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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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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杯,忠于你真正该扮演的角色吧!人类掌握了天之杯,将抵达无尽繁星<天空>!」

瞬间,言峰四郎看见了「奇迹」。

「——呜呼。」

呜呼、呜呼、呜呼。

我抵达了,我们终于抵达了。抵达的这个地方,说穿了是个满地幸福的小地方……即使这样也好,只要这样就够了。

人因为天之杯而能前往下一个阶段。

在那里等待的是一切的一切都属未知的世界。一旦立足点不同,能看到的事物想必也会不同吧。

然而,那应该是个远比这严酷的现实<现在>更美好的世界。

亲爱的人类<人们>啊,一同前去吧。

我们确实——抵达了那个场所、那个舞台。

§§§

——我问你,魔女<贞德>啊,你有接受过神明的恩宠吗?

我回答。如果我没有接受过恩宠,我便会祈祷神能赐予我;若我接受了恩宠,我便会打从心底祈祷,希望祂能永远如此。

——我问你,魔女<贞德>啊,你体悟了自身命运吗?你的声音如何告知?

我回答。我坚定地相信自己的声音所宣告的救赎,我打算欣喜地接受一切。

——我问你,魔女<贞德>啊,你相信那道声音,相信自己绝对会获得拯救,不会下地狱吗?

我回答。并不是我相信自己会获得拯救,而是我相信宣告我会获救的声音。而我相信,我已经在天国了。

一边奔跑,过往的记忆突然浮现。

尽管同样信神,仍明确地分出了敌我。这件事固然悲伤,但同时也不该叹息。

为了国家、为了邻人、为了所爱的人挥剑,这绝对不是错。人因为集合而获得智慧,变成能抵抗可怕的魔性。

——最后问你,魔女<贞德>啊,没错,或许你的志向是正确的。你应该相信人类终有一天会抵达天顶的另一端吧。但你曾经思考过阻挠者的存在吗?曾经细数过牺牲了多少生命吗?你认为那是必要的牺牲吗?你即使心痛,仍没做出任何应对吗?

……这……

这是回答不出的提问。

正因为相信人类的善与恶,面对产生的牺牲时尽管心痛,仍只能放弃。

将牺牲压到最小是身为英雄的本质,但无论花费多大劳力,还是无法将之化为零。

没有奇迹。即使有,那也不是将不可能化为可能,而是让几乎接近不可能的事情以极低的机率变成可能。

……打从一开始,想把历史的牺牲者化为零就是不可能的一件事。那么,若说在终点相同的条件下——

至此裁决者停下思考。不可以去想这之后的事。现在必须倾注全力,阻止另一位裁决者天草四郎时贞。

奔过无限绵延的回廊,裁决者发现了出口离这里并不远。问题在于抵达出口之前有使役者埋伏。

她感觉到的使役者有一位。

……不是「红」弓兵<阿塔兰塔>。刚刚才与她对峙,并勉强逃开了。虽然理由不明,「红」骑兵<阿基里斯>让自己先走了。

裁决者和弓兵绝对无法互相理解。无论在思想面或斗争面,就算分出了胜负也于事无补。由她所熟悉的对象为她做个了结应该比较恰当,而那至少不会是裁决者。

那么剩下三位。也就是「红」枪兵<迦尔纳>、「红」术士<莎士比亚>和红刺客<塞弥拉弥斯>其中之一——不过……

「红」枪兵的可能性偏低,他应该正在花园外围迎击我方,所以应该是「红」术士或「红」刺客——

裁决者判断应该是「红」刺客。

自己目前正前往花园中央的最下层——也就是收纳大圣杯的场所。作为最后屏障的将是这座花园内最强的使役者,应该无庸置疑是塞弥拉弥斯。

当然,从黑棺发射的光弹那种直接性的魔术对裁决者并不管用,可是自身的反魔力只能弹开将会干涉自己的魔术。

假设对方召唤出魔兽,裁决者便无计可施。而能将这类奇迹化为可能,正是「红」刺客所使用的魔术。

……回过神来,才发现一扇双开的巨大铁门出现在眼前。

『开门吧。若是阁下,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紧吧?即使是陷阱也一样。』

这番挑衅般的念话传来,裁决者先叹了一口气才推开这扇门。

那里是谒见厅,尽管没有看到该服侍在侧的骑士或小丑,女王仍坐在王座上。只要有王座上的女王,这里便充满足以称为谒见厅的威严。

这真是个神奇的地方,有一张以兽骨打造的不祥王座,其下方充满水,水中开满美丽睡莲。尽管裁决者来到地底下,天花板却在遥远的那一端。

坐在王座上的,当然是女王塞弥拉弥斯——也就是「红」刺客。

「想获得圣杯,就先打倒吾……虽然吾很想这么说——」

她这么说完默默地一弹指,墙壁像融解般消失,以魔术建构的门<gate>开启。

「穿过那里,往下走吧。大圣杯就在那儿。」

「……你说什么?」

裁决者哑口凝视着「红」刺客。她直觉性地看穿那条路不是假的,而刺客则板着一张不服气的脸瞪向裁决者。

「别这样,吾也不是自愿帮阁下开路……但主人既然都下令了,吾便有义务遵从。哎,别担心,那家伙——就是『红』术士会负责欢迎阁下。」

「红」刺客说完,一副没什么好说的态度不再开口。姿态尊大地坐在王座上的她已经不在乎裁决者。

虽然多少能感受到敌意,但裁决者判断——她并没有想对自己不利的意图。

「那么,这辈子永别了。」

裁决者这句话令「红」刺客露出得意的笑,点了头。

「就是这样吧。裁决者,别了,你是个无趣的圣人,等着毁灭吧。」

裁决者没有闲工夫也没有余力回应她的挑衅。

「红」刺客目送前行的裁决者离去后叹了口气。原本她认为自己即使违背主人的命令,也应该与之交战。如果是她持有的另一样宝具,应该可以与那个圣女对抗。但令人困扰的是「红」剑兵<莫德雷德>也快抵达了,虽然把设下陷阱的房间连接在一起以避免裁决者和「红」剑兵碰头,但这种做法也有极限。

尽管是在这座花园里面交手,但一次面对两位——而且是裁决者和剑兵,也实在够折腾人的。

「术士,吾让裁决者往那边去了,剩下就是你的工作。在四郎回来之前要怎样争取时间就交给你办,吾必须出面迎战啊。」

「红」刺客没等回话,单方面切断念话后看了被方才那一击砍伤的肩头。这些许痛楚化为绝不会忘记的屈辱,刻划在心中。

「红」刺客会杀了「红」剑兵。

果然得由身为女王的自己来收拾那个离成王还差得远的嚣张小姑娘。女王看着空中的双眼苍白得甚至散发出冰冷气息。

「——第二宝具启用,『骄慢王之美酒<sikerau&353;u>』。」

为了迎接不出几分钟便将到来的反叛骑士,女王开始亲手摆设宴席。

§§§

迦尔纳思考。

自己经历过被誉为神话的许多战役——当然,他能自豪地斩钉截铁说无论何时他都是全力作战,没有放水过一次,也没有侮辱过任何人。

……但这是他在有所限制下的全力。

——就像过去因为母亲的请求,他表示只会与般度五兄弟中的老三<阿周那>交手。

感觉过去所经历过的战斗,都有捆成束的好几层枷锁束缚着自己。

神明的诅咒、神明的祝福、武士道,或者是人情。

这是当然,这就是所谓活着,也是所谓以战士<刹帝利>身份而战。

这些有时会化为力量,有时又会成为负担。

然而无论是哪一种,都毫无疑问是多余……没错,在过去的战斗中,有着必须达成的目的。必须为侍奉的王难敌争取胜利,打败般度五兄弟。

……不,更重要的是,打败老三阿周那。

与拥有同样血缘的亲弟弟相争——获胜。

这果然是足以称为枷锁的沉重命运。

现在则没有。

以使役者身份被召唤出的自己所被期待的,只有力量。

心中唯一牵挂的主人已经获救,那么剩下的约定只有一项。而更重要的,那也是自身的愿望。

战。

互相争霸,只是纯粹比力量并追求胜利。这就是如此单纯,因此无比美丽的作战型态。

当然,他并不否定因为有命运注定才会产生的战斗。所有人都有足以战斗的故事存在。

但是,跟这类牵挂相去甚远——只是这般单纯的互相厮杀却意外地令人舒畅。

或许身为饿狼<战士>的本能受到了刺激。

挥舞的神枪早已带有能穿针引线的精准,绚烂洒落的火焰无限燃烧着周围。

若说这没有使出全力,那么怎样才算是全力呢?

……没错,名为齐格的小小战士正牢牢地接下了这份全力。

这肯定是值得惊叹的事实,即使算上他获得了「黑」剑兵<齐格菲>的力量,他的技术仍到达值得惊讶的位阶<层级>。

更重要的是——

随着齐格的咆哮所挥下的幻想大剑,由持有魔法般的技术的小人们<尼伯龙根>打造的美妙大剑,无比接近魔剑的圣剑。封在蓝色宝石中的真乙太造成的黄昏色剑气带着足以令「红」枪兵<迦尔纳>警戒的魔力。

但不单如此,齐格的动作像是有用之不竭的体力般激烈。

完全不顾后果,甚至连牵制也不做,使出的每一剑总是一击必杀。如同「红」枪兵穿着黄金铠甲,齐格身上也有龙之血铠。他不仅不介意承受一些损伤,甚至连自己可能会死亡都考量过,仍专注在攻击上。

若迦尔纳的枪是太阳,齐格手握的剑就是给所有生命带来危害的黄昏。

齐格怀抱不顾自身性命的激情,紧追「红」枪兵不放——!

