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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魔弹之王与战姬(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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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伦蒂娜是在用过早餐后,前往办公室处理政务约一刻钟时,收到这项报告的。

理应朝向帕耳图进军的爱荻莱妲军,忽然开拔到了王都附近,并向凡伦蒂娜宣示效忠。收到这项消息的黑发战姬,脸上难掩惊愕神情。

所谓爱荻莱妲军,乃是诸侯以「让王位继承权排行第四的少女登上王位」起誓所组成的联军。然而,身为爱荻莱妲的监护人、同时也是联邦领导者的切因贝尔和艾芮克,却在举兵的第三天反目成仇了。

两人之所以对立,乃是对于被推举为傀儡盟主的爱荻莱妲的看法产生歧见所致。

切因贝尔只将这名十一岁的少女当成满足自身野心的棋子,不过,艾芮克却是对她百般呵护。也许是因为艾芮克与她的父亲卡洛尔·罗迪纳有所往来,因而让他放软了心肠。

两人统领著军队,原本在逐渐增加势力的状况下前往帕耳图,但他们对于彼此的敌意却是与日俱增。

就在军队行进到距离帕耳图尚有两日路程时的该夜,切因贝尔的营帐里爆发了争执声。由于不久后传来了惨叫,几名士兵冲进营帐一看,只见两名监护人都流著血,倒卧在铺设在地的地毯上头。切因贝尔的额头被一剑劈裂开来,艾芮克的胸口也被一柄长剑贯穿。

根据其中一名士兵的报告,争执的起因是切因贝尔拿艾芮克对待爱荻莱妲的态度大做文章,揶揄他有恋童癖之嫌,而艾芮克则是在盛怒之下拔出长剑。但由于两人皆已丧命,是以真相永远地石沉大海了。

而失去统帅的诸侯们和士兵们则陷入了不知所措的窘境。爱荻莱妲军由十一名诸侯和约一万名的士兵组成,不过,剩余的成员之中却无人能掌握主导权。虽说有少数诸侯有统领全军的意愿,但却欠缺足以让其他诸侯心悦诚服的实力。

在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开了场毫无意义的会议,并有四名诸侯和三千士兵离去后,剩下的诸侯们才决定归顺于凡伦蒂娜的麾下。诸侯们为自己开脱的说法是,非难卢斯兰乃是切因贝尔和艾芮克的专断独行,他们所要纠弹的对象始终仅有尤金一人。

——也就是没人能掌握主导权对吧。

想不到他们居然只能挤出这种可笑的理由。

对凡伦蒂娜来说,她只能对这愚蠢的状况感到好笑。煽动切因贝尔和艾芮克组织爱荻莱妲军的,正是凡伦蒂娜。当然,两人对于爱荻莱妲的态度差异也在她的掌握之中。虽然她也预期过在进攻帕耳图之前就会闹内哄的可能性,但实际发生这样的状况,还是让她忍不住叹息。

不过,在凡伦蒂娜所推演过的状况之中,这还算是不错的结果。不仅爱荻莱妲军就此彻底消灭,甚至还有七千兵力成了她的所有物。

听说爱荻莱妲表现得相当安份,但她应该也是身不由己吧。毕竟无论是品行好坏,她仰仗的两位监护人都已经不在人世,留在她身边的尽是些不把她当一回事的大人。

——看来该攻打帕耳图了呢。

待做完报告的文官退下后,凡伦蒂娜静静地做出了决定。

自从她在几天前收到黑龙旗军兵分两路,其中一军留在比多格修,另一军沿著西方道路南下的报告后,就一直在思考要如何行动。

是该讨伐驻扎在比多格修的部队,还是该击破南下的军队?

凡伦蒂娜判断,留在比多格修的军队应该不会攻打王都,毕竟他们不可能有那股余力。北部中央至西北一带的诸侯,都表现出愿意协助黑龙旗军的态度,若是凡伦蒂娜派兵攻打的话,那些诸侯想必也会与黑龙旗军站在同一阵线吧。不过,若是黑龙旗军主动向王都出兵,那些诸侯肯定会犹豫再三。

然而,那批南下的军队的状况就不一样了。凡伦蒂娜精确地看出他们是以帕耳图为目的地,一旦他们从莱德梅里兹或奥尔米兹调度到足够的士兵,应该就会朝著王都展开进军吧。她得在状况演变至此前,先一步击溃这支军队。

在这个时间点上,凡伦蒂娜还不知道尤金已死的消息。不过,就算是得知这项资讯,她应该也不会改变目前的方针吧。

「——殿下。」

凡伦蒂娜对著在办公室角落读著一本书的瓦雷利唤道。

自从这名王子待在办公室阅读书籍至今,已过了将近十天的时光。起初,造访办公室的官僚们还会一脸困惑地向他敬礼,但到了现在,人们已经逐渐把王子待在此处一事视为理所当然了。

瓦雷利从来不会妨碍凡伦蒂娜办公。虽然他一天之中会向她搭话几次,但全都是为了解读看不懂的文字。对凡伦蒂娜来说,这点小事还不至于会妨碍政务。

这究竟是收到卢斯兰的命令后,以自身所及的范围在照顾王子呢?还是对于卢斯兰的赎罪呢?还是说,她是企图在这个空间里,打造出与她幼时环境相似的光景呢?就连凡伦蒂娜也不明白真正的原因为何。

她唯一知道的,是这样的形式并未让自己感到不快,也不会让她萌生松懈野心的想法。

受凡伦蒂娜呼唤的十岁王子,将原本盯著膝上书本的脸孔抬了起来。

「蒂娜,有什么事?」

凡伦蒂娜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了瓦雷利的面前。

「在下想趁现在向您汇报——再过几天,在下将会暂时离开王宫一阵子。在归来之前,会由在下的侍者们打理殿下的生活起居。」

倘若只是要出动奥斯特罗德军,凡伦蒂娜甚至有把握在今天以内就能完成动员。不过,爱荻莱妲军就没办法比照办理了——凡伦蒂娜得先亲手重新编制才行。除此之外,由于西部诸侯的部分人士也响应了她的号召,所以有与之会合的必要。

「你该不会要上战场吧?」

瓦雷利简短的质问让凡伦蒂娜微微一惊。瓦雷利露出了感到过意不去的神情,开口说道:

「我听到几个令人在意的词汇……我原本是不打算偷听的。」

「不,殿下,请您毋须在意。」

看到凡伦蒂娜摇了摇头,瓦雷利才像是放下心来似地放松了脸颊。接著,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开了口:

「蒂娜,你能借我一枝笔吗?」

待凡伦蒂娜自办公桌上取来笔后,瓦雷利将衣袖上的一枚银色钮扣拔了下来。接著他在钮扣上动了几笔,并把钮扣递给了凡伦蒂娜。她拿起来一看,只见上头以笨拙的笔迹写著『祝你好运』。瓦雷利以得意的神情说道:

「这是我在昨天看到的故事书里出现的字句。」

凡伦蒂娜先是凝视了手上的钮扣好一会儿,接著露出微笑询问王子:

「殿下,您喜欢阅读书本吗?」

「是啊,这都是托了蒂娜的福。」

瓦雷利露出了纯真无邪的笑容回答:

「在看过书之后,我瞭解了很多事。我一直不明白该拿内心的某个念头怎么办,也不知该怎么称呼那样的心情。不过,我现在稍微明白了一些。随著内心的思绪成形,我也头一次看清了长久困扰著我的烦恼。」

