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012(2/2)
老实说,那真的很痛。
也许是对我刚才扇了她一巴掌的报复吧——那么说我也不太好意思推开她的手。
…恶魔大人’只是听别人诉说烦恼而已,其他的事情什么都不会做。”
“……为什么?”
“这有什么为什么的——就算一个局外人插手别人的不幸,也只会让事态变得更加复杂吧。如果真的想挽救别人的话,就必须有把那个人的不幸全都背负在身上的气概。而我当然不想做那样的事。”
“……不,我并不是从这个意义上问你‘为什么’——我已经知道不管对你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你要把·恶魔大人绝对可以为你解决烦恼’这种传闻散布出去?你明明什么都不做啊。”
“喂喂,那还用说嘛。因为所谓的烦恼,大部分都可以用时间来解决的啊。”
就好像向小学生揭开坏心眼的智力题的谜底似的,沼地以相当轻松的l3吻说道。
右手还是没有放开我的胸部。
“那完全是名副其实的时间问题啦。烦恼的实体,基本上都是‘对将来感到不安’。正是‘恐怕以后会变得比现在更糟糕’这样的预感,把他们的精神平衡推向崩溃的边缘——所以其实他们最需要的是‘我会帮你处理这个烦恼,这句话,而不是真正的解决烦恼啊。”
“……那就是百分之百解决烦恼的真相吗。”
总的来说,沼地就是对咨询者采取了“消磨时间”的手法。“我会为你解决这个烦恼,你只要等着就行了”——她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把委托人从“烦恼”的精神状况中解放出来的。
并不是解决,而是解放。
在这个期间里,那个烦恼的根本性问题就会随着时间而风化——或者对委托人来说变得不再重要,是这么回事吗?
“人家常说把烦恼说出来就会变得好受一点——我看实际上的确是这样呢。那就是真相,是答案。就算我什么都不做,大家都会在不知不觉间好起来的。”
“但是那不是一种逃避吗?那只不过是在逃避吧?只是在逃避咨询者、逃避问题而已吧?”
“逃避有什么不对?世界上大部分的问题都是通过逃避来解决的啊。在通过逃避向后推延的期间,问题就会自然变得不再是问题——就是因为想‘现在立刻’解决问题,人才会吃那么多苦头嘛。”
“…………”
感觉好像被她的花言巧语骗到了似的——不,这实际上确实是花言巧语吧。
…………
不对。
被花言巧语骗到这种说法,也只是把责任推到沼地身上而已——这才是卑鄙的行为。
我其实是接受了。
非常轻易的——接受了她的说法。
没错。
如果在那时候——在我过去跟真正的恶魔交易的时候,没有认真面对那个问题,而是选择默默承受,没有为了解决问题而拼命努力的话——
我就应该不会伤害任何人了吧。
现在暂且不论她的理由为何,也不论她的说法如何,沼地蜡花作为“恶魔大人”倾听了众多高中生的烦恼,让他们的精神得到了解放——这一点看来的确是事实。
正因为这样,烈火姐妹——旧烈火姐妹也感到难以出手。
自我标榜为正义的伙伴和正义体现者的那对姐妹,在攻击对象拥有“正当性”的情况下是相当无力的。
“……放手吧。”
“嗯?”
“我叫你把抓住我胸部的手放开。”
“……嘿。”
我本以为她还会稍微抵抗一下,没想到沼地很干脆地服从了我的要求——放开抓住我胸部的手,以让我可以看见的方式在面前张合了几下。
缓慢的动作,缓慢的笑容。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神原选手?”
