定。

总而言之,等到自己回过神来,绮罗帆已经开始侃侃而谈了。

谈起两个月前的那一天,在那个场所,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名字叫福井宪次。

是大绮罗帆三岁的青梅竹马,和她就读同一间幼稚园、小学、国中。

一头乱翘的头发配上细长的眼睛,嘴角总是挂着一抹微笑,是一个散发不可思议感觉的男生。

彼此家住得很近也是原因之一,童年的时候,绮罗帆和福井常常玩在一起。话虽如此,两人也只是住得很近而已,从来没有一起做过什么特别的事。

福井和一般的男生们不同,他不太喜欢体能活动。就算离开家里来到外头,也都是跑到公园或公寓楼顶,愣愣地眺望着天空而已。

另一方面,因为绮罗帆比起和女生交游,还比较喜欢和男生混在一起趴趴走,所以她选择待在躺在地上的福井身边,自己一个人玩跳绳或者跳高来杀时间。

一旦他眼睛往天空看去,便会一动也不动,就这样—句话也不说,连续好几个小时盯着天空看。只是,如果绮罗帆一跟他说话,就会像解除了魔咒一样转动脖子,笑咪咪地回话,然后再次转头看向天空。

福井宪次就是这样一个男孩子。

绮罗帆再度意识到有一阵子关系变得疏远的福井,是在她国中二年级夏天的事情。当她结束社团活动回家时,在公园里和他不期而遇了。

当时一身当地高中制服的福井正躺在草地上眺望着天空。

「阿宪……?」

绮罗帆用和小时候同样的称呼唤了一声后,他回过头来了。

然后对绮罗帆露出了个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纯洁无垢的笑容——

自从那次不期而遇之后,绮罗帆就决定接近福井。

放学时她必定会绕去公园,如果他在的话,就在他身旁坐下谈天。

和小时候相比,他变得健谈了一些。只要绮罗帆不找他说话,他就不太常主动开口,这一点还是没变。但是,跟他在一起就是感觉很快乐。

就这样聊着聊着,关系逐渐进展到会两个人一起出门晃晃了。

虽然说全是绮罗帆主动邀约,不过只要没有其他特别要紧的事,福井就会答应。

期考结束的隔月,每个周末两人都会去看电影和逛游乐园,或者上街血拼。

不管两人上哪儿去,福井都会对绮罗帆露出愉快的笑容。只要和这样的福井在一起,绮罗帆就感到幸福无比。

两人维持着这样的关系,两年的岁月转眼间飞逝了。

绮罗帆升上了高中。

之所以会选定新宿的高中作为升学处完全是为了福井。在绮罗帆当上高中生的同时,福井也考进了东京的大学。既然如此,绮罗帆心想比起就读当地的高中,新宿的学校还比较容易见面。

绮罗帆怀抱着一丝希望。

想让自己和福井的关系有所进展。

虽然这两年间约会一次又一次,可是两人却没牵过手,当然更不可能有往上一层的关系。国中的时候即使没什么进展也不觉得焦急,但这时的绮罗帆认为是时候了,彼此的关系差不多可以进入下一个阶段。

首先,第一要务就是确认他的心意。即使相信就像自己重视福井一样,福井一定也很重视自己,可是唯有那个仪式是绮罗帆无论如何都想做的。

事情就发生得那么突然。

四月的某一个礼拜六的下午,绮罗帆被福井约了出去。地点是绮罗帆家附近的公寓楼顶,也就是小时候和福井一起嬉戏的那个场所。

从学校回到家里后,满心雀跃的绮罗帆前往了约定的地点。

就连平时也不怎么花时间注意的化妆也特别下了一番工夫,甚至穿上了平时并不穿的内衣裤。

毕竟这是第一次被福井找出来,而且还是那个别具意义的地点。

绮罗帆相信绝对会有好事发生,一路哼着歌曲爬上了公寓的楼梯。

然后——

福井在绮罗帆的眼前死了。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福井在家里的房间留有一封给家人的遗书,不过上头没写任何自杀的理由。他不但考上了第一志愿的大学,还完成入学手续,也出席上课了,完全找不出他寻死的理由。