听到瓦雷利的话语,凡伦蒂娜有那么一瞬间睁大了双眼。少年拚命拣选字词,企图传递内心的喜悦和兴奋的模样,让黑发战姬察觉到一件事。

让凡伦蒂娜萌生野心的契机,是小时候在自己的宅邸里阅读亚斯瓦尔女王——瑟菲莉亚的故事时产生的。一直到那天之前,她从未想过世界上有所谓的女王存在。

然而,她错了。野心早在更久之前就孕育在她的体内。她仅继承了徒具埃斯堤斯之名、距离直系极为遥远的稀薄王家之血,住在王都之中的一处小小宅邸之中。而凡伦蒂娜自幼就看清了自己身处的现况,而且并不以此满足。

书中的故事,让凡伦蒂娜把浅浅抱持的梦想,给予了名为「女王」的方向。然而,梦想本身却是在经过漫长的时间后,在她的内心自然而然地形成的。

「……蒂娜?」

王子抬起了脸,望向忽然沉默不语的黑发战姬。这时,凡伦蒂娜将过去的情景塞到了意识的角落,向他露出了微笑。

「谢谢您,殿下,那在下就暂时借用一下您的好运了。」

说著,凡伦蒂娜对年少的王子恭敬地行了一礼。

帕耳图的核心都市利托米什尔,是个有著乡村风情的城镇。

此地的住家以木造为主,受到石板铺设的也只有一条主街道而已。摊贩陈列的也都是些渔获、山菜和树果一类的商品。就连尤金的宅邸看起来也显得朴素。

「是个好地方啊。」

然而,造访利托米什尔的堤格尔却陈迤了这样的感想。因为在他眼里,此地的氛围和他土生土长的亚尔萨斯核心都市——榭雷斯塔的气氛相当神似。

不过,若是从现在的利托米什尔向镇外看去,就能感受到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这是因为有无数营帐像是要包围城镇似地设置在此,还有许多身穿盔甲的士兵们四下走动的关系。他们是奉艾莲和米拉前来的莱德梅里兹和奥尔米兹士兵。到这天为止,已经有两千四百多名的士兵聚集到了这里。

在抵达利托米什尔后,莉姆便二话不说地著手进行军队的编制。

虽然堤格尔、艾莲和葛斯伯都参加了尤金的葬礼,但唯独莉姆没有出席。她竭力主张「既然不知爱荻莱妲军何时会在帕耳图现身,就得有人去做准备」,并埋首在自己的工作之中。

午夜时分,莉姆待在设置在镇外的艾莲营帐之中,藉著油灯的火光打量著地图。她虽然连艾莲的职务都一手包办,但这时所有的工作都暂且告一段落,让她变得无所事事。她虽然打算就寝,但高昂的斗志让她全无睡意,只得眺望地图想像战场和敌军的动向,藉以分散注意力。

——无论如何,我都要守住帕耳图。

这时,她听到营帐外头传来了耳熟的说话声。起初莉姆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但由于对方再次搭了话,是以她略带困惑地给了回应。

「不好意思啊,在这种深夜时间前来打扰。」

走入营帐的,果然是堤格尔没错。

「我还以为您今晚会在玛丽娜大人的宅邸休息呢。」

「我让艾莲去处理那边的事了。」

堤格尔回应著,在地毯上头坐了下来。在脱去厚重的外套后,只见他的手里拿著葡萄酒瓶和两只银杯。青年似乎是将这些东xī • zàng在外套内侧带进来的。

「能陪我喝几杯吗?」

「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忙。」

莉姆察觉他是来安慰自己的,登时僵住了脸庞,讲话的语气也比平常更为尖锐。她虽然想说「请别理会在下」,但在开口之前,堤格尔先一步说道:

「我想听些尤金卿的事。」

莉姆蓦然一惊,在隔了短暂的沉默后,向堤格尔问道:

「……艾蕾欧诺拉大人是否对您说了些什么?」

「她说:『玛丽娜女士和艾莉莎就由我来应对,你帮我去安慰一下莉姆吧。』不过,我从宅邸走到这里的路上虽然想了很多,但还是不晓得该怎么安慰你。」

堤格尔将葡萄酒倒入两只银杯,毫不隐瞒地交代起来。

「所以我换了个方向思考。我想听听莉姆所知道的——在莉姆眼里的尤金卿是什么样子。我想知道更多关于那个人的事,不对,是非知道不可啊。」

现在的他,是尤金.舍巴林的遗志继承者。

那对绽放著真挚光芒的黑眼,正直直地看向莉姆。

莉姆吁了口气。她露出了蕴含少量无奈和多量感伤的微笑,同时发现「迫于无奈」可以作为说服自己的藉口。这是她该做的事。

她所认识的尤金,就只能由她亲自开口述说。毕竟眼前的青年,确实有必要多认识尤金一些。

「我明白了。那么具体来说,您想知道尤金卿的哪个方面呢?」

「只要是莉姆知道的、可以说给我听的,都通通告诉我吧。你不用管先后顺序一类的问题,只要把想得起来的事说出来即可。」

堤格尔将其中一只银杯推到了莉姆面前,继续开口说道:

「我是在今年的太阳祭上首次与尤金卿见面的。他说曾多次与父亲……和我爸爸见过面,也为我的爸妈做了祈祷,希望他们的灵魂能够安息。就是在受维克特陛下召见谈话后,他也愿意听我商量烦恼呢。」

莉姆点了点头,伸手拿起银杯。

「我明白了。那么,就从我和艾蕾欧诺拉大人初次与尤金卿相遇时说起吧。」

几枚情景的碎片浮上了莉姆的脑海。她在浑然不知自己露出了笑容,缓缓道出了那段幸福的时光。

在莉姆清醒之际,她的视野里是一片昏暗。

——我是什么时候睡著的?

头脑之所以有些朦胧,是因为还留有醉意的关系吧。她似乎是抓著某种东西躺著就寝的,与身体紧贴的那个东西还带了点热度。

莉姆在昏暗之中凝神观看,在察觉自己身旁是何物的瞬间,她的困意一口气飞到了九霄云外——被她紧紧抱著不放的,是此时正发出沉稳鼾息的堤格尔。

莉姆看著深红色头发青年的睡脸,慢慢地回想起睡著前所发生过的事。关于尤金的话题,她真的讲得既多且广。堤格尔则是不时给予回应,并真挚地聆听著。葡萄酒瓶一下子就被喝空,在那之后,堤格尔不知从哪里又摸了两支葡萄酒瓶回来。

在开启话题的半刻钟后,莉姆开始流下了眼泪。虽然这肯定和葡萄酒喝多了有关,但浮现在脑海里的过去情景与尤金断气时的样貌重叠在一起,让她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不该在这种地方去世的。」

那一个晚上,莉姆不知道将这句话说了多少次。

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那么做的——待回过神来,莉姆已经将脸埋在堤格尔的胸口了。青年的衣服被自己的泪水打湿,而堤格尔则是摸著莉姆的头,轻轻按著她的背部,像是要她尽管哭泣似地。

她像个孩童般嚎啕大哭。堤格尔没有开口,而是以乾燥的掌心告诉她,不管到了何种年纪,哭泣也绝对不是一件丢人现眼的事。

——我和艾蕾欧诺拉大人相处时都没像这样哭过……

虽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丢脸,但冷静回想起来会不会感到害臊,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况且,对象还是这名青年。

但这也无妨——莉姆这么想著。艾莲大概是看出了这一点,才会叫堤格尔过来的吧。

她抬起脸庞看向外头,天色似乎还没亮起。莉姆再次紧贴著堤格尔,并躺了下来。

真想再这样待上一阵子——她这么想著,再度坠入了梦乡。

最先收到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布告的,是在吉斯塔特西部拥有领地的诸侯们。

「我的名字是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我乃继承了为吉斯塔特的统治尽心尽力、却身受凶刃殡命的帕耳图伯爵尤金,舍巴林的遗志,意欲坐上下任吉斯塔特王座之人。想必会有人感到疑惑,认为异邦人不该具备成王的资格;但还请各位回想起来,开国君王——黑龙化身也并非生长于此地之人。莱德梅里兹、奥尔米兹、路伯修和布列斯特的战姬都已决定支持我成为下一任国王,待我付出一切努力收拾目前的混乱,并恢复帕耳图伯爵的名誉后,便会登上国王之位吧。想为吉斯塔特倾注全力之人,尽管加入我军升起的黑龙旗下吧。」