“回去。”
哎呀?——沼地抬起了眉毛。
看样子好像真的感到很意外似的。
“我还以为会被你再揍一下,没想到你还真讲道理呢。我先说明了,我还会再改变名字重复同样的行为哦?因为我的这种搜集癖已经跟中毒差不多了——嗯,不光是中毒,而且是中了猛毒呢。”
“很抱歉刚才揍了你,对不起。”
“还真坦率呀。”
“虽然你做的并不是什么值得赞扬的事情,而且你的思想和嗜好我也实在无法理解,但毕竟也不像是会让人陷入不幸的行为。如果光看表面的话,这反而应该属于乐于助人的那一类。”
“你能理解我真的很高兴。”
“我才不理解。”
说完,我就跟沼地拉开了距离。
而她也没有采取拉近彼此距离的行动——这大概是因为没有必要那样做吧。
“再见了,神原选手。在这种情况下久别重逢真是太遗憾了。我实在是很想跟你在球场上重逢——不过这对我们彼此来说,都已经是无法实现的愿望了。现实这种东西还真让人烦恼呢。”
“……你的这个烦恼,也应该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得到解决吧?”
“那当然了。”
面对毫不犹豫地做出回答的她,我并没有说出道别的话语,而是直接转过身去。我把她独自留在被烧毁的补习学校废墟,快步离开了现场。
本来我是想跑起来的,但不知为何还是没有那么做——虽然这么做也不是因为对脚上有伤患的她的心情有所顾虑。
总而言之,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无差别地接受高中生咨询的“恶魔大人”的真面目并不是我——能确认到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我大概一辈子都会不断重复这种多余的确认作业吧,也会把世界上发生的所有坏事都当成是自己干的事,陷入永远的妄想之中。
不断自我反省到令人厌烦的地步,永远怀疑着自己。
那就是我对过去所犯错误的负起责任的方式——也是极其明确的一种惩罚。
虽然这次的犯人不是我,而是令人意外的过去的一个老相识,而且她的想法我也完全无法理解——但是,我还是觉得“在那个被烧毁的补习学校废墟里等着我的人就是我自己”的可能性非常大。
早上,每当我读报纸的时候看到昨天被捕的犯人名字——都总是会把自己跟那些素不相识的人重合起来考虑。
不断重复这样的过程。
一辈子。
永远。
……难道说这些事也是可以由时间来解决的吗?难道我将来有一天也能像普通人那样轻松地阅读报纸,把各种传闻都当作耳边风吗?
晚上。
我是不是有一天——也能不用胶布把左臂绑在柱子上睡觉呢?
虽然我也觉得没有那样的可能。
从这个意义上说的话,在三年里持续进行着“恶魔大人”或者类似行为的沼地也跟我一样——虽然她说自己是因为弄伤脚、断送了选手生命而大受打击,为了缓和这种打击才做出“到处搜集他人的不幸”这种事的,但如果按照她的理论,自己的这种“烦恼”也应该可以通过时间来解决吧。
根本就没必要到处搜集不幸的故事。
还是说光是三年是不足够的呢?
对她来说,那难道是要反复一辈子的烦恼吗?
“……不过,怎么都无所谓了。”
过去的宿敌染指于某种莫名其妙的行为这个事实。虽然给我带来了某种难以言表的复杂心情,但即使如此,我还是无法为她做任何事情。
虽说是宿敌,但如果不是这样见面的话,恐怕在镇上擦肩而过也不会知道是对方——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稀薄。
但就算是这样——
如果是阿良良木学长的话,会不会在这时候对她所做的事深入追究呢?
还是说……
我忽然站住了脚步,打算给阿良良木学长发个邮件。要是向他说明详细经过的话,说不定他真的会插手这件事,所以我当然是隐去了所有要点,只是概括性地说了一句话:
“我被过去的一个老相识(女生)摸了胸部。”
平时的阿良良木学长并不是那种回信速度快的人,可是这一次却偏偏立即就发来了回复:
“让我也加入吧!”
