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嘉奴隆的阴谋(1/2)
堤格尔在艾莲与奥杰子爵的陪伴下离开了营地。
他一度犹豫是否该让艾莲同行,但由于目前必须向外界展示堤格尔和吉斯塔特军之间的紧密联系,同时也为了避免士兵们怀疑堤格尔可能与访容谈及对吉斯塔特军不利的话题,最后还是请她一同前往。
「放心吧,我只会在必要的时候开口,除此之外一律保持沉默。」
为了以防万一,艾莲也命令莉姆让军队保持随时可出兵的状态。在尚未明白葛雷亚斯特侯爵来意的状况下,他们得尽可能地提高警觉。
在他们预定面谈的地点可以看到一名年轻人和一匹马的身影,马匹的缰绳和马鞍部已卸下,正在歇息中。
「那的确是葛雷亚斯特侯爵本人。」
奥杰在堤格尔的耳边轻声低语道。周围只有无边无际的平坦草原,也感觉不到有人潜伏在暗处。
堤格尔率先走向前,恭敬地行礼问候。
「初次见面,葛雷亚斯特侯爵。我是冯伦家现任当家堤格尔维尔穆德。」
「初次会面,侯爵。我是凯偷·安格蒂尔·葛雷亚斯特。」
葛雷亚斯特侯爵是个年近三十的男子。他的脸庞如贵族少爷般俊秀,灰发也梳理得相当整齐—身上穿着绣有金线的华贵绢服,与他修长的身形极为相称。
他嘴角带着一抹温雅的笑容,释放出让人深信他是名友好使者的善意。
葛雷亚斯特的视线扫过位于堤格尔左右的两人,并在看到奥杰的脸时露出了促狭的笑容。
「这不是奥杰子爵吗?我还以为您已经退隐不问世事了,看来是老当益壮呢。」
「很不巧,这世间还没安稳到能让我随心所欲地退休养老。」
「难得您能无病无痛地活到这把年纪,还是别勉强自己比较好吧?」
葛雷亚斯特嗤笑着回敬奥杰的讽刺,接着转过头来看向艾莲。
「我是吉斯塔特的战姬之一,艾蕾欧诺拉·维尔塔利亚。」
艾莲简洁地报上名号,并行了个礼,葛雷亚斯特见状随即发出赞赏的感叹。
「原来您就是在迪南特之战现身,以一骑当千之姿大败我军的战姬。我还以为是位勇猛的女中豪杰呢,没想到竟是位与其挥刀舞剑,不如换穿绸裙的纤柔少女。」
或许因为对方的身分是战姬吧,葛雷亚斯特特地走到艾莲面前,态度远比对待堤格尔他们恭敬许多。
但艾莲却对眼前的侯爵注砚着自己的眼神感到一丝不快,他炙热的视线在她全身上下游走,仿佛要将她紧紧缠绕住一般。
葛雷亚斯特向艾莲伸出右手,为顾及礼仪,她无法拒绝,只能握住这名灰发侯爵的手。
「不过还真是让我大为吃惊呢。谣言果然不可据信。」
「谣言?」
「在王都尼斯流传着许多关于您的谣言呢。据说战姬有如降临自神话的英雄,挥舞着神剑,连巨龙也不是她的对手。倘若这谣言说的是战姬的美貌使龙为之倾倒的话,可信度倒是会高上不少……」
艾莲的确打倒了龙,但她对此并未多谈,只回以不置可否的微笑。她认为葛雷亚斯特也差不多该放开手了,但他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将左手也伸过来,紧紧地包覆住艾莲的手,并像是在品尝那柔细肌肤的触感般来回磨蹭、抚摸着。
他的动作并不明显,并巧妙地让人以为这是礼仪的一部分。艾莲只好拚命忍耐,避免全身因恶心而起鸡皮疙瘩。
「对了,我一直有个疑惑,希望哪天见面时能亲自请教您……为什么像您这么高贵的人物会为冯伦伯爵效力呢?」
「我是被他雇用的。为了助他贯彻自己的正义,才会率兵跨越国境而来。」
她的理由相当模糊,既可说是为了金钱,也可说是为了正义。但艾莲并不打算对这男人阐明内心的想法,因此这回答便已足够。
「艾蕾欧诺拉大人认为,冯伦伯爵才是拥护正义的一方吗?」
「是啊。和泰纳帝公爵比起来应该算是正派许多了吧?」
听到她的回答,葛雷亚斯特随即来回打量着她和站在其身旁的堤格尔,接着颇为认同地点点头。
