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3/3)
「齐格小弟!」
裁决者喝叱纠结惨叫的内心,开始寻找周围。齐格应该也一起被扯进那片雾里,虽说自己承受住了,但内心只能用纯洁无暇形容的那个少年受得了吗——?
之后,裁决者发现如胎儿蜷缩着的齐格。她抱起他并呼唤:
「振作……齐格小弟,你振作点啊!」
齐格虚弱地颤抖着醒来,裁决者还来不及安心,他就揪住裁决者的胸口问道:
「裁决者,那是什么?」
「齐格小弟……请你冷静下来。」
但齐格却以被逼到极限、混乱无比的表情逼问裁决者:
「那是『普通』人类吗?不是魔术师,而是普通的人类也会弄出那样的地狱吗?」
齐格受到相当大的打击。使役者因为拥有超乎规格的力量,才会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魔术师尽管是人类,却偏离了人类常理。
而除了人工生命体,他遇见过的人类屈指可数,只有逃跑抵达的村庄里的老人,和今天在镇上遇到的人类而已吧。
当然,他也没有要在人类身上追求完全的善。
但是——他应该相信人类并非恶,应该认为人类不会主动想要打造出这般地狱。
该怎么告诉现在快哭出来的他呢?该说他们也不是想搞出这样的地狱吗?还是该说人类的生存本能就是能容许恶的存在?不对,他想相信「人类是善良的存在」。
不过裁决者知道这是错的。
「……我想我也看到了你看到的东西。」
齐格惊讶地看向裁决者。
「齐格小弟,你听好了,你的问题连我都无法回答。利用各式各样借口掩饰无可容许的残忍行径,这样纯粹的残酷确实存在于人类心中。」
贞德·达鲁克本人就体验过,遭到背叛、生命与尊严被以各种手段蹂躏,那当然不可能不邪恶。然后,做出那些蹂躏行为的并非打从出生以来就是坏人,也不是被当成恶徒养大,只是与贞德·达鲁克处于敌对立场的平凡人类。
而贞德本身也是这样,为了拯救故国,不让主继续叹息——她相信这点,作恶。
因此,圣女理解人类不是堕落为恶,而是本身就会作恶。
即使单一个体为善,但她知道整体来说就是邪恶的。
尽管如此——
裁决者抓住齐格双手紧紧握住并垂下脸,不让他看见表情。
「尽管如此,还是请你不要放弃。拜托、拜托你……」
请不要放弃人类。
请别当成这就是这么回事而死心。要放弃人类很简单,要憎恨人类更简单,但要持续爱着人类却很困难。
「你——」
齐格开口。裁决者没有抬头,只是听他说话。
「你还没放弃吗?」
不承认人性本恶。
不承认人类是丑陋又邪恶的存在吗?
即使在「尽管如此」——之后抱持着无法接续任何话语的失望,也一样吗?
圣女〈你〉仍爱着人类吗?
抬起头,少女的笑容充满崇高之气。
「嗯,我不放弃。」
这自豪般的话语在危急之际压制了齐格的混乱与厌恶,因为齐格也很清楚圣女贞德的过去。
即使那样惨死的少女都说了还不放弃,那么,像自己这样的小菜鸟更不可以放弃。
自己还没看遍这个世界,下结论还太早了。
当然,光是回想起那光景就厌恶得想吐。虽然裁决者说还没放弃……也就是说,让这个裁决者必须打定主意仍不放弃地——
世上充满着不定形的恶。
齐格压下阴郁的情感,勉强站了起来。
「看来结束了。」
齐格回过头,看到「黑」弓兵〈凯隆〉优雅地从空中落下,以羽毛般轻巧的身段安静无声地落地。
「嗯,需要治疗被连累的人们吗?我多少也可以——」
「昏倒的人们虽然都受了重伤,但不至于致命。主人已经都安排好了。」
「那么小孩们——」
见裁决者一脸不安,「黑」弓兵为了使她放心而露出笑容。
「似乎是刻意被排除在『雾气』外了,应该只在两位交手之际受到一点擦伤吧。」
「这样啊,太好了……」
少女抚着胸口放下心。「黑」弓兵报告完毕后立刻化为灵体,准备回到主人身边。
「这样就结束了吗?」
