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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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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剑兵〈莫德雷德〉自省,或许就是这样吧,毕竟自己根本不懂爱情,不懂那究竟是甜美、苦涩、酸楚还是无味无臭。

……不过,既然世上各式各样的人都追求着,那一定像毒品一样具有成瘾xìng • ba。

直到傍晚为止,「红」剑兵都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茫然地望着天空。她无法取笑那个人工生命体,他虽然在对于人类的认知这个层面烦恼挣扎着,但「红」剑兵也在王这点上挣扎着。

在旁人来看,这些烦恼或许都是无聊的笑话,遭到取笑也是无可奈何的事项。不过,若不再追究这个部分,自己和那个少年都无法存活下去——

她就这样发呆好一段时间,而最后终究没有人来跟她搭讪。

回到饭店之后,狮子劫似乎完成了工作,正拿毛巾擦汗。

「哟,没出什么状况吧?」

剑兵心想吃饭的事情没必要特地跟他报告,于是只回了「没事」,然后下定决心,询问正在喝矿泉水的主人:

「我说主人啊,你有爱过人吗?」

理所当然地,狮子劫猛然呛到,在他难过地咳嗽了一阵子之后,才忿忿地看向自己的使役者。

「你突然问这干嘛?怎么——」

「不至于不能问吧,所以主人,怎样了?」

狮子劫察觉剑兵并没有消遣的意图,而是认真地这样问,于是摸摸胡子开始思考。

「……这是基于怎样的意义层面上?爱家人,还是爱情人呢?」

「有不一样喔?那都可以,怎样?」

「红」剑兵探出身子凝视狮子劫,表现出听到答案之前绝不退让的态度。

「没有吧。」

「果然魔术师就是这样啊。」

「这是偏见,不,也不是说这偏见有错——魔术师还是能以魔术师的方式爱一个人。」

不过这样的爱恐怕跟「红」剑兵所问的爱有出入,身为魔术师,以魔术师身份大成就是他们的幸福,所以他们的爱与一般的爱相去甚远,甚至有时非常扭曲。也就是说,这是专属于他们的爱的形式。

「以我个人来说,我早就跟妻子没有牵扯,我无法有后,即使是养子也不例外。从我走上奖金猎人这条路时,也跟父亲诀别了。」

妻子把一族的繁荣看得比什么都重,是一个非常符合魔术师作风的女性。两人之间既然没有爱,那就趁着形式上也还没定型的时候切割,狮子劫已经只能依稀想起她的容貌了。

父亲则不死心,无论如何都想要弄出继承人,但狮子劫界离认为牺牲者有一个就够了而离家出走,在这时候与父亲澈底对立,他甚至遇过好几次父亲雇用的魔术师,为了强抢刻印而袭击他。

母亲——是个有她或没她都无所谓的存在,她不插嘴教育方面的事情,只是一个负责产下自己的女性。

「什么,原来主人也不懂爱啊。」

「我懂,但就是没有缘分。」

更重要的是没有兴趣,在正常的世界里,人们高歌爱,爱才是一切、爱才是我的人生、爱才是能战胜一切的伟大情操——

但生活在异常世界里的狮子劫知道,爱只是一种紧张心理状态,那不会对使用魔术与用枪带来太大影响。不仅不会提高成功率,甚至反而会提高失败的机率。

魔术师不需要爱——即使他们理解爱对人类来说很重要。

「……啧,果然魔术师不行啊。」

剑兵忿忿地咂嘴——狮子劫苦笑。

「剑兵,魔术师就是有缺陷的人类啊。」

「主人,我要拔出选定之剑,我不能不去拔。然后我将成为王。」

狮子劫默默点头,剑兵接着悔恨地说:

「但我只能想象到这里,若要成为能超越那骑士王的王,我该怎么做——这我全部不懂。」

她的烦恼非常认真且迫切。

「所以你想到要去爱一个人吗?」

「……因为我不懂。就因为不懂,所以我才想应该要成为一个与父亲不同的王。」

莫德雷德的父亲——在世界上的知名度乃数一数二的传说中王者,亚瑟·潘德拉岗。经历许多战役,终于达成统一不列颠这般辉煌成绩,真材实料的大英雄。

「父亲的治世是绝对性地完美,公正无私、清廉洁白,一旦理解无法十全十美,就会拿到九分并舍弃掉剩下的一,在执行的过程中也毫无窒碍偏差。除了处理我的事情以外。」

述说父亲的「红」剑兵眼中散发熠熠光芒,剑兵心里对父亲同时抱持着疯狂的崇信与冰冷的憎恨。

这两者都是正确的情绪,也是正确的认知。

「主人,我————」

她无法问出「该怎么办」,因为她也知道这是狮子劫无法回答的问题。

狮子劫呼出不知何时衔在嘴上的香烟烟雾,对自己的使役者说道:

「……是说,我倒是能确定一件事。」

「什么?」

「你一定得去面对父亲。」

「我跟父王——」

「我知道你恨他,也知道你很崇拜他,但那是因为你一直追着他的背影才会产生的情感。若想超越他,就要去分析,分析父亲、人类还有自己,观察、分析、整理,然后得出结论。」

「……我才没有崇拜他。」

狮子劫心想要是随便戳破她可能会适得其反,于是只嘀咕了句「这样喔」。

「不过你说的很有参考价值。主人,谢了。」

「不客气。好了,在千界树那帮人采取行动之前我们先暂时待命……虽然这只是我的直觉,但接下来应该就是最后决战了。一旦战斗结束,我就可以接收报酬,你则能够利用圣杯实现愿望,挑战选定之剑。作为你陪伴我到这一步的谢礼,我是很想亲眼见证你拔出剑的那一刻,但应该没办法吧。」