「嗯。看两位互动的模样,的确不像有亲密的男女关系,或许正如您所说的吧。不过他若拥有像我这般的身分地位,结果可能又会不同了。」
「……您这话说得是否有些过火了呢,葛雷亚斯特侯爵?」
艾莲强忍着想把葛雷亚斯特的手捏碎的冲动,带着极为吓人的笑容说道:
「我和冯伦伯爵确实并非那种关系,但您口中的那位『少女』更讨厌被探寻隐私,这点还请您务必牢记在心。」
「——好了好了,两位暂且打住吧。」
奥杰以沉稳的嗓音介入谈话,缓和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堤格尔在心中诚挚地感谢老子爵伸出援手。
对堤格尔来说,若不是碍于他目前的立场,他早就开口怒骂葛雷亚斯特了。光是看到这个男人一直握着艾莲的手不放,就让他焦躁不已。
但葛雷亚斯特完全无视奥杰和堤格尔的存在,仅对艾莲一个人慎重地道歉。
「我为我的失言向您致歉,艾蕾欧诺拉大人。这也是在王都流传的谣言之一。两位不仅出生成长的国家不同,连彼此的立场也可说是天壤之别。这样身分回异的少年少女,竟会一同行动,不觉得这是件很能激发人们想像力的话题吗?」
「……葛雷亚斯特侯爵,我想您应该不是为了和我谈论这些事情,才骑着马跋涉到此处的吧?闲话就到此为止,我们尽快切入正题吧?」
艾莲强势地结束了双方的对话。并尽量以不失礼的力道抽回自己的手。
——那家伙的眼神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本以为只是单纯地怀有色心……
葛雷亚斯特的视线让人隐约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又不明所以的不悦感,堤格尔也尽可能地保持自制和稳重的态度,开口邀请葛雷亚斯特入座。
「请坐,侯爵阁下。」
待葛雷亚斯特先行坐下后,堤格尔等人才纷纷就座。堤格尔将事先准备好的葡萄酒按照人数倒进银杯中,然后先将自己的那一杯一口饮尽。此举是为了证明酒里没有下毒,而葛雷亚斯特在确认他喝下酒后,才接过银杯。
「那开始谈正事吧……我就直说了,冯伦伯爵,加入嘉奴隆公爵的阵营,表示您支持的立场吧。」
——果然是这么一回事……!
堤格尔觉得自己的心脏彷佛被人一把攫住了。
「我已经收到消息,听说您杀死了泰纳帝公爵的嫡子萨安卿,事到如今,无论如何想方设法,都不可能再与泰纳帝公爵和平共处了,我们的利害关系是一致的。嘉奴隆公爵也打算释出善意欢迎您的加入。」
葛雷亚斯特的嗓音宛如自缝隙缓缓浸透人心的冷水一般,话语本身并无惊人之处,但却充满了令受话方涌现一股寒意的厌恶感。
「若我真愿意加入嘉奴隆公爵麾下……」
堤格尔嘴里因紧张而变得干渴,他原想喝口葡萄酒润润喉,但葛雷亚斯特却目不转晴地直瞪着他,堤格尔只好继续往下说。
「那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毕竟我还得支付吉斯塔特军队帮助我的报酬。」
「这您尽管放心吧。」
葛雷亚斯特依旧保持镇定,甚至带着满脸笑容,毫不犹豫地立即回答:
「嘉奴隆公爵是位心胸宽大的仁君,会给予追随自己的人应有的丰厚赏赐,当然,冯伦伯爵您也不例外。」
「赏赐……啊。」
葛雷亚斯特的这番话完全出乎堤格尔的预料。他原以为嘉奴隆会草率地安置他们,并对他们下达许多强人所难的命令。
「您应该听过兰斯这个都市吧?」
「是位于涅梅塔库的那个吗?」
涅悔塔库是泰纳帝公爵治理的领地,而兰斯便是其核心都市。葛雷亚斯特点点头证实了他的猜测。
「我们总有一天会与泰纳帝公爵开战,且会在最后攻向兰斯。嘉奴隆公爵说了,等兰斯被我们攻占后,将会赐与您和协助您的吉斯塔特军队,在一天内于兰斯大肆掠夺的权利。」