「嗯,至少跟『黑』刺客有关的问题已经解决……一切都结束了。」
齐格茫然地回想起在雾里瞥见的那景象——说得正确点,是想起那些声音。
充满杀意弹劾的「红」弓兵〈阿塔兰塔〉,还有以冷酷声色应对的裁决者。
「红」弓兵逼问了裁决者好几次,说「你是不是杀害了孩子们」。倒在地上的齐格原本愕然地以为是我方从「黑」刺客手中保护下来的小孩,但看来「红」弓兵指的是那些在幻影世界中出现的孩子。
先不论一般常识如何,齐格原则上理解那些小孩是怎样的存在。
为了让使役者「黑」刺客得以成立的孩子们……也就是说,是成为「开膛手杰克」基础的存在,当然早已死亡。
话虽如此,若放着不管很可能会附到无力的人类身上。这么一来,「获得人类肉体」的「开膛手杰克」就有很大可能性现身了。
当然,那是低级的恶灵,顶多因为兴趣嗜好shā • rén,并不会持有任何魔术方面的力量吧。
即使如此,仍无疑会出现牺牲者,所以裁决者才杀了那些孩子——利用洗礼咏唱的术式净化他们。齐格能判断这样做是正确的,毫无疑问可以用正义之举来称呼。
然而,为何「红」弓兵要责怪裁决者呢?而为何裁决者又认同了这一点呢?
这不合理,这太不合理了。明明是生前缔造了许多成果的英灵,难道不觉得这样太没道理吗?
齐格询问裁决者,只见她眉宇之间带着淡淡的忧愁低声说:
「——恐怕是『红』弓兵没有看过那样的邪恶吧。」
「没有……看过?」
「地狱有着各式各样的面貌,阿塔兰塔可能看过被魔性的存在屠杀的村庄,也可能看过残忍无比的国王施行的暴政。」
但是那样的地狱跟这些都不同,有着致命性的差异。在那白教堂里没有正义可言,正义不存在于任何地方。
但是——「也并非邪恶」。无论女王、医生、警官、罪犯、娼妇、孤儿,全都并非邪恶,也非正义。只是天空很沉重,那片太过沉重的灰色天空仿佛要把他们全都压扁。
没错,「开膛手杰克」算是邪恶吧,但她却是因那些遭到舍弃的孩子——只是想要回归安息之处的渺小愿望而生。
「……所以你才致歉吗?」
「对。齐格小弟,请你记得。」
回头——那是一个受到朦胧的瓦斯灯照耀的虚幻笑容。
「正义与邪恶的立场非常复杂,而且可以随意切换。至少对『红』弓兵来说,我毫无疑问是明确的『恶』。」
「你是恶……?」
「是的,诚如『红』弓兵所说,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我——根本不是圣女。」
裁决者说自己不是圣女。
那等于是否定自己,也是欺骗了仰慕她的所有人。齐格甚是惊讶地凝视着少女——裁决者别开了目光。
「好了,齐格小弟,我们回去吧。若继续在这里磨蹭,你的使役者又要生气了。」
裁决者闪烁其辞般笑着迈开脚步,齐格则乖乖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回想起那由平凡人类打造出来的邪恶地狱。
他相信自己今后会几次想起那光景,也相信每次都会让自己动摇,会让自己无法相信人类这种生物。
他或许能够喜欢个别的人,但或许那只是被压倒性的恶给压迫、随波逐流的小小善性罢了——
齐格思考起人类与人类所交织出的世界。
总有一天,自己能得出结论吗?
人性本善/人性本恶。
或者将是两者皆非,以未知的概念来认定人类呢?齐格不确定。对于刚出生没多久的人工生命体来说,这负担太沉重了。
刚诞生的感情产生的混乱、状况过于异常带来的混乱、至今仍看不见的自身将来。
脑海中一片混乱,能够相信的大概只剩下自己的使役者,还有她〈裁决者〉的笑容了——
『我根本不是圣女。』
齐格认为方才的告白非常重要,是绝对不可以忘记的事情。但是,他不懂这番话的意义。
他搞不清楚所有人都认同的圣女竟然自嘲说自己是恶,甚至还说自己不是圣女的理由到底在哪里。
如果质问她,她会回答吗?
