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卷 凉宫春日的惊愕 下 最终章(2/3)
她是春日本尊,不是九曜制造的幻象或任何人准备的膺品。藤原为了要挟我,真的拿春日当肉票。
他是玩真的……藤原,你想要的就这么值得你做到这种地步吗?你眼中的未来愿景,是如此值得让我窥见你不愿失去朝比奈小姐这么一个不稳未来的凤毛麟角,还要把春日填进死亡名单吗?
此时此刻,我只看得见一个人。
抱歉了,古泉、朝比奈(大),我的眼已顾不得你们。
凉宫春日。
她是以团长之姿支配社团教室的帝王,桀傲不逊且自信无限的乐天派。能耍弄任何人、突破任何困难,就像颗由航母战斗机弹射器抛向终点线的保龄球。现在,我的视野只容得下我唯一上司的睡脸。
啊……
地面越来越近。不知是否因为春日不省人事,她全身瘫软,还热呼呼的。古泉说得没错。凹凸有致的纤细躯体、窄得教人吃惊的肩膀、熟悉的独特香气,都是属于这位我比谁都了解的凉宫春日。
人类从高处坠落时,撞击到要害便会死亡。若顺着这样的重力加速度由头部落地,迫降在石板上的头盖骨会有何种下场,想必不用多做解释。
我是不是太急啦?应该先铺个垫子或背上降落伞的——
其实我根本没有反省的时间。我能动的脑筋,只有让自己转到春日下方,尽量为她吸收冲击这一点点罢了。
劈开大气的声响敲着我的耳壳,就要落地了吧。
我闭上了眼,紧紧地。
我环抱春日,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地、稳稳地。
与跳楼自杀无异的自由落体过程,短到连欣赏走马灯的时间都没有。我紧闭着眼,不愿去看逼近的地面,一心祈祷大地之母能在这时显灵,安稳接助我俩。
然而——
在我准备赴死时,一片蓝白光芒渗进眼脸底下。
“!?”
千钧一发之际,我在落地前一刻感到自己被柔软物质包覆起来。
睁开眼睛。
我和春日周围满是蓝光。囫囵扫视四面八方后,发现我们正浮在石板地上方数公分处,某个发出蓝光的物体化解了冲击。
向上一看,一面巨墙一直延伸到满是纷乱花纹的天幕里。
“这是——!”
喔,不对。这是……‘神人’。
这名轮廓隐约缭绕淡淡蓝光、孤独地恣意破坏眼前建筑的灰色空间支配者——‘神人’,就站在中庭里。
“怎么可能!”
藤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为什么那会在这里……”
‘神人’的巨掌接住了我和春日。
那是因春日的焦虑具体化而出现的闭锁空间虚假之王。我绝对忘不了那个远高于校舍的微光巨人,在春日的闭锁空间内作乱的模样。
我们就躺在他的掌心里。
‘神人’想做的应只是拯救即将摔死的我们,不会有他。
可是,为什么‘神人’会出现在这里?产生源已失去意识,这又是混种的闭锁空间的世界,纵然‘神人’能够出现,我还是很难想象这个春日无法控制的神人会像个忠仆拯救她。
当我从‘神人’软绵绵的手中仰望社团教室时,一道橘红色的爆风正好冲飞了窗沿,看来古泉终于发飒了。藤原就算了,希望朝比奈(大)和橘京子都能平安无事。
“嗯……”
春日在我怀里扭动身子,微张的樱唇泄出轻微shen • yin。
‘神人’回应似的举起另一只手,握起拳狠狠捣进社团教室——
这时,时间滞留现象席卷了我,一切都像是慢动作。
仰望空中的我,注意到社团大楼屋顶上有个小小人影。
那制服松垮、头发略卷的女学生剪影——就是渡桥泰水。
在两个我融合时消失的新团员一号,就站在没护栏的屋顶边缘俯视我和春日。脸上表情在这光线朦胧的空间里并不明显,但我敢肯定她在微笑。
泰水敬了个拙拙的礼,便抬起头望向前方。
我的视线跟着往社团大楼另一边的中央校舍转去——但这一切似乎已到了尽头。
视野忽然歪曲,可是前一刻,我看到了眼前的校舍屋顶上有三个人影。一个短发、一个长发、一个居中,都穿着北高的学生水手服……
你们都来了啊,说得也是……喜绿学姐、朝仓,还有——
已经合一的长门有希。她没赖在病床上,一如往常静悄悄展现活力。她们三个应该不会没发现时间轴的分歧,想必资讯统合思念体早就知情……就像无止境的八月那时,在世界外侧观望着。
自始至终,她们一定都在观察着包含我们和她们自己的一切……
“……!”