「掠夺的……权利?」
堤格尔以嘶哑的嗓音反问道。他的后背因为冲击和惊愕而渗出一层薄汗。不只是堤格尔,就连艾莲和奥杰也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葛雷亚斯特,但他却露出微笑,悠然自得地承受三人的视线。
「这没什么好惊讶的吧?在战争后破坏和掠夺攻陷的城市,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常事。要把人民捉来慰安也好,要当成奴隶贩卖也行。若有人试图反抗就处死,若有神殿敢藏匿脱逃者,就包围神殿威吓他们。尽情地掠夺、破坏和踩躏,将每户人家都砸毁,将能拿的财物一扫而空,意气风发地踏上凯旋归途吧。」
「……这就是我们能得到的好处吗?」
「这可是特殊待遇喔?对了对了,如果要放火的话必须特别小心,因为你们离开之俊还有别的军队要掠夺。但你们不用担心,兰斯是个占地广阔的都市,就算冯伦伯爵您率领一万大军掠夺整整一天,恐怕也拿不了一半。」
堤格尔顿时哑口无言,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就认知上来说,他很清楚战败后被攻陷的都市将会面临何等命运。葛雷亚斯特所叙述的内容没有半点虚假和夸大,想必是非常正确的现实。
但在聆听这些内容的过程中,浮现在堤格尔脑内的却是萨安当时攻进亚尔萨斯的情景。
无辜的人民被残忍地杀害、房屋被摧毁、城镇被无情的大火肆虐,收容逃亡人民的神殿也被大群士兵包围。连蒂塔也差点丧命。
若他们赶到的时刻再晚了那么一点点,堤格尔所失去的事物将比现在多上更多。
「您意下如何?冯伦伯爵。」
「——我有个疑问。」
始终不发一语的艾莲开口说道。她殷红的双眼不带任何情绪,以像在闲话家常般的口吻询问他:
「你们已经决定要以武力攻陷兰斯了吗?依据情势演变,或许能让兰斯主动投降,在不流血的情况下和平开城吧?」
「不,我想这种情况一开始就不可能发生。」
葛雷亚斯特以带有好感的眼神看着艾莲。
「泰纳帝公爵的宅邸便位于兰斯。考量到公爵的作风,即便失去再多士兵和人民,他都不可能会主动投降吧。」
堤格尔也认为他说的不无道理。就他所知,泰纳帝公爵是个能毫不犹豫地伤害百姓的残忍男人,而他的儿子萨安也不例外。
「另外,不仅仅是兰斯,嘉奴隆公爵也决定不接受其余的几个都市主动投降,而是直接以武力攻陷。光是基于能维持军队士气的益处上,这个方针大概就很难有所改变吧。」
真是令人心情沉重的一番话。
葛雷亚斯特再次转头看向堤格尔,并继续说起刚才的话题,但他接下来道出的内容却更为残酷。
「来谈谈你们加入之后必须履行的义务吧。首先是必须服从徵收的命令。一旦隶属于嘉奴隆公爵麾下的军队,当我们向你们领地内的村落及城镇徵收食粮柴薪,你们就必须毫无保留地双手奉上。不接受任何拒绝的理由,胆敢抵抗者便以武力镇压。」
这种行径和强盗有何差别?堤格尔必须拚命忍耐,才不至于将这句话喊出口,但他在桌下紧握成拳的手已经彻底表达出他的愤怒。
「另外一项义务即是加入征战行列。以你们的情况来看,就是必须加入我刚才所说的——攻打兰斯的军队中,并站在最前线为嘉奴隆公爵奋战。不过能引领军队率先出击,可是会被视为骁勇善战之人,能带来极大的荣誉,所以将这称之为义务是有点过于廉价了。」
这段话也绝非儿戏,摆明了就是要他们去当打头阵的替死鬼。
堤格尔很想立刻开口回绝,但如此一来,他们便会正式与嘉奴隆公爵为敌。
「……您说的话我明白了。请让我和部下好好商量,明日之时再给予你们答覆。」
