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魔法师的妹妹 魔法师的告白(2/2)
「是的,小菜一碟」
只要不是正规魔法师所施展的术——就肯定会残留下痕迹。
灵所残留下的,也可以说是咒痕吧。作为咒力被强行拖拽出来的结果,其车辙仍残留于空间中。尽管这咒力没达到能引起咒波污染的级别,但如果外行人搞的术式里真的很罕见地有灵响应了的话,就应该会残留有施展过术后的形状。
「总之,先去进行那天使的教室吧」
「好的」
勇花点了下头后,和树他们一起进到了校舍。
校舍当然是锁着的,但勇花竟然一脸轻松地拿了把钥匙出来。
「话说,为什么勇花,你会有那钥匙啊?」
「呵呵,据说是在很久以前,前辈进行社团晨练时做出来的东西。好像校务员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种事差不多就得了……」
叹了口气的树,回忆起自己的义妹的点点滴滴。
原本,这个义妹就是个不可小觑的角色。
基本上,与除了眼罩这一外观以外其他都很平凡的哥哥——因此大概过个几周别人就会对他感到厌倦了——相比,义妹在所有的方面,都格外地引人注目。
不管是学业,运动,还是人际关系。
考试和社团活动什么的游刃有余,同时还是个不树敌的优等生,几乎只有在漫画里才找得到的这种人物。但实际上,树所认识的义妹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有点不可思议。
(为什么……)
是对天使什么的,感到在意吧。
确实,这个世界上存在真正的超自然现象。过去的科学所排斥的另一种理论是确实存在的。
不过,大多数都是假的这也是事实。
无非是些小学生的恶作剧罢了,根本不用在意。而且还过了这么多年了——虽然这是树说的——竟然委托极其可疑的魔法师派遣公司,完全想不通这其中的理由。
这样的行为,和树所认识的聪明伶俐的义妹之间,相去甚远。
(哎呀……?)
突然间,某种想法一闪而过。
说起来,变得能和勇花像这样说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感觉以前,两人都会跟对方保持一段距离。尤其是在刚进入这所小学一小段时间的时候,勇花甚至还对树说『在学校别跟我说话』。
到底,变得像这样在人前也能普通地聊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那个)
在搜寻记忆的时候,
「——就是这里」
说完后,勇花打开的,是一间三楼教室的门。
极为窄小的教室里,排列着不到三十张的桌子和椅子。教室后面挂着小孩子的绘画和书法等作品,不禁令人感到废校是个相当仓促的决定。
「…………啊」
树感觉到些许瘙痒感,而举起手摸着右眼。
「树?」
「……咦,啊,没什么。没痛」
「真的吗?」
怀疑地把脸靠过来的安缇莉西亚,立刻重新转向教室。
「尽快解决掉吧」
如此述说着的侧脸,已经再次覆上了魔女的威严。
握住挂在胸口的「所罗门的五芒星」,少女清晰响亮地咏唱道。
「——idostronglyandthee,byberanensis,baldachiensis,auachia,andaologlesedes;bytheostowerfulrces,genll,lichide,ofaologandistersoftartareanabode;andbythechiefrceoftheseatofaologiathenthlegion——」
「…………啊」
勇花倒吸了一口凉气。
能感觉得到。
是真的。
就算,看不见灵体状态魔神的样子,也没引发天崩地裂的巨变,但对此时此地的安缇莉西亚是位真正的魔女这件事——唯独这件事,勇花通过肌肤,打颤的脊梁骨,内心的乱跳都体会到了。
(这就是……哥哥公司的……?)