事件之后,被警察和福井的家人追问,对于他为何会自杀的原因茫然不知这件事,令绮罗帆相当痛苦。

毕竟就连绮罗帆也是一头雾水,一点头绪都没有。

然后,绮罗帆这才发现……

原来自己对福井的事一无所知。

明明这两年之间,两人见了那么多次面,共度了那些时光,可是福井在想些什么、在那总是眺望个不停的天空里看些什么,自己却从来不知道。

可以肯定的唯有一件事。

那就是,福井对绮罗帆不抱任何特别的意思。

如果福井有把她放在心上的话,就不会做出那种事。

绝对不会……

在叙述这件往事时明明能忍住泪水,可是话一说完的瞬间,就像洪水溃堤般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绮罗帆的双眼滚滚落下。

原本以为,泪水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干涸了。

在昏暗的诊疗室中,唯有绮罗帆的呜咽声静静地回响。

过了一会儿,朝永在桌上一面交替翘起的长脚,一面低声嘟嚷着:

「……不就是随处可见的故事嘛,过程和角色都很老套。」

绮罗帆一股怒意窜上心头。

「你什么意思啊!」

绮罗帆从诊疗台上跳下来,颤抖着胡须三步并作两步往朝永走去,抬起手来。

抬起的那只手被一把抓住。

朝永以冷箭般的视线贯穿了绮罗帆,补充说道:

「不过,不管是什么样的故事,失去了重要的人那份悲痛是一样巨大的。」

在那锐利的红色瞳孔里,绮罗帆仿佛看到了某种东西。既非愤怒也非悲伤,而是悠悠的感情波动。

朝永放开手后,从长袍的口袋掏出手帕递给了失去气势的绮罗帆。

「拿去用吧,本来没什么事的脸,现在变成惨兮兮的。」

绮罗帆用肉球灵巧地抓着手帕擦拭了眼睛四周。熨烫过且绣有黑色图案的手帕不一会儿工夫就变得湿淋淋的。

「凝固剂差不多快失去效用了。我看你还是回到床上躺着,尽可能选择能放轻松的姿势。」

感觉很奇妙,绮罗帆躺成了和病床上的幽星体叠合在一起的模样。

一想到那个待会儿即将爆发,存在白己内心里的炸弹,身体便开始发出颤抖。

「朝永……心灵创伤侵袭幽早体是什么样的感觉喵?」

「可以确定会失去意识吧,之后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你非得度过比平时所梦见的梦还要严苛的考验才行。」

比那个梦还要痛苦的体验,绮罗帆无法想像那会是什么样的内容。就如朝永先前所说,她对究竟自己是否能成功克服感到不安。

「……你一定要回来。」

朝永站在诊疗台旁边,双手交抱,以细线般眯起的眼睛看着绮罗帆。

「奇怪?你这是对我表示担心吗喵?」

朝永闷哼了一声。

「废话,要是你不回来了,谁来付我三百万日圆啊?」

「就算幽星体停止运作,肉体还是会留在世上不是吗?既然如此,还是可以做那个……喵?」

绮罗帆才说到—半突然惊觉自己话中的意思,接着她满脸通红,将视线从朝永身上移开。

朝永倾着脖子,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樱乃,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就在朝永开口说话的瞬间——

绮罗帆的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强烈的白光。

「啊!」

随着一声微弱的悲鸣,绮罗帆的意识渐渐远离。

在一片白茫茫的视野之中,自始至终都看得见那对红色的瞳孔。

等到回过神来——

绮罗帆已经在光线昏暗的楼梯间爬动着。

这里是附近老旧公寓的楼梯,是绮罗帆小时候经常和朋友嬉戏的场所。

——绕了三回转角,绮罗帆注意到和那个梦是相同的。

那个做过无数次的梦,和那个时候梦境的开头是一模一样的。

可是,她并没有跟梦里的自己一样有转身离开的打算。无论前面有再怎么艰困的考验在等候着,她内心里早就下定了克服困难的决心,而且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婉拒朝永的劝阻,选择了只切除肿瘤的决定。