“…………”
我不禁露出微笑,关掉了手机的电源。
010
在长篇大论地讲述完整件事的经过后说这种话似乎有点自打嘴巴,不过这种事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罕见的经历,而是经常都会发生的。
对某些传闻感到在意,因为感到不安而进行调查,最后却发现只是自己的罪孽妄想在作怪——正如前面所说的那样,这都是我从去年开始不断反复在做的事情。
反复,反复,反复,再反复,永无休止。
不,实际上这种状态只是从去年开始变得更严重,养成了主动进行调查—习惯而已。这种思维方式本身,应该是从我小学生的时候——从我第一次冁恶魔订下契约的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在不断反复了。
就好像我把补习学校倒闭看成是自己造成的那样。
而跟踪阿良良木学长的行为,说白了也是基于同样的想法,甚至可以称之为病态了。不过反过来说的话,也可以把这种行为看成是对神原骏河来说极其熟练的日常作业,虽然这么说有点极端。
应该是可以的。
只要习惯的话,异常也同样是日常,甚至可以说异常才是日常。
奇行也是重要的日常生活的一环。
所以在烧成灰烬的废墟里跟沼地蜡花的重逢,虽然的确存在着意外性的因素——对于本以为不可能再见面的旧相识突然出现在眼前,也确实感到有点震惊——但也只是吃了一惊而已,就是这么回事。
引退的选手很快就会被忘记。我在见到她之前也完全不记得她的事情,而她在见到我之前恐怕也不会记得我的事情吧。
时间的流动实在是不可思议,人缘这种东西也相当奇妙——我就只有这样的感想。如果光是这种感想的话,就跟人家看完古典小说后的感想没什么两样,根本没有必要以实际体验的形式加以细述。
那种程度的惊讶,在日常生活中也是很普通的。
当然,即使被人说我冷漠我也没有办法反驳,但那毕竟是我毫无掩饰的真心话——而且我只懂得从笔直的方向观察事物,这一点也正如沼地所说的那样。要是像阿良良木学长和战场原学姐那样对身边的所有事都倾注自己的感情的话,身体根本就受不了——不,应该说是精神受不了才对。
从阿良良木学长的角度看来,我大概是一个莽撞型的热血汉子吧。不过在其他人的眼中,我可能还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呢。
至于在我自己眼中的自己——不,这些话还是别说了。
这些话要是传出去就会很危险。
总之对我来说,跟沼地蜡花的重逢,就只是这种程度的小事,就算我平时有利用Twitter这个传闻中的当今流行平台来发言,我恐怕也不会在上面提到这件事吧。
我什么都不会说。
本来是这样的。
既然我说“本来是这样”,那也就意味着实际上并不是那样了。没错,实际上,沼地蜡花这个初中时代的宿敌名字,在这之后将会成为我难以忘记的存在。
难以忘记?
从我无意识中用上了这个词就可以看出,我的内心某处也许存在着很想忘记她这个存在的念头——总之,那是第二天发生的事。
成为高中三年级生后的第二天。
新学期新生活的第二天早晨——我跟往常一样在相同的时刻醒了过来。
“摆出一脸严肃的烦恼表情的话,看起来就会让人觉得很聪明——不过那完全是一种误解。并不是说只要思考就会显得聪明,反而是什么都不想而过着悠然自得生活的人更容易得天下呢。烦恼什么的简直就是浪费时间。有时间去想倒不如行动起来。烦恼的话全部忘掉就好了,要是对自己没有益处的话就没必要后悔。”
今天的母亲,在梦中向我说了这样的话——虽然母亲的确是经常会在我的梦中出现,但是连续两天出现的情况还真是好久没有过了——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坐起身子。
然而我刚打算坐起身子,却被用胶布绑在柱子上的左臂扯住了。
“……嗯~”
我抬起睡得糊糊涂涂的脑袋,开始用手撕开那些胶布——在撕开胶布的过程中,头脑也逐渐变得清醒了。这种开封作业对我来说就跟做晨操吧,我心想。
总之就是跟往常一样的早晨。
就像往常一样——我是这么以为的。
这时候,在我逐渐变得清晰的视野中,我找到了指甲刀——也就是昨天找了老半天也没找到的那个指甲刀。