这就是在自己离开的时候,哥哥所接触到的世界。
“很久以前,像是听谁说过的,真正的魔法师的公司。”
(那么,我所看到的是……)
眼帘中,映照出昔日的光景,
女孩子们在年幼的好奇心作用下,抱着又怕又想看的心情围着天使的纸张。不知是不是那也算他们自己的规则,大家把天使的信息。
本应是随处可见的风景。
本应是随处可见的日常。
可是——
(那个——)
咒文丝毫不顾勇花的回忆,继续咏唱着。
「othougentillesororachreeltakehoryatrionyvow.benedictionwe,olord,andweshallbeowerful;weshallbevitory」
空气嘎吱嘎吱作响。
咒力扭曲着,收归于一点。
小孩子的恶作剧什么的不值一提——历经数千年,真正的魔法在此显现。
「——现身吧马尔巴——」
正当不合常理的现实即将重新构筑,打算让魔神的样子显现的瞬间。
「——快·住·手」
「啊?!」
伴随着刺耳的声音,现实的质量飞向了空中。
其飞向了安缇莉西亚与估算错误的方向,并扎陷进了教室的墙壁里。
到刚刚为止一直放在那儿的一张桌子,钢制的桌脚像手捏的糖人一样地被撕扯,剥落的木片支离破碎地落下来。
「树?!」
「哥哥?!」
忘我的两人回过头去,发现少年发出异样的shen • yin声。
绽放着耀眼光芒的那只眼。
——并不是眼罩下的右眼。
露出来的左眼,如野兽一般深处满溢着光芒。树保持着俯身的姿势,咧着嘴低语道。
「……“不·要·碰”」
「树——啊」
认为事态异常的安缇莉西亚,以排山倒海之气势伸出手去。
但是,
「“不要碰!”」
喊声,让少女的手迟钝了一瞬间。
趁此犹豫的瞬间,少年,从破掉的窗户向外纵身一跃。
竟然从三楼的窗户跳下去了!
「树!」
「哥哥!」
像是不想丢失他一样,两人跑向窗户。
向下望去的安缇莉西亚,眼睛睁得大大的。
地面上,树早已无影无踪。只有着地后再次奋力跳跃的痕迹,能勉强看得出来。
「啊……」
少女用力地,紧握拳头。
「现身吧马尔巴士(arbas)!统领三十六个军团的帝王!」
她说出剩余的咒文,唤出魔神。
贴近安缇莉西亚的灵体状态的魔神,立马追向少年,巨大身躯一跃飞向窗外。
「……哥哥人呢!」
安缇莉西亚按住,惊慌失措的勇花。
「现在,我就让我的魔神去找树」
「找哥哥?」
「马上就能找到的。赌上我之名」
少女参杂着屈辱感,和对少年的思慕之情,用力地咬紧臼齿。
确实是,疏忽大意了。
以为最多不就是个灵应盘的变形占卜,也没认真对待。
即便如此,树被轻而易举拐走这一狼狈相,到底要如何解释才好。忍耐着烙印于心中的屈辱与不安,安缇莉西亚抬起了头。
「这一次,必须告诉我」
她以严厉的声音,逼问道。
「天使,说了些什么?」
「…………」
一瞬间,勇花沉默不语。
但是,这次的沉默仅仅过了几秒就结束了。
「……天使……什么都没说」
勇花保持低着头的姿势,这么喃喃细语道。
「不过,我,听到了」
「听到了什么?」
「说不定,也许就我听到了。因为在进行天使的大家,一心沉迷于天使,在教室里的其他人也没注意到。……不过,我确实是听到了」
勇花,静静地摸向教室的桌子。
到处划有痕迹和涂鸦的那张桌子,才是进行过天使的桌子吧。
「仅有一个进行着天使的人移开手指,正好指向教室外面——走在课间休息的走廊的哥哥,说了句话。所以,我一直都很在意」
勇花在这停顿了下后,像是要赶走犹豫一样,继续说道。
「看了的话……就会被吃掉……这句」
「…………啊!」
那一瞬间安缇莉西亚连呼吸都停止了。
——看了的话,就会被吃掉。
对伊庭树而言,难道还会有更适合的诅咒吗?
预言,在此反转了。
不是转向了伊庭勇花,而是转向了伊庭树——!
