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3)
握着刀的手充满了力道。
「会变成这样子,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任意对他们下了诅咒。要是我站在相反的立场,恐怕会恨人类入骨吧。为什么让我变成这样!——我会想要尽全力呐喊吧。可是……所以——至少……就算被他们讨厌,但只要来到这里仰赖人类的家伙,我都想要竭力帮助他们。」
以前确实是……不过现在……很喜欢……真的。
春亮觉得隐隐约约听见刀子发出这样的微弱声音……似乎按捺着什么的低喃。
「然后,要是这些家伙觉得『人类也并非不可取嘛~』或者『变成人类真好~』……要是真的多少愿意这么想的话——不是也很好吗?不就多少能感觉获得宽恕吗!当然,这是错觉,我明白!这样也不足以弥补所有人类的罪恶,但是——至少知道这份罪过的家伙……知道这份罪过的我要是不去做的话,罪就依然会原封不动地一直在那里啊!也许这样做没有意义,可是……对啦!结果我就是想做才做的啦!不行吗!」
春亮怒吼般地将内心所想的全部说完。
而佩薇的回答,不是怒气,也不是嗤之以鼻的笑声——
「……真恶心!」
只是纯粹的厌恶。眼神宛如看着厨余般,她再一次呕吐。
「呜呕……抱歉,少年,你刚才那席话,害我将你定位为和祸具同等程度的垃圾了。啊啊~真难受,真令人作呕,实在是太恶心了……!」
仿佛斧头再也压抑不住欲求似地,佩薇再次接近。
春亮不得不再次作为她的舞伴起步。攻击中破绽百出。但要是趁隙攻进,佩薇负伤的瞬间挥出的自动攻击也将无法让自己全身而退。
顶多打得不相上下。再这样撑下去,体力将会透支。再加上另一项春亮刻意不去想的负面因素,也逐渐增加存在感。宛如枷锁解开似地,手腕猛烈感到痛楚。
肺部因渴求空气而痛苦,心脏狂暴地跳动,肌肉因负荷过重而悲鸣,大脑擅自开始想象黑暗的未来。一切都一个劲儿地持续恶化。恶化。恶化。恶恶恶化。
(可恶!该怎么做……!)
寻找杀出生路的手段,但却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得见耳边响着钢铁互相撞击的声响,铿锵地持续着——这简直就像是——
宣告舞会闭幕的不祥钟声一般。
菲雅看着这一切。他气息紊乱,挥洒着汗水,赌上性命与敌人刀刃交锋的光景。
那么自己呢?她茫然地低头看着双手。根本不用想。
呼吸平静。只有些微出汗。当然,也没有赌上性命。
「这样……就好了吗……?」
她扪心自问。怎么可能会好。他们到底是为了谁在战斗?答案不言而喻。
可是——她握紧双拳。脑袋里回荡着那个令她不爽的女人的声音。
(实在是不能让你出战。你太危险了。)
每当想起轻易地忘我的自己,每当想起对入侵者的杀意,每当想起差点杀了春亮的自己——心脏便感到揪痛。
(那种事情,绝对…不想再发生了……可是……)
自己很危险,是个危险的存在。虽然明白,但却无法接受。
没错,怎么可能接受?无关之人明明就在战斗,然而肇事原因的自己却独自悠悠哉哉的。真没用。她至少还有否定这种安稳的矜持,还有着身为具有意识之存在的矜持。但是——她不可以行动。因为她了解行动的危险性。
「危险吗……呵。ru牛女明明就比我更危险,居然能露出那种眼神……」
仿佛自嘲似地,她说着无关紧要的自言自语。
就在此时,这句下意识的独白打断了她的思考轮回。
ru牛女也很危险,但为什么只有自己非得在这种地方低着头不可?
她想起刚来到这里时的叛逆之心,想起了单纯的不满。然后接二连三地想起过往曾发生的事——想起了前天浴室里的事。
「呼……」
她察觉了。察觉到了。现在和那个时候相同。非常单纯的一件事。
然后在同时,数秒前他才刚叫唤过的话语再次浮现耳中——
(也许这样做没有意义,可是……对啦!结果我就是想做才做的啦!不行吗!)