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西部诸侯对于布琉努和亚斯瓦尔有更为深入的瞭解。毕竟承平时期会促进这些地方的交流,而一旦进入了战乱时期,他们的领地也会成为战场的第一线,会有较多的认知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对于两年前的布琉努内乱、一年前的亚斯瓦尔内战和布琉努从今年春季至秋天爆发的好几场战争,自然也在他们的掌握之中。而他们也知道堤格尔有著『流星落者』和『月光骑士』这两个称号。至于有在今年太阳祭出场的诸侯,更是知晓了堤格尔和战姬们关系亲密的现状。

反观王都的现况,对他们来说无异于雾里看花。

才刚得知卢斯兰康复,随即又传来他病倒的消息;尤金虽然随后当上了代理统治者,但他却随即被安上某种罪名锒铛入狱,并由侍从长米隆接下了代理统治者的位置。除此之外,奥斯特罗德的战姬凡伦蒂娜还当上了第一王子辅佐官。

尤金曾长年担任布琉努的外交官。因为有这层因缘,西部贵族都很清楚他的手腕和为人,也能理解维克特王为何会指名他为下一任的国王。基于这些缘故,在得知尤金被赶下代理统治者的位置时,他们都萌生出一股难以置信的疑念。

在发出布告的同时,在帕耳图周遭拥有领地的诸侯们,也收到了玛丽娜或艾莲的书信。

玛丽娜的信件带给了他们极大的冲击。在玛丽娜的亲笔信中,写下了尤金指名了堤格尔,以及尤金已然逝世的事实,而信件上当然也印下了舍巴林家的印记。至于艾莲的亲笔信也写下了相同的内容,上面同样有莱德梅里兹的印记。

西部诸侯们的内心,无不陷入天人交战之中。

人在王都的凡伦蒂娜,也收到了堤格尔发出的布告。不过,考虑到王都和帕耳图之间的距离,能这么快收到布告,应该还是得归功于她收集情报的手腕。若是换作他人,恐怕还得慢上两、三天才会收到吧。

而就算是凡伦蒂娜,也不禁为布告的内容感到惊愕。

虽然尤金的死讯确实也让她感到讶异,但和堤格尔意图称王的决定相比,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了。

——看来得在出发前演场戏呢。

这天的凡伦蒂娜正好刚结束出征的准备。这支俗称凡伦蒂娜军的编制,乃是由三千奥斯特罗德军、七千前爱荻莱妲军和效忠她的两千西部诸侯军构成,总数为一万两千的大军。她预定在明天早上自王都开拔。

而根据她迄今得知的各种情报,聚集在帕耳图的敌军总数恐怕还不到一万。当然,这只是她的推测,实际上是否如此尚不得而知。此外,在她前往帕耳图的这段期间,应该也有情势生变的可能xìng • ba。

在午间时分甫过之际,凡伦蒂娜以第一王子辅佐官的身分召开了作战会议。不过,她会见将军们的地点并非会议室,而是谒见大厅。

而踏入谒见大厅的人们,无不重重地倒抽了一口气。

这是因为凡伦蒂娜静静地伫立在空荡已久的王座旁边的关系。而以漆黑和深红二色所构成的骇人巨镰,正被她握在手里。

看到这幅光景,将军们先是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接著在距离王座有段距离的位置排列成队。

过不多时,在全员到齐后,黑发战姬取出了一张羊皮纸。

「前些日子,帕耳图发布了这般布告。」

凡伦蒂娜以淡然的口吻,将堤格尔的布告朗读了一遍。听到布告的内容,在场众人无不怀疑自己的耳朵,或是露骨地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但凡伦蒂娜却斩钉截铁地补上一句:「这些都是事实。」在充斥著混乱和挫败感的这处空间之中,只有她还维持著冷静。

「帕耳图伯爵亡故一事,确实是遗憾万分。然而,更让人感到遗憾的,是他不知出于何种念头,推举异邦人为王的举动。他对于王家的忠诚心究竟被拋到了哪儿去了?」

凡伦蒂娜微微转动脖子,看著空荡荡的王位。

「自从维克特陛下亡故后,这王位的主人便是卢斯兰殿下。众卿应该都很清楚,殿下曾经说过,待结束冬季的服丧后,他就会在春季举办加冕仪式。」

凡伦蒂娜将视线从王座上头挪开,以彷佛带著寒气的视线扫向众位将军。将军们从她的视线中感受到的,是一股冷冽的怒意。

「也许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确实是布琉努的英雄,然而,他真的有染指吉斯塔特王座的资格吗?光是凭帕耳图伯爵的承认和四名战姬的支持,真的能将这样的行为合理化吗?」

绝非如此——凡伦蒂娜明确地表达否定。

「无论是从血缘方面,还是就道义方面来说,王座的主人都仅有卢斯兰殿下一人。我等之所以出战,既是为了不让王位落人为非作歹之辈的手中,也是为了守护吉斯塔特的大地免于贼人的进犯。在下深切期盼诸位能以一名将军——以及一员战士的身分发挥所长。」

她的一字一句都十分沉静,并不带著半点激情。然而,就算是离王座最远的人,仍能清晰地听到她的话声,并触动他们的心灵。

此时此刻,凡伦蒂娜·葛林卡·埃斯堤斯俨然是一名立于王座之旁的辅佐官,同时也是敢于迎击万敌的王都守护者。

将军们发出了勇猛的呼喊声,呼喊声逐渐融合交叠,化为愤怒的咆哮。

待他们冷静下来后,凡伦蒂娜再次开口——这次谈论的则是与战事有关的话题。她宣布明天将自王都出兵,以及该走哪条街道前往帕耳图的讯息。

「要是给予敌军太多时间,恐怕会有布琉努出兵支援之虞。像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这等图谋不轨的恶徒,就该尽早将之消灭殆尽。」

虽然没将之公诸于世,但凡伦蒂娜还有另一个需要速战速决的理由。

那就是艾莲等人无法使用龙具的现状。既然不晓得这样的状态会持续多久,就该趁早将她们送上黄泉路。

接著,在口头确认过众将军麾下的士兵们的状态和武装后,凡伦蒂娜再次宣告明日出击的命令,让作战会议就此解散。

将军们一一退出了谒见大厅。

凡伦蒂娜并没有立即动身,而是静静地伫立在王位旁边。而在谒见大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黑发战姬的嘴角牵动,静静道出了充满决心的独自:

「——不会让给你的。」

这道说话声带著微量的热意。对凡伦蒂娜而言,堤格尔的布告著实令她吃惊,但同时也是个良机——毕竟她不仅得到了能公然击毙堤格尔的机会,也能将支持他的战姬们一网打尽。

浸透了紫色双眸的战意,并没有受到丝毫的动摇。

她花费了漫长的时间,凭藉横流的鲜血和堆叠的尸体造出了一条道路。

在结束这一战之际,空荡的王座肯定会接纳她这位新主人的。

莱德梅里兹和奥尔米兹的士兵们逐渐众集在黑龙旗军的根据地——利托米什尔。由于率领合计近三千的莱德梅里兹与奥尔米兹军的米拉也将在明天或后天抵达,以致士兵们的士气相当高昂。

帕耳图的居民们也散发著想为领主报仇的气概。对他们来说,尤金是一位值得自豪的统治者,由于尤金的遗孀玛丽娜也展露出全力支持堤格尔的态度,因此居民们也给予黑龙旗军诸多协助。