眼前急速翻黑,漂浮感让我的神经开始错乱,就像那个一样。我已经体验到烦了的时间移动前阶段的晕眩感再次出现。
就在意识完全断讯前,泰水的影子对我轻轻摇了摇手。那是能充分表现离别的行为,只是对象是我还是那三位人形联系装置,我想再也没机会问了……
就这样吧。我紧抱春日,希望无论流落何方,我们都能在一起。
黑暗。
接在漂浮后的是坠落感。我的手更加使劲,不让我俩分散。
我似乎听见朝比奈(小)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咚。
“呃啊!”
冲击窜过尾椎,屁股着地真是糗爆了。我睁开眼睛,却因光线刺眼而连忙闭上。
习惯阴暗的眼还来不及调整光圈。话说回来,这又是哪里?根据视觉以外感官带来的信息,我的臀部和撑住自己的手所感到的似乎是草地,听见的是掺有众多年轻男女话声的嘈杂。
我怯怯地瞇出一条缝。我果然就坐在宽阔的草地上,四周随处可见学生模样的红男绿女,而且都穿着便服。有些人结伴而行,也有情侣在单绿草皮上依偎。
“怎样?这里是哪里?我跑到哪里去了?”
草皮另一头有座钟塔般的建筑,还有让北高相形见绌的现代化校舍。走在路上像是学生的人群都比高中生成熟得多,这里想必是某座大学的一角。风很暖和,还是春天吗……
能在短时间推敲出那么多,我的表现已经很出色了吧。可是一想到自己为何在此出现,我又头痛起来。
“怎么啦,阿虚?”
熟到不能再熟,这辈子根本没必要多花力气辨认的女声从上方落下。
瘫坐在地的我抬起头来。
“春……”
我说了一个字就整个傻住,连揉眼都忘了。
略为成熟的春日就在眼前。头发比我记忆中的长了些,身上穿的好像是春装,色彩轻柔。披在肩上的针织小外套真的很适合她。不对,什么成不成熟,我认识的春日才刚升高二耶。
可是我怎么看,这个春日都是几年后的模样,看起来——呃,该怎么说呢……对啦,就是里里外外都有所成长了。
“你到底怎么了啊……”
“春日”端出陪笑式的微笑,我突然一阵晕眩。
“阿虚,你把以前的制服拿出来穿,是想做什么呀?……咦,你怎么好像变年……咦?”
话没说完,春日就像是有人喊她似的转过头去。
“咦?”
视野再次发黑。
的确有人喊了春日,春日也讶异地对那人应了些“是怎样?怎么那边也……”之类的话,接着又转头回来。
“咦?”
那应该是错愕的表情吧。
但这时,我的意识迅速淡去,站在草皮上的春日远离了我,像某种摄影技巧一样。我们都没动,只是距离拉远,接着黑暗从两侧逼来。那是一道门,时间的意念要将我带回应在位置所开的门。
当黑墙完全闭合之际,我看到春日的唇织出了几个字。
——阿虚,改天见。
凉宫春日温柔地微笑道。
踩空般的坠落感和教人分不清上下左右的漂浮感,再度扰乱了我的平衡。
刚才的是梦还是幻觉?其实,我知道这就是所谓的时间错乱。在七夕相关事件中,我往返了过去和现在好几次,百闻不如一见这个成语已深深烙进我的肉体和精神之中。虽然总是习惯不了,每次移动都使我想起自己的三半规管有多脆弱,不过呢,要是被悬吊系统老旧的车载进羊肠山路左摇右甩,任谁都会这样吧?我的胃袋都快翻出来了。
这段黑暗中的坠落到底会持续多久呢……
到下个转移点并没有花上多长时间。终点站是短暂的坠落,紧接着感到一阵让我全身扑倒、抵抗重力的反向煞车,然后整个人撞上一团带有奇特弹性的物体,冲击让我清醒过来。
“唔啊?”