不,现在想起来,好像也没有找多长时间吧——不过想找的时候不管找多久也找不到,在放弃的时候却会在不经意间找出来,这就是找东西的惯例。
我把胶布全部撕掉,然后就直接开始解开左手的绷带。要是不在找到指甲刀的时候把指甲剪掉的话,到时候又会找不到了。昨天也因为被扇君妨碍,害得我到便利店买指甲刀的计划也泡汤了。
不过现在已经找到了指甲刀,我反而觉得赚到了呢。干脆下次就把省下的钱请扇君喝瓶果汁吧?不,对这种嚣张的后辈可不能随便娇纵——我一边想着这些无关重要的事,一边剪着指甲。
栂指,食指,中指。
这时候——当我剪指甲到了只剩下无名指和小指的指甲还没剪的时候,我才迟钝地发现了一件事。
不,迟钝到这种地步也实在太糟糕了吧。
不过也没有办法。
因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那正是本来应有的姿态啊——反而是昨天为止的模样,无论再怎么熟悉也还是觉得很不自然,在一段较长的时间后才记起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没错。
在我解开绷带后暴露在空气中的左手——并不是猿猴的手。
并不是恶魔的手。
而是已经恢复成了原本应有的人手的外形。
011
我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以为自己正在做一个“从梦中醒来”的梦,但那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难道我是在做梦?”这种想法本来就是漫画才有的东西。我也不是那种会在这时候捏自己的脸看看会不会觉得痛的天真少女——只是,对自己那滑溜溜的纤细左手——
对那只并非有着野兽外形、而是呈现为正常人手形状的手——
不得不再次——倒吸了一口凉气,怀着难以置信的心情加以注视。
怀疑自己的眼睛看到的是错觉,恐怕就是指这种状况吧。
我不由得脱光了衣服,站在房间角落的落地大镜子前面观察其自己的姿态——然而即使通过镜子来看,无论我摆什么样的姿势,那只手臂也依然——
在镜子里映照出来的“左手”,完全就是一只人手。
真令人怀念——那是我几乎已经忘记的人手形状。
……仔细一想,我根本就没有脱光衣服的必要,但这正好反映出我刚才的头脑混乱程度。
这也是很正常的。
从去年的五月开始到现在都一直保持着“野兽手臂”外观的这只手——让我被迫放弃从中学开始的篮球运动而选择引退的这只手,竟然如此突兀地、出乎意料地忽然恢复成原来的形状,我一时间实在是无法相信这样的事实。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
我当然也觉得很高兴。
自己的手臂这样子恢复成原有的形状,是我每天都在热切盼望的事情——尽管总是用“自作自受”、“这是应得的因果报应”之类的理由来说服自己的心,嘴里也总是说着仿佛早就接受现实的话,但是在每次换衣服和洗澡的时候,在每次看到裸露的野兽手臂的时候,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
用绷带来把这只手藏起来,虽然名义上是为了避免被别人看到——但是更重要的理由,其实是想避免让自己的眼睛看到。
所以即使是一个人独自呆在房间里的时候,还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都尽量不解开包着这只手的绷带——所以。
所以我当然不可能不觉得高兴。
但是,我所怀抱的疑惑情绪的比率,却远远高于我的喜悦感情。
为什么?
为什么我的左臂——会被解放了?
在今天这个日子,突然间?出其不意的?
说起来,忍野先生曾经说过,那的确就是由时间来解决的问题——到了二十岁的时候,这只手臂就会从恶魔那里解放出来了——那位专家是那么告诉我的。
难道只是获得解放的时期出现了一点偏差吗?
只不过是提前了两年而已吗?
这可以说是在误差范围之内吗?
“…………”
不过,世界上真的有那么便宜的事吗?——我明明闯下了那样的大祸,现在却受到如此的幸运恩惠,这样真的好吗?
