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012(1/2)
009
妖怪变化的权威专家——忍野咩咩过去用作大本营的那个补习学校废墟,对我来说是一个有着深厚回忆的地方。不过那并不是因为我和阿良良木学长在其中的一室内进行过认真的战斗,也不是因为后来曾经好几次因为怪异的问题在那个房间里过夜——同时也不是因为亲眼目睹了那座建筑物被烧成灰烬的整个过程。
不,当然这些因素还是包括在内的,或者即将使说正因为如此——也不算太过分。但是,我还有另一个除此以外的最根本原因。
虽然我一直没有对阿良良木学长说过。
应该说,是说不出口。
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告诉他。
过去——在那所补习学校变成废墟之前,在补习学校还发挥着作为补习学校功用的时候,我曾经在那个教室里上过课。
具体来讲,就是从初中二年级到三年级的某一段时期——也就是在知道战场原学姐将要升学到直江津高中的时候,我当时觉得凭自己的成绩很难考上那所高中,所以就请求祖父母让我上补习学校。那时候上的补习学校,正好就是这所睿考塾。
不过,这所补习学校在我就读的期间就陷入了经营困难的状况,最终还是倒闭了。因为当时本来也有不少中小学生就读,所以看起来完全没有那样的迹象,不过根据后来听到的传闻,好像是为了跟车站前的大型升学补习学校搞对抗而雇用了许多高级讲师,结果却因为支付的工资太昂贵而搞得入不敷出什么的——将我的成绩提高到足以考进直江津高中的恩师们,却成了对补习学校的经营造成压迫的元凶,甚至将学校逼进了倒闭的境地……面对这样的现实,我的心中总是觉得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妥协点。
总之,忍野先生、阿良良木学长、还有小忍拿来当睡床的桌子,很有可能就是我初中时用过的东西。
当然,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尽管那是一种回忆,但也算不上是什么留恋——我之所以没有向阿良良木学长他们说出来,也纯粹是因为没有合适的时机,或者当时根本不是说这种话的场合罢了。
那座被烧得破破烂烂、却还勉强残存了下来的补习学校的痕迹,就算真的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我也不会有什么悲伤或者哀切的感受。
怎么说好呢——嗯,虽然我这么讲好像很冷漠,但是从升上高中的那一刻开始,它作为我心中的回忆恐怕已经“断绝”了吧。
而且就算是在那里上课的期间,我也在调整篮球部练习的时间安排上伤透了脑筋,甚至对补习学校产生了厌恶的情绪——不过这明明是我自己提出的要求,这样想的话也实在很对不起为我支付补习班费用的爷爷奶奶。
所以——
就是这样。
在那座补习学校因为经营困难而倒闭的时候——我一直都在为“那可能都是因为我老是怀抱着那样的愿望”这个想法而烦恼,这件事也不用多提了。
……所以我才会说不出口吧。
不过现在想起来,我也许还是有过那样的心情吧——总而言之,在这个意义上,我跟那个地方实在是相当有缘。
比以它作为大本营的忍野先生更有缘。也比把它当作睡床的阿良良木学长更有缘——因为在它被彻底烧成灰烬之后,在它变成对任何人来说都已经没有用处的地方之后,我也还是要再次朝着那个地方走去。
“你要把自己现在走的路妄想成通往未来梦想之路的话。那当然是你的自由——不过大多数的现实都并非如此,那只不过是通往过去的一条直路,而人只不过是沿着这条路逆行而已。而且那条路,要是你不小心回头看的话,搞不好还会被带走魂魄,是一条极端严格的单行道。”
虽然我的母亲曾经这么说过,但是要完全不回头径直向前走的话,那也是不太现实的吧。
所以,在结束了跟火怜的通话后,我就直接以B键快跑(那是什么啊)朝着旧补习学校被烧成灰烬的废墟跑去——然后,在那里……
在那里——
跟“恶魔大人”见面了。
虽然说是被烧光的废墟,但自从那座建筑物被烧掉之后已经过了半年的时间,自治机构当然也不至于坐视不理,而是用压路机进行了整平处理。所以正确来说应该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地——在那片荒地的中心位置——