清醒在比喻或现实上都没用错。先前都像身处不按牌理的梦境般,伴随着挥不去的非现实感,但现在已完完全全地清醒,有如经过适度睡眠后的早晨股爽快,甚至能轻松想起刚作了什么梦。算了,那不重要。
就算我现在的思考能力如此明晰,想把握现况还是得花个三秒左右。
“……?这又是哪?”
我发现自己人在阴暗房间的床上,并立刻察觉这不是我的房间。别人家特有的陌生芬芳刺激着我的鼻腔。那是种香甜的气息,和老妹房里的有点像,但依然不太一样,我这辈子绝对没看过也没进过这房间。
所以这是哪里?我到底摔进什么地方?
“……你在……干么啊?”
压低的声音从正下方传来。
虽然刻意小声还带点责怪。但我当然仍认得出来是谁,那是我几乎每天都听得见的声音。
我尽量放慢低头的速度。
春日的脸就在我正前方。房间虽暗,但钻过窗帘缝的街灯光芒,仍足以让我看清她脸上那空前惊愕的表情。
附带一提,我现在就像条狗,隔着被子用两对手脚压着仰躺在床上的春日……要是有其它陪审员在场,一定会二话不说地全场一致通过判我有罪。我看像这种情况,狡辩的空间比一颗天蛾鳞粉还小吧……
“……这里是……”
我终于发现,原来我到现在都没踏进春日家半步,更别说团长香闺了。简单来说,我的确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没办法两三下就反应过来。不过春日人就在这儿,因此用消去法就能得到唯一答案。
这是春日的卧室、春日的床,时间好像是三更半夜,也难怪穿睡衣的春日眼睛瞪得宛如见鬼似的。
“阿虚,再怎么说你也……”
我也搞不清楚状况啊,春日大小姐。哎呀呀呀呀,我再怎样也想不到自己会直捣贵府香闺的床上来呢。
“等一下!”
春日尖声轻喊。
“赶快把眼睛闭……先给我待在棉被里!”
春日慢慢爬起身来推开了我,用被子盖住我的头和视线,窸窸窣窣地不知在做些什么。
我趁隙把头上被子翻开一条缝,窥视房中摆设。这可不是色心作祟啊,只是觉得有件事一定要仔细确认一下才行。
我想找的物体就摆在床边。
那是个出现在谁房间也不奇怪的电子钟。春日毕竞不是江户时代的古人,枕边放的当然是闹钟,不会是公鸡。
幸亏春日偏好的是会标示年月日的机种,钟面数字表示再过不久太阳公公就会探出头来说你好了。
日期是五月某日。
欸?所以是怎样?在‘神人’掌心被蓝光包围时还是四月中旬傍晚,只要春日的钟还没错乱,那么——天啊,我跑到比前几分钟快转将近一个月的未来了。
虽然我有多次穿梭现在和过去的经验,但闯进未来还是头一遭。到底是谁逼我前进未来的啊?是朝比奈(大),还是‘神人’的未知能力?
春日还在窸窸窣窣。布料摩擦声告诉我她在换衣服,但是我的注意力不在那里。
我的视线停留在墙上的简朴月历。标示着现在、今天、这个就要天亮的日子的黑色数字,被一个摆明是春日自己用红色麦克笔画的小花圈了起来。在两个圆外头补上花办的标志,就是夸奖幼儿园孩童绘画作品般造作醒目。
我很清楚那是什么纪念日,因为我也在自家月历五月某日上做了类似记号。
她果然还记得,而我当然也是。一年前的那一天,对我和春日而言必定都是如一年级开学典礼般终生难忘的大日子。
因为那天就是——
这时,窗子发出小小的敲击声。
我和春日同时挺起腰来。春日已换上便服,扯下我头上被子后什么也没说。她对敲响窗户的人似乎更感兴趣,大步来到窗边,而我也来到她身旁。
原来凉宫府是独栋楼房,而她的房间位在二楼。我怎么会现在才知道这种事啊?
