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3)
……在那之后的两天里非常平静,什么也没有发生。以齐格的立场来说,关在家里不要出门可以避免无谓的麻烦,所以想要在藏身处浪费生命打滚——边思考些事情。
但他的使役者可不允许他这么做。
「好,出去玩吧!」
「喂,你在说什么——?」
就这样,只要骑兵出面,圣女的制止根本毫无意义。「黑」骑兵〈阿斯托尔弗〉随心所欲地带着他到处走。
去镇上逛街买吃的;去观光景点;尽管路上行人都一脸疑惑,仍不死心地不断跟人说话微笑,偶尔遇上麻烦的时候交由骑兵和裁决者处理。根本是天衣无缝化身的骑兵只消一开口,无论怎样的凶神恶煞都会露出苦笑,而抱持恶意接近的人则会在裁决者的声音和话语劝诫下黯然离去。
齐格感觉自己好像被台风跟天使拖着走,虽然非常安全,但是非常累人。
不过也只是累人,而这样的疲倦令人舒畅。
「——开心吗?」
骑兵出人意表地问,而裁决者似乎也不知为何在一旁注视着齐格,等待少年回应。
齐格回话:
「当然开心。」
虽然自己的焦躁之心确实被稍稍搧动起来,对未来感到不安、前方是一片乌云笼罩。他当然不可能什么都忘记,虽然不可能——
阳光闪耀、天空蔚蓝,路上行人充满活力。
只是在这种地方散步,心情就会好上许多。
齐格笑了,骑兵和裁决者满足地点头。
理由不明,就算问他俩为何笑,他们也只是面对面嘻嘻笑着不予回复……齐格心想:应该是好事吧。
——到了晚上,齐格开始思考。
因为比方人类的善性、恶意、本能这类没有答案的困难问题而歪头。被即使阅读书本、向两人请教也找不出的答案烧脑。
然后也思考起关于天草四郎时贞。
「……他为什么会想要拯救人类啊?」
齐格一边在客厅的沙发上读书,忽然嘀咕出声。
「嗯?不是因为对那家伙来说,人类是罪恶深重的存在吗?」
骑兵答得一副理所当然。
虽然单纯,但这答案令人觉得正确。人类自出生以来便罪恶深重,所以才要救赎全人类。尽管不知道他将如何使用大圣杯实现愿望——总之,他身上充满着必须拯救罪恶深重人类的使命感。
「那么,天草四郎讨厌人类吗?」
「应该讨厌吧?」
骑兵躺在另一张沙发上打滚,指了指齐格手中正在阅读,写了天草四郎相关事迹的书籍。这是齐格认为应该有些帮助而从千界城堡带出来的书。其他使役者有圣杯给予相关知识,但齐格若没主动学习,他就完全不知道敌方首脑的相关情报。
……若只是想要交战,不知道也无所谓。只要能变身为大英雄齐格菲,天草四郎时贞也就只是一介东方圣人,应该能够一招收拾。
但齐格就是觉得这样不行,无论是将要打败他,或是为他所败,齐格都认为起码要了解一下对手。即使无法理解、无法接受,也必须知道他是怎样的存在,从客观角度得知他的一生。
齐格告诫自己,绝对不可以——在不明白对手任何相关情报的状况下,为了攻击某个目标而扣下扳机。
因此,尽管不精确,但他稍微理解了天草四郎时贞这个人,而阅读了愈多有关他的事迹,就愈是搞不懂他。
基本上,他被当成使役者召唤而出这点可以理解。而若要论及是否能召唤成为裁决者,也因为在东方执行召唤所以没问题吧。
照千界树的魔术师调查到的情报,第三次的圣杯战争似乎相当惨烈。
原本应同盟的军队各自暗中采取行动,加上魔术师介入其中——待一回神,状况已经发展成没人能够控制的残杀局面。
第一段人生亲眼见到波及三万七千人的残杀案,第二段人生则见证了魔术师和军队带来的丑陋斗争。
「应该不可能会喜欢人类吧——?」
「……我觉得不尽然。」
和齐格、骑兵坐在不同沙发上的裁决者突然说道,两人于是看过去。裁决者并不像要说给谁听,而是自言自语般嘀咕:
「身为一个英雄,或者圣人而活,自然会看尽人类的丑陋与美好面相。人类的恶性、善性,或者超越善恶的事物,无论看了多少丑陋的一面,也仍想相信他们美丽。正因为『希望能继续喜欢人类』,才想拯救他们——他或许是这么想的。」