绮罗帆迈开步伐向前奔去。一次跨过两阶楼梯,强而有力地不断往上爬去。

没多久,来到了楼梯的尽头。

眼前是通往公寓屋顶的大门,双层玻璃的窗户染成了一片水色。

碰一声,她使劲地推开了大门。

——男孩就在那儿。

解开了上面两颗扣子的白色衬衫与绿色的格纹裤……

到此为止都和过去的梦境没有两样。

可是,福井宪次并没有坐在护栏上,而是席地坐在水泥地上,抬头仰望着天空。

和梦境不同——

(为什么会这样?)

福井缓缓地转头望向被意外的发展搞得一脸茫然而呆立不动的绮罗帆。

「嗨,绮罗帆。」

他露出了微笑。

那是绮罗帆过去最喜欢的,纯洁无垢的微笑,她的警戒心一口气卸下了。

绮罗帆宛如被磁铁吸引了一样向福井走去,面对而地坐了下来。

卷曲的褐色发丝与细长的眼睛,还有小时候常常害他被误认为女生的清秀轮廓。

自然而然地泪水溢出了眼眶。

已经好久没这样仔细端详福井的脸了,因为在梦里头,他总是一出现就马上从绮罗帆的视野里消失不见。

(为什么……)

绮罗帆又一次如此心想。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梦境呢?绮罗帆现在应该是处于被心灵创伤侵袭的状态才对,根据朝永的说法,明明要遭遇上比那个记忆更令人痛苦的考验。

既然如此,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舒服愉快呢?

「怎么啦,绮罗帆?发生了什么事吗?」

福井愣愣地询问道,就连这样的小动作,绮罗帆也觉得可爱无比。

「我跟你说喔,福井……」

绮罗帆开始向福井打开话匣子。

现在是什么状况?又会作何发展?—点都不清楚。可是,总而言之,现在就是想和福井说说话。

即使那只是区区的幻影也无所谓,总之就是想和幅井在一起。因为这是自从那件事情以来,绮罗帆一直渴望的事情。

「我作了一个梦啦。是一个霹雳无敌超级长的梦,根本就是个大长篇。在梦里头,阿宪死翘翘了,然后我也长了尾巴……」

绮罗帆滔滔不绝地诉说着。

把福井死了之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全部说了出来。

葬礼的经过、无心读书结果考得凄惨无比的期中考、以及朝永的事情……不管是有关的事情也好、无关的细节也罢,绮罗帆停不下嘴巴自顾自地说着。

话一说完,绮罗帆便注视着福井的脸。

她不知道福井会有什么反应,因为,她有种感觉,这一切都会在瞬间毁灭。

福井从感到有些惊讶恢复到平静的表情之后,把手伸向绮罗帆的脸。一碰触到脸颊,就用拇指依循眼睛下方的泪痕滑动。

「我不会死的,因为我需要绮罗帆陪伴在我身边呀。」

又是一个微笑。

「阿……宪。」

力量从身体流逝。不知何故,脑袋变得一片空白,感觉十分轻松舒服。

绮罗帆像是要甩开他的手似的别开头后,火烫着脸看着下方。

(对梦里的对象小鹿乱撞个屁呀!)

虽然绮罗帆想好好教训自己一番,无奈就是无法阻止渐渐染上一片春色的脑袋,胡思乱想。

感觉就是舒服又愉快,如果是这样的心灵创伤,那是再欢迎不过了。

——干脆就这样趁势告白好了。

两个月以前,绮罗帆一直在寻找告白的时机。最后,不但发生了那种事情导致无法告白,心里也觉得即使告白了,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可是,如果是眼前的他,一定会对绮罗帆的心情有所回应。

就算是自我满足也无所谓,想要让心情变得更好。毕竟之前一直处在不幸的深渊,只有这个瞬间幸福一下,也不会遭到报应吧?