6
「……是这里对吧,马尔巴士」
黄金狮子踩着潮湿的土地,回到了安缇莉西亚的脚下。
魔神马尔巴士。
可以找出隐藏之物的魔神。
从头顶上,可以听见叶子飒飒地互相摩擦的声音。虽然到刚才为止蝉鸣声还吵得很,但在临近黄昏的现在却令人毛骨悚然地停叫了。
这里是,位于学校内侧的小森林的正中间。
「这个,是……?」
勇花,小小地倒吸一口凉气。
潮湿地面——耸立着栎树等阔叶树
地面一部分陷落下去了,因此便可窥见一个黑咕隆咚的洞穴。
「这简直就是,秘密基地啊」
对着发表如此感想的安缇莉西亚,勇花,啊地张开嘴。
「我……以前有来过这里」
「来这里?」
「很久以前……我玩捉迷藏,迷路了。我……独自一个人」
「…………」
这个,也和树的突变有关吧。
「树也……在这里面?」
在提问的安缇莉西亚旁边,金狮子(马尔巴士)重重地点了点头。
理所当然,似乎勇花是看不见那魔神的身姿的。本来只要让其保持灵体的状态,则非魔法师就应该是感知不到的。
「我要进去了」
安缇莉西亚毫不犹豫地迈出步伐。
「——我也要进去了!」
在她的身后,勇花也迈进了洞穴的黑暗之中。
里面出乎意料地很宽敞。
虽说是夏天,空气却凉丝丝的,四处都是方材和原木等做成的防止土堤崩塌的栅栏设施。有几个方材上挂着坏掉的乙炔灯,无声地述说着,这个洞穴是人造的——以及这是个古旧的地方。
「……防空壕是吧」
安缇莉西亚一边警惕地前进,一边说道。
亮光是勇花以防万一带来的手电筒。虽然亮度仅勉强能看清脚下,但既然有马尔巴士开路,也就没什么不方便的了。
「防空壕……」
勇花茫然地,小声道。
这个战争遗迹,有着六十年以上的历史。
勇花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幻象,为了避开来自空袭的轰炸,人们纷纷忍受着恐惧蹲伏在地的情景。明明近在咫尺却埋藏有超乎想像的时间和空间,她对此有一股着搞不清是胆怯还是战栗的莫名情绪。
「这本来就是个给人逃进来用的地方。建在学校附近是非常自然的。从这个宽广度来看,应该是利用了原本就有的天然洞穴吧。」
安缇莉西亚的话语中,带着淡淡的伤感。
这是因为英国也有防空壕。
在遥远国度的防空壕,虽然不是利用了像现在这个一样的洞穴,而是改造地下铁做成的,但都是一样的情形。
也就是说——
「……不过,这个防空壕也是,完全没起到作用嘛」
「什么意思?」
「到处,都可以听见声音」
听到这话后,勇花吃惊地一脸严肃紧张。
「有死者的,声音?」
「倒也没那么清晰。只是,临终的思念残留下来了而已」
像是受不了了一般,安缇莉西亚摇了摇头。
比如像黑羽一样的,完整的灵体会残留下来这种事是很少见的。死了的话,咒力和思念等都会变得极其模糊,最后只会消散而已。
即便这样,「声音」还是萦绕不去。
例如,在墓场。
例如,在战场遗迹。
例如,在这样的防空壕也是。
「即便没死,强烈的恐怖化为『声音』。这里的那些,几乎就要变成咒波污染了。——在这里的时候,请千万别离开我身边」
安缇莉西亚冷冷地,发出个叹气声。
犹如坏掉了的音频设备一样嘶哑的「声音」,只有优秀的灵媒和魔法师等,才会听见那些遗憾。
(那么,树也能……?)
凝结,并经历了漫长岁月的思念,有一半都开始变成了咒波污染。
被这个地方所吸引的话,少年会变得不正常,果然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更何况,少年的眼睛与众不同。
(…………)
勇花看着深思中的安缇莉西亚的侧脸,嘟哝了一句。
「果然,和哥哥一样,是能“看得见”的人啊」
「你,信魔法师吗?」
回答晚了一会儿才给出。
「……很久以前,我是不信的」
少女,摇着头说道。
「我既不信,哥哥能看得见别人所看不见的东西,还觉得爸爸和妈妈竟然信那是真的,真是可笑之极。我觉得那种胆小的哥哥,不要也罢」
虽然回答得出乎意料,但声音却极为温柔。
所以,安缇莉西亚也用自然和柔和的语气问道。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后来信了?」