拉开窗帘向下一看,街灯映照中的凉宫府前,有三道人影。
我绝不会认错,他们是朝比奈(小)、古泉和长门。
对于我和春日的反应,古泉故作无奈地摊手,朝比奈学姐两手在胸前十指相扣。长门虽像平时那样直立不动,却已卸下我心头的大石。
春日轻轻开窗,户外一片寂静,刚刚的闭锁空间已不知上哪儿溜跶去了。会在这样的住宅区里制造杂音东奔西跑的,大概只有送报员一类吧。
古泉对不约而同地屏息并立的我和春日轻轻挥手。
才刚看到另一只手上有个小包裹,古泉已将它高举过头,扔了过来。不知是否经过长门加料,小包裹画出平缓的拋物线,利落地穿过好球带落进我手里。
那是个精美包装的小盒子,缎带下夹了张卡片,上头有行在微光中也能看清的字。
‘欢庆sos团成立一周年,全体团员特此向团长阁下献上一年份的谢意。’
由全体团员共同写下的句子有着不齐一的字迹,我自己的也在里头,只是没有印象。唉,这不重要。
……对,我跨越时空而来的这一天,正好是sos团宣布成立满一周年的日子。一年前春日灵光一闪,在上课中让我后脑挨了一撞,下课又把我拖进楼梯间,在午休直奔文艺社教室,放学后发表霸占宣言,更在隔天把朝比奈学姐绑架过来。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社团教室了!
——让世界变得更热闹的凉宫春日团,简称sos团!
那就是这个神秘组织的诞生瞬间,而其成员还尽是在北高内洒下宇宙规模麻烦因子的神秘人物。
是吗,古泉、长门、朝比奈学姐?
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完成这件事吗?
“春日。”
我捧着礼物包装的盒子,转向春日。
“嗯……怎、怎样啦。”
她应该早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是装蒜而已。她不停偷瞄我的脸和小礼物,黑眼珠大剌剌地游移不定,就像个考虑该如何接受分红的宝藏猎人小跟班。
这时候就要用直球决胜负啦。我将附带卡片的玉手匣(注:浦岛太郎中龙宫城致赠主角的宝箱)递给春日。
“这一年来辛苦团长了,今后也请你特加厚爱。”
“笨蛋。”
说着,春日老实地收下礼物,眼睛刷过卡片后把小盒子紧抱入怀。才觉得空气变得有些湿润——
“阿虚,你从哪里进来的啊?”
呃……总不能说是从大门吧?
“当然是从屋檐爬进窗户啊,幸好你没上锁,不过门户安全还是多注重一点比较好喔。”
竞然能两三下瞎扯出一大串,真佩服我自己。
“哼,这也夸张过头了吧,要是爬到一半被人报警不就惨了。”
春日笑中带泪,目光却忽然停在我脚边。
“你怎么穿学校室内鞋进来啊?快点脱掉,地板都被你踩脏了啦。”
差点忘了我刚刚还身在北高,而且你也是呢。不过没差,看来被时间跳转吞噬的只有我一个。
春日看着我急忙动手脱鞋,接着靠到窗边看看站在院内步道的三人组,刻意呼地吐气。
“要给我惊喜也该挑个正常一点的时间吧。其实我真的有点期待你们会不会给我什么惊喜,不过会在大半夜叫醒我,真的作梦也想不到呢。”
“否则就不算惊喜啦,想吓到你就得这样做。”
我只是临时顺势补上一句,但说服力倒是挺够的。多亏春日平常老爱胡搞瞎搞,我们偶尔偷偷犯点大条的也能用一声惊喜蒙混过关。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的春日忍不住低下头去。窗户到底有没有锁一定早就无所谓了,因为我就在这里。