……不,还存在着另一个可能性。
那是一个我不愿去想的极其悲惨的可能性。
本来这条手臂变成了“猿猴之手”,都是因为我向恶魔许下了愿望——“阿良良木学长什么的最好马上消失!”……是因为我打从心底里憎恨着他的缘故。
而这种憎恨意识的最明确体现,就是那只“恶魔之手”——所以,因为这个愿望并没有实现,而是以一种模棱两可的结果告终,所以我的手臂才会一直保持着恶魔之手的形状,整个来龙去脉就是这样了。
而现在手臂却这样子恢复了原状,那就是说——难道是阿良良木学长他出了什么事?
去年的那一天。
那个时候。
由我许下的那个消极性愿望——那个不被允许的愿望,难道在什么地方得到了实现?
脑海中掠过了这样一个连想都不敢想的可能性,我顿时猛然回过神来,立即把手伸向还连接着充电器的手机。
因为我昨天关掉电源后就没有再理它了,所以我慌忙打开电源——因为我习惯每天早上都要跑二十公里,所以起床的时间比一般高中生要早很多。而且现在的时间与其说是早晨,倒不如说是凌晨更恰当。不过现在根本不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必须马上跟阿良良木学长取得联络——
正当我打开联络人名单寻找着阿良良木学长的名字时,手机却收到了新的邮件。
新邮件。
那正是阿良良木学长发来的邮件。
我刚在想时间还真凑巧,但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似乎只是我的手机刚从服务器接收了在关掉电源的期间发到邮箱的邮件而已。
“刚才的邮件是开玩笑的。为什么不回信呢?难道你生气了?你应该没生气吧?不,总之真的对不起啦,我其实没有那个意思的,请你给我赎罪的机会吧。”
………………。
真软弱!
要是这样道歉的话,你本来就不应该发那种厚脸皮的邮件嘛。
嗯,从这封邮件看来,阿良良木学长的人身安全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虽然阿良良木学长在写完这封邮件后突然遭遇意外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不过看样子应该是不用急着打电话给他了。
或者说我不想打电话给他。
如果说我生气的话,那就是现在了。
真是的……
不过,如果不是阿良良木学长出了什么意外的话,这只手为什么会恢复原状呢?
真是不可思议——跟高兴的心情相比,还是困惑占的比例更大。
老实说,我甚至对此感到有点诡异。
平时总是在明里暗里拘束着我的有如锁链般的束缚,现在却突然间被解开了——这实在让我感到有点诡异。
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发生这种事呢——?
怪异总是有它形成的适当理由——这应该是忍野先生的口头禅吧?
可以由时间来解决的问题。
真的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吗?
那样真的好吗?
我是不是没有必要烦恼、也没必要想多余的事——只要像常人一样感到高兴、为此欢欣雀跃就好了呢?
但是我心中浮现出来的——
我回忆起来的……是伫立在被烧光的废墟中的少女。
我过去的宿敌——沼地蜡花。
012
不过话虽如此,我也不至于神经过敏地产生“她作为‘恶魔大人’,就像天神显灵似的为我完全解决了烦恼”这样的想法。
实际上也不可能会有那样的事。
本来她就单纯是倾听别人的烦恼,并不会为别人解决烦恼。而且就我的情况来说,我只不过是去那里见她而已,根本就不是去找她咨询问题。更没有把烦恼说出口。
哪里会有什么天神显灵。
沼地应该只是认为我的左手是在训练时的意外事故中受伤的。
既然连我的烦恼是什么也不知道,就更不可能为我解决这个烦恼了吧——连说都没说就变轻松了,哪里会有这样的好事。
对我左手的事情有明确了解的人,就只有阿良良木学长、战场原学姐和忍野先生。