当抓到适当距离的瞬间,剑上宝玉闪闪发光,「红」枪兵的背部也因为类似欢欣的情绪而阵阵发抖。

「——『幻想大剑·天魔失坠<巴尔蒙克>』。」

「红」枪兵以神枪斩碎来袭的黄昏魔光,大气悲鸣、空间震动,足以令人呕吐的压倒性魔力<力量>互相冲突。

「红」枪兵正心想真是不吝惜使用宝具的瞬间——这回真的战栗了。

「连续两次……?」

齐格不管枪兵有没有接下方才那一击,间不容发地再次启用「幻想大剑」。

其实在使役者身上,这并非不可能的现象。达到魔法领域的宝具或者被誉为神话的英雄,就是拥有将不可能化为可能的力量。

即使如此——仍有其极限。

连续启用宝具的魔力究竟是从哪里来?如果主人本身是拥有庞大魔力的存在,那还好说。

但他的主人就是他自己,令咒的魔力应该已经全数用在保有「黑」剑兵这个外皮上了。换句话说,他自身所消耗的魔力大概是从不同的「某事物」流入……这是枪兵方才的推论,而现在他可以确定了。如果时间是三分钟,即使对手消耗了与「红」枪兵等量的魔力,也可以撑过去……!

「红」枪兵这回真的接不了招,齐格的幻想大剑终于直接命中他。

即使如此,「红」枪兵的宝具「太阳啊,化为铠甲吧<kavacha≈ap;kunda>」仍值得赞叹。

尽管直接命中,「红」枪兵的动作还是与开打前没两样。

就算这样,齐格仍强势地逼近。

「红」枪兵也没有余力。虽然他顺利防御方才两招,但接下来还有第三招、第四招,甚至有可能在打倒他之前永不停歇。

大吼。

「红」枪兵大吼,使出更绵密的连续枪击。但这样不够,这样绝对无法收拾对手。

不,恐怕连现阶段威力最大的宝具「梵天啊,诅咒我吧」也只会被抵销。

那么——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

这一跳瞬间与齐格拉开了一百公尺远。但这不是问题,以齐格现在的能力,这只是转瞬间便能跨越的距离。

但是……这就代表他仍需要转瞬的时间。

「——看样子,连这把『不灭之刃<梵天法宝>』都不足以收拾你,即使用上我的宝具,也顶多只能与你的幻想大剑抗衡。就算能冲破,威力也几乎都被抵销,不足以造成一击必杀的结果,再加上你似乎可以连续使出第二、第三剑。」

「红」枪兵的话一语中的。如果是宝具冲突几乎是互相抗衡,而在这样的前提下,只要齐格能连续使用幻想大剑,就可以强行压下吧。

然后,「红」枪兵要粉碎这般可能性。

「因此,我需要不被抗衡也不被抵销的绝对破坏性一击。」

「——你有吗?」

「红」枪兵点了点头。那是毫无虚假,只点出事实的颔首。

「齐格,小心啊!那家伙的枪可是『杀神之枪』!」

卡雷斯传来念话。齐格知道,他读过这段传说。

大英雄迦尔纳原本并未持枪。

原本的他是驾驭战车,拉弓引箭——说穿了,就是兼具弓兵与骑兵资质的战士而受到赞赏,当然这不代表他不懂用枪使剑。

那么,迦尔纳为何会作为枪兵被召唤而出呢?

……在与般度五兄弟,也就是阿周那最后决战之前,一位婆罗门僧侣来到当时统领难敌军队的总帅迦尔纳这边。

僧侣向沐浴中的迦尔纳索求黄金铠甲。

僧侣完全没必要索求黄金铠甲,但迦尔纳曾发过誓,只要是婆罗门僧侣在他沐浴时索求之物,无论什么都必须捐赠。

大神因陀罗在知道这项誓言的前提下化身为婆罗门僧侣,并索求了黄金铠甲。毕竟般度五兄弟实际上是他的子嗣。

理解迦尔纳有多强的因陀罗无论如何都不愿冒任何风险致使阿周那死亡。

而迦尔纳事先知晓这一切——仍迅速扯下与自身融合的黄金铠甲,交给因陀罗。

因陀罗因为迦尔纳如此高尚的行为而自惭形秽,拿出了一把枪。

以黄金铠甲作为代价得到的是据说一挥便能杀死神明的最强之枪。

迦尔纳因为手握这把枪,成了最强枪兵<ncer>。

于是——

现在正是他展现这把枪真正样貌的时候。

「这…………!」

卡雷斯无比惊愕,而齐格也一样。原本以为枪消失了,但「红」枪兵的铠甲一部分竟然从他的肉体上剥落。

不时能窥见鲜血渗出,以及「红」枪兵脸上浮现的痛苦神色。但比起这些,他手中的枪更是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眼前这把枪神圣得让人觉得之前他手中的武器根本是玩具。

看起来很强大,甚至令人认为如果将奔雷拿来打造为枪,或许就会变成那样吧。

「以黄金铠甲作为代价获得的杀神之枪」——

火焰有如无数条蛇在「红」枪兵身边窜动,原本毫无疑问已经使出全力作战的「红」枪兵拿出了更强大的力量与齐格对峙——

也就是说,这才是舍身之力,是完全不顾自身性命安危,真正的一击必杀。

卡雷斯不禁嘀咕:这太犯规了。

齐格半是赞同他的说词,半是觉得感动。

竟然对打算使尽全力杀害自己的对手抱持感动——怎么有这么蠢的事?即使如此,他仍无法压抑感动的情绪。过去从没有一个敌方使役者如此诚挚地对待齐格这条生命,就因为他忠实地遵守了要拼命一战的誓言,就因为他是施予的英雄<迦尔纳>才能做到。

本能低语着:胜不了。

也绝对相信自己会死,却不退缩、不逃避。

超越本能的荣誉与誓言支撑着身体。

——好,那就去死吧。

这不是因为齐格忘记所有约定,想赌一把。他只是单纯面对事实,清爽地微笑了。

即使如此,心中怀抱誓言的齐格仍举高了双手。

手中握着幻想大剑。据说成功屠龙的魔剑,同时是圣剑。

没有恐惧、没有遗憾,能与大英雄交手的欢喜胜过这一切。

确实会败北。

杀神枪将会马上消灭齐格这个存在吧。

死亡等待着。

即使如此仍不可能坐以待毙,直到最后的最后都要拼尽全力。

使出全力的幻想大剑能够抗衡十秒?还是二十秒呢?

或许有人会傻眼地认为何必白费力气,也有人会嘲笑何必在短短一秒内葬送自己的生命。

然而只有眼前的——「红」枪兵<迦尔纳>不嘲弄,真诚地接下自身一击。

确定自己会死,跟想求生的意志不同,这并不是达观,而是为了将死多延后一秒,挣扎求生。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咆哮。齐格吼出所有声音呐喊求生。

彼此以吼声为契机行动,全身染红<血>的「红」枪兵终于架起了枪。

从枪释放出的庞大魔力令卡雷斯全身紧绷。尽管他已经退到自认为安全的场所,仍惧怕那把枪。

那只是单纯庞大得让人联想到大海,以及有如金刚石<钻石>般浓缩过的能量。

——不可能。

那不是这世界上的人能够抗衡的玩意儿。只要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无论多么巨大,或是能拒绝物理性接触的灵体——

都没有关系,会毫无慈悲——

那把枪就是能将存在这种概念烧光……!

而卡雷斯看向齐格,利用「远观」魔术映出位在远方的他的身影。齐格的眼中明显抱着一死的觉悟,身体的颤抖也绝非出于欢欣之故。

尽管如此,他仍一步也不退后。

明明留在原地只是分分秒秒降低生存的机率——但他坚决不退。

啊啊——那就是英雄。

卡雷斯打从心底这么认为。在那种地方、那种状况下仍不退让。尽管知道眼前有着明确的死亡,仍选择踩稳脚步,驻留当场。

这是所谓的英雄才能做到。

魔术师绝对无法理解的匹夫之勇。

然而……然而是每个人类都会无比向往的位于圣地者。

还算是半个人类的卡雷斯能够理解。

面对死亡,有些人会自暴自弃。

面对死亡,也有些人会死心,放弃一切。

但是,做到自己该做的事——能够做到这点的人并不多。

卡雷斯突然心想:想让齐格获胜。

这无关「黑」阵营还是「红」阵营,而是不能失去带着那种眼神作战的人——卡雷斯这么想。或许还有其他理由,或许驱动自己内心情绪有别的原因,但总之卡雷斯打从心底想帮助他获胜。

……可是,没有手段可以对抗。

即使有也没办法用,他甚至没有令咒。现在在这里的,只是一个徒有主人虚名的普通魔术师罢了。

当然,与一般人类相比,他的选项还是多出许多。但面对那把枪,无论是魔术师或老鼠,其实在认知上都没有太大差别。

「红」枪兵就是这么具有威胁性、压倒性、极端性——太过绝望性。

有没有谁、有没有什么可以用上?