「哈…哈哈……是呀。管他是对是错,我干嘛对那个肉包女言听计从?一点也不像我。想做就去做,就只是这样!」
要是那家伙才是对的呢?那也很简单——事实就是ru牛女也很危险,以这一点来应付就好了。当她察觉时,答案便已揭晓。
喉咙深处冒出笑声,菲雅将手伸进口袋。
硬质的立方体的触感,就是令她感到可靠。
「你们都忘了最重要的事——我可是非常任性的喔!」
——那是突然发生的事。
「第二十号机关斩式大刀态『凌迟之斧』,祸动!」
春亮眼前闪烁着银白的细流。
视野仿佛一下子反白,白色的娇小身躯取代了黑色洋装的女人,并将她击飞出去。
「菲雅,你……!」
「嗯?喔喔,我没有杀她,只是用刀背揍她而已。我想应该有好几根骨头折断了吧——就只有这样。恐怕她还是可以动。」
菲雅泰然自若地回答。正如她所说,被打飞出去,上半身深深嵌进围墙里的佩薇身上并没流血。
「你不是答应我了吗!你在做什么!」
「我并没答应你,那只是你自己说的,所以我也要任意而为。要是我变得怪异——」
然后。
她笑盈盈地说出这些话。
「因为很危险,所以马上破坏我。」
两人一瞬间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涵意。
「你应该办得到才对,村正此叶。当然,我并不打算失去自我。」
「啊?」
「什——你说什么啊?」
「呼……我只说一次喔。村正此叶,我要任意而为地相信你。相信你那恶劣的性格、内在隐藏的冷酷;说白一点,就是你那人非人的模样。夜知春亮,我要任意而为地相信你。相信你是个无可救药的普通人兼滥好人,但却确实替我着想。」
重新回过头来的少女,脸上有着仿佛领悟到了什么的开朗表情。
「简而言之——要是我变得不对劲,我的愿望就是被破坏,那就是我的幸福。既然这样,为我的幸福着想的春亮就会实现我的愿望。还有,到那时候,人非人的ru牛女就会毫不犹豫地付诸实行——对吧?」
『哪可能啊!』
两人的声音起了共鸣,并以鞘刃的刀背敲了菲雅的头一下。啊呜——菲雅按住脑袋。
「……很痛耶!干什么啦!」
「虽然本来就觉得你是个笨蛋,但没想到居然笨到这种地步……」
「就是说啊……是说,什么人非人、性格恶劣的,这种话你才没资格说呢!」
菲雅静静地眯细了眼,视线沿着手中的斧刃看去。
「我知道我很笨,可是,除此之外的一切行为我都无法接受。我就是想做才做的。我对我自己有责任——不是作为道具受人操控,现在操控着这副身躯的不是别人,就是我自己。」
春亮凝视着刀,刀也微微纵向晃动。
「确实是很任性的台词。那么我也要任性地说,我无视你的发言。」
「你说什么!那…你果然要叫我别战斗吗……!」
「还有,我要擅自相信你。你绝对不会发狂,会努力战斗!」
菲雅闭上正想反驳的嘴。将视线转向半身嵌进围墙里的佩薇——也就是背向春亮他们。
「哼。没必要相信,因为我赌上自己的矜持,绝对不会发狂。」
「那就好。那么……该怎么办呢?似乎没时间思考啰。」
镶着佩薇的围墙正啪啦啪啦地掉落碎片。也就是正准备要行动了。斧头虽被遗弃在脚边,但她的手掌为了寻找斧柄而摸索着身体附近。虽说她的视线被围墙所遮蔽,但马上就会抓到斧头吧。
「那么只要制造思考的时间就好了。先躲起来再说!」
边说着,菲雅便抱着春亮的腰跑了起来,并一鼓作气高高地跳跃,而着地之处则是——别馆的二楼,此叶房间的窗框。
「喂……你等一下!」
「闭嘴,ru牛女,会被发现啦!呵呵,我就是料想到会有这种事,才事先打破玻璃的。拜此所赐才能静静地潜入。」
「你这绝对是骗人的。」
入侵此叶的房间,两人在窗边蹲下,正好此时从外面传来佩薇的脚步声。步调缓慢——应该是一边戒备着突袭一边索敌吧。
「果然,虽然能自动攻击,但要是看不见敌人,就无法发挥那股力量。」
「好。总之,来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吧。应付那把人死了也会动的斧头的方法。要是能加以破坏就好了,可惜没办法。想想别的方法吧。」
「看到刚才的情景,我发现只要一松手,斧头就会停止动作。她一开始好像也说过,要是不直接触碰的话就怎样之类的……」
「那刚才不就错失了良机吗?真浪费……算了,现在说这也无济于事。要像刚才那样再狙击她一次吗?趁着我当诱饵的时候,你——」