「我在这迷路的时候,是哥哥找到了我」
勇花,眯起眼说道。
「我问哥哥为什么会找得到我的时候,哥哥说,是幽灵告诉我的。嗯,虽然不清楚那是真是假,但我却记得那时哥哥的表情。哥哥一定是非常害怕的吧。脸色都不是铁青,是惨白了。膝盖瑟瑟发抖,臼齿吱吱直响,样子要有多丢脸就有多丢脸」
勇花捂着嘴,呵呵地笑着。
安缇莉西亚,也能简单地想象出那个情景。
那个胆小鬼少年,一定是一副像是到了世界末日一样的表情。而且,明明是那样地害怕,但唯有在找到义妹的那一刻会开心地笑着吧。
然后,
「——果然,安缇莉西亚小姐,是喜欢哥哥的吧?」
冷不防地,义妹问了个惊天动地的问题。
「咦,什,呼……啊!」
安缇莉西亚跌倒了,惊叫声和摔倒的声音一起回荡在洞穴里。
少女,连现在是在追发生突变的树——连是处在这么一个重要时刻都忘记了,嘴巴一张一合。
「什什什什什什什什什什什什什什什什!什么话啊!还在想这些无无无无无无关紧要的事!没那个我跟你对树什么的那个当然是感觉不错不真是的喜欢不喜欢的这种事怎么会懂——」
「那个我懂的」
勇花轻描淡写道,并说出了一句更具爆炸性的话语。
「因为我也喜欢哥哥」
「…………」
这次,安缇莉西亚是真真正正地哑口无言了。
她仿佛不仅是思维,连灵魂都冻结了一样,一直站在原地。她维持着舌头在嘴里打结,话堵在喉咙深处的状态,连正常的呼吸都做不到。要不是在这种防空壕里面的话,恐怕会僵硬个几十分钟吧。
她好不容易,哈啊地,一个深呼吸。
「勇花——小姐?」
「啊,不,那个,是以妹妹的身份的意思?!虽然我和哥哥之间没血缘关系啦!」」
勇花慌慌张张,嗖嗖地挥着手。
「啊,是、是那个意思啊?」
安缇莉西亚直眨巴着眼睛,静静地用手绢擦了擦冷汗。
此刻,她忽然想到。
「说起来,我记得,你跟山田有说过。那句话是,能不能不要,叫自己日下部勇花了——」
「啊啊。原本是日下部的」
勇花淡淡地,一个苦笑。
「不过,在司叔叔把哥哥交给我们之后,妈妈就把名改了」
「改名?」
「因为,明明自己叫伊庭树,但双亲却是叫日下部的话。哥哥再迟钝,也会觉得不对劲的吧。妈妈希望至少在十岁前哥哥可以不会注意到那而生活,就跟周边的人都说了夫妇改姓的事。嗯,所以我也是叫伊庭勇花。虽然日本的户籍是不会认可的啦,因此这就像是个通称一样的东西的啦」
「…………」
安缇莉西亚一边再次迈开步子,一边另有别意地沉默着。
虽说是为了小孩子,但那位母亲的决断也太崇高了。
不。
也许那种行为,和树太相似了。这是种非常自然地,非常天经地义地,为他人着想的精神。从那种最根源的地方来看,母亲的行为和少年是一脉相承的。
「不过,哥哥却还在客气,说这是日下部家。真是的,想辜负我们一片心意啊」
「真像树的风格啊」
安缇莉西亚对着嘟着嘴少女,淡淡地一个微笑。
她仿佛看见了,被家人围着,为难地笑着的树的身影。
(……是的,也是呢)
树一定是,幸福地长大的。
即便离开了亲生父母,在那种家庭中长大的树也必定是幸福的。
正因为如此,
(树……才会像是理所当然似的,将幸福播撒给大家)
安缇莉西亚的胸中,心跳声怦怦作响。
她心想,还好是在一片黑暗中。
因为正好可以隐藏住满脸的通红。
从树那获得了幸福的——自己也是其中之一,这点程度的自觉还是有的。
「再说,哥哥和司叔叔之间,也是没血缘关系的」
「咦?」
安缇莉西亚发愣地叫出声。
「和伊庭司,也没血缘关系?」
「原本,哥哥就是司叔叔捡来的。在时不时漫游世界的途中。可是司叔叔说,我也创立了公司,最后还是不能自己把树养大到底,就把树托养给爸爸了。因为哥哥是在树根处捡到的,所以取名叫“树”——不负责也该有个限度的吧!不过,好像哥哥完全没觉得怨恨!」
「伊庭司……捡到的……?」
安缇莉西亚想反问下怒气冲冲的勇花,停下了脚步。
不用随着那视线看去,也能知道理由。
「树——!」
「哥哥!」
在洞穴的——防空壕深处,伊庭树蹲在那里。
少年手脚着地,趴在地上。上半身大幅度地前屈,仰望着这边的样子像只肉食兽。
只有左眼,即便是在黑暗中也炯炯发光。
对不是右眼这事,安缇莉西亚悄悄地安心了。
也是对这少年而言是至关重要的那只眼,尚未失控感到安心。