「……不,不能这样。」
齐格立刻舍弃自己的念头。不可以碰到事情就询问,不可以不管什么事情都想借此获得答案。必须自己思考、自己去理解才行。
即使那可能是永远也想不出答案的问题,或者答案其实埋藏于黑暗之中——也不能停止寻找这些答案的行为。
§§§
「红」弓兵抵达收纳大圣杯的神殿宝具「虚荣的空中花园〈hangggardensofbabylon〉」,平静地对主人四郎报告已经打倒「黑」刺客〈开膛手杰克〉一事。
「如果可以,是希望『黑』刺客能多在后方扰乱对方一下的。」
悠然地坐在王座上的「红」刺客〈塞弥拉弥斯〉一副觉得很无趣的样子说道:
「无所谓吧。无论如何,那些家伙毫无疑问会追踪咱们,既然将演变成全面对抗,有小渣滓额外搞事反而麻烦。」
「是这样没错……啊啊,弓兵,话说你知道『黑』刺客究竟是什么人吗?」
「红」弓兵显得有气无力,觉得很无聊似的回话:
「都已经灭了的对象不重要吧。」
「……嗯,确实,你说得没错。」
四郎的目光显得有些疑惑,「红」弓兵一脸觉得麻烦的表情没有搭理。比起这个,她满脑子都是现在该思考的事情——那个该憎恨的对象。
「我累了……就报告到这里。」
她这么说完,就退出了谒见厅。身为主人的四郎歪头,似乎觉得看到奇怪的现象。
「主人,怎么着?」
「……不,就有些在意『红』弓兵的状况。」
「吾看起来跟平常没什么不同啊。」
「红」弓兵基本上属于冷淡的类型。虽然不到漠不关心的程度,但即使有人死在她眼前,她应该也不为所动吧。
因为她遵循极为严苛的自然界道理生存下来,所以她在面对生死时,抱持着非常冷酷的的清晰思绪——即使在面对自身的生死时也是一样。
因此不管杀害的对象是谁都无法改变已死的事实,所以无所谓。
确实,如果从这个层面去思考,她的态度跟以往没什么差别。但是,四郎却感受到一种难以抹去的不协调。
……然后才发现她说「我累了」。堂堂阿塔兰塔,怎么可能会因为执行斥候任务就疲劳呢?
在转身过去之前,四郎看到了「红」弓兵〈阿塔兰塔〉的侧脸。
受到许多男人追求的那张美丽脸庞上充满着无法隐瞒、针对某人的憎恨与愤怒。
「红」弓兵默默走在花园里,她踏着急促脚步,仿佛想要甩掉刻在记忆之中的那光景。这时一位男子出现在她面前。
「……术士,滚。」
弓兵不悦地瞥了术士一眼,但术士则露出一如往常,给人感觉像海底般深沉混浊的笑容说道:
「『白天的好事开始萎靡,打瞌睡〈goodthgsofdaybegtodroopanddrowse;〉;黑夜的黑爪牙起来要扑食生物了〈whilenight’sbckagentstotheirpreysdoroe〉』……拥有尊绝飞毛腿的猎人啊,你是否被黑夜囚禁了呢?」
弓兵一副厌烦术士的态度揪起他的衣领——一把推去墙壁。
「我累了,非常疲倦,所以给我闭嘴,小丑。」
但是小丑〈术士〉并没有安静下来。
「只是执行斥候任务,你怎么可能疲倦呢!因此你不是疲倦,而是胆怯了吧?就跟听到幽灵城堡的故事而无法以睡眠逃避的小孩一样!」
「闭嘴!」
弓兵的目光泛出杀意,正以双眼宣告「你要是再鬼扯,我就会杀了你」。尽管如此——术士仍带着笑容问她:
「——你看到了什么?你察觉到了什么?愚蠢。不管你看到了什么,那早已『仅是过去的残渣』。我们是过去的亡灵,一旦亡灵悔恨过去,就只会变成单纯的怨灵了。」
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丑发言正深深地掏出弓兵的心底。
「你这家伙……!」
突然,术士的肉体泄了气。转眼之间,弓兵揪住的男人就变成了一尊木偶。