「……原来如此。」
齐格认为这想法非常合理,但骑兵「咦——」了一声在沙发上踢着脚反驳:
「可是啊——如果是这样会想拯救人类吗?嗯——……就是说,应该会变成想许下把坏人全部消灭,只留下好人就好的愿望一类不是吗?」
「这样就不是拯救,而是选定了。无论怎样的圣人或英雄,都没有权力选择该救的人类与该舍弃的人类。」
裁决者这番话让齐格歪头。
「可是,你过去应该是为了守护祖国、打倒敌人而一路征战过来,这难道不是选定该拯救的人吗?」
「……嗯,确实,我不曾认为这样是错的。然而,即使没有错,我的行为仍是一种『罪』,我不曾认为自己是圣人过,只是个听得见神之叹息的平凡女子。」
因此这不是选定,而是选择。决定要拯救「这方」,讨伐「那方」。所谓人类拯救人类,就是这样的行为。
绝对不是高高在上地区分该拯救与不该拯救的人。
「我想言峰四郎——天草四郎时贞也很理解这点,他并不是拯救该拯救的人,而是为了拯救所有人类才夺得大圣杯。说起来,这件事本身就是过错,所以我才在这里。」
「过错……吗?那么,如果不是过错,你也会选择那样的拯救吗?」
齐格的问题让裁决者僵住,手中拿着的咖啡杯略略颤抖。
「……裁决者?」
面对齐格表示疑惑的呼唤,裁决者急忙摇头。
「啊,不,没什么……这个嘛,如果那样的救赎很完善,我觉得我会考虑,但这不可能。」
「就是啊——不可能啦——!要是真的有这种方法,古代那些最聪明的人们早就这么做啦——!生物这种存在,不能总是等着被救啦!」
「……那么,获得你帮助的我也很没用吗?」
骑兵气呼呼地瞪了这么说的齐格。
「哎哟!不是啦!你不是获救,『只是自救』!我只是稍稍帮了你一把罢了!我反问你,要是你知道自己迟早会获救,还会想办法自己一个人逃脱吗?」
齐格语塞。
……如果知道确实会获得帮助,自己究竟会不会那样拼命呢?
如果知道只要等待,就会获救——
「——没错,齐格小弟受到『黑』骑兵〈阿斯托尔弗〉帮助是不争的事实,不过,若从达到这样结果的过程来看,一开始拯救了齐格小弟的是你自己,轻忽这个部分不是好现象。」
裁决者的话让齐格产生一股难以言状的情感,那不是厌恶,而是一种有点内心痒痒的,带着开心与羞耻的情绪。齐格花了一些时间,才理解这种情绪叫作「害臊」。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啦——」
骑兵说着拿起一块烤饼干。
「喔,草莓口味,好耶。」
「唔,骑兵,你从刚刚是不是就一直只吃草莓口味,吃了很多?」
裁决者瞪过去,她为了搭配咖啡一起买来的烤饼干,因为骑兵非常挑食的吃法,导致草莓口味少了很多。
「我只是随手乱拿啊……喔,又是草莓口味。」
「已、已经没了?骑兵,你喔!贪心是大罪!」
「没、没关系啦!巧克力口味也很好吃啊!我要睡了,晚安!」
骑兵大概也感觉到状况不利,突然化为灵体逃跑了。
「真是的……」
齐格看着两人互动,拿起一块巧克力口味饼干,驱使所有迟钝的味觉,勉强感受到巧克力的味道。
「我认为这很好吃。」
「好吧……」
接着将烤饼干丢给失落的少女,裁决者吃了一口,马上幸福地放松嘴角。
「啊,差点要堕落了……」
「……我觉得你在饮食层面已经澈底堕落了。不,抱歉,我说溜嘴了。」
齐格反射性指摘,裁决者鼓起了脸。
「毕竟我的召唤方式特殊,这也是没办法的,而且因为热量消耗大,也不用担心她会发福。」
「她……?啊,是名为蕾蒂希雅的少女啊。」
裁决者——贞德·达鲁克现在是以名为蕾蒂希雅的少女为核心完成召唤。
「是,她是一个好女孩。」
话题一转到蕾蒂希雅身上,裁决者的脸就笑开了。
「我想也是,虽然她不用作战,但愿意在这个状况下跟随你,想必非常有胆识。」
「嗯,那孩子似乎被别的『东西』吸引了——」
裁决者开心地咯咯笑着。别的东西……确实,圣杯大战、魔术,以及更重要的使役者这般非现实幻想的种种,全都是充分足够吸引一般人兴趣的存在吧。