有没有奇迹?有没有偶然?舞台机关送神<deexacha>不存在吗……!

思考虽然仅仅一瞬,但时间仍持续推进。

在他思考零点几秒后——「红」枪兵和齐格终于彼此踏出脚步,开始助跑。

咆哮如猛兽。

「知晓诸神之王的慈悲吧。」

「邪恶的龙将坠落。」

思考如机械。

「因陀罗啊,刮目相看吧。」

「朝向一切终点的光与影。」

动作如疾风。

「所谓灭绝乃此一刺。」

「现在,世界将至落阳。」

极限最强的宝具,现在于此绚烂生辉——————————!

「烧尽——『太阳啊,降伏于死<vasavishakti>』!」

「击落——『幻想大剑·天魔失坠<balung>』!」

对神宝具「太阳啊,降伏于死」。

对军宝具「幻想大剑·天魔失坠」。

两股巨大能量彼此冲撞,在空间卷起疯狂般的风暴。这股冲击甚至要破坏扩张空间的术式,卡雷斯连站都站不稳,只能趴在地上觉悟一死。

即使在遥远天边也能知道,两位使役者的冲突已经是「红」枪兵居于压倒性优势。

虽然是使出最大威力的幻想大剑,但这道光仍无法触及「红」枪兵。

「红」枪兵的枪气却如尖针锐利地划开黄昏色极光。

一秒过去。

黄昏正被强劲地撕开。

一秒过去。

再过一秒,齐格肯定会被枪贯穿身体。

齐格突然体悟自己要死了。

尽管没有余力回顾短暂而充实的人生,却有一股念头突然浮上心头。

他无法忽略……比起觉悟一死,求生的执着更强烈。大吼,粗重短促地吼着想要活下去。

不是不想死,也不是想活着。

而是找到了愿望。找到了小小的、渺小的、平凡无奇的愿望。为了实现它,现在不能死。

令咒<子弹>还留有一发,如果用了,就将面对超越「死」的某种状况。

尽管齐格担忧这点,仍不觉得不公平。

……原本这状况就不合理了。区区人工生命体竟能跟声名远播的英雄互相厮杀,简直算是凌驾奇迹的现象。自己应该处于被践踏的立场,只是一个毫无价值地被打飞的小杂兵。

那是赋予英雄的理所当然的权利,他们卖命地活、卖命地在历史上留名。无论是上天赋与的力量或是修行得来的力量,他们走过的路都不是他人能够模仿。

所以这边也要全力狂奔到无谋的程度,只能用压缩了生命的喷射起步挑战。

将身为「黑」剑兵<齐格菲>的一切奉献给这场战斗。第五次消耗令咒,是时候支付转换为「黑」剑兵所换来的代价了。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也不确定是否能战胜「红」枪兵,正如他也将一切奉献给与齐格的战争上。拿齐格的生命换算,剩下的时间就是三分钟,成为英雄的三分钟,等于他今后的所有人生。

然而,用掉令咒就「绝对」没有救。他不是穿过死线,而是必须选择死亡。站在悬崖边和跳崖差得多了,他并没有自杀的习惯。

齐格认为等待一秒之后发生奇迹的做法还聪明得多,但他放弃了这个选项。他压抑想活下去的本能,选择了停留在这边。

有一位少女说过,他不必作战,大可以逃跑。

不必勉强为人生找出意义,只要活着就很够了。

……重要的是对方愿意这样想。

有这个想法就很令人高兴,真的很高兴。对她来说或许只是随口说出的话,但齐格相信这番话比只是单纯活着更重要。

自己有一个愿望。

想见她。如果在这里死了就见不到她,光是这样,就让齐格打从心底觉得消费这条生命有其价值。

即使下次再见就必须道别——

齐格还是想见见贞德。

「以令咒命令我的肉体——」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自己<齐格菲>出现在自己<齐格>眼前。

那个毫不犹豫将心脏赠予自己,不带任何留恋离开这个世界的男人。感谢之情不断涌出,齐格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

因此他只是——发誓绝对不会白费。齐格带着这般决心看着齐格菲,齐格菲轻轻点个头,微微地笑了。这微笑不带任何阴影,甚至让人觉得清廉。

「黑」剑兵就这样消灭了。

齐格突然领悟他将心脏给予自己的理由之一,会不会跟「红」枪兵<迦尔纳>有关呢?「黑」剑兵与「红」枪兵在圣杯大战初期曾经战了一整夜。

如果交手了那么久,应该彼此都能掌握到对方的真名了吧?两者都是声名远播的大英雄,拥有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能力。

「黑」剑兵说不定知道「红」枪兵是谁,因此「黑」剑兵作为与施予英雄交手者,或许想做到不辱其名的行为。

……齐格这么想。

他身上背负着他人所托的生命、他人所托的梦想,而且更重要的是自己也产生了愿望。所以,齐格想要再活久一点。

启动令咒,膨胀的剑气有如巨浪袭击枪兵<ncer>。

「红」枪兵瞠目。他的确留有一道令咒,若用来增幅<boost>,有机会达到杀神境界<这把枪>。

压倒性不利将转为抗衡,或者甚至转变为有利——

至此,「红」枪兵脸上首度出现些许苦闷神色。当剑气与枪气拼至抗衡的现在,只剩下意志的强大支撑着两位使役者。

齐格的求生意志确实坚强,即使如此,仍不敌「红」枪兵在人生中锻炼出来的钢铁意志。

「红」枪兵身上没有背负任何事物,没有因缘际会、没有业因,也没有必然,只有单纯的约定。所以,他才能慈悲地对待。

身为战士<刹帝利>的荣誉,以及只要这场战斗能结束,就算把自己燃烧殆尽也在所不惜的觉悟,凌驾了齐格所看到的「下一步」。

神枪开始缓缓地推回剑气,这么一来便无计可施。没有奇迹、没有偶然,舞台机关送神也没有伸出援手。

——如果说,他有机会得救。

那就是额头冒着汗狂奔的人,在察觉魔力奔腾与听见方才的怒吼而确认了地点后,全力冲刺到底才有机会。即使如此,仍是若齐格没有使尽全力且没有为了这短短几秒而用上令咒,就无法确定来不来得及的状况。

也就是说,这不是奇迹或偶然,是必然的结果。为了拯救他所存在的力量意志。

在圣杯大战中、在圣杯战争中,是被这样称呼的存在。

即为——使役者。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场所有人都惊愕,没想到竟有人介入了这个等待一秒后死亡的世界。

思考停止,但冷静下来想想就能马上理解一件事。

……介入完全没有意义。

不,存在于世界上的生物、无生物等所有物体,都是没有意义的东西。

杀神枪——「太阳啊,降伏于死」,其威力确实足以杀神。不单是英雄,连魔兽、幻兽、神兽、盾牌、城堡、结界等所有存在都等于没有意义。

「才不可以让你送死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喊没有意义,架起的盾牌应该也没意义,但是——「红」枪兵瞬间察觉了异常。

——「那面盾牌是什么」?

§§§

「——有事相求?」

「红」骑兵<阿基里斯>颔首,把原本化为灵体的「那个」抛给「黑」骑兵<阿斯托尔弗>。「黑」骑兵急忙接下。

「这什么?盾牌?」

那是整体以精致无比的设计打造出的大盾牌。虽然沉重却显得过于出色的这个——

「……是说这不是宝具吗?」

「对,你收下吧,送你。」

「啥?」

即使是没有人能比他更随便的「黑」骑兵也不禁说不出话。

「红」骑兵说:

「若能用它挡下枪兵的攻击——或许能抓到大好机会吧。」

「不、不是啦,话是这么说没错……呃,不会吧,你当真?」

「是啊,我认真的。哎,你放心,这只是我遵守了约定,跟你没有任何关连。如果你不要就还给我。」

见「红」骑兵伸手讨,「黑」骑兵摆出保护盾牌的态势拒绝。

「……那个约定这么重要?」

「——嗯,非常重要。」

「红」骑兵带着诚挚的眼神这么说,其中看不出傲慢和虚伪神色。

「黑」骑兵茫然地……理解了那是他和谁之间的约定。

「那我收下。」

既然是对方基于好意要给,那就不必拒绝也不用客气地收下。「红」骑兵看他一派轻松的态度,无奈地叹了口气,但说好的约定就必须遵守,所以「红」骑兵把盾牌<宝具>交给了「黑」骑兵。