这是身为作家的术士使用的魔术……与其这么说,更像是因为他的超高知名度与神秘的经历所产生的奇术一类。
「——为了委身于未知的世界之中,我们本来就不得不活在未来。弓兵,你想看看对吧?『想看看所有小孩都能受到疼爱的世界』!」
术士不知何时来到弓兵身后。听到自己的愿望被抖出来,她原本想要再次揪住术士,但是停手了,因为她觉得眼前这个他应该也只是一尊人偶。
「红」术士〈莎士比亚〉轻轻地笑,闭上一只眼。
「因此,我等无论如何都得启动大圣杯。」
「……你真的相信愿望可以实现吗?」
「你听我等的主人说过了吧?那大圣杯确实可以实现主人和你的愿望。」
这答案让「红」弓兵的脸上堆满了苦涩,因为这句话就是恶魔的呢喃。
「我——不知道,确实若是他的愿望,或许有机会连同我的愿望一同实现。但是……但是,这样真的好吗?那样的愿望真的……是正确的吗?」
「这个嘛,吾辈也不知道。不,这么说吧,如果没有保证,你就无法下定决心吗?『生存还是毁灭〈tobeornottobe〉』——那么,小丑就只能笑了!」
弓兵瞪了术士一会儿——眼中恢复些许生气,默默地离开他。
术士对着弓兵的背影说道:
「话说弓兵阁下,结果你看到了什么样的地狱?」
弓兵维持背对着他的状态低语:
「……世界机制的一环。那里没有神、英雄、魔兽、恶王,什么都『没有』。」
如果有魔性存在作恶,将之打退便可。
若有神失控狂暴,就想想该怎么安抚。
但世界机制不属于这些。就是因为彼此配合的程度甚至堪称完美,所以世界机制才会完全齐备了把弱者当成食物的系统。
要打破这样系统的手段,只剩下一个。
就是启动大圣杯,实现愿望。这就是现在弓兵的希望。
「凭我的力量无法拯救那些……那个女人或许能够做到,但她切割了。」
拳头因愤怒而颤抖——「红」术士尽管理解这个问题是地雷,却无法压抑好奇心而问道:
「『那个女人』?」
因这问题而回过头的「红」弓兵眼中充满着让人甚至害怕的喜悦。
「贞德·达鲁克,我会杀了那个女人。会用箭射死她,若无法射死就用利爪撕裂她,若利爪无用就用尖牙将她扯至粉碎。」
「哎呀,靠你的美丽爪子和牙齿可以办到吗?」
眼中依然充满疯狂的「红」弓兵打从心底愉快地笑了:
「当然可能。如果是为了杀死那个女人,『我可以变成怪物』。」
术士目送弓兵离去,而「红」骑兵〈阿基里斯〉在不知不觉中站在目送的术士身后。
「嘴巴太会胡扯也真是难搞。」
这尖酸的声音让术士回头——接着笑了出来。
「哈哈哈,毕竟说到吾辈的武器,大概就只有这锐利的话锋〈speakdaggers〉了啊!」
骑兵压根不认为这个男人会基于亲切给烦恼的弓兵建议,术士的说词明显话中有话,问题在于他无法得知那些背后的含意到底是什么。
说得极端一点,只是单纯觉得利用话语迷惑他人很好玩……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话说,骑兵阁下你才是,去安慰一下弓兵阁下如何?」
术士说得对,确实现在去安抚有些危险的「红」弓兵很重要,但还有一件事情必须更优先处理。就是关于眼前这个术士。
「哼,我回头会去安慰大姐,倒是我介意的是——」
「我们究竟在等什么,是吗?」
「没错,不是说要准备吗?到底是在准备什么……『黑』那帮家伙迟早会杀来,目前看起来也没有安排对应的策略啊。」
「当然。说起来,这准备应该是刺客——女王阁下该负责处理吧。」
「想也知道啊。」
这座空中花园是宝具,而主人是那个很不讨喜的「红」刺客〈塞弥拉弥斯〉。
应对袭击的策略八成早就安排好了。那么,这个应该连魔术都不太会用的「红」术士到底都在干些什么?