目前无法得知圣杯会用什么方式让剑兵挑战选定之剑,但如果她的愿望以合理的形式实现,那应该毫无疑问是穿越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吧。

狮子劫认为身为一介魔术师的自己无法跨越时空。

即使如此,他还是希望能够见证剑兵成为王的一瞬间。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基于寂寞呢,还是单纯的任性呢——

「别在意,主人你在那个瞬间也有想实现的愿望吧?我们彼此怎么可能有余力顾虑对方呢——」

剑兵这么说完笑了。见她突然笑出,狮子劫绷起了脸。

「喂,你怎么了?」

「不……我只是想起了你的愿望,就是想要子孙繁荣那个。」

「这不好笑,我可是很认真的。」

剑兵一边笑,一边为了制止他而挥动手臂。

「不是,不是这样,我只是想到主人要是实现愿望了,就会生出你的小孩对吧?会生出一个小狮子劫……」

剑兵努力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似的大爆笑,她的脑海里面肯定浮现了一个叼着香烟、戴着太阳眼镜的小婴儿形象。

「主人的小孩……咯咯咯……不行,光想就太有趣了!」

「你不要擅自想象别人家的小孩然后擅自大爆笑好吗,搞什么鬼啊——」

狮子劫尽管傻眼,嘴角仍忍不住失守。

「红」剑兵〈莫德雷德〉的烦恼恐怕有着与她本人存在息息相关的重要性,狮子劫不可以再多加置喙。

自己与她不是共同前行的搭档,顶多就是共享利害关系,她的道路总有一天会与自己将来的路分歧。

——突然有种像是「知晓人情世故」的某种东西掠过狮子劫的心口。

他开口,想化为言语的瞬间又将之压抑下来。尽管是魔术师,但狮子劫界离还算是有些在意吉利与否的人。

说出将来并不可能发生的假设当然不吉利,就连去想它都很不吉利。

「好了,主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红」剑兵一鼓作气探出身子。

「接下来?」

「是啊,都准备好了吧,该怎么办?」

「啊啊,是这回事啊。接下来——就等。」

「是喔,等待……要等到什么时候?」

「天知道,我刚也说了,那些家伙不采取行动的话就很难下定论。」

「……该不会无事可做?」

「当然有,联络、写报告书、集中精神之类的,要做的事情可是跟山一样高。」

「我该做的事情呢?」

「如果我说没有——你会生气吗?会吧,嗯。」

「我不生气!但会失控!」

剑兵像条疯狗一样发出「吼噜噜噜噜」的低吼声,狮子劫叹了口气,递给她一张趁她出去逛街时买来的dvd。

「这啥鬼?」

包装上印着边挥洒着火焰边在空中遨翔的战斗机。那似乎不是实际拍照下来的图片,而是绘制得非常写实的插画。

「你就拿去看吧,这是现在的你需要的东西。」

狮子劫说得很有把握。

「这个嘛?真假……」

剑兵一边碎碎念一边把片子放进饭店设置的播放机里,影片播了三分钟之后,剑兵就整个人沉浸在剧中世界了。

§§§

到了夜晚,裁决者也来到了藏身处。

「我来迟了……」

齐格气势磅礡地站着,对发出愧疚声音的裁决者说:

「确实很晚,现在已经是深夜了,这座城市晚上可是很不平静喔,你大可以明天再来啊?」

「啊哈哈,不管是不是平静,我想对我来说都没有太大差别就是了。」

实际上,在抵达藏身处之前确实惹了不少麻烦上身——应该说,是裁决者主动牵扯上。

看到打算使用暴力的人,就澈底让对方体会暴力有多么恶质;面对说出花言巧语拐骗他人者,则祭出清静的正确论调加以制伏。

也因此她比原本预定的时间晚了很多才到……裁决者这么说明并道歉。

「哎,就当作没有不平静好了,而且我想你就算惹上麻烦也不至于死人或出现伤患,但我还是认为你不应该太主动去惹麻烦啊。」

「……呵呵。」

裁决者显得格外开心地嘻嘻笑着,齐格心想有什么好笑而更加绷起了脸。

「不,我会笑是因为我这边的一些状况。是说骑兵人呢?该不会出去外面逛街或者在外头大闹还是脱光光了在外头跑吧……!」

「骑兵才没那么离谱——不,确实可能就这么离谱,但目前没问题,他在洗澡。」

「这、这样啊。是说我手弄脏了,借用一下洗手间喔。」

裁决者在救助伤患予以治疗之际,似乎被血渍弄脏了手。虽说她也不想一直维持这样,但总觉得在流理台清洗被血弄脏的手不太好,于是打算往盥洗室过去。

「……喔,你没问题吗?」

「什么没问题?」

「呃,就说现在骑兵在洗澡……」

大部分的房子洗手台都在浴室里面,她很可能撞见刚洗好澡的骑兵。

「啊,没问题啊,我想骑兵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害羞吧。」

更重要的——

「而且我们都是女的啊。」

她这么说完就冲进盥洗室关上门。刚才这句话让齐格呆了一下。

「等————」

齐格勉强从混乱的思绪之中振作起来,得出裁决者有着「致命性误解」的结论,打算急忙叫她回来……但已经太迟了。

裁决者在洗手台仔细地用肥皂洗净双手,这时浴室门打开,并传来「哎呀?」一道略显惊讶的声音。裁决者面带笑容回过头去。

「啊,是骑兵吗?你洗好的话可以换我洗————」

瞬间——

世界静止了(或者历史开始动了)。

§§§

透过「红」刺客〈塞弥拉弥斯〉,各使役者接受到四郎〈主人〉正在召集大家的通知,都聚集到了谒见厅。

「——依照鸽子们传回的消息,『黑』阵营似乎终于采取了行动。虽然比预料中来得慢,但在四天之内,他们就会透过某些方法抵达这里。」

「红」使役者们都没有表示惊讶,接受了现实。

「……但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召集所有人吧。」

面对「红」枪兵〈迦尔纳〉提问,四郎点点头,举起右手。刻画在他右手上的无数令咒正散发着黯淡光芒。

「非常对不起各位,我无法在前线指挥,但这么一来一旦她〈裁决者〉使用了令咒,就很难当下立刻抵抗。所以我会对你们所有人使用两道令咒,提高你们对令咒的抵抗力。」

赋予主人的令咒和赋予裁决者的令咒并没有强制力的高下之分,那么只要将发动条件尽可能缩限,再加上使用两道,就几乎可以第一时间加以抗衡。

「真大手笔啊。」

「红」骑兵〈阿基里斯〉这么嘀咕,四郎得意地笑了。

「都这个状况了,难道你们还需要令咒支援?」

「——不需要呢。」

应该会在前线作战的枪兵和弓兵也没有异议,他们也想尽可能避免因为裁决者使用令咒而不得不自杀的悲惨结果。

「那么,愿祝各位顺利征战。」

举起的手臂上,令咒渐渐增强光芒。

「以令咒命令我之使役者们————」

骑兵等人离去后,谒见厅只剩下四郎、刺客和术士。

四郎说:

「刺客、术士,这么一来我在下一场战斗的任务便已结束,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胜算呢?」

「有,冬木大圣杯并没有意志,是一种没有主人意图的自动机关。只要不显露敌意,但也不要与之亲近地往中枢前进——」

「阁下的梦想便会实现吗?」

「红」刺客笑着说。四郎摇摇头,纠正她:

「这不是我的梦想,而是全世界的梦想——刺客。」

每个人都打从心底冀望,持续祈愿的幸福结果。

「就是闪亮的夏日即将到来吧!然后吾辈也将获得一部杰作。」

「说起来,为此吾等必须迎战『黑』阵营那帮人啊。」

「哎呀,您没信心?」

「怎么可能。」

「红」刺客勾了勾嘴角。如果在其他地方还不好说,但只要在这花园开战,根本无须怀疑胜负。

「加上还有这家伙〈术士〉的宝具吧?可是——吾至今还很怀疑,确实宝具是体现奇迹的玩意儿……但这真可能做到吗?」

「这个嘛……谁知道呢?」

听到四郎装傻发言,刺客瞪了过去。

「如果照术士所说,基本上是发掘可能性,理论上办得到,也不需考虑魔力问题。虽然有不安因素,但毕竟在完全支配圣杯之前我毫无防备,就把这当作枪兵遭到讨灭后的最后一道防线活用吧。更重要的是——『感觉很有趣』。」

很有趣这个回答令刺客哑口无言,另一方面,术士得意洋洋地颔首道:

「无止尽地追求娱乐才是关键哪,那么吾辈也以全力启用的宝具〈压箱宝〉,写出无论怎样的利剑、魔术、烈火、奔雷都无法匹敌的优美文章给各位瞧瞧吧!」

刺客看了看兴奋起来的四郎和术士,无奈地叹了口气。

§§§

——好了。

裁决者之所以比两人晚会合,当然有其理由。首先就是受齐格所托,见证与菲欧蕾之间的交涉。

「要我写下证据?」

「对,这是为了保障人工生命体们安全的契约。目前只有口头约定,待之后我们离开,就没有人能保护人工生命体了。」

「他们其实比我还强呢——」

这阵子一直负责调整人工生命体的戈尔德嘀咕着抱怨。因为无论昼夜,也不管是在用餐还是睡觉,只要有人工生命体出现异常,他就会被拖去诊察,也因此他的双眼变得像是急诊室的医生那样闪闪发光。虽然没有生气,但因为情绪上有一半已经自暴自弃了,反而造成某种兴奋的感觉吧。

「说得也是,确实在没有任何证据的状况下,要人相信魔术师说的话有困难。」

「是的,因此,麻烦请你与人工生命体缔结安全保障契约,待我确认这点完毕后,就可再执行你所请托的契约。」

菲欧蕾思索了一下,点头认为这不是一场太糟糕的交易。无论如何,一旦战胜了,就再也没有工作需要人工生命体执行,顶多就是请他们维修城堡而已。

「那么,请和人工生命体签约——」

「姐姐,跟这些人工生命体可以签约吗?我认为他们的自我已经过度发达了耶。」

卡雷斯的指摘令菲欧蕾「哎呀」一声掩嘴。他说得没错,魔术师在缔结契约时特别重视的,就是姓名。名字就像是各式各样存在的住址那样。

即使在咒术范畴之中,真名也是不可或缺的情报,如果没有像名字这样可以束缚特定存在的东西,咒术师的诅咒将无法集约,而会随意扩散。

而这些人工生命体从不需遵从命令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拥有了自我意志。也就是说,若是以往的「人工生命体」,在执行契约上恐怕会有障碍,因此要缔结契约,必须要有他们可以认知的真名才行。