「不,我希望您现在就作出决定。」
听到堤格尔的话后,葛雷亚斯特严肃地摇了摇头。
「冯伦伯爵,希望您别误会了,我们向你们要求的并非协助,而是归顺。请您回答是否愿意服从嘉奴隆公爵。我先声明,公爵阁下是不容许您保持中立的。」
现场的空气沉重得彷佛被冻结一般。虽然葛雷亚斯特的语气相当平稳,但他催促堤格尔作出决定的眼神却毫不心软。
堤格尔感觉到坐在两旁的艾莲和奥杰正注视着他。他知道自己的回答会牵扯艾莲、奥杰、他们的士兵以及亚尔萨斯卷入战火。
但堤格尔已决定说出自己的答案。
「请恕我无法归顺嘉奴隆公爵。」
艾莲看着葛雷亚斯特的身影渐行渐远,同时对堤格尔问道:
「就这样放他走好吗?」
「你觉得我应该杀了他吗?」
堤格尔的口气与其说是询问,更近似于确认,艾莲点了点头,以充满厌恶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右手说:
「那个男人就连离去时都还妄想笼络我呢。」
只要您肯出价,我很乐意出资雇用吉斯塔特军队。
没想到葛雷亚斯特竟在堤格尔面前毫不掩饰地这么说道。这番话着实让三人都惊讶地哑口无言。虽不知道他究竟是愚蠢还是胆识过人,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的神经显然比常人粗上许多。
「我当时的确该杀了他,再把他的脸打烂埋进土里,这样就万无一失了。接着再对士兵们下达封口令,装作那个男的从没来过这里就行了。」
堤格尔听着艾莲那很有个人风格的咒骂,不禁苦笑着摇摇头。
「从马斯哈卿的话来推断,葛雷亚斯特侯爵应该是个行事谨慎的人。但他却连护卫都没带,只身一人前来交涉,我认为他一定早已想好什么对策了。」
「或许真是这样吧。」
奥杰也同意堤格尔的推论。
「即使我们依照战姬大人的吩咐,宣称他从没来过,嘉奴隆公爵也很有可能会一口咬定他来过这里,并藉此出兵攻击。」
艾莲虽对此感到有些不满,但却想不到反驳的理由,最后也只能认同地点点头,结束这个话题。
随后堤格尔等人返回营地,但却发现四处都笼罩在一股诡异的慌乱气氛中。士兵们仓促地收拾锅碗食器,有的人忙着拆卸并折叠营帐,有的人则换上铠甲,正在检修武器。
堤格尔随手抓了个靠近自己的士兵,正想开口询问时,抢先发现他们身影的莉姆已经朝他们快步走来。她身穿铠甲,将头盔夹在腋下,早已作好迎战的准备,而蒂塔则紧跟在她身后。
「艾蕾欧诺拉大人,方才侦察兵传来回报,说是在距离这里一日路程的北方发现一支约有六千人的大军。」
「有看到他们的军旗吗?」
奥杰厉声问道。
「图案是以绿色为底的金色伊迪那洛克(独角兽)。」
但老子爵听见莉姆的回答后,却彷佛听到什么陌生的词汇似地皱起眉头。
「抱歉,是金色的理克鲁奴才对。」
莉姆马上补充道。布琉努和吉斯塔特称呼独角兽的方式是不同的。奥杰听懂后随即面色发白,神情相当紧张。
「独角兽……那是嘉奴隆公爵的军旗啊。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会……」
堤格尔顿时明白,葛雷亚斯特已经事先率兵埋伏在相当靠近他们的地方了。
「即便如此,这家伙还是单独前来交涉啊。看来他比我所想的还要有胆识呢。」
艾莲语带佩服地低声嘟囔着。
「对不起,早知道事情会发展至此,或许我该照你所说的杀了他才是……」
堤格尔老实地向她道歉,但艾莲却说了声「不」并摇摇头。
「现在距离我们结束谈话后并未经过多少时间,这表示葛雷亚斯特很可能早已派人在远处监视我们和他对谈的情况。就算你选的地点视野极好,也无法彻底排除有伏兵的可能性。」
「我已经先行命令士兵们进行拔营作业了。下一步该怎么做?」
莉姆以蓝色的双眸看向堤格尔。