「是被低级灵一类的东西,附身了吗?」
说后,少女摇摇头。
原本,狐狗狸占卜中的狐狗狸——象征的就是欺骗人类的狐狸或狸子。
「那样的话,就算用强的我也要揭开你的真面目。树,做好心理准备,可能会有点痛的喔」
在安缇莉西亚的旁边,黄金狮子低吼着。
只是这样,防空壕就像是在恐惧似的晃动着。
从所罗门魔神的灵格来说,这最多相当于附着在防空壕的思念一样的东西,魔神光是身处于此就足以将之一扫而光了。
依附在树身上的灵,也不例外。
树的身体立刻就抽搐着跪下了。
依附在树身上的东西感受到了,如同字面意思般的层级差。
「机会就一次,给你个缓刑」
安缇莉西亚俯视着少年,冷酷地宣告道。
那是来自至上女王的劝告。这份习惯于支配他人者才拥有的威严,不允许有任何否定或含混回答。
「离开树」
「……“不要、碰”」
声音,僵硬地响起。
他好像,是在庇护什么东西。
但是,光这样安缇莉西亚的宽容就达到了极限。
「马尔巴士!」
灵体状态的狮子飞扑上去。
那尖牙应该会精确无误地,从少年的灵体上,只拔下依附着的不洁之物。
然而。
冷不丁,光芒轻轻洒落。
(眼罩?!)
不。
红光连眼罩都穿透了,射满了世界。
「树?!」
「哥哥!」
其光芒马上溢满洞穴,不仅是把两个少女,还把一切事物都涂换了一种颜色。
那颜色就是,属于妖精眼的——红玉色(carbuncle)。
7
——“看见了”。
——“看见了”。
——“被看见了”。
——“被看见了”。
声音,在回响。
声音,在余响。
声音中,不含任何意思。
单纯的残留思念(译者注:灵现象之一,肉体不在,思念残留的意思)中,没有什么思考的要素。他们有的只是单纯地重复,永远不断劣化地恶性拷贝。
连灵都不是的他们,总有一天会消失而去。在此之前,他们就只是附着在防空壕里的思念而已——本应如此。
但是。
很久以前,视见了,“那个”。
堂堂正正地视见了,他们。
视见则意味着,赋予意义。
因此,他们幡然醒悟,自身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如果,再一次被这只眼“视见”的话——
8
光芒,只有一瞬。
像爆发般压力十足的激烈光芒过去之后——安缇莉西亚战战兢兢地,睁开了眼。
少年,俯身倒在那里。
「树?!」
「哥哥!」
叫喊着的两人,跑近少年。
两人都苍白着脸,摸向少年的肩头。将他仰面抱起,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张脸。
保持着这种状态,两人都深深地肩头一松。
虽然极其微弱,但少年确实有呼吸。
「还好……」
勇花,集万般思念为一句。
同样安心,并四肢无力的安缇莉西亚,把手指伸向树的黑眼罩。
「他用妖精眼……看到了什么?为什么,看见了就会被吃掉……」
声音戛然而止。
不对。
决定性的不对之处——安缇莉西亚终于,注意到了。
(会被吃掉的是……)
看见的话就会被吃掉的……不是指树。
「难道说……」
「安缇莉西亚小姐」
勇花也说道。
「不觉得……太静悄悄了吗?」
对,这压倒性的变化,连普通人勇花都能感觉出来。
几乎开始变成咒波污染了的——之前还依附着的思念,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防空壕里,已经是鸦雀无『声』了。
「树……看见了的缘故?」
声音中,混杂着战栗。
少女的脑中,闪过一个推测。
如果,看了的话就会被吃掉这一句话,不是预言的话?
反而,如果是依附在这防空壕里的思念的——半有意识的咒波污染,对妖精眼的恐惧的话?
而且,那个沉眠着的思念被安缇莉西亚唤醒,依附向偶然正好在场的树的话?
(那样的话,树做的事是……)
安缇莉西亚盯着,面朝上躺着的少年。
(妖精眼……吃掉了这里的咒波污染?)
那种『能力』,安缇莉西亚闻所未闻。
即便是与树一同并肩作战至今的安缇莉西亚,也从未想过妖精眼会有那种『能力』。明明是带着眼罩的状态——本身吃掉咒波污染这种想法,就让所罗门的魔女毛骨悚然。
这是同传说中的魔眼相去甚远,明显沾不上边的异能。
到底,树的右眼,发生了些什么?