「我告诉你它的真名。这面盾牌是我的世界,我透过我的肉体所感受到的一切。」

这面盾牌正是阿基里斯之母——女神忒提斯可怜他失去了武装,去向锻冶之神求情后打造得来的。

在著名的《伊利亚德》中花了上百行描写的传说中的盾牌。

雕刻在盾牌上的是天与地与空、日与月与星、神与国与人、兵与贼与牲、歌与生与死,而包围在外的则是尽头大海<欧开诺斯>——

那是代表阿基里斯生存世界的宝具。

那是英雄高歌人生的所有世界,代表了世界本身。

因此这面盾牌能够挡下所有攻击吧。

盾牌的真名为——

§§§

「『苍天圈住的小世界<akhillekosos>』——!」

瞬间,刻划在盾牌上的世界转动、膨胀。极小世界在盾牌前方展开,重新建构了空间与时间。

唯一能够对抗杀神枪的,就是身为世界本身的防御宝具。

缔结授受契约,更重要的是既然彼此意志已经统一——这面盾牌暂时可以作为「黑」骑兵的宝具启用。

「唔、唔唔唔唔……!」

杀神枪侵入世界,想将之破坏,以可怕的威力融解、沸腾、蹂躏世界。

但是,然而——

「骗人的吧……」

卡雷斯说不出话。原以为无敌的枪之光完全被盾牌挡了下来。

若是杀神枪「太阳啊,降伏于死」,那将能灭掉「唯一的」各种存在吧。

无论是人类、军队、城堡,一切都能。

但即使能杀掉神,也无法杀掉世界。杀了神只会造就无神存在的世界,尽管神被消灭了,但广大的天、地、海洋仍会存在,以整体人类的角度来说仍能持续高歌胜利。

这才是阿基里斯生存的「世界<宇宙>」。

对抗杀神者,乃世界本身。

举盾的手臂骨折,「黑」骑兵咬牙,以另一条手臂支撑骨折的手,并只是单纯地承受着剧烈痛楚的信号,高声大喊:

「上啊!」

——离解除变身还有三秒。

齐格抛下迷惘奔出。

杀神无法讨灭齐格,也没能贯穿盾牌。

在转瞬间生出的「虚无」空间里,「红」枪兵<迦尔纳>立刻选择了下一步行动。

既然「太阳啊,降伏于死」没用,那就用对国宝具「梵天啊,诅咒我吧」烧光周遭一带。

不过——

他太慢决定了。不,即使以最快速度决定也无法应对吧。

「黑」骑兵冲出的瞬间,齐格便舍弃了绝望,并且集中全身力量在下一招。

他知道「黑」骑兵很弱。

「黑」骑兵冲到前方,只会有接近必然的机率多造成一人牺牲罢了。

但齐格以完全跟这般现况认知相反的感觉——他只是坚信。

只是强烈而坚定地相信自己的使役者一定能挡下这一击,因此齐格单纯地将一切明确化。

冲出去——全力狂奔,收集四散的魔力,专心致志向前冲。心跳无比剧烈,一秒跨过彼此间的距离,用剩下的两秒斩杀「红」枪兵。

正因为是抱持绝大自信使出的一招被破解,才无怨无悔。

但也没打算就这样爽快地接受败北。只因为使出的宝具遭到破解就放弃胜负,实在不是一位战士<刹帝利>应为。

——想起与阿周那之间的那一战。

即使力量强如迦尔纳,也无法撼动因为诅咒而陷入泥沼的车轮一分。尽管知道背离武士道,阿周那仍将箭搭上了弓。

『看样子他即使要那么做,也想打倒我。』

这对迦尔纳而言是值得欣喜的事,阿周那终于认定自己<迦尔纳>是背离武士道也非得收拾掉的敌人。

这场战争中没有责任、没有负担,但是——能够不辜负生下、养育自己的对象而活的这份誓言不能打破。

齐格<齐格菲>狂奔着,彼此都相信这是最后了。

因此「红」枪兵爽朗地笑了,挤出自身的力量直到极限。

幻想大剑挥下。这简直是直通地狱的断头台<guillote>,而「红」枪兵挺身对抗。挡下这一击,之后要立刻绕到对手的背后。

他事前知道了齐格菲的弱点就在打倒那条邪龙<法布尼尔>之际,因为贴在身上的菩提树叶,造成他全身上下唯一没有沐浴到龙血的背上。

要在一秒内获得胜利,唯有贯穿该处一途。

剩下两秒。

幻想大剑挥下。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红」枪兵大喝。

只要、只要能够挡下这一记——!