正站着一个手持松叶杖的女孩子。
是一个跟我同世代的女孩子。
高中生年纪的女孩子——扇君是这么跟我说的,看来事实的确如此。感觉那就像是理所当然似的,但同时还是觉得有点不爽。
她穿着一身运动服——说起运动服,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一年到头都穿着运动服过日的火怜(特别是刚刚才跟她说过话),但是如果说火怜的运动服姿态是一种健康形象的话,那么眼前这个女生的运动服姿态则给人以“不修边幅”的印象。
那是一身松垮垮的宽身运动服。
那种宽松的模样就跟睡衣差不多——没有丝毫的讲究。
还有那头充满蓬松感的、好像完全没有经过梳理似的茶色头发,也更进一步强化了那样的印象——话说回来,茶色头发的实物,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虽然对当今时代来说,茶色头发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但这里毕竟是乡下小镇,最多也只是偶尔见到某些游泳部的女生因为在含氯的泳池里泡得太久而导致头发掉色而已(还有就是小忍的金发了)。很自然的,我就对那种发色感到有点畏缩了。
在某种意义上,茶色头发对我来说比恶魔还要可怕。
正因为如此——正因为如此,我反而变得镇定了下来。
不。
让我变得镇定的理由并不只是这个。
还有另一个原因。
“……虽然我是列出了三个选项,但是大部分的人都是用第一个选项来解决的哦。”
这时候——
正当我犹豫着该如何向那个女生开口的时候,对方却首先主动说了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在注视着我这边了。
茶色头发的恶魔正在注视着我。
“如果有十个人的话,有七个人都会选择用写信来向‘恶魔大人’咨询问题——在剩下的三人之中,大概有两人会用打电话的方法吧。”
“……而最后的一个人就是像我这样直接前来见你……对吗?”
“不,最后的一个人会选择‘放弃’。面对这三个选择,愿意直接面对‘恶魔大人,咨询问题的人,是十个人之中的第十一个人啊。”
那女生的语调,听起来比我还更有男孩子气。
声音很低沉、也相当平稳——而且说话的速度慢得出奇。那并不是慢条斯理的可爱感觉,而是纯粹的缓慢——这种说法好像带有骂人的意思,我本来是不太想用的,但是“呆笨”这个形容真的是恰到好处。
光是等她说出下一个字就会让人等得很不耐烦。
就是这样的速度。
就好像将听惯了的录音带进行慢速播放那样的感觉。
“不过那样的人大多都有着相当严重的困扰,所以我都会直接介绍他们去警察局、律师事务所或者儿童咨询所之类的地方。至今为止选择来见‘恶魔大人’的第十一人就只有两人,而那两人我都采取了那样的应对措施——不过。”
那个女生说道。
与此同时,眼睛也缓缓地向我盯来。
“——看来你并不属于那样的情况呢,神原骏河同学。”
突然被人叫出了名字,我的心顿时猛然跳动了一下。
不过这并不是因为“被不认识的人突然叫出了自己名字而大吃一惊”——当然,也不是因为对方是真正的“恶魔大人”、用什么不可思议的力量知道了我还没有报出的姓名。
“的确没错,沼地蜡花同学。”
我说道。
我也说出了那个女孩子的名字。
于是,那个女生——沼地——第一次露出了微笑: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真是太高兴了。”
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没错。
因为她染了头发的关系,我第一眼并没有认出她来,但是这个“恶魔大人”,却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女生。
尽管如此,我并没有很清楚地记住她的容貌——而是从她握在左腋下的松叶杖想了起来。
沼地蜡花。
在初中时代,她是在这一带地区跟我交锋过的其他学校的篮球部选手。我们之间已经交锋过无数次,与其说是竞争对手,倒不如说是宿敌更恰当。