「请放心,戈尔德阁下为我们取了名字。」

「我不确定那在契约上是否能有效力喔,虽然应该没问题。」

戈尔德闹别扭似的别过脸去,卡雷斯虽心想他该不会是害羞吧,但从表情看来,似乎真的是闹别扭。

「哎呀,戈尔德叔叔真是认真呢。」

菲欧蕾完全不做他想,老实地称赞了戈尔德,但听到赞美的戈尔德显得更不开心了。卡雷斯叹气,心想这大叔真难搞。

「既然这样应该可以签约吧,条文就用魔术师之间常用的合约样版稍微修改一下内容就行。基本上,内容是认同人工生命体们居住在城堡内,相对地他们必须执行杂务与协助维修城堡就可以了,要外出也当然可以,只是请低调些,别做出会被魔术协会盯上的行为。」

「离开的人工生命体没有这么多,只不过身份证明会是个问题——」

「嗯……若是这个状况,我这边想想办法吧。」

菲欧蕾在卡雷斯找出来的合约上修改了一些部分后,将之递给了人工生命体领袖图儿,接过草约的图儿绷起了脸。

「怎么了吗?」

「不,只是进展得比想象中顺利很多,在想该不会有什么陷阱吧。」

「你猜疑心很重耶。」

戈尔德傻眼。

「想想至今的待遇,我认为这认知还算合理啊。」

图儿以冷淡的态度回复,这时菲欧蕾出面缓颊。

「请冷静点,就是因为可能起疑,所以才请圣杯大战裁判的她来裁定。」

裁决者认真地阅读递过来的合约。

至于条约的内容方面,裁决者——贞德·达鲁克并非完全理解,只是她天生对于这方面的欺骗比常人更加敏锐。

特别是在死前的这一年中,几乎都在跟言语、文字交手。圣职人员想利用各种问题使她失态,而贞德为了克服这些,总是以如临大敌的态度面对。

她边看着合约,时而看向修改合约内容的菲欧蕾、协助菲欧蕾的卡雷斯和戈尔德等人。他们的眼中没有虚假和恶意,而戈尔德那略显不礼貌的态度,只是单纯在闹别扭,并没有除此之外的意图。

考量现况下欺骗的好处与坏处——好处太少、坏处太多。关于这份合约,应该可以认定它没有欺瞒吧。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保险起见,请各位也都读过一遍。」

这么说完,裁决者将合约递给图儿。图儿和周遭的人工生命体都一本正经地仔细阅读合约。原本人工生命体只是遵从制作者命令的人偶,但这样的他们现在正认真地阅读写了与自身相关事项的合约。

这就是他们的自我〈ego〉正在成长的证据。说起来,这现象不能概括地说一定就是好,自我会为了尽可能地扩大自身利益而思考,结果很有可能连结到行恶上面。

为了自身利益践踏他人——但裁决者同时也认为不需要担心这个。

他们是「为了利益而产出的生命体」,绝不能容许为了利益践踏他人,也不会去做出类似的事情吧。

至少齐格相信他们,那么自己也该相信他们。

「……看来没什么问题,那么只要在这份合约上签名就可以吗?」

「嗯,签名的部分,请每个人都在上头滴一滴血。」

只要有体内存在的血液和名字搭配,契约就具有相当强的约束力。有些契约甚至可以约束到子孙后代,但这份合约的效力没有这么强,所以应该没有问题,毕竟跟他们的牵扯会延续到子孙后代的可能性也偏低。

聚集在此的人工生命体们签完名后,菲欧蕾重新面向裁决者。

「那么方才那件事情就拜托你了。」

「无妨,要立刻执行吧?」

「……是,如果不趁现在完成,我怕我之后决心会动摇。」

菲欧蕾苦笑——卡雷斯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戈尔德则默默起身。尽管是族人,但他并不是佛尔韦奇家的人,如果想在这里继续看下去,很可能演变成捉对厮杀的局面。

菲欧蕾拜托裁决者的,就是辅助移植魔术刻印的仪式。

将刻印从菲欧蕾转移给卡雷斯,阶段性地移植佛尔韦奇家的刻印。幸运的是,卡雷斯原本就是当成菲欧蕾的备品而被生养的存在,肉体自出生以来就进行调整,让他视状况可以随时接受移植。

问题在于原本执行移植的魔术师并不存在,所以菲欧蕾必须自己边调整边移植,而且若要让卡雷斯被认定为继承人,就必须很大比例地移植刻印。

最少要移植一半,最好是移植七成。当然,这样的代价很大,菲欧蕾持有的魔力会因为刻印减半而大幅减少,刚接受移植的卡雷斯也不可能马上就能顺利运用。

但现况已经不是仅靠主人身份就能处理的范畴,既然「红」阵营的主人是天草四郎时贞,这场圣杯大战就是属于使役者的战争,因此就战力层面论,不会有任何问题。

然而,所谓魔术刻印原本应该要从孩提时代逐一移植,尽管弟弟卡雷斯为了接受移植而调整过肉体状况,这样大规模的移植仍伴随了相应的危险。

于是,这边请了魔术造诣高的弓兵,以及某种程度能执行治疗的裁决者两位使役者在旁见证。

「……竟然请到两位使役者陪伴,我还真是奢侈呢。」

菲欧蕾嘻嘻笑了,卡雷斯叹了口气出言抱怨:

「我没想到你要一次转移七成给我……」

「你担心吗?」

弓兵如是问,卡雷斯耸了耸肩回应:

「以一个只有弱小魔术回路的人来说,算是吧。」

虽然他答得轻佻——但如果是其他魔术师,这可是足以让人晕死的案件。要是父母知道,甚至将不惜杀害卡雷斯吧。

说穿了,对魔术师而言这等于是犯罪。因为竟然不是选择优秀者,而是让劣等者成为继承人。

而且还是在优秀者并没有什么不良问题的情况下,这就是单纯从魔术师堕落成一般人类罢了。

移植刻印的仪式使用了菲欧蕾自己的房间,姐弟一起躺在床上,闭上双眼渐渐使精神融解。人类的精神其实超乎想象地强固,所以必须要从使其融化开始。

如果维持结冰状态,不管花上多长时间都无法移植,必须融化成水,彼此交溶——在那之后再重新使之结冻。当然,一个不小心弄错就会导致人格混合,生出两个坏掉的人来。

「那么,请开始同步。」

「黑」弓兵〈凯隆〉的声音平稳。

即使如此,菲欧蕾还是选择了,她并非讨厌必须与死比邻的魔术,也不是害怕作战,只是领悟到自己办不到。

自己这一生都没有像弟弟那样的觉悟,自己无论到哪里,都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融解。

交织————————————————————

「卡雷斯,你冲太快了,冷静一点。」

「我知道,但这感觉实在——」

族人拼死学习,透过战斗培养出来的结晶,「啪」地分成两半。

突然一股可怖的空虚袭来,连看都没看过的祖先们顶着黑色的脸谴责着:你们这是在搞什么,你们姐弟做出了不可原谅的事情。

姐姐恐惧,弟弟奋起。

用一句「关我屁事」挡掉,吼着该负责的不是姐姐,而是弟弟。

确实或许会因此迟滞百年,甚至两百年,但那又怎样?「我是佛尔韦奇,我就是千界树」。

才不接受任何异议与反驳。

「不行,肉体对刻印的异物感起了反应……裁决者,请让卡雷斯阁下冷静下来!」

「好,我知道了!卡雷斯,听我说,听好喽?注意听我说话……!」

数百年累积下来的偏执袭击嚣张又不知自己多少斤两的小鬼,亲眼目睹地狱般的凄惨奇迹——屈服、坠入爱河,将从人类变为魔术师的始祖。

渴望魔术、爱着魔术,不再继续当个人类是那么简单。

始祖的偏执像是一把利剑,贯穿主张自己才是继承人的少年胸膛。恶心感涌现,呕吐出来就等于将自身灵魂暴露在外。

但这感觉真的很不舒服,就像速度持续加快的旋转木马,五脏六腑在体内压扁,甚至快要呕出来了——若是真的能呕出来,说不定就可以解脱。

有人低语着,就解脱吧。想要将手伸入口中,把卡在喉咙的那个连同肺脏一并扯出。

『别担心——你没问题的。』

圣女的声音忽然从天而降。

沙漠瞬间翻转成一片绿地,清爽的青草香气使恶心感立刻消逝,少年小跳步蹬着大地,行动轻巧地踏出步伐。

「……好,冷静下来了,只剩下一点点,主人,加油啊。」

某人的……微小声音,那语调平稳,与这草原非常合衬。

走着、走着、走着——抵达。

刻印的最新点,自幼时便同在的她的记忆并没有什么崭新之处。这里也是过去姐弟一同玩耍的地方,是离家不远,一处平凡的花圃。

两人总是在一起,她又回过头,卡雷斯知道这是在确认他的存在。就像觉得一个人很寂寞,讨厌孤独那般。

所以他总是带着拿她没办法的态度走在她身后。

——弟弟就是跟随在姐姐身后的生物。

曾经想过,或许可以永远在一起。

也想过可能无法一直在一起。

在牵扯上圣杯大战的时候,身为魔术师的自己只有叹息——只能认为这比原本的圣杯战争形式来得好多了。

虽然想过能存活下来,并还有机会继续同在——但果然,少女在这场圣杯大战之中必须面对自己。

成长的少女做出选择。尽管是非常残酷,不为任何人所理解的选择。

但是弟弟很开心她做出了选择。

那么就——

「……嗯?」

这一切都是习以为常的风景,但这里只有一样异物存在。

少女发现了弟弟,挥了挥手迈步而出。她的手里握着牵绳,前面可以看见一条呆呆的狗。

狗儿摇着尾巴迎接少年……这时少年突然体悟,少女一直无法割舍魔术的理由就在这里。

她无法让它白白牺牲,也不想让它白白牺牲。尽管是抛弃式性命、抛弃式生物,但至少自己要谨慎地将之掬起——

所以菲欧蕾·佛尔韦奇·千界树才会继续当一个魔术师。

「……不过,这也要结束了呢。」

少女寂寥地笑,犹豫着要不要放开牵绳。老狗或许是在意她的举动吧,悠哉地开始咬起牵绳。

「老姐,这不是结束,我不是说过会继承吗?」

少年转眼间抢过牵绳,对惊讶的少女说:

「继承就是代表我一并继承,这我不可能忘记啊,毕竟我也在场,我也看到了。」

自己很清楚也有所觉悟,知道当时父亲会「使用」这条狗。

尽管知道,却眼睁睁看着它发生,尽可能不要同情狗,极尽全力忽略其存在。

然而尽管能忽视狗,却无法忽视姐姐。那天,他看到狗对着姐姐摇尾巴,姐姐和狗都对未来没有任何怀疑——这样的景象,让他只是不断流泪。

所以少年有义务接过这条牵绳。

「你会负责到底吗?」

「……嗯,我会负责。」

少女笑着将后事交付给少年,老狗以笨拙的动作摇着尾巴。

继承。

继承魔术、继承生命、继承荣耀。分割出来的刻印或许是少年无法掌控的力量,但他永远不会惧怕或悔恨。

只要昔日景象一天刻画在脑海里——他就会以佛尔韦奇家、同时也是千界树魔术师的身份律己。

幻想结束,某种冰冷物体伸进脑髓的感觉让卡雷斯shen • yin。

「你还好吗?」

裁决者担忧地窥探,卡雷斯让因热度而浑浊的思绪平静下来,点头回应提问。

「啊——嗯,我想没事。」

接着按部就班认知现实。四肢能动,但肉体有种强烈的异物感,所有关节都像塞满泥巴那样迟缓。

「卡雷斯阁下,你没事吗……你不只移植了七成,甚至拿走了八成主人身上的刻印,被拿走的那一方或许还乐得轻松,但拿取的那方应该很难受吧。」

「……还好,这没什么大不了。」

其实有大不了,真的很大不了——但一想到姐姐长时间承受着这样的痛,就会忍不住逞强。

「魔术师小弟,请用这个。」

裁决者说着将一块布缠在卡雷斯的胸口,只是这样就让痛苦的感觉缓和许多。原本连动一下都很吃力,但现在已经恢复到可以下床走的程度了。

「这是圣骸布,是我为防万一留下来的,但现在给你用比较好。原则上,这个对诅咒、毒素这类污秽具有抗性,所以你可以暂时裹着。」

「……痛感已经减缓了许多,裁决者,谢谢你。」

裁决者闻言,露出微笑说道:

「卡雷斯·佛尔韦奇·千界树,你很了不起,还有当然身为姐姐的菲欧蕾,你也一样。」

借助弓兵搀扶起身的菲欧蕾摇摇头,无力地笑了。

「不,没的事,现在请称赞卡雷斯,他是我最自豪的弟弟。」

这句话让卡雷斯满脸通红,按住差点要失守的嘴角。

§§§

「哦——因为这样才比我们慢啊——」

身穿在来到这里之前就买好的睡衣,「黑」骑兵〈阿斯托尔弗〉对趴在桌上的裁决者笑了笑。

「……」

裁决者不发一语,齐格认为她应该是还没从方才的打击恢复。

唉,这也不怪她,是真的不怪她——

「……一般来说应该看得出来吧?」

齐格这么问,裁决者起身,眼中略噙着泪水,从脸颊到耳朵整片通红。

「就是看不出来啊!」

不仅是看了对方的luǒ • tǐ,而且是自己闯进去的,似乎更加重了裁决者的羞耻心。

「但是,裁决者应该看得出真名和参数吧?」

裁决者抱着头,用手指向正咯咯笑着的「黑」骑兵。

「齐格小弟……你去确认一下『黑』骑兵的参数。既然你有主人资格,只要稍微集中精神,某种程度上应该能掌握至今接触过的使役者能力。」

「……嗯。」

被这样一说,齐格于是试着确认参数。脑海中浮现书本,翻开之后,上头朦胧地显示着至今相遇过的使役者们参数。

剑兵、弓兵、枪兵以及骑兵……

「……这啥鬼?」

齐格看了看坐在旁边的骑兵——他正带着满面笑容挥手。

骑兵的参数画面真是乱七八糟。原则上,是还可以确认各种能力的层级和技能,但到处都是涂鸦。

尤其性别部分澈底被涂掉,处于无法辨别的状态。齐格急忙确认其他使役者,幸亏都没有特别奇怪的部分。

「……确实,使役者之中,有些持有能隐匿能力的方法或宝具,但我可没听过会在参数上涂鸦的……到底要怎样才能做到这个啊……不,姑且先不论能不能做到,一般来说不会这么做啊……真是的……」

齐格心想,这么说来也是。受到两人注目的骑兵,边害羞地笑着边回答:

「嗯——我想应该是那个吧,我持有的书!能确认参数应该是属于一种魔术吧?因为这是基于圣杯战争规则下的魔术,所以无法完全阻隔,但还是可以稍微动些手脚。」

「太随便了……怎么可以这么随便……」

裁决者抱头,齐格心想这不怪她,但也因为没有造成太大危害,所以决定放着不管。

「所以,你还是一样想不起书本的真名吗?」

「嗯——……总觉得好像有些片段浮现在脑海——」

这回答实在够没诚意,但齐格并不打算出言责怪。因为他相信自己的使役者骑兵在「该表现的时候就会好好表现」。

「三天后可以想起来吗?」

「我希望、应该、可以、想起来……但愿。」

面对裁决者提问,骑兵别过眼去。

「骑兵,对方应该会积极妨碍想要接近空中花园的我们,刺客会从空中花园使用迎击魔术,骑兵会驾驶战车飞翔天空,弓兵也肯定会以弓射穿我们。即使从高空坠落,我们使役者有可能得以存活,但——」