「啊,我懂,齐格小弟一定误解了。」
「……你难道可以看出我内心的想法?」
齐格歪头,裁决者笑得更是开心了。
「嗯,因为吸引她的不是别的,而是——?」
说到这里,裁决者突然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
「怎么了?」
「没、没有,没什么。话说齐格小弟,你有没有兴趣跟蕾蒂希雅说说话?毕竟现在状况并不算紧急。」
面对裁决者的问题,齐格歪了歪头。虽说是要说说话,但实际上两人是初次见面。
「我记得一开始相遇的时候,她好像对我敬而远之,这样没问题吗?」
齐格虽然不介意被讨厌,但也不觉得需要让讨厌自己的人特地出面聊天——齐格这样顾虑着蕾蒂希雅的心情。
「没问题!」
——裁决者突然大叫着站起来。齐格愣住,裁决者则捂着嘴角露出惊讶的表情。
一片沉默。过了一会儿,裁决者才无力地坐回沙发。
「……你该不会就是『蕾蒂希雅』?」
齐格战战兢兢地问道,她原本有气无力地想摇头——但还是点了点头。
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可靠,无法平静的感觉。从她不安地握拳的样子来看,确实是一位随处可见的少女。
「呃,是的,没错,我……是蕾蒂希雅。」
「我们算是初次见面吗?」
齐格这么说,蕾蒂希雅微笑着颔首。齐格觉得这个笑略显寂寞。
「是的,齐格先生,初次见面,你好。能与你交流真是太好了,因为至今我都只能旁观。」
「这样啊,那个……你觉得我可以吗?抱歉,这问法太暧昧了,呃……」
面对齐格不清不楚的提问,蕾蒂希雅轻声笑着点头。
「嗯,没问题,之前那个该说……我只是紧张,但现在已经没问题了,毕竟我一直看着齐格先生。」
少女露出与裁决者略不相同的柔和笑容——尽管脸孔一模一样,但氛围明显不同。
「那就好……不过,你真的受到很严峻的状况牵连呢。」
毕竟某天突然让圣女附身在一个正当过活的人身上,而且还牵扯上争夺圣杯的战争,甚至必须看到平常根本无法承受的残酷现状。
尽管只是在内部使意识沉睡,但还是有可能一个不注意就看到不想看的吧。
「圣女〈贞德〉大人非常爱护我,而且说实话,我觉得有点雀跃也是事实。」
「雀……跃?」
齐格歪头,蕾蒂希雅点了点头。
「那个,其实我也觉得这样不太妥当——不过,过去的我不知道魔术,真的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若没有圣女降临我身,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些。」
少女仿佛祈祷般双手交握说:
「不过,现在我知道了,也与只有在神话或传说中存在的英雄们相遇。无论他们是敌人、是伙伴,对平凡的我来说都是宝贵的体验。还有就是,呃,也跟齐格先生……相遇了。」
「……确实,人工生命体应该很罕见吧。」
过了半拍,齐格理解似的嘀咕——但蕾蒂希雅闻言垂下眼。
「不是因为你是人工生命体,而是因为你是齐格先生。」
「……嗯。」
齐格歪过头。看他那甚至可用纯朴来形容的反应,便可得知他的确搞不清楚。
蕾蒂希雅心想。
这个人以冷酷到可怕的态度计算着「自身」的价值。身为主人,同时是「黑」剑兵〈齐格菲〉使役者,懂得使用魔术的人工生命体。然后,他肯定认为自己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对别人温柔的态度、不输英雄的勇气等一切的一切——都当作不存在,认为这些应该每个人都具备。
这让蕾蒂希雅觉得非常难过。
「……呃,裁决者……不对,蕾蒂希雅。」
垂着头的蕾蒂希雅听到呼唤抬起头,发现齐格以认真的眼神看着她。他挺直身体,直勾勾地凝视着少女。
「我是否做了什么失礼的事?」