「总之先回营帐一趟吧。」
即便身处于紧张的气氛中,堤格尔还是没有自乱阵脚,而是极为镇定地答道。他隔着莉姆出声呼唤蒂塔,她正以不安而担忧的神情看着自己。
「我会让巴多兰带菩几个人一起保护你的,你先退到后方吧,蒂塔。」
蒂塔一瞬间沮丧地垂下头,但当她再次将头拾起时,黄棕色的双眸中已闪烁着坚决的光芒。
「堤格尔少爷,请您别为wǒ • cāo心,一定要平安——」
当她正想说出「回来」这两个字时,却因为用力过度,导致声音不自觉地拉高,无论怎么听都像是在说平安「飞」来,使蒂塔的双颊逐渐涨红。
堤格尔不禁露出苦笑,正想摸摸她的头安慰一下她,却有另外一只手抢在这之前伸了过来。
「真是个坚强的女孩呢。」
艾莲脸上满是藏不住的笑意,她以放在蒂塔头上的手将蒂塔拉向自己,有些粗鲁地揉着她的头。
「你放心,堤格尔有我跟着,不过是六千人的军队,我们不会输的。」
这句话若出自他人之口,只会显得狂妄自大,但艾莲是战姬,不论是言语或气质都具有充分的说服力。
蒂塔头也不抬地往上看着艾莲,犹豫片刻后才这么说道:
「祝、祝您武运……昌隆。」
艾莲一瞬间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随即笑逐颜开地又伸手抚摸蒂塔的头,而这次她的动作多了些许温柔。
将蒂塔交给巴多兰照顾后,堤格尔等四人走进营帐,围坐在展开的地图旁。
「在这片欧罗吉平原的北边有一条河川,南边则是一小片森林,几乎没有地势起伏,周围也没有任何丘陵或山地。」
莉姆一边指着地图上的几个位置,一边说明。
河川呈东西向,沿着平原几近笔直地流动着。只要渡过这条河再往前走约莫一天,就可抵达侦察兵发现敌军踪迹的地点。
「根据侦察兵的回报,敌人总数六千,由五千名步兵和一千名骑兵组成。」
「这个发现的确是大功一件,待会得好好犒赏一下侦察队。」
艾莲等人也对堤格尔的提议深表认同地点了点头。这报告替他们争取到极为充足的准备时间,可说是立下了大功,况且,在赏赐立功者的同时,也等于是期望他们未来能有更优异的表现。
「我们现在的所在地是这片平原的中央……确切来说应该是略为偏向北方吧。虽然同样拥有六千人马,但必须拨出其中的四百人管理后勤,所以能参与战斗的人数为五千六百人,是比敌方略少了一些,但还算不上是无法弥补的差距。」
艾莲低头审视着地固,神情愉悦地笑道:
「只要继续往北边前进,局势就会演变成与那些家伙在河岸两旁对峙。考虑到葛雷亚斯特侯爵单枪匹马前来这点,我想敌方应该也正在推测我方的人数和军队结构吧。堤格尔没有招待他进入营地是正确的决定。」
「奥杰子爵,这附近有村落或城镇吗?」
堤格尔对此相当在意,既然已经确定要与对方为敌,葛雷亚斯特侯爵势必会毫不犹豫地攻击村落或城镇。
「这附近没有城镇,倒是有几个零星的小村落。」
奥杰向莉姆借了支笔,在地图上标示出城镇和村落的位置。
「别担心,目前还没有必要赶去营救他们。之前我们要在这里扎营的时候,我已经吩咐过他们,若看到没有挂着特里托尔军旗的军队,就尽快逃离村庄。他们总有一天会逃来我们这里避难的。」
听到老子爵笑着安抚,堤格尔才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处置的确可以避开眼下的危难。
——不过,看样子还是得北上挺进到这条河的河岸才行。
他们必须便敌人将目标从村民们转向自己。
当堤格尔向众人说出自己的看法后,莉姆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接过奥杰子爵递来的笔,以不带感情的蓝眼冷冷注视着地图。
「奥杰子爵,这条河川的宽度和水量大约是多少呢?」