虽然我没有明确的输给她的记忆,但同时也不记得有没有赢过她。
如果说我是擅长速攻的攻击型选手的话,那么沼地就是慢悠悠的擅长防御的篮球选手。传说她还有过完全封住敌方队员得分的经历……
回想起她当时的打球风格的话,刚才那种“呆笨”的说话方式,也可以理解为她的个人特色了。
不过说到底她也只是敌方队伍的成员,虽然初中时代互相认识,但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说过话……
“呵呵,神原——你的左手。”
这时候。
沼地用没有拿着松叶杖的右手指了指我左手上的绷带。
“关于你左手出问题的传闻果然是真的吗。也就是跟我一样了。著名选手总是免不了受伤呢,真是的。啊,把过去的自己说成是著名选手的话,听起来也太傲慢了是不是?不,你应该不会有那样的想法吧。神原选手——”
“…………”
我没有回答,只是注视着沼地的左腿。
因为她穿着尺寸偏大的宽松运动服,所以乍看起来很难察觉到,不过仔细一看就可以发现,她左右两条腿的粗细程度是不一样的。当然,那只是“因为我知道”才能勉强看出的差异——她的左脚。
在她的左脚上——正包扎着石膏绷带。
坚固地。
坚牢地。
保护着她的脚免受冲击。
保护着她的脚免受世人的攻击。
因此,她的左脚并没有穿鞋——而是光着脚踩在地面上。
左脚的——受伤。
没错。
正因为这样,她才会握着松叶杖。
在初中最后的一场校际大赛里——在跟我的学校碰头之前,沼地就因为比赛中的一次落地事故而弄坏了左腿。她也因此而被迫从篮球部引退,而且现在看来,她的脚似乎还没有完全康复——如果在那之后过了三年也还没有治好的话,那也许是必须陪伴她一辈子的伤痛了。
不过这种事也很难问出口,也不是在这种时候该问的事情。
“你的左手,也是在比赛的接触事故中弄伤的吗?”
……这种很难问出口、也不是在这种时候该问的事情,却被对方抢先说了出口。
说不定她是对同样因为受伤而引退的我产生了同情吧,但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只能向她低头道歉了。
我的左手,根本没有像她那么光彩的受伤经历一那只是我过去所犯的过错。光是把这两者相提并论就已经是一种玷污了。
“嗯,算是吧。”
然而,我还是无法说出真相,所以只有暖昧地点了点头。
“看你的校服应该是直江津高中吧?那么,你就是在那所升学学校里闯进了全国吗……真厉害。而且,原来你的头脑还很聪明吗。”
“其实,也不是啦……”
我一边说,一边看着沼地的运动服打扮。
那是一套以红色为基调的华丽运动服。
虽然胸口的位置上绣着品牌名称,但因为彼此相隔太远而无法辨认清楚——如果是著名品牌的话,就算相隔很远也应该可以认出来,所以那应该是一个不太有名的品牌吧。
即使不是这样,那至少也不可能是学校制定的体操服。
“嗯?我吗?我可没有上高中啊。因为康复运动的关系,我连考试也没有参加。现在的话,就是让当今世人为之心动的所谓自由职业者啦。”
不过我的脚变成这样子,当然很难找到愿意雇用我的单位,而且也没有打散工,所以虽然说是自由职业者,实际上也只是个无业游民罢了——沼地一边这么说,一边把右手插进了运动服的口袋里。
她原来没有上高中吗。
那么扇君说她是“女高中生”的那句话,在这种意义上就算不上正确了。在这时候感觉到内心舒了口气的我,性格果然不像别人心目中所想的那么率直坦荡呢。
“所以我才会成为‘恶魔大人’。”
“…………”
“因为闲着没事干。”
她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取出了手机——在操作了几下之后,又放回到口袋里。
看来她是在确认来电记录。
难道在什么地方——有什么人向“恶魔大人”打电话来了?不,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应该会接听电话才对。也许她只是故意拿出手机来摆弄一下,在我面前做做样子而已吧。
初中时代,她在球场上也是这样——是一个善于扰乱对方选手精神状态的选手。
“……因为脚受伤了很难找到愿意雇用的单位——你就选择了当‘恶魔大人’来代替打工吗?”
“咦?”