“阿虚。”
春日凑近了脸,粉唇在我耳边低语。
“我带你到门口,不要发出声音喔。”
她的气息搔得我都快叫出声了,好在有忍住。
是不想让家人发现吧,春日蹑手蹑脚地步下楼梯,像个开金库高手打开自家大门。
至此,我才终于和等在门外的团员们正面相对。即使大家在深夜的住宅区里一句话也没说,但表情道尽了一切。虽然我现在还是一头雾水,但一切似乎都很圆满。
长门递出我的宝贝运动鞋让我换穿。她一往如昔,没为发烧所苦,和不断默默读书的正常长门一样没有附加任何表情。
朝比奈学姐——当然是(小)——忧心地看着我和春日。在我竖起大拇指后,她才松了一大口气,换上笑容。
古泉像是甫自深夜的便利商店补货回家似的悠哉地说:
“凉宫同学,很抱歉这么晚还打扰你,我们实在拗不过某人高唱的强硬要求呢。”
为什么要看着我说啊。
算了,我了。我尽可能轻松自然地说:
“既然要给你惊喜,不趁你睡觉时偷袭哪有可能啊。”
不知春日是否听了进去,她依序扫视朝比奈学姐和长门的脸后说:
“可是……还是谢谢你们。”
抱着那盒小礼物的她笑得连满月都失色了。平时像颗巨大恒星光芒四射的笑容,现在却像一轮沉静的月,让我……该怎么说呢……没事,我只是默默地望着春日。
乌鸦叫冷不妨地从某处传来。死乌鸦,我可不记得要你制造音效啊。
这叫声让春日从礼物抬起头来。
“已经很晚了,我们社团教室再见吧。对了,里面是什么啊?”
“敬请享受拆礼物的乐趣吧。另外,选礼物的就是这位夜闯贵闺房的入侵者喔。”古泉如是说:“哎,其实啊,是他要求全部自己来,所以我们只有扮演见证人的份,说不定连这个必要也没有呢。”
我狠踩古泉的脚尖,终于止住他的舌头。
所以选礼物的就是前几天的我啰?这点考虑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啦。
春日静静回到玄关,途中一再回头。
“回家路上要小心喔。特别是实玖瑠和有希,你们两个男生要负责送她们回去。听清楚了吗,这是团长命令。”
她以懂事得教人意外的低音量说完,就回到了自个儿家里。
她也会顾虑到家人和邻居啊?还是有乖巧的一面嘛。
和春日分别后,我和其它三人漫步在渺无人烟的夜路上。
现在是五月中旬,被约进社团教室和藤原和九曜对决、与春日一同坠落在‘神人’掌中软着陆,对我来说只是刚刚发生的事,之后往未来移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我也能理解。这对老是以年为单位来来去去的我来说,已经不怎么震撼了。然而,其中仍有个新鲜的发现。
那就是我来到了未来世界,这的确是个全新的体验。
“就是那样呢。”
古泉一派轻松的嘴脸真令人吐血,那是来自他莫名的好心情吗?
“所以说,我还要再移动回去吗?”
“是的,要是不那样做事情就麻烦了。”
“那个,呃——”
朝比奈学姐小手略举。真不愧是时间移动专家(见习中),一五一十地为我说明了现况。
她说——
被‘神人’解救之后,我就移动到了将近一个月后的未来,也就是现在。
因此我还得再度返回原来时间不可。执行人是朝比奈学姐,发车时间就在不久后……
我往长门看去,一双胡桃钳人偶般的眼也回看着我,完全感受不到之前被春日看护时那种病怏怏的样子。
“不能用时间冻结让我睡到那时候吗?”