「刚才那完全是趁其不备,所以才能将她打飞出去。这招不见得能再次行得通。再说,这个作战有个缺点。」
「什么缺点?」
「你太小看我了,你以为我没发觉吗?」
手腕被轻轻一拍。春亮慌忙掩口,将差点叫出的声音吞回肚里。
「春亮?难道你手上的伤又裂开了?」
「呼——隐瞒也没用吗……起初还忍得过,但刚才交叉法被弹开之后,就突然痛得没办法施力……可是不要紧,至少还能挥刀。」
「但那不代表可以抵挡得了敌人的攻击。那种全凭蛮力的攻击,你那受伤的手怎么防得了?太勉强了!那家伙恐怕也已经察觉。应该反过来由我当诱饵,可是那家伙应该会先对准你攻击吧。在我做出什么之前,或者在我行动的同时你就死了的话,这样就没意义了!」
即便想反驳,此番话也毫无让他反驳的余地。
春亮低头凝视着刀。菲雅也低下头。过了一会儿——
「……我一个人去。」
「你?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些什么啊!这样不但没意义也很危险!」
正当此叶如此反驳时,春亮听着却不为所动。他正在思考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
然后下了结论。
卑怯的结论。
边为自己的无力而咬紧牙根,边因太过没用而扭曲着表情——春亮低喃:
「嗯。接下来……你一个人努力吧。」
按下门口的电铃。没人应门。是出门了吗?正当如此心想,她察觉家里面有人的气息。
「说不定正在院子里做些什么……」
门没有上锁。她只思考了一瞬间,结果选择走进屋内。
「打扰了……夜知?你在家吗?」
心里有一点紧张。这是第一次在放假时见面,而且是在他家。打扮会不会很奇怪?发型没问题吗?她还记得刚才所想的理由。见面第一个招呼是充满高压的一声:「嗨!」还是要谦卑一点地说「抱歉突然来访」呢……
锥霞一边进行着各种思考,一边穿过主屋侧面走向庭院,然后——
「是少年的朋友吗?来得正好,妙极了。」
「……咦?」
黑洋装的女人,膝盖毫不留情地踹向锥霞的胸窝。
「第二十六号机关.贯式闭索态『铁处女』——祸动!」
为接下来该做的事进行准备,菲雅「呼!」地吐了口气。她轻抚变成铁处女的拟装立方体,之后竖耳倾听窗外,计算着跳出的时机。这时——
「听见了吗?箱型的恐祸、少年以及日本刀,你们还是出来比较好喔。」
「……哪有笨蛋会听你这么说就出去的啊,呆子。你就慢慢焦急吧!」
才如此嘀咕完——
「你们不出来也不要紧,相对地,我可不敢保证这个女孩会变得怎样喔!」
「什——?」
悄悄窥视窗外,难以置信的光景进入眼帘。
佩薇单手持斧,表情茫然地抽着香烟。而横卧在她脚下,肚子被用力践踏的则是——
「锥霞……!可恶,怎会在这种时候!」
「嗯?舞会用战斧好像想动得受不了。我倒数十秒,在我数到零之前出来,否则的话——我就稍微为这一带添点鲜艳的色彩吧。来,十、九……」
菲雅将手贴到胸前调整呼吸。冷静下来。虽然意外面临穷途末路,但冷静一点。
「不要紧,反正迟早要出去……没问题,总会有办法的。我不会让她伤害锥霞,锥霞不会受伤。只要按照预定就好了。冷静点——」
倒数至四。接着是三。
「住手!我现在就出去,放开那女的!她是无关之人!」
叫喊的同时,菲雅跳出窗户,和铁处女一同着地,狠瞪着最恶劣卑鄙的人。
佩薇以依旧无生气的表情歪着头。
「少年他们没有出来,是怎么了?」
「真可惜,我让他们逃走了。让负伤之人担任你这个疯子的对手,实在太危险了。」
「那还真是遗憾……之后得花工夫去找他们了。算了,反正相对地,主菜就在我眼前准备好了嘛。」
「主菜以后不会再端上料理了。」
菲雅将立方锁拉近,手搭在铁处女上。
「若是我的话……只要使用这个,毫无疑问就能将你排除。管你的攻击停不停下来,只要被包进这个少女的子宫里,你就会无可抵抗地化成肉块。成为永远的死胎吧!」
「不管是何等腥臭的钢铁子宫,我都会将其肚子斩开。用这把舞会用战斧!就像个不断跳着舞的婴儿一般!」
「听你在鬼扯——那女的已经没用处了吧?放开她。」
「唉呀,我都忘了。不过话说回来……真不可思议。」
佩薇的脚加重力道。被踩着胸窝的锥霞眼里浮着泪呜咽。
「住…住手!我已经出来了,放开她!」