剑与枪交错,以宝具的层级而论,双方皆已到达顶点,因此这已然是单纯的力量拼搏。「红」枪兵以扎实的姿态闪开朝着脑门挥下的这一剑。

他毫无疑问获得千载难逢的机会。

『拿下……!』

化解最后一招的「红」枪兵以神速跨步绕到「黑」剑兵<齐格菲>身后,一张叶片的痕迹淡淡地散发着光芒。这是名为齐格菲的英雄唯一没有沐浴到龙血——致命的弱点。

剩下一秒。

……想要获胜,这并不是为了「红」阵营,也不是为了现任主人言峰四郎。

不辜负养育自己的对象而活的这份誓言占了一半。

剩下一半是为了「黑」剑兵,为了守住与怀抱遗憾消逝的他之间的誓言——

「红」枪兵不认为这是多余的念头。

然而——

尽管「红」枪兵拥有能看穿各种虚假的眼力,却遗漏了这唯一的一点。

这点则决定了这样的结局。

说起来,「黑」剑兵并不惧怕这致命的弱点存在,生前之所以被一把枪贯穿背部,正是因为他相信自己做到能力所及最好的行为了。

变化为「黑」剑兵的齐格也不怕暴露弱点。说起来,自己原本脆弱的肉体满是弱点,面对使役者,只消一招就会被砍杀。

与死亡比邻,因为太过恐惧而麻痹了感官。

因此他对于暴露弱点并不犹豫,为了心中产生的愿望而赌命乃理所当然。

于是,幻想大剑贯穿了「红」枪兵的胸腔。

面对躲开剑绕往背部的「红」枪兵,齐格挥下的幻想大剑中途停下,并且维持背对枪兵,将剑往后方送出。

对对手暴露自身弱点,甚至没有回头,做出了与东方武士的切腹行为相似的动作。

冷汗从齐格全身滴下。他因为维持背对的姿势往背后刺出剑才来得及,若他是边回头边挥砍,恐怕就赶不上了。

因为「红」枪兵跨步绕往背后才会产生致命性延迟。

「致命性」。

他褪去了黄金铠甲,以全力使出对神宝具。对间不容发地澈底躲开全力一击的「红」枪兵来说,这是致命性一击。

一秒后,齐格的剑便有如幻想一般融解消失。

同时身为「黑」剑兵的外型也消失,留下的只有一位人工生命体。

但是,贯穿「红」枪兵的伤并没消失——

「原来如此,看样子是我误判了。」

——「红」枪兵迅速地接纳了败北。

「红」枪兵倒下。

已经恢复原本模样的齐格安心地大大抚了抚胸膛。心跳之所以剧烈,并非变身的后遗症,而是因为他在高危险性的情况下豪赌了一把,并因此获胜的兴奋所致。

齐格知道,就连抱持绝大自信使出的全力一招也有可能无法对英雄奏效。

齐格知道,世上没有任何一位战士像「红」枪兵<迦尔纳>这般诚恳,为了在最后一秒获得胜利,无论如何都要锁定自己背上的弱点。

齐格知道,看穿上述这一切,抢先一步给他一击是最理想的做法。即使如此——即使如此,败北的机率还是远远高出了许多。

「抱歉了,齐格,变成要你奉陪我个人的任性了。」

「红」枪兵的声音里听不出败北造成的惊愕与遗憾。

对原原本本地接纳一切的他而言,这样的结果绝对不会想不通。

他误判的点只有一个,是因为作战实在太快乐了,因为过于快乐,他忘了眼前的对手不是「黑」剑兵,而是名为齐格的人工生命体。

齐格默默地摇头,脸上充满无法隐藏的罪恶感。

「——我真的有好好一战吗?」

不是以齐格身份,而是以「黑」剑兵的身份,也好好一战了吗——他这么问。

「红」枪兵摇摇头。

「这我不知道。你不是『黑』剑兵,但就是因为我忘了这一点,我才会像这样陈尸于此。」

最后一击。说不定「黑」剑兵根本没想过带着绝对自信放出的这一剑会被躲过,这么一来将获得胜利的或许就是「红」枪兵吧。

无论怎样的英雄,只要是一名战士,都会把自己抱着自信使出的一招将被闪开的念头抛诸脑后。一想到这一招不管用,就很有可能致使丧失自信。

但齐格不是战士,也不是英雄,他只是一个挣扎求生的生命体,因此才看错了最后一步。齐格并没有信赖自己的力量。

他无法确定如果是「黑」剑兵就会确定有效的这一击一定有用。这并不是要提点自己大意不得,单纯只是凡人与英雄交手时会产生的胆小。

直到最后一秒之前,齐格确实想着要投注一切。

而此举稍稍超越了「红」枪兵的预测。这并不是因为「红」枪兵大意,也并不是齐格优于对方。

胜负的天平往哪边倾斜只是机率论,如果打十次,应有九次会倒向枪兵这边吧。

齐格理解这点,仍打出所有手牌赌上了一切<all>。停止颤抖、压抑恐惧、克服绝望,这是拥有「黑」剑兵外貌,但灵魂属于别人的他才能做到的愚勇。

因此,「红」枪兵赞赏这一切。

「……我用我的方式实现约定,你用你的方式遵守了约定,我不因结果变成这样而后悔。当然,败北令人遗憾——不,也不尽然吧。」

令人惊讶的是「红」枪兵竟然浮现了淡淡微笑。

「但是——我们打破了一对一的禁忌。」

齐格觉得很抱歉地说道。确实就是在宝具互相冲击,再过一秒就要崩溃的当口。

如果照原本的状况,「红」枪兵将会顺利收下胜利吧。

但「黑」骑兵<阿斯托尔弗>介入了。然而这场战斗并没有严格规定要一对一,遑论这是主人面临了危机。

「使役者保护主人是天经地义,原本我没把他算进战力当中就是我自己大意了。」

「红」枪兵轻描淡写,齐格则理解地颔首。

「等一下,你这个说法很伤人耶。」

急忙跑过来的「黑」骑兵泪眼汪汪地抗议。

「……哎,虽然我也觉得那面盾牌有点那个,不过这是『红』阵营的问题吧。」

盾牌已经消失。它尽可能地挡下了杀神的一招,最终似乎粉碎了。

「话说回来,那面盾牌究竟——」

「啊,那个啊?是『红』骑兵<阿基里斯>给我的。」

齐格提问,「黑」骑兵干脆地回答后,齐格瞠目,「红」枪兵则是叹息。

「他或许做了什么不能违背的约定,或者——想让没机会用到的盾牌派上用场吧。无论何者,能将它交给你的我方骑兵真的太胆识过人了。」

说出不知是否算称赞的话语后,他突然看向齐格。

「以赢家来说,你的脸色不太好看,但那是多余的罪恶感。」

「……是吗?」

齐格看了看自己的手。

——直到现在,他才充分体会自己下了杀手的实际感受。

没错,齐格确实化身「黑」剑兵<齐格菲>持续作战,在变成这样之前,他也曾经真心想杀害名为戈尔德的魔术师。

但实际上对有着人类外型的对象下杀手,说不定这是第一次。

「多余的。至少我是抱着打算杀掉你的念头而战,虽说是立场不同造成的必然,但这仍是明显的shā • rén行为,你会抗拒也是当然。」

「逻辑上或许是这样没错——」

逻辑上。

反杀想杀害自己的对手,尽管野蛮却是完美的逻辑,是在历史上一度也不曾颠覆过,唯一被认为正当的shā • rén行为。

「——这确实是战士<刹帝利>的逻辑。经由人类之手铸造,却成为超乎人类之手能掌控的存在,齐格啊,你虽然只拥有等同幼儿的经验,但周遭状况不容许你如此天真。」

这番话让齐格想起过去「黑」弓兵<凯隆>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因为是短暂的生命,你必须持续思考。』

他看了「红」枪兵。

明明遭到杀害,即将死亡,他的眼中却没有憎恨和悔恨造成的浑浊。因为褪去了铠甲以致全身染血,虽然完全不觉得这样丑陋,但实在太惨不忍睹。

作为发动杀神宝具的代价,他舍弃了身上的铠甲——即使如此,还是败战了。

难道他不觉得悔恨吗?无论怎样正当的战斗,仍不改半途失败的结果……

「——我没有这种念头。说起来我是为了守护主人、实践与『黑』剑兵的约定而生。既然这些都已经完成,尽管我会因败北而遗憾,却不至于产生悔恨的情绪。还是你希望我恨你?」

「红」枪兵以坚定的态度这么说。

这是无比高尚的话语与态度,而比什么都高尚的是他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

对他来说,这样的结局令人遗憾,却不能重来一次。

他打从心底这么认为——

「……我当然不希望你恨我。」

「那么,齐格啊,别管输家<我>了,继续前进吧。很遗憾,除了我自身的败北,我没什么可以给你,再加上应该有很多先贤提点你很多了。虽然只有其他人的论调填满了你——即使如此,你仍可以说出那些论调,也可以在脑中加以描绘。」

枪兵说能给的只有「败北」。

而这「败北」才是齐格最想要的,所以也不能再从他身上拿走什么。

齐格心想自己要怀抱这股类似罪恶感的蠢动。而这时「黑」骑兵仿佛要调停陷入沉默的两人般插嘴道:

「『红』枪兵<迦尔纳>,不好意思妨碍你,但既然我都决定要保护主人了,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

「……我完全感受不到你抱歉的诚意呢。这也是当然吧,毕竟你不是以使役者的立场,而是以朋友的身份喜欢这个人工生命体。而你心甘情愿为朋友上刀山下油锅,所以即使你手中没有盾牌也会挺身而出吧。」

「呜恶,你太会看人了吧,这样很困扰耶。」

「……这会很困扰吗?」

「红」枪兵惊讶地睁大了眼。尽管濒临死亡,「黑」骑兵的这番话似乎还是给他带来了莫大冲击。

「黑」骑兵一副知情达理的态度点头说:

「这是当然吧。无论什么人都一样,理想中的自己和现实的自己一定有落差,而你的眼力会揭露这些落差,大部分的人都会心生抗拒啊。」

有些人期望自己可以保持高尚,但实际上要一直保持高尚很困难。也有人一方面能做出圣人一般的施予,另一方面却又表现出澈底无情的残忍。

英雄也是一样。为了朋友而哭泣的英雄,甚至可能残杀敌人的妻子。所谓的暴君,偶尔也会对小孩表现出稳重的爱情。

「红」枪兵的眼力能够拆穿这些虚假的表面,但他并不会加以指谪,只是接受事情就是这样。

但问题在于被点出的人并不是这样想,无论对方<迦尔纳>怎样认可,本人都无法接受。

什么自己最了解自己,根本是天大谎言。

自己才是比任何人都更难理解的存在。

因此,「红」枪兵无法与任何人深交。

「……嗯,这当是今后的课题好了。」

「红」枪兵正经八百地点点头,「黑」骑兵突然以清澈无比的声音说道:

「『红』枪兵,你要走了吗?」

「红」枪兵以肃穆的态度稍稍颔首。

「嗯。」

既然败北了,剩下的只有消失一途。齐格觉得很可惜,如此高尚的英雄死在这里是不对的——他这么想。

「再见了,施予的英雄迦尔纳。让我向直到最后都贯彻作为某人的守护者<使役者>的你聊表敬意。」

加入「红」阵营,与「黑」阵营敌对,这是原本的形式,他没有任何一丝瑕疵。尽管知道主人已经澈底变成傀儡,仍坚持守住主人与使役者之间该有的样子。

没错。

正因为是这样的他,才会招致所有人嫉妒。说穿了,那就是许多人都想要的,并且永远无法实现的,作为「人类」该有的样子。

不顾自己,为了「某人」赌上性命——

不求回报,将一切奉献在回报他人上——

虽然以生命物种而言这是一种错误的生存方式,但作为一个知性生命,这等于是一种顶点。

「——我觉得我几乎没做到什么使役者该做的事情呢。」

面对「红」枪兵不可思议地这么问,「黑」骑兵<阿斯托尔弗>耸耸肩。

「或许吧,但你并不悔恨对吧?」

令人惊讶地——

迦尔纳面露微笑,回答了「黑」骑兵这个问题。与其说这是即将死亡的男人会露出的笑,更像是一个发现温暖日晒处的小孩的笑。

「……是啊,我不悔恨。」

闭上双眼。

怎么可能没有悔恨?但迦尔纳知道齐格就在自己身边,他认为如果吐露了悔恨,只会影响齐格的心。

……而齐格理解他的体贴。迦尔纳也知道齐格看穿了自己所说的小小谎言。

因此说到底,这可能是假装。

即使如此,迦尔纳仍说了谎,齐格也接受了他的谎言。迦尔纳心想:说谎的感觉也不是太坏。

「红」枪兵——大英雄迦尔纳带着柔和的笑容消灭了。

使役者的死真的不留一丝尘埃,没有血迹,不会留下任何曾经在场的痕迹,只有他所刻划的破坏痕迹。

「红」枪兵消失了,名为齐格的人工生命体跨越了诸多不利获得胜利。虽说有「黑」剑兵<齐格菲>和「黑」骑兵协助,但这毫无疑问是等同于奇迹的行为。

齐格跪地,感受到一股奇妙的感觉。明明不痛,却有种双手双脚都被扯下的失落感。脑髓感觉像发烧一般狂燥,仿佛被关在梦境里一般无计可施。

若闭上双眼————————浮现的是残暴的邪龙。

恐惧……恐惧感薄弱。齐格在内心感到不解:为什么不怕呢?令咒已经用尽,悲惨的结局<deadend>已在垂手可得之处。

能够想象的结果……比方因为过度使用令咒造成人体破裂,或者因为魔力枯竭致使生命机能停止。

死、死、死——不单是因为身为人工生命体,齐格本身的死亡概念原本就比其他人淡,可能是他在短时间内几度濒临死亡之故。虽然他会闭嘴忍住痛楚,但面对「死亡」这个结局时,他有预感自己不会逞强,只会原原本本地接受。

问题在于——

如果这个结果甚至不会造成「死亡」呢?