“不能。”
长门即刻回答。
“那并不适合解决问题。”
古泉,你解释一下。
“其实现在还有一个你呢,就是从现在移动到一个月前之后又返回现在的你。”
和另一个自己融合真的一次就够受了。
“那算是特例。那次是你分裂成两个人,而时间移动造成的是两个完整的你。只要你继续留下,这种双重存在就不会消失。”
朝比奈学姐从旁探出脸来。
“而且那样会违反既定事项……要是不回去就糟糕了。你回到原来时间这件事,对我们来说已经是既存事实了喔~”
这样啊。这个时间还有一个我,就是我已经回到原来时间的证据。从这时前往过去又返回的‘我’,就是我必须成为的‘我’。只有一个月啊,跟三年比起来真是微不足道。
“虽然带现在的你过来也没关系,不过他坚决拒绝和另一个自己见面呢。所以现在才只有我们三个。”
也对,我的确会那么做吧。
“还有,他要我对于要送凉宫同学的礼物内容保密。等你回到原来时间后,再慢慢想要送什么吧。”
古泉戏谑地说:
“请别忘了交代一个月前的我们今天该做些什么喔,我想你应该也忘不了吧。”
“…………”
长门又变回完完全全的木头人,真是太好了。
“过去的我也会为你详细说明的,事实上我已经做过了呢。”
“嗯,我一回去就问你,在社围教室可以吗。”
“不必,其实我们是在其它地方见面的。至于地点就让你自己决定吧,不用想太多喔。”
我又转向长门。
“…………”
贯彻缄默主义的少女什么也没说。最后一刻在屋的α路线中,长门一如往常,还要我尽管去赴泰水的约。
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吧?泰水的真面目和神人出现的原因都……
可是,长门仍默默地转过身去,和摆手道别的古泉一起走远。
就相信古泉好了。据方才所言,他已经向一个月前的我解释过了。
我对剩余两人其一的朝比奈学姐说:
“那我们走吧。”
“好!”
朝比奈学姐似乎是因为自己能有所作为而雀跃不已。可能真是那样吧,总是只能盲目遵从某某上司指令的她,首度掌握具体的时间移动主导权,也难怪会这么开心。
不过在那之前——
“朝比奈学姐。”
“什么事?”
“你有兄弟姐妹吗?特别是弟弟。”
“嗯哼?”
朝比奈学姐玉指托唇,送出绝美秋波。
“我的家庭成员也是特级的禁止事项喔。”
呃,说的也是。
逆来顺受到习惯的时间移动无重力晕眩感很快就结束了。大概是一个月真的比三年短很多吧,这次快了不少。
总之,当我再度睁眼,我已回到自个儿床上。
在我枕头上睡大头觉的三味线吓得跳下床滚了两翻,竖起尾巴恶瞪着我。我看着它转了转头,想当然尔,朝比奈学姐不在这里。
先看看时钟。
四月某日星期五晚间八点左右,我凯旋返回我的小窝。
就在短短两小时前,我在文艺社教室被卷入攸关世界和未来命运的滔天大事。除在场人士外,会听我一本正经地说完并相信的大概只有佐佐木一个吧。不过我也不打算拿出来说嘴,就随它去吧。
我伸了个特大号懒腰,嘟嚷出庆祝自己回到常轨的碎语”
“好吧,洗澡睡觉啰。”
就让我的脑袋在周末好好放松一天吧。
尾声
下星期一,世界又回到往日和平。
长门自自然然地到校上课。其实她发烧卧床和在团员考试期间默默啃书的两种记忆都还在我脑里,但说也奇怪,我到现在仍怎么也不觉得有哪里矛盾。
对我而言,两段历史皆为事实,无分真伪。两段都是同时发生、确实有过的事。
若要回想古泉所注之α版本那一周,我能轻易勾勃出泰水的容颜,若换作β,与佐佐木的交流也历历在目,两者互不混乱。意识只专注在我所想的一侧,另一边的行动也不会突然冒出来。
冷静心神集中思绪后,我终于能将两段一周逸事扯上点关联,同时在脑袋里打转,使两者如双螺旋阶梯交错。脚步虽同,却绝不会相交,但起迄点仍然相同。我所体验的就是这样的现象。
而且很明显的,在如此分裂的时间轴中前进的,并不只是我一个。
新的星期一洗去了过去一周的风风雨雨,上学时分的坡道行脚依然奉变,让我确切体会到空间距离在时间错乱中丝毫未减。当我在座位上后任窗外春风降温时,全无自觉的台风眼人物才在课钟响完前冲进教室。
今天的凉宫春日,顶着一张半笑半怅然的灵巧表情在我背后就座。
见到这张脸,我就忍不住用“这家伙是我在大约一个月后见过的那个春日以前的样子”这么一句饶舌语句来催眠自己。即使时序看似极为矛盾,却仍是无可否认的事实。现在的春日,脸上没有露出半点我在夜闯香闺时那副惊惶失措的样子。
……话说回来,那张怪脸是怎样?