绮罗帆拾起了头,紧盯着他微笑的脸不放。

「那、那个……那个喔……」

用字遣词突然变得幼稚,一股热气直冲脑门,音调转不回来了。

「我跟你说喔,阿宪……」

绮罗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口说道:

「我……」

这个时候,福井温柔地以食指按住了开口欲言的绮罗帆的唇。

「绮罗帆,由我来说吧。」

花瓣般的唇微微地动了一下。

「我喜欢你,绮罗帆。」

毫不拖泥带水。

就好像只是在闲聊一样,福井说出了自己期待听见的回应。

绮罗帆感到一股电流在体内流窜。

「我也很喜欢阿宪。一直以来就是喜欢你,一直、一直、————————一直都是。」

很顺口地说出来了。多亏充满了整个脑袋的麻药作用,一点也不觉得害羞,不好意思。

他再一次地露出灿烂的笑容。

绮罗帆全身的力气瞬间丧失,福井温柔地抱住浑身虚脱摇摇欲坠的她。

「……我喜欢你。」

福井探出了身子,把脸贴近绮罗帆。

「等、等一下,阿宪。你打算做什么?」

这种事情不用问也知道。

直到以前为止,绮罗帆曾经在梦里头做过无数次。

——接吻。

才刚刚被告白马上就要进展到接吻。不愧是妄想,进度真快!

不过,愈快愈好。反正这里是梦中的世界,就尽情地发展吧!

福井的嘴唇渐渐逼近。

他的嘴张开了。

「我喜欢你……绮罗帆。」

都已经兵临城下了还要再说一次吗?

绮罗帆心想船到桥头自然直,干脆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

在阖上的视野当中——绮罗帆感觉到在眼皮的内侧有某种东西。

某个红色的东西——没错,她看见了在黑暗中闪烁的暗红色瞳孔。

——她惊醒了过来。

受到强烈恐惧的驱使,脑袋中的春色瞬间烟消云散。

一睁开眼睛,福井的嘴唇已迫在眼前。

(不行!)

绮罗帆反射性地将福井一把推开,站起身来。

「怎么了?」

他脸上仍旧保持着微笑,拾起了脸,光是这样的动作,就让绮罗帆感觉一阵酥软。但是,绮罗帆摇了摇头将企图再次在脑海里扩散开来的春色烟雾给驱散。

「你不是我喜欢的阿宪。」

「才没那种事呢,我就是福井宪次,我们小时候不是都在这里玩吗?」

「不,不是这样的,因为阿宪他……」

「因为阿宪才不像你,他从来不会看着我的……」

是的。

不论何时,他总是看着天空。就算脸朝着绮罗帆的时候,也是露出一副不是凝视着她,而是望着眼前某样事物的眼神。结果,一直到了最后还是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

「而且,阿宪不是会主动跟我讲话、还有告白的那种人……」

绮罗帆咬住了嘴唇。

愈是将心中的念头化为言语说出口,愈是觉得眼前的福井宪次宛如另一个人。即使表面上没有两样,最喜欢的那个笑容也如出一辙。

眼前的人眯起了眼睛,嘴上浮现一股淡淡的笑意。

「……不然我是谁呢?」

「你是……」

甚至作梦都会梦见的温柔的阿宪,一个总是注视着绮罗帆的男孩。

「你是我所渴求的阿宪……」

——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了。绮罗帆自知福井宪次已经死去,身在这里的人不过是妄想中的产物罢了。

所以才会觉得那么舒服愉快。因为如自己所愿,创造了—个他,让他说出会让自己获得满足的话、摆出会让自己获得满足的表情、采取会让自己感到愉快的动作。

这里是被心灵创伤侵袭的幽星体所捏造的记忆幻影——

「是幻影又有什么关系呢?」

福井像是看穿了绮罗帆的想法如此说道后,便站了起来。

一声金属碰撞声响起,绮罗帆被压在身后的护栏上。

他一只手架在铁网上,用另一只手托起了绮罗帆的下巴。

「就算是幻影,就算是绮罗帆你所创造出来的世界又有何妨呢?这里多美好啊。只要肉体一天不毁坏,你就能永远待在自己所期望的世界里。完全没有任何讨厌的事情,也没有无聊乏味的学校生活,更没有讨人厌的田径社前辈,晚饭也不会有青椒夹肉卷这种东西出现。而且,更重要的是,绝对不会发生喜欢的人死掉的事。」

「……可是,这些都只是幻觉而已,不是吗?」

「幻觉又有什么关系呢?幻觉也好现实也罢,在意识上根本大同小异。绮罗帆你能确信那边的世界真的是现实吗?更何况,你到刚刚为止感觉部很舒服,我说得没错吧!?」

那倒是没错。绮罗帆早就知道这是幻想,可是却因为感觉太过美好的缘故而沉溺于快乐之中。

就算待在这边的世界又有什么不好?