不过,也不是一切的发展都尽如人意。比方说邻近诸侯们虽然大多对玛丽娜寄予同情,也传达了为尤金的灵魂祈祷、愿他安息的话语,却都表明了不愿加入黑龙旗军的意愿。

看到玛丽娜忧心忡忡的模样,堤格尔则是安慰她「这已经足够了」。毕竟就实际上来说,光是诸侯不会与他们为敌,就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收获了。此外,堤格尔本来就有想利用玛丽娜打同情牌的意思,反而是他感到过意不去。

这一天,堤格尔和几名意想不到的人物重逢了。

在接近正午时分的时候,堤格尔、葛斯伯和熟识的莱德梅里兹士兵们刚结束巡逻利托米什尔镇的工作,准备返抵尤金的宅邸,却看到一男一女正站在宅邸门口。

堤格尔忍不住惊呼一声,喊出了两人的名字:

「蕾琪殿下!马斯哈卿!」

一时之间,堤格尔说不出更多话来——这是因为在看到堤格尔的身影后,蕾琪立刻跑了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住了他的身子的关系。布琉努的公主将手环过了堤格尔的脖子,丝毫没有想松手的样子。

堤格尔虽然用视线向马斯哈求助,但有著矮胖身躯的老伯爵却摇了摇头,像是死了心似地以沉默回应。

在这个时间,艾莲正率领著骑兵外出侦察,莉姆则是为了管理士兵们,走了一遭莱德梅里兹军的营地。这对堤格尔和蕾琪来说,都是相当走运的一件事吧。

葛斯伯虽然打算像个青年贵族般露出端庄严肃的态度,但在被马斯哈拍了一下肩膀后,他随即放松了脸上的表情,抱住父亲的肩膀。父子也为彼此平安无事而感到开心。

堤格尔仔细一看,发现蕾琪和马斯哈都身穿旅行装扮。不管是厚重的外套、手套还是皮靴,都像是在诉说两人经历过漫长旅途似地布满脏污,也出现了好几处细小的破损。蕾琪手上拿著宽沿帽,马斯哈的腰上带剑。堤格尔向玛丽娜商借了一间宅邸的客房,并请她清洁两人的外套后,随即将蕾琪和马斯哈迎了过来。

客房的中央摆著一张桌子,同时也在两侧各放了两张椅子。堤格尔和蕾琪等人以面对面的形式坐了下来。

「两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这是我要说的话呢!」

堤格尔单纯的疑问,被蕾琪以掩不住怒气的话声回应。她的欣喜之情似乎暂时平复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爆发出另一种情绪。

「还记得我任命你为使者团的代表时,曾希望你能答应我什么事吗?」

蕾琪的气势逼人,不允许堤格尔打马虎眼。即使被蕾琪的气势所慑,堤格尔还是勉强给出了答案:

「呃……记得您要在下捎去战争胜利的消息,并感谢友邦派兵协助,然后赠出礼物,奠定友邦之谊……」

「正是如此。」

蕾琪虽然浮现出微笑,但碧蓝的眸子却依旧燃烧著怒火。

「我在前往此地的途中,听到你打算在吉斯塔特称王的消息。」

「……您愿意听在下解释吗?」

此时的他也只能战战兢兢地恳求对方了。毕竟堤格尔不仅无视于自身的立场,在吉斯塔特停留了过久的时间,而且也确实做了太多恣意妄为之举。

幸好这时玛丽娜端了饮料过来,稍稍舒缓了尴尬的气氛。蕾琪坐回沙发,展露笑容接过装了果汁的银杯。但在玛丽娜离开后,蕾琪再次于双眼凝聚怒意,直直盯著堤格尔。

堤格尔为没让葛斯伯同席感到后悔。葛斯伯在与马斯哈叙旧后,便和莱德梅里兹士兵们不晓得溜到哪去了。他肯定是料想到会演变成这样的状况。

「有点说来话长呢……」堤格尔以此作为开头,手拿果汁交代了起来。堤格尔等人是在秋季从布琉努出发,迄今还不到半年的时光。然而,在这段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了。

在听完与嘉奴隆有关的话题后,蕾琪不禁睁大了双眼凝视堤格尔:

「的确,就连在布琉努也发生了许多难以理解的事件。由于请了神官们祈祷也不见奏效,我还为该如何处理苦恼了好一阵子呢……」

虽说能取回王国宝剑杜兰达尔,让蕾琪直率地感到开心,但听到尤金亡故的消息后,她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原来如此,帕耳图伯爵他……」

而在堤格尔结束话题后,蕾琪露出严肃的神情开口问道:

「你真的打算当上吉斯塔特的国王吗?」

堤格尔点了点头——而蕾琪又间不容发地拋出下一个问题:

「那布琉努的王位该怎么办?」

堤格尔之所以能立即回答,是因为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的缘故。

「如果殿下允诺的话,在下希望能戴上两个国家的王冠。」

这是他在决定成为吉斯塔特国王的那天所得出的结论。

「你说什么……!」

原本顾虑著蕾琪心情而保持一言不发的马斯哈,在这时颤抖著灰色的胡子出声说道。蕾琪也愣愣地凝望起堤格尔。

在被沉默笼罩了数到五的时间后,好不容易回神的蕾琪开口问道:

「为什么呢?」

「因为无论是哪个国家,都有在下重视的人们存在。」

堤格尔接下了蕾琪凌厉的目光,这么回答道。

以吉斯塔特王的身分,是无法干涉亚尔萨斯的——因为亚尔萨斯是属于布琉努的领土。然而,堤格尔绝对不会眼睁睁地让亚尔萨斯拱手让人。但即使如此,他也不存在著以武力加以掠夺的选项。

堤格尔想起了有『北海男爵』之称的佛玛事迹。据说他同时效忠三个国家,并收到了三个国家分封的爵位和领地。

既然有办法同时侍奉三国,那在不让其中一国并吞另一国的前提下,要同时君临两国真的是做不到的事吗?

「我是个贪心的男人。」

堤格尔没察觉自己正对公主无礼地以「我」自称,露出了沉著的神情继续说道:

「我想待在珍视之人的身边。当他们有难时,希望我能助他们一臂之力。对我来说,我生长的亚尔萨斯、马斯哈卿的奥德、奥杰子爵的特里托尔和王都尼斯都是很重要的存在。而吉斯塔特对我来说也是如此。」

蕾琪皱起了脸庞。这是因为她听得出来,堤格尔说这些话时是认真的。

换做堤格尔以外的人说出这番话,蕾琪肯定会冷冷地予以回绝吧。然而,蕾琪已经被这名青年救过两次性命——第一次是在阿尼亚斯之地,第二次则是在王都尼斯的王宫。而他拯救王国危机的次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明知如此,蕾琪却还是以严肃的态度回应道:

「你嘴上说得容易,但该不会真的认为自己有办法做到吧?」

「我不知道。」

这句回答,让蕾琪露出了错愕的神情。堤格尔以沉稳的话声继续说道:

「不过,我认为值得一试。你愿意为此帮我的忙吗?」

蕾琪轻轻抽了一口气,以讶异的神情凝视著堤格尔。

「刚刚那句话……你能对我再说一次吗?」

是说错了什么话惹她生气了吗?堤格尔虽然对她的要求暗自感到困惑,但蕾琪的双眼炯炯有神,像是在期待著什么似地。看来不是说错话了吗?