“喔,是这样啦。”
春日肘顶桌面,下巴架在手背上。
“其实昨天泰水跑到我家来了。”
……喔。
“看她怎么一副对不起我的样子,结果是来申请退团的。”
……喔喔?
“吓我一跳,原来她还只是国中生耶。”
……是喔,原来是那样啊。
“就是说,她其实在附近国中念书,因为非常想加入sos团,就和北高毕业的姐姐借制服,专挑放学后混进来。明明进北高是迟早的事,可是她还是等不及,真是调皮的小女生。”
难怪我在午休看遍一年级教室也找不到人,因为她根本不是北高学生啊,这下说得通了。
春日腰杆一软趴上桌面,茫然遥望窗外,喃喃地说:
“有希病都好了,我又在入团考试玩得很开心,天气还这么棒,再抱怨会遭天谴吧?就算前途再怎么看好,既然不是真正的高中生,我也不能勉强。”
我不知泰水是否真的叩过春日家门,也许那段记忆只是捏造的。不过她都这么说了,那就照办吧。
“明年她就会进来了吧,到时让她无条件入团不就好了?”
“我忘记问她是几年级了啦,看她那样子搞不好还要两、三年咧。”
才刚怅然若失地说完,春日忽然拾起头,凑到我鼻尖来。
“对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比如……在周末约过谁之类的,或是背着我打什么怪主意……”
春日的直觉好像又更敏锐了。虽然那是事实——
“什么都没有啦。星期六我睡了大半天,星期日只有带三味线去预防接种而已。”
春日的戈尔工之眼(注:gon,希腊神话蛇发三女妖总称,直视其眼便会石化)定在我身上好几秒才别开。
“这样啊,那就好。”
“喂,春日。”
春天的阳光在春日的侧脸上照出一股成熟的韵味,让找忍不住喊了她。
“干嘛啦。”
“如果时光机再过不久就会开发出来,然后几年后的你来到现在和自己见面,那你想象得到未来的自己会说什么吗?”
“啊?”
春日怀疑地紧缩眉心回答:
“几年后就是大学生了吧。是说那个我跑来找现在的我吗……嗯?大概反而是现在的我会先说‘你怎么都没变’吧。不管是两、三年还是五年,我都相信自己的信念绝不会走样。你问这个做什么啊?”
“只是想到问一下而已,我对自己会成长多少还满感兴趣的说。”
“尽管放心吧,你一定是老样子。还是你想说,自己的精神已经成长到能训示国中的自己了吗?”
反驳的余地窄得连一声“唔”都挤不出来。
可是啊,春日。假如几年以后,刚上高二的我超越时空出现在未来的你面前,可别忘了送我一个当时见到的甜美微笑啊。
还有,也请同等对待那时的我。
春日虽想开口和我多抬杠几句,和正式上课铃同时潇洒登场的导师冈部成了我的救星。感恩啦,课钟热血教师冈部。
所以——
分裂成两个世界的记忆,就这么在每个人身上毫无矛盾地融合了。即使两种都存在,但双重记忆的事实已被归纳进潜意识之中,只要想起其一就想不起其二。
现在,春日还记得泰水,也保有长门病倒的记忆。
对世上的大多数人而言,古泉说的αβ几乎相同。记忆会因重合出现落差的除sos团关系人之外,也只有谷口、国木田、佐佐木和橘京子这些。
最后新团员终于归零,也算是解了我心里一个结。
至于其它的,就如对芝麻小事嗅觉特佳的春日所言,我的确在星期日接受了古泉和长门的拜访。
其实是我找他们过来的。我实在没有半点心情出门,就请他们移驾到寒舍一趟,那天我想问的可多着呢。
例如,抱着春日的我掉到‘神人’手上又被送进未来后发化的事。
也就是后来社团教室出了什么事;两个世界是怎么接轨的;藤原、九曜和橘京子怎么了;渡桥泰水又是什么人等等。
除了一个月后的春日。其它sos团员都是对一切了如指掌的样子,那么他们现在对那些事应该都很清楚吧。
对讲机在约定的时间响起,老妹和三味线不知怎地都跟着我开门迎客。见到这阵仗,一身约会扮相的便服版古泉露出苦笑,而制服版长门则像尊大理石雕像,用一双依然黑得清澄的眼望着我。
古泉就算了,能看到长门以无表情的伫立来展现自己的活力,实在让我安了千百个心。
两位在玄关脱鞋后,三味线就不断伸头去蹭他们的脚。那应该不是想对稀客撒娇,而是猫族本能对较陌生的人类过度反应,让它想在对方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而已吧。特别是头顶着长门脚踝咕噜咕噜叫的样子,很可能跟封在三味线体内的什么鬼的生命体脱不了关系。
至于老妹——
“有希姐姐古泉哥哥,欢迎光临!”