「你、你还好吗?」

「黑」骑兵一脸不安地抓住齐格的肩膀。

「……嗯,并不会痛,只是有点头晕罢了。」

这么说完起身的齐格确实不像有感觉到痛苦。

但身为使役者的「黑」骑兵理解,自己的主人因为连续变身,已经下了地狱,没有立足之处了——剩下的只有不断坠落。

「可以动吗?」

但若要在此驻足,打一开始就不会来这里。这也不是睡一觉就会好,现在的齐格等于开始了倒数计时,一旦倒数数字归零,确实就会发生些什么。

然而,这种事情不重要。齐格透过与「红」枪兵交战,心中产生了愿望,他只要朝着那愿望直直向前便可。

而对身为使役者的「黑」骑兵来说,只有持续协助他实现愿望。只有赌上自己的性命,守护心爱的主人一途。

……总之,他们克服了「红」枪兵这个最大障碍。

剩下「红」骑兵<阿基里斯>、术士、刺客,但「红」刺客<塞弥拉弥斯>的魔术对自己<阿斯托尔弗>和裁决者都不管用。而尽管在意至今仍未现身的术士,但只要对方是魔术师,就没道理能赢过骑兵的「书本」。

再加上「红」剑兵<莫德雷德>「原则上」算是我方阵营的伙伴。「红」骑兵虽然身受重伤但还活者,这是唯一值得挂心的因素——

「嗯,我们走。」

「黑」骑兵在心中反复告诉自己没问题,尽管自己无法否认状况并不乐观。

即使如此,只要主人有意向前,就只能跟随了。

「喂,别忘了我啊。」

齐格和「黑」骑兵同时回头,卡雷斯脸上略带不满地站在那儿。

「啊,你在喔。」

听到「黑」骑兵这般直接的感想,卡雷斯不禁怒了。

「我比你还早到耶!别说这个了,人工生命体,喏,这给你用。」

卡雷斯把披在制服上的圣骸布交给齐格。

「这是——」

「从裁决者那里借来的圣骸布。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状况,但有这个可能会好过一些。」

「……感谢你。」

披上圣骸布后,精神层面确实稍微平衡安定了些。因为能够感受到她的气息,使齐格呼出一口安心的气。

「……是说,没想到真的赢了。」

卡雷斯傻眼地看着「红」枪兵消失的位置。那个大英雄迦尔纳,毫无疑问属于最强者之一。

不仅是身为圣杯大战的使役者,单纯作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他都足以被称为顶尖吧。

特别是那把杀神枪。

凌驾古今东西所有兵器或魔术的宝贵奇迹……当然,卡雷斯在知识上理解这点,这个世界确实有这类魔术,或者是超越魔术的「可怕」事物存在。

那在创作故事里就是所谓太古邪神类的存在——正因为被警告不可以看,反而更想看的亵渎之物。

说不定投身于亚种圣杯战争的魔术师并不拘泥于圣杯本身,而是执着于想亲自沉浸在与圣杯相关的奇迹里这般缺陷百出的喜悦吧。

卡雷斯心想:自己也属于这种人吗?

即使亲眼见识了杀神宝具仍急着向前,这是一件奇怪得令人绝望的事情。找不到逃避这个选项,代表的是——

「所以,魔术师老弟,你还要跟来吗?」

「嗯,既然都来到这里了,我要见证到最后。」

「很有胆识嘛,我喜欢!那我来带路吧。」

「黑」骑兵<阿斯托尔弗>摊开能够破除各种魔术的宝具「破灭宣言」并启用。纸张飞舞空中,最终化为蝴蝶形状开始翩翩飞舞。

「……好,我们走!」

「黑」骑兵拉起齐格的手,追在蝴蝶后面。卡雷斯为了不被丢下,也急忙迈步。

§§§

狮子劫界离过去曾与少女一起玩电视游乐器。

因为不清楚少女的喜好便随便买的几款游戏中,有一款是「单独一个人潜入魔王支配的城堡,并打倒魔王」的第一人称视点黑暗奇幻类型游戏。

两个人试玩了,结果十分钟就投降。

游戏里面充满基于连身为死灵魔术师<necroancer>的狮子劫都敬谢不敏的点子所创造出来的畸形尸体军团,鲜血毫不客气地狂喷,bg也几乎从头到尾都只听得到幽灵悄悄呢喃的声音,偶尔响起的钹声只是为了吓人。

问题还有难度。先试玩了简单的,却在一开始的史莱姆这里就死了五次。

发出「我不想死!」或者「我不要这样!」之类惨叫的配音员演技无比逼真,让狮子劫打从心底觉得厌烦。

另外还要加上游戏里随处设置的陷阱,更增加了困难度。特别严重的属于坑洞陷阱一类,在画面上完全看不出差别,但不小心踩到就是立刻死亡,而游戏设计面则是恶劣到接关只能从游戏一开始玩起。感觉就是要人累积很多压力之后去死的玩意儿。

「我没办法。」

「……是啊。」

对这款游戏只有「游戏画面真的变精致许多呢」的感想,然后就把它永远封印了。

扯了以上这些究竟是想表达什么呢?

「如果我当年认真玩完那款游戏就好了……」

狮子劫抱着这般后悔,慎重地走在满是坑洞陷阱的房间里。虽说是坑洞,眼前这个坑洞深处只有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从中央尖塔走下来,抵达第一个房间之后,这已经是突破了的第六个房间。每个房间几乎都一样,是被灰色墙壁包围的一百平方公尺左右的空间,里面设置了刺枪、钟摆镰刀、坑洞陷阱、毒气,着实是杀意满满的场所。

「那个老太婆的品味真的很糟糕耶,恶劣!」

「红」剑兵大吼。从刚才就只有一直躲开陷阱,她手中出鞘的剑完全没能派上用场。不,确实是有派上用场,但就只是把来袭的钟摆镰刀一分为二。这些房间明明就是找麻烦,然而若没有认真应对就是死路一条这点真的很恶心。

「拜托你冷静点,我只能靠你了啊。」

「我知道!」

诚如狮子劫所说,现况只能依赖「红」剑兵的「直觉」。作为技能存在的「直觉」只会在战斗时和有危险的状况下指示出正确的选项。例如戒备对手的宝具、全力逃离当场,或者评估该袭击的时机等。

也就是说,在「红」剑兵的「直觉」派上用场的现在,确实处于充分的危机之下。这些「坑洞」想必不是摔下去会被尖枪穿刺这么简单,而是会持续往下坠,或者直接摔到七千五百公尺下的地面其中一种吧。

两人只能仰赖她的第六感躲开这些,加上还要找出正确的出口。

「不过我反而希望主人你能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啊。」

「我不是利用猫头鹰眼先行探查了吗?不过我也快没招可用了,要是不小心中了陷阱可真的要完蛋了。」

猫头鹰眼是身为死灵魔术师的狮子劫所擅长的魔术。透过只有弹珠般大小的猫头鹰眼球得以掌握前方状况的道具。

但从刚才起这些眼球就因为触动了陷阱而惨遭消灭,现在只剩下两个。要是接下来这种满是陷阱的房间仍持续下去,他就差不多到极限了。

「下个房间是————」

她的直觉<sense>突然起了反应,有某种气息存在,而且数量不寻常。加上从可以听到些许金属碰撞的声音来判断,明显有什么东西在守株待兔。

「主人,小心点,龙牙兵登场了。」

在那座战场也于数量上发挥极大效用的傀儡骨头——龙牙兵,整齐地排列在狭小的房内,手中握有武器战斧、弓箭、剑、枪——还有其他诸多种类。

「好,剑兵,交给你了。我去房间角落乖乖躲着。」

话虽如此,这些龙牙兵对身为主人的狮子劫也毫无疑问是威胁,一旦被包围,基本上应该撑不住。因此,「红」剑兵<莫德雷德>有必要保护好主人并打倒龙牙兵。

「——简单啦,主人。」

剑兵折得手指喀啦作响,脸上带着桀骜不驯、自信超载的笑容。

不过对没有感情的龙牙兵而言,当然无法理解这个笑容带有什么含意。

龙牙兵默默举起武器,一举袭击——而「红」剑兵一步也没动,接下所有攻击。

嘎吱嘎吱的骨头挤压声渐渐变得断断续续,最终停止。

一片寂静。

「『红』刺客<塞弥拉弥斯>,你别只管玩,差不多该滚出来了吧。我说你啊,刚刚那一下有那么痛吗?有那么可怕吗?你还打算认为自己是支配这座花园的女王吗!要是只会躲在后方,你还是乖乖当个……公主<prcess>吧!」

「红」剑兵伴随乱七八糟的挑衅,一举打飞大群龙牙兵。

「红」剑兵澈底体现不费吹灰之力这句话,以猛烈的气势打飞龙牙兵。

「……这根本要不了一分钟吧。」

狮子劫取出tái • wān制香烟——然后发现香烟也跟猫头鹰眼一样,只剩下两根了。

尽管嘴上一直抱怨难抽,但还是很宝贵地抽着的这包烟也终于快缺货了。好了,现在该抽呢,还是不该?