「咦?请问,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不,因为你很悲伤地看着我。如果我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裁决者恐怕会纠正我或者教训我吧,但现在你是蕾蒂希雅,说不定会表现出悲伤。我误解了吗?」
蕾蒂希雅理解了,原来是这么回事,虽然又觉得悲伤,但也立刻体悟。
结果,如果不明确地用言语表达,就无法传达给他。齐格并没有找出每个人都能自然体悟或者在心底觉得自豪的这些。
这说不定是绝佳机会。
蕾蒂希雅振奋自己,拿出勇气来。
如果这时候不说,说不定一辈子都没机会说了——蕾蒂希雅心想,她不要这样。
「不是的,我……这个嘛,只是希望齐格先生不要瞧不起自己。那个,我只说一次喔。」
「好。」
蕾蒂希雅深呼吸,挺出身子对齐格说。
「齐格先生,即使你不是主人、不是使役者、不会使用魔术,但只要你是『你』,就是一个很棒的人。」
齐格听了这番话,好一会儿一脸茫然。蕾蒂希雅满足地点点头,静静闭上眼——
「——齐格小弟,我也这样认为,然后期望你自己也可以这样认为。」
裁决者轻轻拍了少年的手,傻眼的齐格以有些暧昧的动作点了点头。裁决者认为若少女〈蕾蒂希雅〉的话语能成为契机,然后齐格可以渐渐理解就好了。
「我——」
齐格的话没有继续下去。
少年询问有关世界、询问有关人类、询问有关善恶,然而他还没有问过有关「自己」。若是一直维持着空荡荡的状态,不断询问有关世界上的事物——他迟早有一天会认定自己是毫无价值的存在吧。
活着的价值并非由他人决定,而是自己决定,而自我认定自身价值的时候,应该会连上齐格该走的道路。
裁决者想相信这点,想守护他。即使无法一同前行,但起码能帮他走上道路——
「……!」
一阵晕眩般的头疼闪过,有人嗤笑着说她没资格提梦想什么的。
是你把他带来这里的——是你「顺从意志」,一派自然地把这个人工生命体引导上战场。
「裁决者,怎么了?」
听到齐格显得疑惑的声音,裁决者急忙摇头。
她回「没什么」之后,齐格再次陷入沉思。裁决者看着这样的他,重新思考。
——确实是我把他带来这里。
目前不清楚将来会发生什么,但是自己有责任。当时没有推开他让他退下的责任就在裁决者身上。
只要这个责任还在,即使赌上性命……自己仍会持续保护他。
这般誓言浮上心头后,裁决者安心下来。她可以为了他赌上性命,这样的自己令她安心。
但她没发现一件事情……这样使她的情绪煎熬,绝非仅只罪恶感。
少女〈蕾蒂希雅〉觉得这很可悲,即使诉诸言语,圣女也不会认同吧。然后,当她认同这点的时候,应该是一切都已经太迟的时候了。
就这样,所有人都平安度过的最后一晚结束。
——夜更深了。
「黑」弓兵〈凯隆〉握拳朝向星空。
他不认为对手是过去的学生,敌人是绝世大英雄,是走过特洛伊战争的最强战士阿基里斯——
情绪高昂,同时也有觉悟,即使准备万全与阿基里斯对峙,仍无法保证能获胜。冷静思考就可得知状况是七比三,弓兵这方不利。阿基里斯的枪确实神速,即使完全掌握他在战斗中的进退安排,处理情报的速度追不上他的可能性仍非常高。
而且,这还是假设能取消脚下地形不利,以及对手不使用战车的情况下。
如果要让事态发展成这么理想,就必须有相当程度的幸运与策略。
不过弓兵认定「就是因为这样」才非赢不可,因为获胜才是能传授给主人的最后教学。
弓兵笑了,心想真是不可思议,没想到会以这么平静的心情迎接最后一夜。原本在圣杯战争之中,只会有一组人马获胜。
在抱憾而逝乃理所当然的情况下,却能遇到如此的好伙伴,运气真的好——甚至太好了。
务必要获胜。
「黑」弓兵伴随着内心高涨的情绪,品味着这样简洁的结论。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