堤格尔再次说出了刚才的话语。只见蕾琪在胸前交握双手,对堤格尔露出了微笑。

「这还是你第一次要我帮忙呢。」

「在下不敢……」

堤格尔低头说道。仔细想想,对堂堂公主说「帮我的忙」,已经是大大的不敬了。虽说他受托成为国王,但目前的青年仅是一介伯爵罢了。

不过,蕾琪却摇了摇头。

「我很开心。虽说还不能并肩而立,但我觉得自己可以站得离你更近一些了。毕竟一直以来,我永远都只能凝视你的背影呢。」

堤格尔虽然想说「绝无此事」,但还是把话吞了回去。他仔细一想,认为似乎真是如此。对堤格尔来说,蕾琪确实也是他珍视的人物之一,但和艾莲或米拉不同的是,他理所当然地没让蕾琪与自己并肩作战。虽说主因是蕾琪并不具备身为战士的本领,但她说不定对此耿耿于怀——不对,她肯定相当在意这件事吧。

「等我当上布琉努的国王后……」

堤格尔一边想著,一边为她纺出话语:

「我就会娶你为妻。不过,我还只是个不成熟的统治者,而且我也没脸说什么『让我们相互扶持吧』一类的话语。所以,你也别说什么『离你更近一些』了,就站到我的身边吧。」

蕾琪没有立即回话,她从椅子上起身,望向马斯哈。

「罗达特伯爵,在我发出指示之前,请你闭上眼睛。」

「不妨让老夫退席吧。」

察觉蕾琪意图的马斯哈,企图表现出自己的体贴之情。

「不须做得如此彻底,毕竟我们还有几个严肃的话题得商量。」

「遵命。」马斯哈严肃地回应后,随即闭上眼睛。在确认过马斯哈的反应后,蕾琪绕过了桌子,站到了堤格尔的身旁。

「堤格尔,请起身吧。」

堤格尔一脸讶异地抬头看向蕾琪。虽然他并不认为蕾琪是把「站到我身边」听成了字面上的意思,但却猜不到她的意图。即使感到困惑,堤格尔还是依照她的要求站起身子。

这一瞬间,蕾琪踮起脚尖,让嘴唇印上了堤格尔的左颊。

「我这就做了一项妻子该做的事呢。」

看到蕾琪露出的表情像个捉弄到人的孩童,堤格尔也回吻了她的左颊。在这之后,他才察觉这是蕾琪第一次称呼自己为「堤格尔」。

待马斯哈动作夸张地睁开眼睛后,三人继续聊了起来。蕾琪说明了两人特地跑上这一趟的理由。

听到她怀著『在探索圣窟宫时得知了许多事项,必须将之传达』的使命感,在这严酷的季节里骑马上路后,堤格尔不禁为之哑然。两人在抵达莱德梅里兹后,打听到许多士兵正前往帕耳图的消息,于是便拜托他们准予同行。当时两人还没收到尤金的死讯,原本打算与尤金见上一面,向他请求协助。蕾琪似乎是在前往帕耳图的途中,看到了堤格尔发出的布告。

在得知圣窟宫的深处藏著蒂尔·纳·法的神殿后,堤格尔先是大为震惊,但随即心领神会。魔物们之所以会在该地现身,以及嘉奴隆之所以会治理该地,全都获得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蕾琪看著自己的右手掌,像是感到不可思议似地说道:

「在离开圣窟宫之前,我的手掌一直浮现著一道发光的图纹。」

「那也许是嘉奴隆遗留下来的印记啊。」

堤格尔回想起与嘉奴隆的决战,陈述起保守的意见。那是自己的身体被女神附身,而嘉奴隆打算将之吞噬时所发生的事——堤格尔的意识忽然像是附身在某人的身上,并看到了一道道的光景。堤格尔认为,他所看到的是过去的嘉奴隆。据说他曾为了开国君王夏立尔鞠躬尽瘁。

「堤格尔,你打算怎么处理那把寄宿了蒂尔·纳·法思念的弓?」

「我依然会将它视作冯伦家的传家之宝,并作为我的武器。」

堤格尔毫不迷惘地回答。

「我能理解嘉奴隆要开国君王夏立尔扔掉的用意,也非常清楚那是一把危险的弓。然而,若是没有那把弓,就不会有现在的我。既然我迄今都仰仗著黑弓的力量,就不该在心愿未了之际将之拋弃,而是该将我所知道的讯息传承下去。」

「『魔弹之王』是吗……」

马斯哈感触良多地低喃了一声,望向蕾琪。

「殿下,我相信堤格尔。」

他认为,堤格尔不仅会为流传迄今的『魔弹之王』事迹,写下完全不同的新篇章,也认为青年会将与黑弓息息相关的诸多故事传承下去。

蕾琪轻轻叹了口气。不过,她心底的紧张和期待感也同时蠢蠢欲动著。布琉努王国一直以来都抱持著否定弓箭的态度,但这般风气,肯定会被手持黑弓的青年打破吧。而这肯定也会让布琉努踏出全新的一步。那肯定会是一条艰难的道路,也会害得许多人流血吧。然而,蕾琪仍然认为有一试的价值。

蕾琪露出微笑凝视堤格尔,对他点了点头。这是她允诺的证明。

在隔天中午的时候,米拉率领了约三千士兵,抵达了利托米什尔。

蓝发战姬先是对出来迎接的堤格尔露出笑容,但在看到站在他身旁的蕾琪和马斯哈后,随即露出了感到困惑的神色。在听过堤格尔的解释后,米拉像是感到有趣似地笑了笑。

「这样的阵容,还真是会让人想起那个时候呢。」

她指的是两年前,堤格尔决定与泰纳帝公爵一决雌雄时的光景。和那时相较,他们的立场和关系都有了巨大的改变。也许是顾虑他人的目光吧,米拉仅和堤格尔握了手,没有更进一步的互动。

在米拉带来的军队之中,也有蒂塔的身影。看到蕾琪和马斯哈,蒂塔表现得比米拉更为惊讶——她流下了眼泪,为彼此的重逢感到开心。

来到尤金宅邸的米拉和蒂塔,在遇见玛丽娜后行了一礼,并向众神祈祷,希望尤金的灵魂得以安息。

两人在尤金生前虽然几乎没有交集,但这既是必要的礼仪,而尤金对堤格尔来说也是重要之人,是以她们表现得极为真诚。

在结束祈祷后,堤格尔等人走向用来充作会议室的房间。

艾莲和莉姆已经在会议室里了。在中央的大桌上头,放了好几张描绘帕耳图一带的地图,也看得到散放的棋子和纸片。

这里也和其他房间一样,室内没有显眼的摆设品,墙上挂著小小的人偶作为装饰,椅子上则是盖了一层手纺的布匹。房里俭朴的气氛,让人联想起尤金的为人。

堤格尔、艾莲、莉姆、米拉、马斯哈和蕾琪等六人围著大桌而坐,蒂塔则是在房间角落待命。艾莲跳过了开场白,开门见山地说:

「我刚刚收到侦察队的报告,得知敌军的位置和大略的数量了。」

「敌方数量为一万至一万两千,位置则是在离这里东北方约三、四天的路程对吧?」

米拉若无其事地把话接著说完,让艾莲噗嗤一笑。

「什么啊,你在路上已经调查完毕了啊?」

「看你老神在在的样子,应该是还没查到那个消息吧。」

米拉以略带紧张的神情,环顾起众人一圈。

「率领这支军队的是凡伦蒂娜喔。爱荻莱妲军早就被她吸收完毕了。」

冲击和战栗窜过了堤格尔等人的背脊。如此一来,他们就得和还能使用龙技的战姬开战了。虽然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任谁都想不到居然就是数天之后。