「啊——!」
安缇莉西亚,倒吸一口凉气。
「……勇花,安缇莉西亚小姐」
少年抬起上半身,shen • yin道。
「哥哥!」
「树……」
「感觉,像是做了个梦。——哎呀,这是哪里?狐狗狸呢?」
「树,身体有没不舒服的地方?」
安缇莉西亚一脸十分严肃地,问道。
「那个……唔、嗯。没事。倒是没什么痛的痒的?」
简直就像是在回答医生的提问一样,少年点了点头。实际上,他都筋疲力尽到这样了,想说谎的想法根本连一点都没有。
「真的……没事是吧?」
「唔、嗯」
「真的是……没什么不舒服的吧」
「嗯,都说了没事……呼咦?」
回答中,带着傻乎乎的声音。
突然,安缇莉西亚,抱住了树的上半身。比起肩头和胸部都紧紧相贴,少女胳膊的柔软和温暖,更让少年的头脑热血沸腾。感觉像是脑髓里百万个爆竹齐炸开似的。
「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么了?!」
「安缇莉西亚小姐?!」
兄妹一同发出不知是惊愕还是困惑的叫喊声。
「别说话!」
金发魔女大声一喝。
一向高傲的少女的声音中,混杂着虽然是一丁点的呜咽声——所以,不管是树,还是勇花,都没有继续抵抗。
不。
魔女自己也是……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只是,对这少年无能为力的心情,深深地触动着少女。
「得了……别说话」
明明是命令,语气却弱得很。
维持着抱着少年的身子的姿势,安缇莉西亚一动不动了好一会儿。
9
「——真的,不用支付也行吗?」
勇花一脸吃惊地,合着手。
于是,在其面前的银发青年无力地低着头,这么叙述道。
「狐狗狸的预言是什么——这个委托是完成了,但原本就和我们的社长有关,而且还有一半是像社长的自爆一样的东西对吧?这样还收报酬的话就有点……。不,虽然非常非常地可惜!没能提升猫饲料的质量……」
像这样垂着肩膀,通晓公司仁义的人是是阴阳道课课长·猫屋敷莲。
「……喵」
「喵」
「唔喵」
「喵~~~~~~~啊」
不知是安慰还是哀叹的猫咪们的叫声,从他的脚下传上来。
当然,这里是〈阿斯特拉尔〉的事务所。正好美贯和奥尔德宾跟〈特里斯美吉斯托斯〉的人出去买东西去了,黑羽担负着别让那两人吵架的职责也在出差中。
就是这样。
「哥哥感觉如何?」
勇花,问向旁边。
「啊,嗯。我没事」
桌子对面,树轻飘飘地抬起一只手。
那张脸,被渗入了芳草还是什么东西的纱布和绷带等包得里三圈外三圈的。
「总之,貌似咒力没见什么异常。树的治疗暂时保持观望」
穗波在旁边,补充道。
那之后,穗波马上就赶到了,出了防空壕的勇花他们的身边。
通过用线(ath)连接着妖精眼的槲寄生的戒指,少年异变的风吹草动尽可掌握。虽然关于这些道理勇花是不懂的,但只要是跟魔术相关的话,就只能交给这家公司的人了。
「…………」
少女交替地久久注视着,自己的哥哥和事务所。
之后,呼地叹了口气。
「我会跟爸爸和妈妈报告说,一切正常的」
「……谢、谢谢」
「回家后,会再好好进行说教喔?」
「…………唔咦!」
树的身体漂亮地僵硬了。
「那么,哥哥就拜托给大家了」
最后留下一个轻松的微笑,勇花行了一礼,告别了事务所。
一出到事务所的外院,就看见了夏日阳光中随风飞舞的美丽金发。
不管是在什么人群中,也绝不会看错那个少女。
对着打算走过其身边的勇花,
「这样好吗?」
如此耳语道的人,是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
「什么意思?」
「树是在如履薄冰这一情况你应该是很清楚的吧。然而,你却睁只眼闭只眼……这样好吗?」
安缇莉西亚的言辞中,隐藏着对树那种情况的不安。
什么都没解决掉。
就像穗波含含糊糊的一样,树的右眼所引发的异变是怎么回事,大家都是一头雾水。吃掉了咒波污染,这一不可能事态的原因完全莫名其妙。
没有异常,才是最为异常的情况。
在英国威尔士发生了失控之后,少年的右眼就更加恶化了。