「就是这一点不可思议。既然你让少年他们逃走,为什么你却不逃?应该是计划要偷袭吧?但为什么只因这女孩被当作人质,才这点程度就现身了呢?」
「居然说只不过是被当成人质这点程度……!」
「你那股愤怒也很不可思议。你并不是人类吧?非人的道具,竟然为了人类挺身而出……你就这么想假装成人类吗?你忘了自己是充满血腥味的道具了吗?」
「——我只是想做就做。如此而已。」
简短地回答后,佩薇不悦地哼了一声。
「我就当你是回答yes。这里是怎样的家、夜知的目的是什么,我都知道。你应该也想解开诅咒吧?所以才会在这里佯装成人类,对人类谄媚,想让自身的罪获得宽恕对吧!」
语气逐渐加重。双眼也随之大睁,毫无生气的亡灵脸上……自怒气中诞生的亡灵脸上,更是逐渐染上一股异常的愤怒——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像你这样的道具!你们对我、对父亲和母亲所做的事!让我的家庭因痛苦、凌辱、悖德而变得一塌糊涂的事!竟然想要遗忘!我绝不饶恕!我——我要诅咒想解开诅咒的你,诅咒、诅咒、诅咒!」
「那你就尽管诅咒吧。」
菲雅低喃。
「什——」
「我并不打算忘掉罪过。说到底,诅咒究竟是我所犯的罪过本身,又或是基于罪过而被赋予的惩罚?就连受诅咒的我本身都不知道。但是我希望——」
能够不再听到悲鸣。
能够不再将染血之刃朝向喜欢的人们。
「这一点我绝不退让。因为——至少若解开了诅咒,就能够不再加深罪孽,这一点我很清楚。没错,回顾过往或许是一件错误,但放眼未来绝对是必要的,我相信我的感情。」
她凛然抬起视线,继续说着:
「我想待的地方,就是这里。第一次,对我赋予肯定的家伙就在这里!我决定了我的安身之处,不是以箱型的恐祸,而是作为菲雅的第一次决定!」
想留在这里。这不仅是以一个立方体的立场,而是也获得了菲雅这名少女的立场的她,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愿望。如婴孩的初啼般纯粹的——欲望。
而没有一个婴儿,会因为被禁止哭泣而噤声。
「我就在这里。不管谁会咒骂我、蔑视我、对我感到愤怒、不承认我——想诅咒我也是一样!所以你那诅咒,我就甘之如饴地接受吧!想诅咒就尽管诅咒!」
这些话使得佩薇扭曲了表情。想要发笑的气息缓缓涌上喉头,但却在抵达最高点的瞬间——她尖叫了。眼前的已不再是充满贵族气息的女人,也不是摒弃一切感情的亡灵,只是个扭曲着丑恶脸孔的恶鬼!
「垃圾垃圾垃圾垃圾垃圾垃圾垃圾垃圾!你没资格像个人类那样讲话,所以去死吧!居然想不受诅咒所苦,我不允许!去死!去死!去死!啊啊,真让人不耐,所以去死吧!」
焦躁的佩薇迈开步伐,不过却忽然想起似地回头,斧刃深深地刺进锥霞的腹部,之后才朝向菲雅走去。
锥霞胸前及腹部被纵向切开的身体,仿佛喷泉般涌出鲜血。
身体大幅地跳动了一下。
之后便不再动了。
菲雅惨叫。
出乎意料,不容许存在。血。血。血。冲动。战栗。欲望。恶寒。悸动。狂气。
(别发狂。锥霞……锥霞!我不发狂!忍耐!不可饶恕!我要宰了这个女的!冷静下来!我要杀了她!忍不住了,等打倒她之后再救她,她一定能得救的!我要杀了她!所以总之别发狂!)
精神受到侵蚀。剎那间的不快与压力使得她作呕。腰使不上力,但佩薇正挥着斧头疾驱而来。要是呆立不动,会被干掉的!
菲雅脚步蹒跚地后退。她操纵铁处女的头部,滑开袭来的斧刃,接着拉开距离——脚绊住了。她一屁股跌坐在地。
「哈哈哈——!真难看!站起来打呀!」
(难看也无所谓,不用战斗也无所谓!)
她闭紧双眼忍耐。血腥味飘进鼻腔,这也要忍下来。
(我的任务就是别发狂——)
因为他肯相信我。
他相信我到最后都不会发狂,才想出这种极危险的计策——他提出了只要走错一步,他自己就死定了的计策。
没错,我想要从至今为止的立方体做改变。
我想要变成平凡的人类。
我要如此相信——
菲雅看见佩薇正要与停止动作的铁处女擦身而过。
这就是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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