沼地露出了相当惊讶的表情。
那看起来并不是在演戏,而是确实对我的推测感到惊讶——不过也很难说,搞不好这还是一种演技,实际上只不过是在对我演戏罢了。
我在重申一遍。我跟她之间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可以读懂表情的地步。
“不,不是的不是的——神原选手,那完全是误会啊。虽然我不知道你从谁的口中听说了什么,但你一定是误会了。”
“我究竟误会了些什么啊。”
如果问我是从谁的口中听说了什么的话,那么我的答案——就是从扇君的口中听说了“恶魔大人”的事情了。
“我的确是在干着‘恶魔大人’这种事,但是我可没有凭这个来收钱啊。”
这是一个免费咨询所——沼地说道。
听了这句话,我不由得大感意外——但是现在想起来,无论是扇君、日伞还是火怜,也都确实没有提到过“恶魔大人”在解决烦恼之后会向人索取报酬之类的事情。
反而根据他们的语气来判断,委托人完全是没有任何风险的——
“…………”
如果那是真的话,我的判断恐怕是有点先入为主了——不知为什么,我的想像力总是会受到向阿良良木学长索取五百万日元作为报酬的忍野先生、以及从女初中生手里骗走零花钱的贝木泥舟的影响,把“恶魔大人”的活动也看成是跟金钱打交道的事情了。
免费咨询所,免费咨询员。
那简直就像是——
“……那简直就像是阿良良木学长啊。”
“嗯?你说什么呢,神原选手?”
“不,我什么都没有说,沼地——”
我摇了摇头——
“我的确是误会你了。实在抱歉。”
向她道歉道。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是为了世界、为了帮助有困难的人而免费接受人们咨询的‘大好人’对吧?”
“呵呵,被你这样面对面说出来的话,我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呀——”
“那么你为什么要自称‘恶魔大人’呢?”
我明明没有称赞她的意思。她却难为情起来了——这种感觉真的很恶心。所以我没有听沼地说到最后,就用提问打断了她的话。
“如果你选择这个称呼的话,在某种程度上被别人以偏见的眼光来看待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因为现在可是讲究冲击力的时代嘛。最重要的是冲击力,还有就是话题性。如果首先不让顾客吃惊的话,就没有办法吸引眼球。无论是娱乐、文化还是政治,现在都必须把意外性放在第一位来考虑。而且就算我是什么粗线条的无神论者,也还没有厚脸皮到自称‘天神’或者‘天使大人’的地步啦。”
“…………”
“更重要的是,抱有烦恼的人基本上都会被劣等感所支配。在那样的精神状态下,比起作为高位存在的‘神’和‘天使’,反而是最低劣的恶魔会更容易让人依靠呢。”
“……嗯,好像有点明白,又好像不怎么明白。”
“嗯?真令人意外——像你这样子走在阳光下的人,也能理解这样的话吗?不,会不会是你的手受伤让你的人性稍微发生了扭曲呢?”
“也不是那个问题……啦。”
虽然这只左手确实可以说是我的人性扭曲的象征。但这只左手并不是作为原因、而是作为结果而存在的——可是她这种瞬间看穿本质的眼力,也还是跟现役时代一模一样呢。
不,在停止打篮球后,她的眼力可能还得到了更进一步的磨练吧——她之所以开设这种免费咨询所,会不会是基于这样的眼力而选择的活动呢?
……不对。
我在初中时代虽然的确只是在球场上跟沼地打过比赛,基本上没有说过什么话——但是根据彼此之间作为篮球选手对抗的经验,我认为自己对她的“人性”也有了某种程度的了解。
沼地蜡花这位选手——
并不是乐意帮助别人解决烦恼的那种人。
她并不是一个会用她的眼力来帮助他人的女生。
那么,难道是她在这三年里发生了变化吗?
变化——成长。
可是……
“我还为该选用‘恶魔大人’还是‘堕天使大人’这个问题烦恼了很久呢——‘堕天使大人’虽然也很不错,但我还是觉得听起来太帅气了,也许无法吸引男生过来。现在我就觉得只有‘恶魔大人’是最合适的。”
“为什么?”
因为无论怎么想也不会有结果,所以我就决定直接向本人提问了。
“如果不是为了钱的话,你究竟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我非说明不可吗?”
被她这样反问了一句,我才想起她根本就没有向我解释的义务,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是——
“非说明不可。”
我却作出了这样的断定。
而且还尽可能说得斩钉截铁。
看到我强迫她作出说明的态度,她也不禁稍微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但马上就开玩笑似的耸了耸肩膀——因为她所有的动作都非常缓慢,所以无论如何都会给人一种演戏的感觉——露出笑容说道: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恶魔大人’从被你这种凑热闹的人找到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不能再继续用了。”
不过这一次的命名,我还是特别喜欢的呢——沼地仿佛很惋惜似的说道。
“这一次?也就是说,你之前也做过这样的事吗?”