最多也就再加上羽川学姐……还有扇君?——就这么多了。
就连我篮球部的队友日伞也不知道。
沼地当然也不可能会知道。
不过就算她真的知道,也还是不会做任何事吧。那个不幸收藏家听了我这种“炫耀不幸”的话,也许真的会感到很高兴——作为同样的篮球选手,恐怕还会因为我的谎言而感到不愉快——但最终来说,她也应该不会为我解决这个烦恼的。
这个道理我也非常明白。
但是即使如此,在这样的前提下——我回想起来的人……我看着恢复原状回想起来的人,却依然是她。
一头茶色的头发、身上穿着运动服、而且动作缓慢的——那个女人。
“总之,该怎么办好呢……”
突然发现自己到现在都一直光着身子,我慌忙穿上了衣服。以前曾经被奶奶目击了我在房间里光着身子的情景,那件事直到今天也还是我心底里的一个阴影。
即使在这样的时候,我也不打算打破平时的习惯。为了外出晨跑,我首先穿上了跑步用的健美服。
也就是明显呈现出身体曲线的那种服装了。
穿上之后,我就会觉得充满干劲。
在获得解放感的同时,也振奋起精神。
把已经长得很长的头发束成马尾辫子,最后重新在左手上包上绷带。本来的话,既然恢复了人手的外形,我也没有必要再继续用绷带藏起来了,不过我现在已经以“左手受伤”的名义用绷带包扎了近一年的时间,所以也不能突然间把这些绷带撤掉。
虽然轮廓会发生变化,但那也是没有办法掩饰的部分——在卷上绷带后,我才想起刚才解开绷带的原因……也就是剪指甲这项作业还没有完成,但是这已经为时已晚了。
现在的我,就好像使用忌咒带法的飞影一样。
明明是在这种时候,自己却还莫名其妙地想一些多余的事,我果然是个笨蛋吧——而且事实上,我的确是个笨蛋。
沼地说过认真的打球风格就是我的弱点,那么说来,我就是一个认真的笨蛋了。
是无药可救的小丑。
阿良良木学长也患有“无论任何时候都忍不住要说一些有趣的话”的病,在这个意义上我们非常相似,可以说是势均力敌了。
我穿上了跑步运动鞋,来到依然寒意萧萧的昏暗街道,开始跑起步来——同时也逐渐提高速度。
“呜哇……”
平衡感很糟糕。
不,本来我现在恢复成左右对称的状态,平衡感也应该恢复了正常才对,但是因为身体的左侧突然间变轻了,所以我越是提高速度身体就越倾斜,几乎快要倒下了。
或者说,我已经摔倒了。
在拐角的位置拐弯失败,“扑通”的一声——不,用这种可爱的拟声词是无法准确形容的——应该是“啪哒”的一声,我的左半身猛地摔倒在柏油路面上。
好痛。超级痛。真的痛死了。
本来想要维持身体平衡,结果失败了。
其实只要用左手在地面上支撑一下就可以缓和损伤,但我却对大小发生了微妙变化(或者说恢复原状)的手臂不太适应,结果空有一身反射神经也派不上用场。
“好痛痛痛……痛死了。”
仔细一看,因为跟地面发生了剧烈摩擦的缘故,左手的绷带已经擦破,好不容易恢复原状的左手也被擦得流血了。本来在跑步途中摔倒已经是很久没有过的事了,而这样子擦伤外皮也同样是非常新鲜的体验。
虽然这种感觉就像是刚买回一台新款手机却在当天掉到地上摔坏了似的——但同时也让我产生了“这确实是自己的手臂”的实感。
这条手臂,的确是自己的。
连通着血脉,连通着神经,连通着意识。
我的左手。
一直以来在篮球场上运球的左手——支持着我的左手。
“好痛痛……哈哈,好痛、好痛——啊哈哈哈哈。”
我一直倒在地上站不起来,一边抱着左手、抱着自己的全身。一边大声笑了起来——这样的反应,并不仅仅是因为我有着M的倾向。
因为我同时也一直在哭。
抱着恢复原状的左手——我莫名其妙地哗啦哗啦流下了眼泪。
“啊哈哈哈、哈哈……好痛、好痛……哈哈,好痛——好痛、好痛……”
好开心——
我这么跟自己说。
啊啊,真糟糕。
说什么困惑的比例更甚于喜悦,说什么与其说高兴倒不如说是感到诡异,那些修辞性的描写,都只不过是在装模作样罢了。
理由什么的根本就无关重要。
我觉得很高兴。
这就是我现在的唯一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