热比镕炉的灿笑再次缠上他们两位。老实说她真的很烦,所以我找个借口哄她去厨房,就领着他们来到我房间。
由于长门已在不知不觉中抱起了三味线,房间的短期居留名单只好多加一只猫,反正给猫听见了也不会怎样。
“该从哪儿开始说起呢。”
古泉在床边坐下,翘起修长的二郎腿。
“话说,你和凉宫同学突然在我们眼前消失,让我比较想先听你经历了什么呢。凉宫同学的位置倒是不难找……”
她跑到哪里去了?
“就在家里。因为无论在α或β,她都是正常回家的缘故吧,所以最后不变。也许她会觉得有些不协调,不过不会有什么问题。”
长门在床缘深坐,默默地将三味线摆在腿上,来回抚摸猫肚。三味线又咕噜咕噜起来,完全成了长门的俘虏。
所有事物混成一团的闭锁空间的后绩报导中,有件我最想知道的事。
“长门。”
“…………”
长门盯着我看,不忘继续替三味线抓龙。
“你已经退烧了吗?”
长门只是点点头,手在猫掌肉球上按来按去。
“和天盖领域的什么……高层次沟通顺利结束了屿?”
“暂时中止了。”
她摸着仰躺的三味线喉咙说。
“资讯统合思念体和天盖领域都做出判断,收受了最低限度的必要信息。可能是认为由我经手的信息传递效率不高,缺乏可信度。因此我不再是该任务的执行人,并被赋予了新的任务——继续监视凉宫春日以及周防九曜的动静,随时报告。”
长门的怪病原来是天盖领域暂时停止干扰而痊愈的吗。总之,能像以前一样就好。
“不是那样。”
长门似乎不觉得解任有何可惜。
“那只是因为执行第一阶段的我被判定为不适合与其对谈而已。相互理解程序已经暂定进入第二阶段,我虽然不知道继任联系装置是哪个个体,但一定能处理得比我好。”
一开始就让喜绿学姐接手不就好了。
“等等。”
所以说,九曜还在这个世界上啰?
长门轻扯着猫须说:
“她没有消失,仍然是私立光阳园女子大学附属高中的学生。要了解她的存在目的和其个体自律意识,大概还需要一点时间。”
“那藤原呢?”
这次换古泉回答:
“他不会再露脸了吧。喔不,应该说他已经不能来到我们的时代,也就是他的过去。凉宫同学创造了新的时空断层,我们的时代和他的未来似乎被从此切割开来,就像朝比奈学姐无法回到四年之后的过去一样——这是朝比奈小姐之后向我说明的。”
她还有那种美国时间啊。
“‘神人’在你和凉宫同学消失后立刻崩毁,就像我熟悉的那样。闭锁空间也在崩毁结束的同时消解了,凉宫同学和佐佐木同学的都是。那时留在社团教室里的只有我和朝比奈小姐以及橘京子,藤原和周防九曜都消失了。”
渡桥泰水也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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