不用说,从那样的高度坠落,齐格肯定会死亡。

「我知道嘛!别担心,看我的!」

「……我好担心。」

「裁决者,骑兵的话不用担心。」

「唉……」

齐格的话语虽然还是令人有些不安,但少女原则上接受了。

「所以,齐格小弟没问题吗?」

沉默。不知道跟「黑」刺客〈开膛手杰克〉相关事项的骑兵一脸不可思议地窥探主人的脸孔,并因他的表情而歪头。因为他脸上表现出来的是非常深沉的苦恼。

「主人……?」

「……没问题,毕竟我选择了作战。」

齐格勉强回答。没错,自己不是为了谁而战,而是选择了,主动选择投入这场连累了自己的战争。

为了自己而战,并非为了人类。

「我去洗个澡,然后睡觉。」

齐格这么说完站了起来,骑兵和裁决者默默地目送他离去——确认他走进浴室之后,才面面相觑。

「好像有点躁动的感觉耶,骑兵知道怎么回事吗?」

「……嗯,其实我们白天遇到了『红』剑兵〈莫德雷德〉,只是我没有具体问主人他所指的地狱到底是什么。」

裁决者向骑兵详细说明了「黑」刺客让人看到的幻觉,那是人类互相残杀,夺走许多事物的牢固都市系统。明明没有谁不好,却也没人良善,是人类重现出来的地狱。

「这样啊……」

「黑」骑兵一脸沉痛地垂下头。当然,以英雄身份走遍世界的骑兵,知道这世界上有这种无法扭转的存在——并也接受了现况。

但这是从已经透彻一切的英雄观点得出的结论。救不了的对象就是救不了,弱者很有可能维持弱者的身份张牙舞爪,基于身份、贫富差距等各式各样逻辑成立的系统本身之恶劣,无论怎样的勇者都无法将之打败。

「但这是他迟早必须知道的事情,而且主人并没有想成为人类吧?」

「嗯,即使如此,他对人类还是抱持一些憧憬吧?」

骑兵双手抱胸,脑袋左摇右晃。

「有吗……主人想要活下去,而这个愿望以稍微扭曲的形式实现了,但要说他因为这样就憧憬人类……我想应该不至于,说起来,他有遇见过除了魔术师以外的人类吗?」

「之前有个叫赛奇的老先生请我们吃过东西,他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善良到足以让主人崇拜?」

「……我们并没有交流得如此深入,但或许他会认知到有善良的人类存在。」

没有什么线索可循,恐怕连齐格本人都还不理解吧。

「希望他可以喜欢。」

「喜欢人类?」

「嗯……因为我很困扰。」

少女突然嘀咕带着奇妙感情的话语,耳朵很尖的骑兵马上带着好奇与警戒,探出身子问道:

「唔、唔、唔……你为什么困扰?」

「咦?啊、不,这个,抱歉,没什么!」

裁决者掩着嘴,明显表现出狼狈模样。骑兵更觉得她可疑而凑过去——裁决者急忙别开双眼。

「你有没有隐瞒什么?」

「我、我才没有隐瞒什么,真的啦。」

眼神飘忽。

「可以对神发誓?」

「因、因为这点小事就要对神发誓是不是有点对不起神……」

方才为止的英气消失殆尽,裁决者有如一位符合其年龄的少女那样显得羞赧。骑兵心想再捉弄下去也有些可怜,于是换了话题。

「……哎,不过,我也赞成希望他能喜欢人类呢,因为还有未来等着主人啊!」

「说得……也是,我也觉得如果是幸福的未来就好。」

裁决者开心地这么说,看她笑得如此纯真,骑兵也开心地点头。

这时裁决者在意着现在还没打算出现的齐格,对骑兵咬耳朵:

「……那、那个,骑兵先生喜欢齐格先生吗?」

「你呢?」

立刻反抛回来的这问题令裁决者瞠目,挺直背部僵住。

「这、这个,就是、说、那个、呃——」

骑兵「唉」一声叹气,并站起来像安抚小朋友那样搓乱裁决者的头发。

「呀呜?」

骑兵「哼哼」地笑了,在她耳边低语:

「——总之加油吧,虽然我不会祝福你,不是裁决者的『某人』。」

「……!」

接着对转过头来的少女挥挥手,消失在二楼的寝室里。

「……呜呜,被发现了。」

少女用手按着脸颊自言自语,这时头上披着浴巾的齐格发现裁决者满脸通红,于是出声问道:

「裁决者,你怎么了吗?」

「啊,不不不!没事,没事喔——」

少女再度僵住,齐格一脸狐疑,手指浴室。

「虽然好像搞错顺序了,但你也去洗澡吧。」

少女整个人僵住,凝视着齐格的身体。衬衫挂在他的右手臂上,他似乎打算穿衬衫睡觉,也就是说,现在齐格处于打赤膊的状态。

「……好、好的!我知!道了!」

少女像个机械人偶一样,以不顺畅的动作从齐格身边经过。

齐格目送她过去,尽管觉得奇怪,仍打算上二楼寝室去,并心想今天骑兵不要像前几天那样半夜闯入就好了。毕竟他坚持要实体化,而且睡相超级差,自己很快就会被踹下狭小的床铺。

§§§

早晨祈祷、中午祈祷、晚上祈祷、饭前祈祷、睡前祈祷。

——说穿了,我的生活非常单纯,每天都很闷。

寄宿学校的朋友都会适度放风,我不打算责备他们,自己也觉得适度放风或许比较好。明明觉得比较好,但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我想,应该是我害怕会搧动心思的事物吧。