「死了就没得抽了……」

在狮子劫叼起香烟的瞬间,怒吼响彻房内。

「喂,主人,不要偷懒啦!」

接着一道「咻」的破风声,下一秒名剑<克拉伦特>就插在狮子劫身旁的石墙上。看来锁定主人的龙牙兵已经追上狮子劫,掷出的这把剑将龙牙兵的身体一分为二。

残余的龙牙兵一副抓到大好机会的态势,扑向失去爱剑的剑兵,但全身上下穿着铠甲的剑兵根本就是个活动铁块。她如疾风般奔跑,只需冲撞便能澈底粉碎敌人,接着还抓住龙牙兵的脚,用过肩摔的诀窍砸在石地板上,使之四分五裂。

狮子劫不情不愿地把叼着的香烟收回烟盒,看着离自己的手臂不到三十公分的剑,不禁叹息。

「剑这种东西不是该更宝贝一点吗?」

并嘀咕了这句话。

结果,龙牙兵不消一分钟就被消灭了。

然后「红」剑兵与狮子劫踏入下个房间——

「……哈哈~~看样子是到了呢。」

「红」剑兵露出得意的笑。

两人踏入的不是一个房间,而是一条走廊。天花板高得看不见,全长约一百公尺,最深处可以看见一道巨大铁门。

说穿了,这个地方意味的只有一点。

「谒见厅」,也就是女王已经准备万全等着猎物上钩。

「她应该因为你的挑衅而怒发冲冠吧。讨厌耶,挑衅的可是你,你要负责啊。」

「我知道啦,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是由叛徒的剑来打倒王啊。」

由你来说超有说服力的——狮子劫在关键时刻吞回了这句话。

两人并肩略显缓慢地走着,一方面是不想让对方感觉我方急躁,另一方面是因为对方至今恶搞了这么多,现在多少想恶搞回去。

场面一片沉默,彼此并没有特别想说些什么,只是往前。但「红」剑兵突然嘀咕:

「……我说,如果我们战胜又活了下来,要不要做点什么?」

「你所谓的什么,比方像什么?」

「庆功宴是必要的喔。父王似乎并不喜欢,但他也从未缺席过……虽然没有什么像样的餐点,不过大口喝酒之后发酒疯看起来挺开心的。」

「看起来挺开心,所以说你没参加吗?」

「那是当然吧,我又不能卸下头盔,只能远观。」

「红」剑兵这么说,仿佛回想起喧闹的宴会,眯细了眼。

「所以,你想开庆功宴吗?」

「对,不行吗?」

剑兵闹别扭似的别过头去。从她以前述说的人生来看,她的人生应该与宴会不太有缘。尽管不至于羡慕,不过似乎稍微刺激了她的好奇心。

说穿了,狮子劫也一样,他的人生与庆祝、宴会什么的无缘。不,虽然他有替女儿庆生的记忆,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而且重点是那并不是宴会。

「不,这想法不坏。酒拿葡萄酒可以吗?」

狮子劫这么说,「红」剑兵便一脸觉得有些无趣的表情歪歪头。

「葡萄酒、葡萄酒啊……是不坏,不管好喝或难喝的我都喝得习惯。但我想喝这个时代的酒。」

「既然这样,就是威士忌了。不过话说使役者会喝醉吗?」

「可以喝到飘飘然,但不会对身体有害……大概吧。」

「这样啊,就是说能判断好喝难喝喽?」

「当然可以,你可别拿难喝的劣质酒来啊。」

「据一个认识的人所说,难喝的威士忌喝起来似乎有下水道的臭气跟味道,要不要试试?」

「红」剑兵以一副要咬死狮子劫的眼神瞪过去。

「不要,我活着的时候试过太多难吃的食物和酒了。」

狮子劫笑着带过这般shā • rén的目光。

「想来也是,这就没办法了。还好我收的订金还有剩一些,就拿这些来当最后的散财吧。」

——持续说着不着边际的谎言。

无论怎样诚实的使役者和主人,都不可能在庆功宴上分享彼此的喜悦。原因别无其他,获胜的时刻就是离别的时刻。狮子劫无法与她一起听到彼此碰杯的悦耳声音,而这并不悲伤。虽然不悲伤,却有种少了什么的心情。

笨拙的谎言接连从口中冒出,获胜之后凯旋而归,并且要冲进酒馆买酒大喝,接着跳上汽车尽情狂飙。如果让剑兵驾驶,绝对不可能被抓到。

在一步步接近死亡的状况下作着这样的梦。

这对狮子劫来说有种难以言喻的愉快。或许因为追寻着太过壮大的奇迹,魔术师当中有很多爱作梦的家伙。狮子劫苦笑——这样自己也无法取笑那些家伙了。

在心中某处也期望着那些不会实现的愿望。

「——可能会死呢。」

「红」剑兵<莫德雷德>突然嘀咕出这句话。死亡,过去一直近在身边,理所当然地赐予敌人,而到最后的最后回馈到自己身上。

能将无论志气、信条、仁义、意志、未来、希望等一切的一切都粉碎的绝对性存在。

这就是死。「红」剑兵实际感受到自己正一步步往前接触到它。这不是她的直觉诉说,而是作为生物能够认知到。

「……或许吧。」

在她身旁的狮子劫也一样。亚述女王塞弥拉弥斯——是货真价实的怪物<英雄>。

「你怕死吗?」

狮子劫问道,「红」剑兵歪头。

「不知道。虽然死过一次,也知道那确实不是什么舒服的体验,但那是因为我心中有比死亡更强烈的情绪。」

那是憎恨。

又憎、又爱、又嫉妒,而最终用憎恨填满了对父亲的爱。

比起死的恐惧,对父亲的恨更庞大得多。

莫德雷德直到死都想望着父亲。

「主人你咧?」

「我吗?嗯……我已经算是个半死了的人。」

狮子劫不经意地这么嘀咕,「红」剑兵却绷起脸反驳。

「半死的人才不可能走到快取得圣杯这一步啦——还是说,你愿望没实现就要死心吗?」

「……这很难说。那你又是怎么样呢?」

「红」剑兵瞪了逃避问题的狮子劫一眼,但被问到「怎么样」,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不知道呢。」

「红」剑兵的愿望是挑战选定之剑。

伟大的亚瑟王拔出了插在岩石中的选定之剑——在他才十五岁的时候。

那么,身为亚瑟王长子的莫德雷德也能拔出圣剑。她不能拔不出。

拔不了就代表自己不是王的小孩。

在被召唤出来没多久时——她是这么想的。

——你想成为恶王还是善王?哪个呢?

她想起「黑」骑兵<阿斯托尔弗>随意丢出的问题。

为什么当下无法立刻回答呢?是因为自己没想过成王后要做什么吗?还是已经……放弃成王了呢?

——不,我绝对没有放弃。

不局限于圣杯大战。所谓圣杯战争大多会在两周内分出胜负。因为来自圣杯的魔力支援并无法永远维持,而没有圣杯的魔力支援,除非有非常例外的状况,不然很难让使役者继续留在世界上。

然而,在执行圣杯大战的这几天内,「红」剑兵快要掌握到什么了。

生前没想过、没能做到的某些事情。

——父王在拔出选定之剑时,许下了什么愿望呢?

发誓作为一个王,要守护和平吗?

期望自己成为不会败给任何人、不会屈于任何人的存在吗?

她反复再反复地思考过去从未想过的事。

父王作过梦吗?

如果有,那究竟是怎样的——

「到了。」

两人走过一百公尺,「红」剑兵干脆地抛开留恋与烦恼,站在门前。

深呼吸。只是这样就觉得吸入了门后那女人的杀意。

这是何等恶毒、深紫色<deeppurple>的杀意,是何等简单易懂且复杂的气味啊。明明怀抱憎恨、杀意,却佩服、嘲笑着我方。正负双方情绪乱七八糟地打在一起,根本无法自制的复杂内心。

这对主人和使役者立刻浮现得意的笑。

很可能会死,但两人脑中没有因此想避战的选项。这个选项在做出选择之前就已经消失了。

「——好,主人,去打胜仗吧。我们都有想实现的愿望,即使从别人的角度来看无聊至极,但对我们来说——」

无法触及的星星、无法看见的光芒,尽管渴望着走过人生,依旧无法实现。而圣杯能够将之实现。不管是不是它原本的用途,仍不改能实现愿望一事。

尽管强如「红」剑兵,要在「虚荣的空中花园」内挑战「红」刺客<塞弥拉弥斯>,获胜机率也是偏低。

不过,面对就快抓到的星星,没道理不试着伸出手。

为了能够伸出手,狮子劫与「红」剑兵才会来到这座幻想花园。

「嗯,战胜吧。」

两人的拳头轻轻互碰,仿佛以此举为证,巨大门扉敞开。还真亲切呢——狮子劫嘀咕,「红」剑兵抬头挺胸堂堂踏入房内,狮子劫则跟随其后。

两人就这样与「红」刺客对峙。

「来得好——在这种情况下这么说并不合适啊,毕竟是吾引领二位前来呢。」

嫣然的笑让狮子劫背脊窜过一阵寒颤。原以为被下了魅惑的魔术,但似乎不是如此。她真的只是面露了微笑。

但狮子劫觉得这样反而更可怕,就像珍贵的艺术品能吸引人们的目光致使无法自拔——这位女王似乎只消一笑便能抽走他人的灵魂。

「你们想要的大圣杯在这里面。话虽如此,毕竟经历了苦战才来到这里,好好享受款待吧。」

「说要款待却连一道菜也没有呢。」

听「红」剑兵这样挖苦,「红」刺客咯咯笑了。「红」剑兵咂嘴,看了看刚才自己砍中的肩头。虽看不到伤痕,但身为剑士的直觉告诉她,那道伤——并没有痊愈。

「女王,看来你的伤势还在犯疼呢。」

「红」剑兵并不在意女王的美貌。「红」刺客面对她的挑衅,指了指伤处说道:

「虽然不痛,但吾的心灵可是受伤了呢。不过,吾懂得如何治疗心伤便是。」

「——喔,虽然我不知道那方法是什么,要不要我帮你一把啊?」

「这真是太感谢了。那么——」

「红」刺客举起右手的瞬间,「红」剑兵浑身战栗。

犯了致命性的错误,现况已经足以让他们超越败北,「死亡」迫在眼前——!