「河宽约有三十阿尔昔,在冬天缺水期的时候水量会稍微减少,但还是深及成人的大腿到腰部之间。」
「看来要渡河并非难事,但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轻松横越。」
艾莲开口附和奥杰的回答。在渡河时,行军的速度肯定会减慢,而且相较于位在地面的敌军,在水中的他们所处的地势也较低,冰冷的河水更是会逐渐夺走士兵们的体温。
「堤格尔维尔穆德卿,你认为敌人会采取什么战术呢?」
莉姆的视线离开地图,抬起头来对堤格尔问道。
——这是个好机会。
堤格尔尽量不让内心的想法显露在表情上。最近莉姆若是像这样询问堤格尔时,态度总是会产生些微的转变,不论是眼神或声音都隐含着一丝期待。
「我认为他们会先让机动力较高的骑兵渡河,确保登陆地点的安全之后,再让步兵跟上。」
「但采取这种战术的话,在步兵渡河的过程中,骑兵会被我方集中攻击。在居于守势的时候,骑兵特有的机动力和爆发力都无法活用。倘若他们的骑兵数量多到能分成攻击队和防守队,那又另当别论了。」
莉姆的口气十分沉稳,听起来就像是个仔细教导笨学生的老师一般。但艾莲则双臂抱胸,状似不满地看着莉姆。
「你这态度跟在指导我的时候截然不同耶。」
「因为艾蕾欧诺拉大人一定会说『只要我单枪匹马前去击溃敌军就行了』对吧?」
「但我说出口的事情,目前还没有一样是办不到的。」
艾莲骄傲地挺起胸膛。堤格尔一边苦笑着聆听两人的争论,一边以眼神向莉姆寻求意见。
「我的看法是,敌军会将步兵和骑兵分开,先让步兵在对岸排成一列,吸引我方注意,再趁隙命令骑兵从上游或下游……总之就是从我方来不及反应的距离渡河,自背后包围我们。然后步兵再配合骑兵的行动发动攻击。」
「若我方也采取相同的战术……看来是行不通。」
眼看奥杰表情严肃地摇了摇头,艾莲也点头表示认同。
「毕竟在这里的军队就是我们的总军力。与其说是不想造成非必要的损伤,倒不如说是绝对不能浪费现在的兵力。」
但对葛雷亚斯特——嘉奴隆公爵来说却不然。就算这支六千大军惨遭歼灭,他们还是有多余的兵力能持续作战。
「既然如此——」
堤格尔指着地图上的一点,提出了一个计策。接着艾莲、莉姆和奥杰也各自补充自己的意见,对这个计策进行若干修正。
「这样应该可行。」
「就让我们试试看吧。」
四人相互交换视线,在确认彼此的决心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
翌日,当葛雷亚斯特侯爵率领的嘉奴隆军出现在河川北侧时,早已是午后时分了,这种速度和一般军队的行军速度相比,显得缓慢许多。
他们分拨出一千名骑兵,以迂回绕道的方式脱离本队前进,剩余的五千名步兵则留在此处。所有士兵皆穿着华丽的铠甲,手持的长枪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锐利的寒光,但在他们的脸上却看不见高昂的斗志。
毕竟连他们的总帅——葛雷亚斯特,也表现出一副兴味索然的模样。
他待在军队的最后方,甚至连马都没骑,而是悠哉地躺在马车里,但这当然不代表他对马术一窍不通。
当军队行进到河岸旁,士兵前来向葛雷亚斯特报告时,他的身旁放着一把剑锷和剑鞘都雕刻了华丽花纹的长剑,整个人深陷在塞满了羽毛的软枕中,正在呼呼大睡。
「……没有河水?」
葛雷亚斯特推开软枕坐起身子,满脸讶异地看着前来辍告的士兵。据士兵所言,河川里的水彷佛被抽干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河床上仅剩下几滩小水洼。
——他们在上游堆积沙包,阻断了河流吗?