这样的生活仿佛住在深海底下,没有明显的喜悦与悲伤,只是平淡地度过每一天。

我生活的这间学院并没有什么像是特征的特征,朋友们常抱怨说这里就像监狱,但另一方面因为没有澈底与外界隔离,所以很轻易就能堕落、也会因此后悔。

在这样的环境里,人们常说我很自律。

我并没有与外界交流堕落,也没有特别把这些当成夸大的荣誉,不知为何,教师与朋友都会称赞我。

大家说,我的生活态度很美、很正确,我只能暧昧地笑着接受这样的称赞,并在心里抱头心想,我才没有这么了不起。

我只是害怕改变。

我很清楚自己的个性,无法制止、不知煞车为何,一旦冲出去之后只知道一股脑地加速,无法减速。

即使前方是断崖,我也会直接跳下,直到摔死之前都不会停止。

所以我不与外界交流,但也没有在这座监狱感受到多大的喜悦,若要再说,既然父母都在外界,我就不可能完全断绝联络。

这状况令我想嘲笑自己真是不上不下。

不打算透过与他人联络落入俗世,成为一个极端平凡的人类。

但也没有那个胆量完全断绝外界联络,将此身奉献给只有禁忌支配的世界。

说穿了,我不知道自己的目标为何,也找不到前进的道路。我只是在依稀可见的路上,踉跄不安地走着罢了。

半是自暴自弃地心想,反正都这样了,随便都好啦地走着。

无论将来有什么等待着我,我现在也不清楚,所以无可奈何。不管是堕落,或者受到许多限制,甚至后悔……我都认为,这些是没办法的事。

就在此时——我作了一场梦,发现了新的路。

圣女贞德·达鲁克请求我协助,我理解投入脑中的知识并接受了一切。我当然会怕,这是英雄们为争夺圣杯而进行的厮杀,并不是像我这样的平凡人类该介入的事情。

但我仍答应了,同时慎重地拒绝圣女要我沉睡的提议,透过她的双眼看着一切。

包括超乎想象惨烈的战争,以及足以令人作呕的凄惨光景等一切。

应该是我处于安全地带这点形成精神层面的防卫,我看到了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即使赌上一辈子都绝对看不到的事物。

在战场上驰骋的英雄、手握神秘武器粉碎巨大石像的勇者们、使用诡异法术的魔术师,连外观是那么神圣的巨人和浮游空中的要塞都看到了。

然而,比任何事物都吸引我目光的——吸引我的。

为什么「如此纯然且美丽的东西」会呼吸并活着呢?那个人美到甚至让我这么想。

据说是人造生命〈人工生命体〉的少年。

我透过圣女传授的知识理解到,大多人工生命体都很短命,是会被铸造者随心差遣的忠实奴仆。

但是他抗拒死亡、跨越绝望,获得了无可取代的自由。但能安心也只是短暂时间,他又期望着回到战场。

我不懂,因为这行为等于是舍弃了获得的自由。

如果是我,绝对会紧抓入手的事物——坚决不放手,因为这是赌上性命才获得的。

他说。

伙伴寻求救赎,他不能舍弃他们。

就连我都能理解,这个人一定什么也做不了。确实,他可能因此后悔,也会产生舍弃伙伴的罪恶感。

然而,这些问题一定会被遗忘,他大可以轻松地活下去——这个人必须轻松地活,因为世界如此宽广,有这么多美丽事物。

如果他能做些什么那还好理解,但最清楚他「什么也做不了的」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清楚这是愚蠢、蛮干,毫无帮助的选择。

但这个人选择了回去。

对于活得不上不下的自己来说,这个人的态度太过耀眼。

不是为了夸耀自身美丽,也不是做给谁看,只是木讷地不断打磨而成的宝石。即使不夸耀自身美丽的行为遭到轻视,也绝不改变生存态度的人。

明明在伸手可及的位置。

对我来说,却是距离最遥远的人。

泡在热水里面,疲劳便溶解般消去。少女〈蕾蒂希雅〉呼出一大口安心的气息,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这样泡澡了。

「——那个,真不好意思。」

显露在外的少女,向体内的圣女赔罪。

『我认为你不需要道歉啊。』

「……不,就是……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这份心情。」

少女叹息,这份情感怎么会是这么奇特的风味呢?

羞耻与喜悦相交,然后再加入一大匙悲哀。

『我想——应该是因为没被发现吧?』

这肯定有影响,不过还添加了一种调味,略显苦涩又甜美的某种调味。

『蕾蒂希雅,若是你在外的时候,我并不认为不可以让他们知道喔。』

「……不,还是别了。」

少女用手在浴缸里拨了拨水。无法报上名号很哀伤、那个少年不知道自己是谁很哀伤,不过,这特殊调味一定不是这样的。

——啊啊,真是罪过。

「我已经没事了……因为我连自己的心情都弄不清楚。」

『可是——』

「圣女大人,谢谢你,我很高兴。」

闭上双眼——睁开,少女〈贞德〉确认蕾蒂希雅在自己体内沉睡了。

「已经没事了……是吗?」

因为菲欧蕾做出选择,因此多出两天空档。裁决者认为除了紧急状况之外,可由蕾蒂希雅来掌握身体的主导权。

因为她就是付出了这么多,她借出自己的身体给贞德,尽管要面对苛刻的战斗,仍持续陪着自己投入作战。尽管基本上她很安全,但在内侧持续观战,应该相当消耗精神才是。

无论怎样都感谢不完,更何况,比原本更是极端贴近人类的这个状况,给圣女带来超乎想象的冲击。

肚子会饿;觉得吃饭很开心;会觉得疲劳;需要睡眠;基于人类根源、本能的压倒性幸福感,让她重新体会了活着的喜悦。

若没有蕾蒂希雅,应当不会有这些感受吧……当然也不会为空腹所苦。

没错,所以她有怎样也报答不完的恩情,而且虽然只相处了几天,但她理所当然会被身旁的少年吸引。所以贞德认为若能交换,应该可以让他们——稍微交心一下。

「真是……可惜呢。」

或许因为热气的关系,总觉得视野一片朦胧,模糊不清。没错,很可惜,齐格还是没有发现蕾蒂希雅的存在。这很可惜、很悲伤,但有那么一点——

「……不,我——」

交杂了一点点完全不同的情感。这澈底是多余的,是现在必须割舍的感情。

然而,不知为何怎样都无法舍弃,那明明很渺小,完全不重要。

「真的什么都不明白呢。」

裁决者一副想溶解在热气中消失就好的态度——对着天花板深深呼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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