「我军的数量呢?我把你的士兵们全都领过来啰。」

「若是这样的话,那就是莱德梅里兹军四千、奥尔米兹也四千,再来就是仰慕尤金卿协助出兵的诸侯联军两千吧。」

艾莲交抱双臂,露出了苦恼的神色。虽说双方兵力还算是旗鼓相当,但对方有战姬镇场。光是这一点,就足以推翻己军大部分的优势了。

「凡伦蒂娜和艾蕾欧诺拉大人与琉德米拉大人不同,她从未身先士卒地站上前线。」

莉姆以激励的口吻说道。堤格尔等人虽然点了点头,但脸上的疑念依旧没有完全抹去。

「哪一带会成为战场呢?」

米拉换了个话题,堤格尔随即将手指向地图。青年也在这几天和艾莲与莉姆讨论了好几回,并将邻近一带的地理位置硬背了起来。

「由于米拉带来的士兵们也需要休息,我们大概得等到明天或后天才能出动。若将敌我双方的合计数量订为两万,又是距离这里一、两天路程的位置……那应该会是这里吧。」

姜蓓尔格——这是决战之地的名字。

正如堤格尔的预期,黑龙旗军和凡伦蒂娜军在姜蓓尔格展开了对峙。太阳像是试图驱散隆冬的寒气般,以缓慢的速度节节上升,而这时的它刚好升到了位于地平线与天顶之间的高度。

姜蓓尔格是一处与山脉和森林遥遥相望的平原,就连河川也离此地有一段距离。对于数量上略显不利的黑龙旗军来说,无法活用地利之便实在是教人扼腕。然而,要是鲁莽地在山地或林地作战的话,就无法充分地活用这一万兵力。除了这处平原之外,实在是没有更合适的战场了。

黑龙旗军的阵形,是在中央配置人数约两千的诸侯联军,右翼配置四千莱德梅里兹军,左翼配置四千奥尔米兹军。中央部队由堤格尔指挥,马斯哈则是协助辅佐。右翼的指挥官是艾莲,左翼则是米拉,而莉姆当然也待在右翼。此外,莱德梅里兹军和奥尔米兹军将步兵和骑兵分离开来,此时让骑兵待在后方待机。

中央的兵力之所以安排得比较薄弱,是刻意为之的。一旦敌军展开突击,左翼和右翼就能从两侧展开夹击。当然,以凡伦蒂娜的头脑来说,应该是不会上这种当的。

蕾琪、蒂塔和玛丽娜三人则是在几名士兵的护卫下,来到了离战场有段距离的位置。玛丽娜有著以尤金代理人的身分见证这场战争的义务,蒂塔和蕾琪也希望能远远地守望著堤格尔的战斗。

另一方面,凡伦蒂娜军的布阵则是极端得教人咋舌。

她在中央配置了总数七千的前爱荻莱妲军,右翼配置了两千西部诸侯联军,左翼则是三千奥斯特罗德军。凡伦蒂娜担任左翼的指挥,中央则是由罗迪昂子爵运筹帷幄,右翼的指挥官则是弗勒德伦男爵。顺带一提,十一岁的爱荻莱妲并不在这支军队之中——凡伦蒂娜把她留在王都里头了。

——没看到凡伦蒂娜的身影啊。

艾莲站在莱德梅里兹军的最前方,在马上凝望著矗立在对面的敌军。话虽如此,两军之间还相距著约莫七、八百阿尔昔的距离,因此难以看清全貌。不过,就算艾莲凝神细看,也没在敌军的最前方看见纯白礼服和那柄显眼的巨镰。

风从北方吹向南侧,扬起了双方军队的军旗,而号角的声响也乘著风传遍四方。

两军开始进军——四处响起盔甲碰撞声,而武器闪烁著黯淡的光芒。

在两军的距离接近到不满三百阿尔昔(约三百公尺)的位置时,双方开始展开了弓箭战。对于倾注而下的箭雨,如今的艾莲只能举起铺上毛皮补强的木盾抵御。若是朝她射来一、两支箭矢,或许还能挥剑打落,但如今在两军的弯弓之下,已经洒下了将天空遮得密不通风的大量箭矢。

紧张的心思加快了心脏的跳动,令艾莲稍稍僵起了脸庞。战姬要是死于流箭之下,那可是连笑话都谈不上了。所幸木盾悉数将箭矢挡了下来。

手握长枪的士兵们一一走到了前头。他们发出高呼声,以狂热的斗志掩盖过对于敌军的恐惧。狂热传递到四面八方的战友们身上,让士兵们纷纷站到了最前方。

奥斯特罗德士兵们蹬向大地,扬起沙尘展开了突击。

「迎击!」

艾莲挥下手中的长剑,莱德梅里兹士兵则是爆出怒吼回应。

艾莲正面迎战袭击而来的一名奥斯特罗德士兵。她以剑身滑开长枪枪尖,劈开了那人的脖子。鲜血于虚空之中迸散,而在地面遭到染红之前,另一名敌兵已经手持锤矛杀向艾莲了。

艾莲观察对手的动作,策马趋前撞向那名敌兵。在高举锤矛之际身体失衡的奥斯特罗德兵蹒跚了一下,而艾莲没放过这个破绽,将剑尖送进了敌兵的胸口。一阵短暂的惨叫声响彻了四下。

艾莲打算抽回长剑,但手部的动作顿了一下——剑刃似乎是陷进了肉里,没办法直接拔出来。

胸口剧痛的敌兵拚命挣扎,以肩膀冲撞艾莲的马匹。吃痛的马儿身体一晃,朝后退了两三步。这时,另一名奥斯特罗德兵刺出长枪,戳入了马儿的腹部之中。才开战不久,艾莲就失去了自己的坐骑。

「奥斯特罗德军还真有两把刷子,和蛮族有云泥之别啊。」

艾莲将脚抽出马蹬,毫不犹豫地跳到地上,随即朝著手持锤矛的近处敌兵扑了过去,以错身而过的姿势撕裂了对方的侧腹。匕首的刀刃断了。敌兵吐出混著唾液的鲜血,就此倒地不起。

艾莲抢过敌兵的锤矛,对准朝自己扑来的敌兵头部猛力砸落。敌兵的长剑同时削过了艾莲的头部,让银发之中流下了一道红色的血痕。艾莲扔下锤矛,从倒下的士兵手中抢来长剑。

感觉既不俐落,也不畅快。然而,艾莲并不觉得这样的自己可耻。身为一名战士,以战士的方式打斗,一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并不是因为挥舞著龙具才被称为战姬。

而是她们所展现出来的这身风范,才配得上战姬的名号。

艾莲使剑出招,仅仅各祭出一击,便砍倒自左右两旁挥剑杀来的敌兵。艾莲抖去剑刃上头的鲜血,顶著一张鲜血自额头流至左颊的脸庞,朝著己方的士兵吼道:

「你们的主君就在这里!」

莱德梅里兹士兵们发出了狂热的吼声回应主君。

而就在这一刻,凡伦蒂娜在艾莲的面前现身了。

她不是透过龙技移动,而是混在奥斯特罗德士兵之中,于此时现出身形的。黑发战姬扛著巨镰,策马小跑,与艾莲四目相交。

艾莲像是在强忍重担似地咬紧牙关。直到一瞬之前,战况还可以说是莱德梅里兹军占了上风。这是因为艾莲骁勇善战的身姿,振奋了士气的关系。

然而,自凡伦蒂娜登场的那一刻起,空气就为之一变。黑发战姬自全身释放出来的压迫感,让莱德梅里兹士兵们为之胆怯。

「我早该在杀掉苏菲亚前先对你下手的。」

凡伦蒂娜俯视著艾莲,以冰冷的口吻说道。

自王都出发到今天的这段期间,凡伦蒂娜一直在思考一件事——那就是为何状况会演变到这一步。为什么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会有称王的打算,并投身在这场战争之中?