“嗯,没错——在初中从篮球部引退后的这三年里,我都在不停地更换手法、更换方式、甚至更换名字——倾听了各种各样的人们的烦恼问题呢。”
原来是这样吗。
这大概也是因为受了贝木泥舟的影响吧,本来我还以为她的活动期间就算再怎么长,最多也只是从去年开始的——看来还真是根深蒂固呢。
“看到快要被人发现我就立刻撤退,然后重新再来。那就是我悟出来的诀窍了。”
“那是什么诀窍啊。”
“大概是长生吧?”
沼地歪着脑袋这么回答道。
然后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慢慢地——
“从被你这种凑热闹的人找到的那一刻开始,我就马上清盘,选择接关重来,这才是长生不老的诀窍啊。不过与其说是接关重来,倒不如说是反复尝试更恰当。虽然现在已经少了很多,但是在三十年前可是有很多那样子的游戏呢——”
“我可不是为了凑热闹才来到这里的……”
“明明没有什么事情要咨询却特意来到咨询所,这样被人说是来凑热闹也很正常吧。我本来还想把你说成是来幸灾乐祸的呢。”
“…………”
沼地在看到我无法反驳的样子后似乎感到很满意,于是接着说道:
“那么,你是问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对不对?如果不是为钱的话,到底是为了什么——是这样吗?”
“啊啊,没错,我是这么问的。”
“是为了世界上的人们——当然不可能是这样了。‘我不可能会做那样的慈善事业’这个充满偏见的想法,就是你提出这个问题的根据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告诉你这是完全正确的。虽然你对我的眼力似乎有着相当高的评价,不过在我看来,你也相当了不起啊。”
“……那么,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自己啊。那都是为了我自己——沼地蜡花的健全利益而做的。或者说为了我这条左腿也不为过。”
沼地说道。
丝毫不觉得自愧——同时也没有表现出得意的神态,要勉强形容的话,那就是一种冷眼旁观的态度。
“听到怀抱忧愁和烦恼的人们所说的话,我就可以怀着‘太好了,世界上还有很多人跟我一样不幸,甚至有的人比我更不幸呢’这样的想法而感到安心——我之所以当‘恶魔大人’,都只是为了实现这个目的。”
“…………”
“哎哟哟,你马上就对我充满了鄙视呢。还真是认真啊。虽然你这种率直的性格是你打球风格的突出特色,但是对包括我在内的与你敌对的比赛对手来说,那只不过是我们必须攻击的弱点罢了。”
沼地看到我听完她的话皱起眉头的样子,马上就露出了明确的得意表情,微笑着说道。
“……你该不会是说认真的吧。”
“嗯?什么?大家都看准了你的弱点来攻击,这是真的啊。难道你完全没有发现?还是说你要批评这种做法太卑鄙?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事到如今才搬出这种事来主张自己的正当性,我觉得这样反而是违反运动员精神的吧?”
这种充满挑拨味道的口吻。看起来似乎是想要激发我内心的感情似的——当然,这只不过是从好意的角度来解释的说法,反而用“她纯粹只是通过戏弄我来享受乐趣”来解释会更有真相的感觉。
不过感觉像是真相的东西也不一定就是真相。
我以对方难以察觉的动作轻轻地深呼吸了一下——
“不是说这个。我是问你刚才说把他人的不幸当作食粮这件事,应该不是说认真的吧?”