在福井死了的时候,绮罗帆有过好几百次跟着寻死的念头。心想缺少了他的世界,甚至连活下去的价值也没有。

可是,在这个世界就有福并存在。

存在着愿意盯着绮罗帆看,愿意开口讲话,愿意表示好感的福井。

(啊!)

绮罗帆总算察觉到了。察觉到自己现在所被赋予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考验。

一闭上嘴巴不吭声,福井又再度把脸贴了过来。

不知道为啥,这个世界的福井似乎有动不动就想接吻的癖好。

(难道我最近就那么欲求不满吗?)

绮罗帆感觉到如果让这嘴唇贴上来的话,就再也无法从这世界离开。

福井的脸已经、已经、就快到眼睛与鼻子的前方——

就在这时——

绮罗帆的右脚朝着他两腿之间使劲往上一踹。

福井铁青着脸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往后退了开来。

「……我对什么事情都如自己所愿的世界没有兴趣。因为我喜欢的阿宪,和我理想中的阿宪是不一样的嘛!」

绮罗帆往前踏出了一步。

「如你所说,我所盼望的世界确实充满了魅力,可是我不想在那种世界生活下去。毕竟,正因为会发生自己无法想像的事,活着才有乐趣。到头来,我想像中的世界一点都不好玩,虽然世上有着许多无可奈何的事情,也有着残酷到我没办法承受的事情,即使包含这些不好的事也无所谓。」

绮罗帆泪水盈盈,往前踏出了一步。福井则瞪着绮罗帆往后退。

「过去我没办法接受阿宪死去的事实,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所以,现在的你才会像这样出现在我眼前。我竟不惜让白己的盼望扭曲现实,让阿宪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这样的世界是扭曲的啊!」

绮罗帆把手放在胸口上。

「可是,我决定接受。那一天的黄昏,你在这栋大楼的前面死了,我已经再也看不到那个微笑了……很遗憾,我从你身上完全感受不到魅力,你并不是我所喜欢的那个阿宪!」

一面让眼泪流过泛红的脸颊,绮罗帆一面坦白自己的心情。按压住的胸口深处发出一阵阵刺痛。

随后,福井按着脖子开始痛苦了起来。

「绮罗帆……你真的不介意我又消失不见吗?」

福井翻起眼珠瞪着绮罗帆,发出了shen • yin般的声音。

「不对!像你这样的阿宪打一开始就不曾佯在,而且,我喜欢的阿宪早在那个时候就死了。」

绮罗帆一边哭泣,一边大叫。

一股宛如刀割般的强烈痛楚在绮罗帆的肢体里流窜。由于刺激太过强烈,意识差一点就被带走。

(这是我被赋予的考验,不撑过这个痛苦不行!)

她咬紧了牙根保持清楚的意识。

福井维持着按压脖子的姿势仰天呐喊。

那是如同野兽的咆啸般,令世界也为之惊恐的声音。

绮罗帆捣住了耳朵,可是眼睛仍扎扎实实地看着福井。

福井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等到仿佛蒙太奇照片一样变成切片之后,身体的轮廓也犹如热腾腾的蒸气般摇摇晃晃地摆动不停,看起来就像逐渐在空间中溶解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