在彻底思考了一番后,她的脑海里像是划过一道夜雷一般,照出了银发战姬的存在。

凡伦蒂娜一直瞧不起艾莲。艾莲所治理的莱德梅里兹,是离奥斯特罗德最远的公国。此外,艾莲虽然是个优秀的统治者,但凡伦蒂娜很清楚银发战姬的本质乃是一名战士。若是在战场上相见的话姑且不论,但艾莲的能力不足以妨碍自己的野心。

她这样的判断不能说是有错。若只凭艾莲一人的话,确实是无法与凡伦蒂娜一较高下。

然而,正因为有艾莲的存在,才会将堤格尔呼唤到吉斯塔特国内,并让他决定趟这滩浑水。就这层意义上,艾莲确实是妨碍了凡伦蒂娜的野心之路。毕竟只要堤格尔不在,战姬们就不会有众志成城的那一天。

艾莲握著钢铁之剑,凝视著凡伦蒂娜的身影。一旦她有逃跑的打算,凡伦蒂娜肯定会立刻拉近距离,给予艾莲致命的一击吧。在艾萨帝斯的面前,钢铁制的长剑也与木棍无异。她既无法挡下巨镰,也无法将之卸开。

「你们全部退开!」

艾莲对自己身旁的莱德梅里兹士兵们喊道。在对上敌军的战姬时,逃跑并不可耻。然而,此时的莱德梅里兹士兵们却没有听从指令,一来是因为他们有著必须守护主君的责任心,二来则是击杀战姬乃是无上的功勋。

两名莱德梅里兹士兵甩出长枪,一左一右地攻向黑发战姬。凡伦蒂娜瞥了两人一眼,将手中的巨镰随意挥出,刺向凡伦蒂娜的两把长枪登时被砍成两截。

而在士兵们有所反应之前,巨镰先一步席卷而来。两名士兵连头带盔地与身体分家。倒地不起的身体,在脖子之上再无任何东西。

凡伦蒂娜没多瞧尸体一眼,径自挥舞巨镰向前迈步。对于朝著自己扑来的莱德梅里兹士兵,她以准确而快得骇人的手法一一斩倒。覆了一层血色的强风虽然在她身旁翩翩添彩,但以玫瑰装饰的纯白礼服却没沾上一点血沫。

与其说是遭受斩击,莱德梅里兹士兵们更像是遭到轰飞。由于是以巨镰做为武器,凡伦蒂娜的攻击轨迹相当难以判断,而莱德梅里兹士兵们则是接连化为尸体埋没大地。损毁的武器和盔甲落在尸骸之间的缝隙,鲜血如雨般洒下。

莱德梅里兹士兵们全都傻住了。战姬所具备的压倒性实力,完全不是前些日子交手过的蛮族所能比拟的。这就像是只拿一根木棍就去挑战巨龙一样。

凡伦蒂娜不断前进,卷起了血腥的暴风雨。眼看莱德梅里兹士兵一个个倒下,艾莲却连牵制都无从著手,只能看著他们丧命。她虽然趁著凡伦蒂娜露出破绽的瞬间扔出短剑,但凡伦蒂娜连眉头也没皱上一下,以理所当然的动作将之粉碎了。黑发战姬的坐骑也踢著血塘、踩碎尸骨,发出了低沉的嘶鸣声。

而就在好几十名的莱德梅里兹士兵纷纷成为无法言语的尸体时——

莱德梅里兹的士兵们在这时耗尽了勇气。面对凡伦蒂娜非比寻常的破坏力,他们的心灵终于支撑不住了。有人哇哇大喊了一声,拋下武器,转身逃跑。逃跑的士兵很快就从一个人变成两人、变成五人、变成十人。

莱德梅里兹军开始崩溃败逃了。

「怎么会这样……」

艾莲哀嚎道。她没办法责备士兵,要怪就只能怪以为凡伦蒂娜不会亲上前线的自己。就因为她疏于防备,才会落得如此狼狈。

艾莲、米拉和莉姆都拟定过其他状况下的对策,然而,她们还没有施展的空间,莱德梅里兹军——黑龙旗军的右翼就开始崩溃了。

下定决心的艾莲用力一蹬,朝著马背上的凡伦蒂娜展开突击——她的目标是凡伦蒂娜的马。

凡伦蒂娜冷静地举起巨镰,对著艾莲的头颅挥落。鲜血随之飞溅。

巨镰的刀刃仅稍微擦过艾莲的头部。艾莲抬起半张被染红的脸,对著凡伦蒂娜露出了傲然的笑容。

「总指挥官跑得这么深入真的没问题吗?」

凡伦蒂娜没有回答,而是挥出了巨镰。大气和扬起的沙尘一齐遭到斩断,巨镰的轨迹划破虚空。

艾莲无法轻易地拉近与凡伦蒂娜之间的距离。虽然巨镰的轨迹捉摸不定也是原因之一,但相对于只能一味闪躲的艾莲,凡伦蒂娜却能以龙具接下艾莲的斩击。而一旦双方的兵刃相交,艾莲的长剑肯定会变成一堆铁屑吧。

——不如就来个同归于尽吧。

艾莲的内心涌现出这样的想法。只要能杀掉身为总指挥官的凡伦蒂娜,这场战事就能以黑龙旗军的胜利告终。不过,艾莲很快就舍弃了这样的念头。

艾莲的存在,就是堤格尔不惜一战的理由。她还不能死——这不只是为了自己,同时也是为了堤格尔。

原本在凡伦蒂娜身后待命的奥斯特罗德士兵们,纷纷露出了见猎心喜的眼神,挥舞起长枪或长剑朝著艾莲冲杀上来。这时,艾莲的身边已经没有己方的士兵了。

艾莲握紧长剑,准备杀出一条血路。她原本以为凡伦蒂娜会协助麾下的士兵,岂料黑发战姬却是文风不动,静静地睥睨著银发战姬。或许她是不打算出手抢走士兵的功勋吧。

就在这时,一支箭矢破空而至,贯穿了持枪刺向艾莲的奥斯特罗德士兵的右眼。士兵发出了一声短短的悲鸣,松手放脱了武器。

——是流箭吗?

艾莲原本是这么认为的,但在皮肤感受到的空气流动有所改变后,她立刻察觉并非如此。朝著此处接近的某人,正散发著强大的气息而来。

箭矢再次破空。靠近艾莲的一名奥斯特罗德士兵随即喉咙中箭,倒地不起。

只见一名骑马的青年挤开了溃逃的莱德梅里兹士兵们,在此时现出了身影。他的左手握著黑弓,右手手指则是夹著三支箭矢。在下一瞬间,他便搭弓射出了箭矢。三名奥斯特罗德士兵的肚腹和喉咙一一中箭,当场瘫软在地。他不仅搭箭上弦的速度极快,箭矢的速度也是非比寻常。

奥斯特罗德的士兵们,纷纷被惊愕和恐惧束缚住了双腿。原先的昂扬感已被吹得烟消云散,此时的他们只敢怀著战栗和畏缩的思绪仰望这名青年。至于凡伦蒂娜则是在紫色的双眸中渗出杀意,瞪视起眼前的青年。

这名青年自然就是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了。

「艾莲!」

堤格尔将箭矢搭上黑弓,同时让马跑向艾莲的身边。原本为堤格尔的现身感到愕然的艾莲,这时也回过神来,明白自己该做的事——她配合马匹的动向跑了起来,抓准了时机跳了起来,坐在堤格尔的身后。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堤格尔又射倒了一名奥斯特罗德的士兵。

堤格尔调转马首,让马匹全速疾奔。总算振作起来的奥斯特罗德士兵们虽然企图追击,但由于他们全是步兵,是以追不上堤格尔和艾莲。

「——虚空回廊。」

凡伦蒂娜的身子,忽然从堤格尔的头顶上方出现了。凡伦蒂娜挥下巨镰,扫向堤格尔的头部。

下一瞬间,炸出了一声像是铁制的刀刃被巨岩弹开般的奇特声响。凡伦蒂娜的这一击,被堤格尔手持的黑弓挡了下来。凡伦蒂娜察觉自己错了——她过于警戒黑弓了,应该要先解决艾莲才是对的。