「主人快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红」剑兵<莫德雷德>使出浑身解数踹飞身后的狮子劫。与其说她是踹,更像是用脚猛力将他往后推开。

狮子劫连话也无法回便滚倒在地,滑进即将关上的门。在身体被夹住之前,勉强逃离了谒见厅。

「剑兵!」

狮子劫并没有愚蠢到不理解剑兵为何如此。

当她察觉到那间谒见厅的危险后,这应该是让狮子劫逃离的最佳方法吧。

问题在于那危险是否连剑兵都无法防范。

被踹的下一秒,他瞬间理解状况,并从怀中抛出猫头鹰眼。即使门关上了,也可利用猫头鹰眼确认状况。

——但是,连接上视觉的瞬间,有如被火热铁钉钉入的痛楚袭来。

「唔……这是什么……?」

一般来说,与使魔共享五感时几乎不会感受到痛觉。如果脆弱的小动物遭到杀害便会导致施术者死亡,就没有使用使魔的意义了。遑论他所使用的是将尸体加工后的产物,无论在怎样严苛的状况下都不应感应到痛觉。

——若要说有例外。

就是对手的攻击是可以通过因果线,拥有极高侵蚀率的魔术,连将痛楚转移到别处的对策都办不到的情况。

「去……你的……!」

狮子劫毫不犹豫地挖出自己的眼球,自己的右眼瞬间融掉了。他凭着直觉理解那略嫌恶心的紫色液体是一种碰到就能致死的玩意儿,脑中浮现该去订做一个高品质义眼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问题在于……

自己的使役者留在高危险环境下,对方是驾驭各种毒素的最强女王<刺客>塞弥拉弥斯。

说穿了,狮子劫被迫面临几项决定。

「……可、恶……!」

视野扭曲,危急之际急忙拿出原本收好的头盔算是勉强做出的些许抵抗。尽管这头盔只有隐瞒真名的能力,但好歹也是母亲<莫歌丝>赐予的宝具,即使不甚完善,还是能防范「红」刺客的魔术<毒>。

「——哎呀,这一来可以撑一些时间吧。甚好甚好,一脚踢开主人也是英明的判断,姑且称赞你吧。」

「红」刺客愉快地笑着。

「笑话,这环境横竖是你的魔术造成的吧?」

「当然,你以为吾是谁?吾可是被誉为最古老毒杀者的塞弥拉弥斯,起源毒素能连结所有毒素。说起来,这回的是为了对抗使役者而特别调配,但很遗憾没能派上用场,所以起码让吾看看你挣扎求生的样子——」

「红」刺客举高右手。

深绿色锁炼像在回应她一般从身后的黑暗中出现,锁炼前端挂着钩爪<hook>——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要做什么用的。

「作为吾付出劳力的报酬吧。」

举高的右手挥下的同时,锁炼如蛇魅般舞动。

§§§

——这是被诅咒的枪的故事。

打倒赫克特之后过不久,有一批女性被遣来拯救特洛伊。

那是亚玛逊女王彭忒西勒亚与其部下。

阿基里斯以枪一一收拾一心想为赫克特报仇而暴冲的她们。

既然上了战场,就没有男女之分,而阿基里斯在最后与因失去部下而怒不可遏的彭忒西勒亚单挑,并获得胜利。

……阿基里斯原本以为她隐藏自己的脸孔是因为脸上留下了丢脸的伤痕。

但她脱下头盔后显露的脸孔却美丽如神。

『——「禽兽」,杀光我部下还不满足,甚至连我都要侮辱?』

阿基里斯立刻赔罪,表示自己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看看她那张据说很美丽的脸孔。阿基里斯基于无聊的好奇心羞辱了彭忒西勒亚。

彭忒西勒亚淡淡地笑着说:「这样啊。」

『那么,看我诅咒你,你那把枪终有一天会贯穿你心爱的对象——』

「……是啊,这就是诅咒。到了现在,我才必须为了肤浅的好奇心付出代价啊。」

发誓再也不杀害女性的枪。

没想到在获得第二人生的现在,她的诅咒竟然应验了!

没有疏离到会见死不救,但也没有恨到要杀死。

因为亲近、珍爱,所以现在才——

「——我说弓兵啊。」

「红」弓兵<阿塔兰塔>露出孩童般的纯真表情看向「红」骑兵<阿基里斯>。

「我……觉得你的梦想很美。尽管比谁都清楚那是你自己无法获得回报的梦,仍不断挑战的你也很美。」

没错,她的梦想很美丽。小孩们能被爱的世界,纯洁无瑕的存在不会惨遭吞噬——

「然而……你走歪了。这条路打从一开始就无法通往你的梦想,你不该前进,应当回头的。」

如果有人能与她共享梦想,或者有人能抓住她的肩膀阻止她。

她应该就能折回,或许还能以痛楚作为交换,认清自己已经渐渐远离梦想。

「那种人不存在……那种人,不存在啊。」

「红」弓兵寂寞地如此低语,摸了摸贯穿自身的枪。身为魔兽承受得住的这一击,对现在的弓兵来说已是致命伤。领悟到这点的弓兵立刻接纳了自身的败北。

「……大姐,不好意思。」

杀英雄之枪「杀害」的不是身为魔兽的阿塔兰塔,而是身为「红」弓兵的她。

她带着有些清纯可爱的表情看着从胸口长出来的枪。

「你也要妨碍我吗?」

她的声音如此平淡。

「嗯,很不舍啊,『红』弓兵。我们彼此都很不舍。」

他的声音也非常平淡。

「红」弓兵沉默,垂下头——想说什么却无法化为言语,只是默默地倒下。

骑兵抽出枪,紧紧抱住步向死亡的「红」弓兵。漆黑外皮剥落的弓兵有一半已经变回原本的样子,但没能完全恢复。她处于不上不下的状态渐渐消灭,「红」骑兵则像在安抚她一般紧拥着她。

「红」弓兵虚弱地朝着黑暗天空伸出手。

想必她是朝着无法触及的幻影<梦想>伸手吧。

但骑兵不知为何悲伤地觉得这一点也不美丽,只令人无比心痛。他轻轻用自己的手依在那伸出的手上。

「……骑兵。」

「嗯。」

弓兵带着空虚与悔恨询问骑兵。

「我该怎么办呢?舍弃那些孩子难道就是正确吗?被裁决者讨灭就是正确吗?」

「红」骑兵面对这没有答案的问题,只能保持沉默。

「如果舍弃那些孩子的决定是正确,想保护他们是错误——」

世界就是被诅咒了——

那是无声痛哭。

无法拯救该拯救的对象的叹息之声。

是迷途后无法折返的少女惨叫。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我也想阻止你堕落啊。」

骑兵身上没有答案,只能表达自身行为的动机。他很清楚这是非常个人的任性念头,也知道不能用「我都是为你好」解释,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对尊敬的她说谎。

她听了这番话,寂寞似的嘀咕:

「——蠢材。骑兵,我觉得那样就好。既然坠落了,就不会展翅翱翔了啊。」

无法触及的梦。

看不尽的幻想。

朝着高高在天的希望展翅。选择这么做的不是别人,正是弓兵本身。但她忽视了一旦失败便会坠落,一旦迷途了便无法抵达这样理所当然的事实。忽视这些,并打算展翅翱翔。

「红」弓兵的身形渐渐消失。

她并非肃然接受这结局,只是抱着达观之念放弃抵抗。她并没有流泪,有的只是一点点遗憾,以及非常严重的疲劳感。

某种温热的物体滑过脸颊。这当然不是她的眼泪。流泪的不是弓兵,而是骑兵。在生命将尽之时,弓兵看到他哭花的一张脸,很不符合她个性地涌起了一股笑意,接着仿佛想掬起他的眼泪般伸出手。

尽管无法触及星星,却能很轻易接触到身边这小子。眼泪滑过指尖,滴落。

「没想到会被你这小子的眼泪送行呢。」

「红」弓兵笑着,最后留下了没有遗憾的回忆。她不禁觉得以梦想的结局而言,这死法还不坏。

「你的愿望实现了吗?那么要一起走吗?」

她低声说。「红」骑兵点个头与她十指交缠,并且有些埋怨似的嘀咕:

「我会陪你下地狱……如果我这样的小子够格。」

到这时候还在逞强,真是可爱。这让弓兵觉得无比欢愉、开心,回过神来,发现右手臂的呢喃也消失了。

愿望没能实现,奇迹没有发生,只有悲哀紧紧揪住胸口,绝望挑动内心。但是,这般随意的一句话——却让她有获得些许救赎的感觉。

朝沾满鲜血的脸伸出手的少女带着怀念的感觉说:

「……你果然是那个珀琉斯的儿子呢。」

在粗鲁蛮行乃属理所当然的英雄们阔步而行的时代,唯一认为稳健才是好的胆小英雄珀琉斯。

原以为他儿子阿基里斯和他的个性完全相反,但看来两个人都一样是爱逞强,本性却宽以待人的男人。

如果是这种人就可以啊——这样想的自己似乎有一点没出息。

「大姐,你有没有遗憾?」

「有……但没关系了。」

这么说完,两位使役者竟好巧不巧地同时消灭,没有留下什么。无论男子的信念与女子的希望,一切都往彼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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