福井面露微笑。

「这样就对了,绮罗帆。」

「阿宪!」

向着消失到一半的福井,绮罗帆伸出了手。不过,就在那一瞬间,福井的身体突然完全消失在春天的阳光之下。

「……再见了,阿宪。」

绮罗帆仰天将那句话说了出口。

那句事隔两个月之久的离别之辞——

绮罗帆苏醒了。

她撑起上半身,环视四周。这是间宽大无比的房间,强烈的西晒从窗kǒu • shè入。

绮罗帆就睡在病床上。

「你终于醒了?」

坐在椅子上翘着脚的朝永把脸从文库本上抬起。

他脱下了尖顶帽和黑色斗篷,只穿着医师袍。安置在手术床四周的烛台已经不见,陈放着手术道具的手推车也收回去了。

绮罗帆东张四望地在床上找来找去。

「奇怪?原先躺在这里的另一个身体呢?」

「手术结束了,我趁着你睡着的时候让幽星体和你的肉体融合了。」

手术结束了?这意思也就是说?

绮罗帆看看自己的手。

那个像是开玩笑般长着肉球的手已经不见了。

而且头上那对毛茸茸的耳朵,还有从嘴巴与鼻子之间往两侧伸出的胡子也都消失了。

最后,绮罗帆把手伸向屁股,从夹克的下方触摸屁股与腰部之间。

没有。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把手伸进裤子里头,摸摸根部附近。

触摸之处尽是光滑柔嫩的肌肤,似乎连疤痕也没有留下。一整组的猫娘cosplay套件全部消失不见了。

「朝永,不见了……都不见了耶!」

绮罗帆发出感动的声音之后,朝永脸上明显写着「那当然」三个字并哼了一声,然后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反正,暂且是这样没错吧。不过,只要出现过一次就可能会成为惯性。以后当你感到兴奋、或心情松懈时,可能会发生瞬间又长出来的情况,所以多注意一点。」

朝永往流理台走去,端来装有冰咖啡的杯子,递给了绮罗帆。

「如果没加砂糖和奶精我就喝不下去耶!」

「你就当作是在吃药,快给我喝了。」

虽然对他那翻脸如翻书的命令语调有些火大,但绮罗帆还是乖乖听话将咖啡含进了嘴里。

强烈的香气伴随着浓烈的苦味从嘴巴扩散到了鼻子。总之,苦归苦,喝下一口之后,便回味无穷地忍不住想再喝一口。

喝着喝着,原本高涨的情绪也随之平稳了下来。

「这是魔法的药?」

「是冰滴咖啡。」

朝永指着的那面墙上,摆设了一个犹如理化实验里的玻璃管加倍放大后的装置。

「看来你成功克服了心灵创伤呢。」

不知何故,朝永露出微愠的表情,边由上往下睨视着绮罗帆边说道。

「……托你的福,勉强成功了。」

「少装客套了,说啥托了我的福?明明你被别人表白,还差一点接吻,险些就留在那儿回不来了,还敢讲。」

「为、为什么你知道啊!难不成……你都看到了?」

绮罗帆涨红了脸,抬头看着朝永。

「我只是猜测过程大概就是那样。从你失去意识之后,身体就一直摇个不停,幽星体为了减轻心灵创伤所造成的伤害,产生幻想诱惑了你,对吧?看你这么嫩,不会只是被人索吻就紧张得小鹿乱撞吧?」

事情被说中到令人光火的程度,绮罗帆一时无法反击。

「如果我没传送念力过去的话,恐怕你早就毫无招架之力地被拉拢到那边去了。」

「念力?」

听他这么一说,确实,那个时候,在即将被福井亲吻之前,在闭上眼睛后的视野一角,看见了红色的瞳孔。多亏了这个缘故,才惊醒过来。

「那个果然是朝永?之前人家还感觉那么快活哩,快乐的心情全毁在那一瞬间啦。」

绮罗帆状似不满地嘟起嘴,然后微微地垂下了头。

「不过……谢谢你。」

如果那个时候没能看见朝永的眼睛,绮罗帆必定接受了福井的索吻。万一真的变成那种情况,大概也没办法回到现实的世界了。

即使那心情只是幻象,但感觉真的很好,好到会想就那样沉溺在幸福的世界也不错。

但是,绮罗帆终究选择了回到现实的世界。她接受了福井的死亡,选择了他并不存在的世界。就算感觉再怎么快活,那都不是真正的福井,只是自己的意识所捏造出来的幻影。

绮罗帆下定了决心。过去的她只是拼命想忘记福井的事,可是,从现在开始必须要勇敢面对,绝对要查出福井的死因,以及他在那片天空里看着什么东西——

当绮罗帆心情沉淀下来之后,朝永向着位于墙边的狭长置物柜走去。他打开柜子一边在里头东翻西找,一边说道:

「用不着道谢……之前也说过了,我要你用身体支付三百万日圆的代价。」

一把火从绮罗帆的脸上喷出。

几乎忘得一干二净了。委托手术的时候,又是长耳朵又是肉球又是猫语的,绮罗帆当时已经豁出去了。可是,仔细一想,白己竟然仅凭一股冲动就决定了关系人生的大事。

对绮罗帆而言这可是初体验。现在居然要和心里并不喜欢,甚至是令人火大,况且还是同班同学的男人做。

绮罗帆偷瞄了出口的大门一眼。她对自己的脚力深具信心,感觉如果现在借机脚底抹油,马不停蹄地拼命逃走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全身而退。

不,那可不行。

不论他是再怎么爱性骚扰、惹人厌又个性阴沉的家伙,多亏他的帮忙才治好了怪病是不争的事实,不对他付出谢礼的话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要是反悔的话那就形同小偷了。毕竟,绮罗帆在手术之前已明白向朝永表示白己要用身体支付谢礼了。

绮罗帆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接着,双手交抱,一回身滚上了病床,闭起眼睛。

「武士向来不说二话,要杀要奸随便你!」

绮罗帆模仿时代剧人声斥喝之后,以一张火烫到令人怀疑是否拿着纸靠近就会起火燃烧的脸,小声地补充道:

「……可是尽可能温柔点喔。」

过了一会儿,啪哒啪哒的脚步声响起,朝永往病床走来了。

这个时刻终于来临了。

从来没想过第一次会是在这种又硬又冷的病床上。就算不奢求宾馆的大床,至少在更松软一点的床上不是更好吗?这张床真的硬到跟平安时代的枕头没啥两样。

绮罗帆心想早知如此,当初就把家里最高档的决战内衣裤穿来就好了。因为今早一场大混乱,所以现在根本不记得自己穿了什么过来。说不定又是小熊图案的内裤,毕竟小熊图案的内裤数目最多,穿到的机率极高。

看到了小熊那家伙又会像上次一样耻笑吗?死也不想再被取笑了。那是天大的屈辱呀!

当绮罗帆的妄想不断扩大时,突然听见了朝永在病床一旁站定的声响。

「你在搞什么鬼啊?」

在听到一顿既像无奈又像是生气,感觉两边的心情不相上下的怒斥后,绮罗帆被某种沉重的布料「啪」一声盖住了头。

绮罗帆睁开眼睛坐起上半身,确认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那是一件素色的连身洋装。黑色的聚酯材质,搭配白色的圆领。钮扣采横排式,洋装左右共有两个机能性十足的大口袋。

也就是俗称的护士服。

「这是干嘛用的?难道朝永不让女生穿这种衣服……那个,就会站不起来吗?就因为你是医生?」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啊?那是这里的制服。」

「啥?」

朝永面无表情地把聘用契约书连同资料夹一起丢到搞不清楚状况的绮罗帆脚边。

「上班日为每个礼拜六的下午与礼拜日。工作时间合计一周十五小时。加班费一个月最多付到十个小时。工作内容为医疗辅助、看护辅助、所有行政事务、扫除、以及其他。时薪一千五百日圆。视工作表现每年八月与十二月颁发奖金。制服由医院提供,请务必自行清洗。你有什么问题吗?」

「抱歉,你这意思是说……?」

「欢迎来到白川医院工作。在你赚到三百万日圆为止,得请你做牛做马地努力工作了,樱乃绮罗帆。」

朝永的嘴角扬起,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

咚咚咚————————咚。

从一脸呆愣的绮罗帆夹克后面,一个充满弹性的东西蹦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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