我说道。
“把他人的不幸当成食粮——这种说法也有点不对啦。我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我纯粹只是以他人的不幸为基准,力求得出‘自己还算是比较好的一类’这个结论罢了。‘虽然我一辈子都无法再跑步——但是世界上除了我之外还有许多面临着种种困扰的人’。我就是通过这样的想法,来勉强维持着自己的精神平衡啊。”
“平衡——”
那是忍野先生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那个无论何时都以中立的立场自居的人——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的话,神原选手。看到你的左手后,我的心也变得安稳了。看到像你这样的顶级选手也堕落到和我一样的位置上——不,也许还是不怎么安稳呢。因为你跟我不一样,对自己左手的事情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没有……”
那回事——我说道。
但是,这句话有没有作为否定的回答传人沼地的耳中……我就不得而知了。
因为我的左手——在我的心中早已作为自作自受的结果接受下来了,而沼地却不是这样。
所以站在她的立场上看的话,我的态度显得有点满不在乎也是很正常的。
“呵呵。”
沼地微笑着说道:
“向我——向‘恶魔大人’咨询烦恼的高中生们写来的信,还有通过录音机录下来的通话记录,就是我最宝贵的收藏品啊。‘世界上存在着不幸的人’,‘世界上存在着许多许多不幸的人’——这个事实在无形中给了我很大的安慰。那都是具有真实性的、由本人说出来的经历,简直比读那些专门骗取读者眼泪的煽情小说更让人着迷。从三年前开始,我都一直在不断改换着招牌来搜集他人的不幸经历。所以那并不是食粮,而是鉴赏品。”
“……这可不能算是一种好的兴趣。”
或许我应该在这时候把自己心中泛起的情感直接传达给她知道——或许这也正是沼地所期望的事情——但是,我可以说出口的话,却仅仅是这样一句经过无数过滤器的过滤、筛选、并且用保鲜膜包装得严严实实的话。
“来找你咨询的人,应该都是有着真正烦恼的人啊。”
“正因为这样才有收藏的价值——如果我这么说的话,会不会像个坏蛋呢?呵呵,你也别那么较真嘛,神原选手。看样子就好像要揍我一样啊。别那么逼近我,你的威压感真的是很可怕的哦。”
“你的抢板距离可不止这么短吧。”
“这就难说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我早就忘了。现在的我并不是篮球选手,对了——应该是心理医生才对。”
我揍了她一下。
真是太让我惊讶了,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这么轻易就做出揍人举动的人——可是在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右手确实已经在她的脸颊上扇了一巴掌。
反而应该说,没有用上怪力左手的我,还算是相当冷静的。
至于被揍的沼地,尽管脸颊红起了一片,却还是“嘿”地笑了一笑——她的表情明显是在说这样一句话:
——揍人的话你就输了。
“我都说你别那么较真嘛,神原选手。我说啊,本来嘛——”
沼地突然换上了亲昵的口吻,就好像面对亲密的好友似的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然后,毫不客气地、轻轻松松地说道:
“你真的认为来找我咨询的都是有着真正烦恼的人吗?如果真的是怀抱着很严重的烦恼,就不会有依靠‘恶魔大人’的想法了吧?那只不过是日常级别的不幸,都是一些不值一提的不幸啦。至于那些偶尔出现的有着真正烦恼的咨询者,我都会为他们介绍适合处理那些问题的机关——这个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吧?”
“…………”
“我也不会对咨询者的不幸加以插手,只不过是认真地听他们诉说而已。就像神原选手你的现役时代那样,非常认真地听他们说。那样到底会有谁受伤呢?我只不过是在心中暗暗发笑,脸上的表情可是相当认真的啊?而且我也认为这是对为我提供不幸材料的他们应有的礼节。”
“光是在心中暗暗发笑,就已经是不诚实的表现了……我这么说大概也是没用的吧。”
“没用的。”
“那么沼地,你应该还会这么说吧——除了明显无法处理的特殊案例之外,自己毕竟是为他们解决了烦恼,所以不应该受到任何人的指责——对吗?”
绝对可以解决烦恼。
那就是“恶魔大人”的宣传口号。
也就是说——沼地在这一点上是诚心诚意面对咨询者的。不管内心的表情如何,她毕竟都是在处理好那个不幸之后再“接收”到自己手上的。
先不论作为心理医生的操守如何,但至少作为收藏家是很诚实的。
她大概会作出这样的主张吧。
“不。”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她作为收藏家也同样是不诚实的。
“我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听他们诉说而已。”
“……咦?”
“听了他们的话之后,我什么都不会做。模式1的情况就是收了信,然后什么都不做。模式2的情况就是在电话里说一句‘这件事我可以处理’就完了。至于模式3的人,就先听他们说个大概,但不会去了解具体的细节,还是什么都不会做,而是像流水线作业那样为他们介绍相应的机关。”
毕竟过于不幸的内容我也会受不了嘛。
我会受不了的。
这时候——沼地把放在我肩膀上的手慢慢向下滑动,然后抓住了我右侧的ru房。
那粗暴的动作的确是跟“抓住”这个词非常吻合,完全没有任何性感、或者爱抚之类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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