艾莲掷出短剑,凡伦蒂娜向后飞退躲过短剑后,稳稳地降落在地面上。奥斯特罗德士兵们追到了凡伦蒂娜身边,像是要守护她似地包围了起来。凡伦蒂娜之所以没有再次使出龙技,应该是因为相信自己胜券在握吧。

负责右翼的莱德梅里兹军的崩溃,很快就波及到中央军和左翼军。

士兵们的后退很快变得无序,又迅速从无序转为溃逃。不管是指挥中央部队的马斯哈,还是负责奥尔米兹军的米拉,此时也只能将全副心思用在维持自军秩序和向后移动上头。而敌军的士气自然是高涨之至,死命地咬著他们展开追击。

在从战场向后退了约莫十贝鲁斯塔(约十公里)左右的距离后,黑龙旗军总算重新编制了阵形。莱德梅里兹军的死伤虽然超过六百,但有将近两百人是在逃跑的过程中被己方践踏而死的。西部诸侯军的死者不满一百,奥尔米兹军则是约两百。中央和左翼都和凡伦蒂娜军打得旗鼓相当。

对于堤格尔赶来救援一事,艾莲虽然大发雷霆,却还是向他道谢。她再次明白,若没有堤格尔在场的话,她们确实是拿凡伦蒂娜一点办法也没有。

——话又说回来,如果凡伦蒂娜决定大开杀戒的话,那状况又会如何呢……

艾莲忍不住暗自思考起这样的假设。

她不认为凡伦蒂娜针对自己的攻击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只不过,凡伦蒂娜若是用上龙具的能力,就能出现在战场的各个角落,恣意挥舞手中的龙具,令士兵们陷入恐慌状态。然而,她却没有这么做。

在和莉姆谈论这件事时,她先是稍事思考,才以慎重的口吻说道:

「也许她知道杜兰达尔在我军手上。」

「果然是这个原因啊。」

不败之剑乃是布琉努王国的王家宝剑,还具备著能抵销龙技的力量。他们在这一天将这把剑收在西部诸侯军,用以守护总指挥官堤格尔。

「既然如此,我们就有反制的对策。况且就优秀指挥官的数量来说,是我们这边占优势啊。」

在太阳逐渐西沉之际,黑龙旗军开始架设营地。

他们无法继续退兵,因为这就会让利托米什尔沦为战场了。黑龙旗军只能选择在这姜蓓尔格之地再打上一仗。

在设置完营地后,艾莲将莱德梅里兹士兵们召集到一处整队。

身为指挥官,她有必须去做的事。

「你们在今天的战事之中出尽洋相了啊。」

艾莲露出了前所未见的严肃神情,以冷淡的口吻开口。不敢出声的士兵之中,有好些人因为懊悔和羞耻而浑身颤抖。

「在你们拋下武器和勇气逃跑之后,我依然在战场上站到了最后一刻。将我从战场上救回的乃是堤格尔维尔穆德王。我已经展露了战姬和指挥官应有的姿态,堤格尔维尔穆德王也展现出身为人上者应有的风采。」

艾莲还是头一次以这种严厉的口吻说话。毕竟一直以来,她都认为指挥官应该要扛起败战的一切责任。然而,此时的银发战姬刻意扭曲的自身的信念,斥责起麾下的士兵们。

「正如眼前所见,我军的阵容依然健在,而敌军肯定会在近日内再次发起攻势,以歼灭我军为目的。我会表现得和今日相同,站上最前线挥舞长剑——毕竟这既是我的义务,也是我的荣耀。」

「——战姬大人。」

站在士兵们最前方的卢里克上前一步。

「能请您给予我等挽回的机会吗?在下发誓,无论出现什么样的敌人,我等都绝不会阵前逃亡。即便剑断枪折,我等也会战至最后一刻。」

然而,艾莲却摇了摇头。

「我会向莱德梅里兹再讨来一批援军,而我只会带著他们上战场。比起指挥三千多名的懦夫,率领一千名勇士更有取胜之机。」

士兵们发出了近似哀嚎的喊声。有十几人像是要推开卢里克似地站到了前方,争先恐后地表示了参战的意愿。对于这些士兵,艾莲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静静地看著他们。待众人的声音静下来后,艾莲开口说道:

「这里可不是战场,要把话说得多漂亮都行。」

士兵们重重地抽了一口气,垂著脖子握拳发颤。接著艾莲静静地说了句:「解散。」

艾莲并不是打从心底想拋弃这些士兵,相反地,她觉得败北的责任应当要落在自己身上。在这天入夜之后,艾莲将莉姆邀入自己的营帐,而她一开口,就是先询问士兵们的状况。

「他们看起来都垂头丧气的,而且表现得太过安份,连在下都感到不安呢。」

「说得太过火了吗?」

「不,在下认为这样做相当得宜。若不展露出任谁都一眼看出的不甘模样,就会招致奥尔米兹军等其他部队的反感。话又说回来——」

莉姆换了个话题。

「其实就在下个人来说,我也想像您那般,对堤格尔维尔穆德卿好好发火一番呢。」

「像我那般?」

艾莲停住了原欲就口的银杯,皱起了脸孔。莉姆一脸严肃地说:

「换做是在下,嘴里说出口的只会是感激的话语。然而,身为总指挥官、同时也是主帅的人物,是不该做出那种以身犯险的行为的。」

「我就是知道他是这种个性,才会支持他当上国王的。」

艾莲这么一说,莉姆随即蹙著眉头沉默下来。艾莲继续说道:

「我虽然明白你忧心的部分,但堤格尔既然都发出了称王的宣言,他就得做些符合国王身分的举动。他这次的救援行动,肯定让许多士兵对他刮目相看了吧。我反而希望他能继续这么保持下去呢。」

「换句话说,我们要一边容忍堤格尔维尔穆德卿的鲁莽之举,一边守护著他吗?」

莉姆像是在强忍头痛似地低声沉吟道。她明白艾莲的用心,也对堤格尔不惜舍己救人的气概相当有好感,但一想到从今而后得为他的鲁莽之举收拾残局,就让她的脑海里涌出了浪涛般的抱怨字句。

在同一时间,堤格尔正在自己的营帐里招待蕾琪的来访。

她虽然为堤格尔的骁勇善战赞扬了一番,但真的目的并非如此。

「能麻烦你争取一些时间吗?」

她以认真的神情这么说道。

堤格尔先是思考了一阵子,接著在隔天早上向凡伦蒂娜军派遣使者,提议双方进行会谈,而凡伦蒂娜也随后答应了。在这天里头,双方往返派遣使者,并约好在明天早上召开一场仅有堤格尔和凡伦蒂娜参与的会谈,并附上了双方都不能携带武器、随从和任何士兵的条件。

在距离姜蓓尔格二贝鲁斯塔(约两公里)的平原上,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与凡伦蒂娜·葛林卡·埃斯堤斯见了面。

「您看起来一切安好呢,冯伦伯爵。」

「幸好前天的战事之中,我只受了一点小擦伤啊。凡伦蒂娜,谢谢你愿意接受我方的申请。」

凡伦蒂娜身穿纯白礼服,手臂上挂著一个大大的篮子。篮子里放了些葡萄酒瓶和面包一类的餐食。

「您愿意和我一同进餐吗?」

堤格尔先是轻叹了一口气,接著脱下外套铺在地上。凡伦蒂娜毫不客气地在外套上头坐了下来,堤格尔则是与她面对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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