「敌军就在河岸对面的欧罗吉平原上,但他们距离河川约有五贝鲁斯塔(约五公里)远,尚未观测到任何意图阻碍我们渡河的举动。」
听到这回答后,葛雷亚斯特沉思了一会儿,便下令传唤「将军」前来。
很快地,一位神情严肃的男子来到了马车前。
他是负责指挥这五千步兵的将军。虽然这名男人为嘉奴隆公爵的远亲,拥有贵族身分,但比起被人称为伯爵,他似乎更乐于听见旁人以将军来称呼自己。
「有什么事吗,侯爵阁下?」
将军态度高傲地问道。虽然葛雷亚斯特的爵位较高,也知道他深受嘉奴隆公爵重用,但将军坚信即便是远亲,他还是拥有嘉奴隆家的血缘,所以当然是自己比较高贵。
葛雷亚斯特丝毫不介意这男人的态度,只以稳重的语气复游士兵的报告。
「将军,您认为敌人此举有何目的?」
葛雷亚斯特之所以在询问时省略名字,是因为他根本不记得这男人叫什么。
「不就是个陷阱吗?我想他们大概会趁我方一半的人马都抵达对岸时摧毁沙包,让原先被阻断的河川恢复流动,藉此把我们的军队分成两半吧。」
他回答的口气充满了轻视和无礼,无法想像他是在跟爵位高于自己的贵族交谈。但葛雷亚斯特仅露出一个浅笑,并未追究。
「若真是如此,阁下打算怎么突破呢?」
「我会将部队分成三组,迅速登上河岸,接着再从正面迎击,一举粉碎他们。」
「那就照您所说的进行吧。对了——我记得欧罗吉平原的南端有片森林是吧?」
听见葛雷亚斯特的疑问,将军有些讶异地「哦」了一声,像是突然被人问到自己毫无兴趣的书籍大纲一样。
「要特别提防那片森林。」
「……请恕我僭越,侯爵阁下。」
将军对此颇不以为然地冷哼了一声。
「这片森林里的树木,上头的叶子早已全数落尽,即便不靠近,也能将林内景象看得一清二楚。别说是在那里安设伏兵了,就算让军队从森林的另一侧绕道而行,恐怕也会马上被发现。」
但葛雷亚斯特听完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苦笑了一下。
「对了,我记得敌军里有一部分是吉斯塔特士兵吧?记得要生擒他们的指挥官——战姬。」
于是嘉奴隆军将五千名步兵分为中央、右翼和左翼三队,再次展开行军。
「只要成功击溃敌方,你们便可尽情掠夺村落里的人畜和财物!想获得战利品就赢得胜利吧!」
将军如此呐喊着,藉此鼓舞士兵们。
但即便各部队的前锋已踏上河床,堤格尔的军队却毫无反应,甚至还逐渐往南方退后。
最后五千名步兵全都平安抵达了对岸,使将军感到有些扫兴。
这时太阳已经大幅度地往西倾斜,虽然晴朗的蓝天上依旧白云高挂,但在一刻钟后,天色想必会逐渐转暗。
「我们不该在此久留。」
假使敌军在此时让阻断的河川恢复流动,嘉奴隆军将会陷入进退不得的窘境。而且若在此停滞不前,也会让士兵们因开战前的紧张而激起的士气减弱。
——我们是为了杀敌而来的。
当将军下令军队继续朝堤格尔军逼进时,一名士兵来到他身旁。
「葛雷亚斯特侯爵有口信要给您。『指挥权就交给您了,我将撤退至河岸边,因此战胜的功绩由您独得。』」
——大战当前,临阵退缩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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