现在,少年是什么状况,即便是安缇莉西亚和穗波也无法精确估计。
「你……」
「就算我阻拦,哥哥也不会收手的吧?」
勇花恶作剧似的笑着,这么补说道。
「不管我说什么,那时的哥哥也不会收手的。就算说只有口头上收手,到了关键时刻的话,肯定也会不顾一切地跑出去的。那样的话,不如在此通晓情理地退一步,拿个分数点才是好女人的做法」
勇花用食指抵着嘴唇。
那个动作,跟笨拙的哥哥大相径庭,仿佛看透人心一般。
「而且……不管哥哥有任何问题,安缇莉西亚小姐也会帮我保护哥哥的吧?」
「天晓得」
安缇莉西亚没有否定义妹的问题,而继续这么说道。
「再问一个问题,可以吧?」
「请问吧」
「那时,你是以妹妹的身份,说的喜欢树对吧」
「是那样没错——啊」
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似的,勇花再一次得意地笑着并抬高嘴角。
「你想问,那话是不是真的?」
「————啊」
被说破了意图,安缇莉西亚无语了。
这次真的是,藏不住满脸的通红了。
勇花看着那样的少女,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耸耸肩,连带着马尾一起摇着头。
「安缇莉西亚小姐也不懂啊。啊,难道说穗波小姐也是啊」
爆了句猛料。
「不、不懂?」
「因为——」
勇花一边呵呵地笑着,猛地想起来。
想起来了对很讨厌的,那个少年的心情反转的瞬间。
想起来了胆小如鼠的少年,找到在那样的防空壕迷路的自己的时候。
——对了。
那时,我是这样想的啊。
这个人,是个不会弄错真正重要的东西,重要事情的人。
那个一定是,最强的「能力」。
虽然是小小的、不可思议的光芒,但的确能令人看到那份光辉。
「听好了?妹妹是永远的!」
勇花宏亮地说道,看似故意地挺起胸膛。
「不管是恋人还是妻子,也许都会分别的!但妹妹这个立场是永远的!所以以妹妹的身份喜欢这件事,和最喜欢那个人这件事是不矛盾的!」
少女以很久很久以前的——比去美国还要更久以前的——毫无任何粉饰的话语,堂堂正正地告白了出来。
「…………」
安缇莉西亚傻傻地,眼睛睁得圆圆的。
然后,马上就开怀大笑了。
勇花和安缇莉西亚——两人捧腹大笑,直到不久后从〈阿斯特拉尔〉事务所里一脸吃惊的树和穗波出现为止。
〈阿斯特拉尔〉业务日志21
那个,怎么说呢,对不起。
我是董事,伊庭树。
这次,因妹妹的事给大家——尤其是安缇莉西亚小姐添麻烦了,很对不起。关于事件,好像在我昏迷的时候,安缇莉西亚小姐就把事件给解决掉了,再次说声对不起。
在那之后,对小学的防空壕,进行了调查。
在战争中遭遇了空袭的人们。那个防空壕是完全抵御住了空袭的,但据说在逃进防空壕的途中就遭遇不幸——这样有家人和宠物死掉的人不在少数。
我觉得那个咒波污染是,那样临终的痛苦变成了『核』吧。
明明我就在附近的学校……却一直都没注意到,所以那咒波污染都蔓延到小学来了吧。
还有就是,我的眼睛,没什么问题了。
不知是不是多亏了穗波的治疗,有点不可思议竟然连痛都不痛了。明明往常的话总会痛一段时间的,还不如爽快点。……总、总觉得有点恐怖。
啊,对了。安缇莉西亚小姐。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但勇花对安缇莉西亚小姐的事,追根究底问个不停,而我该回答多少呢。
话说回来,回答着勇花提问的时候,我意外地想到,我也不是很了解安缇莉西亚小姐的事啊。明明,都已经在一起一年多了的。
下一次,有机会的话,再慢慢说吧。
说些关于〈学院〉的事,盖提亚的事……欧玆华德先生的事什么的。
之前,在尤戴克斯先生跟我说了些父亲那时的故事以来,我就这样想了。
伊庭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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