「尽管不会魔术,但身为术士的吾辈拥有纺织『奇迹』的招式,而现在就是正在准备那个。」
「奇迹啊——」
这应该就是指宝具了吧。跟这座空中花园一样,不是所需物品还没齐聚,或者就是要花时间。
无论如何,骑兵推测那应该不是用在战斗上,而是可以打破现状的玩意儿。
「那么吾辈就此告辞————喔,请稍等,话说骑兵阁下,据说『黑』弓兵〈凯隆〉是你的师父凯隆是吗?」
「……那又怎样呢?」
「不,只是在想虽说成为了使役者,但落入必须与过往师父交手的状况,你会怎么打算。」
「你想知道?」
术士点点头说「请务必」。「红」骑兵毫不犹豫立刻变出爱枪抵向术士。
「你一百年也不会懂。」
严厉的目光明显透露出敌意,「红」骑兵绝对不是什么有耐性的人。无论现况如何,要是再继续消遣下去,术士恐怕小命不保吧。
然后不知道有没有认知现况,术士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说:
「这样吗?原来如此,高尚战士的荣耀与灵魂并非该以言语道出。你的意思就是这之中充满与高手交战的欢喜与悲哀,无论如何都无法用一句话表达吧!」
「你根本没在听人说话吧!」
——而且可恨的是,若要以言语来形容这种难以言表的复杂感情,反而会变得单纯明快。
「可恶,搞不过。」
骑兵烦躁地搔了搔头发,收起了枪,接着转身背对术士,想说去找枪兵抱怨一下吧——结果又被搭话。
「有朝一日也写下你的故事吧。这边有个问题,你希望写成悲剧还是喜剧呢?」
骑兵大概觉得再拿枪威吓他也麻烦,于是干脆地回答。
「我经历过的是我的人生,随你爱怎样解释都行。不过呢——」
瞬间,过去经历闪现骑兵心中。为英雄与女神所生,小时候与母亲离别、学习、战斗、爱上人、憎恨人,然后战死。
这些应该都能用言语表达吧。透过莎士比亚写下的各种话语,甚至能代言骑兵的内心情绪,将这一切都表露出来吧。
然而,这样依然只不过是一段故事。
无论怎样用精确的言语表现,自己的人生都是属于自己,所以无论是喜剧或悲剧,其实都是一样的。
这么一来,就剩下骑兵的个人喜好问题。
「写成喜剧吧,写成读了这篇故事的人会笑着说这故事有够蠢的那种。实际上,只有脚跟还维持人类的状态,然后被一箭射穿致命,真的是智障到爆炸啊!」
骑兵爽快地笑看自己的人生。术士见他如此,敛起笑容,深深鞠躬。
「遵命。」
尽管有发生一些问题,但骑兵相信自己是幸运的。
至少这第二段人生不全都是坏事,过去想要超越的那道背影出现在眼前,身为许多英雄的师长,拥有各式各样武艺、各式各样智慧的大贤者。
有一位英雄想过:投入战斗,总有一天可以超越他吧。
而在置身战场之后,曾几何时遗忘了这个愿望。但是——现在实现了。既然实现了,就当作这是一种幸运吧。
不过——「红」骑兵至今仍犹豫,无法确定天草四郎时贞〈言峰四郎〉的愿望究竟是否足够拯救世界。
道理确实说得通,甚至可以说完美无缺。非常理解人类业障的骑兵,现在仍认为他提出来的方案确实足以让自己放下枪。
然而……他还是会犹豫,那个方案基本上就是对人类这样的物种提出革命,根本无法预测世界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过,他至少是相信主人的。这是他花了几十年岁月得出的结论,应该早就已经评估过骑兵想得到的疑虑点了吧。
这是一个连英灵都无法判断究竟是做得太慢,还是根本已经来不及的问题。
……天草四郎时贞应该看到了地狱,他确实看过了各式各样的人被残杀的光景。然后即使如此,他仍冀望着拯救全人类。
所以「红」骑兵才决心可以认他作为主人。
他认为这判断没有错。虽然没错——
还是留下了些许犹豫。而骑兵也确定直到他自己确认这想法能确实拯救人类为止,这样的犹豫都不会消失。
§§§
「红」阵营的各个使役者在「虚荣的空中花园」拥有各自的房间。当然,只要灵体化就没有问题,但喜欢持续实体化的使役者还是占多数。遑论目前没有魔力供应方面的问题,就更是明显了。
话虽如此,这些房间的装潢都很简素。对不需要进食与睡觉的使役者来说,自己的房间只具有保护自身隐私的意义存在。而所谓的隐私,从他们被召唤到这个世界后所必须担任的角色来看,也几乎是无用的长物吧。
不过,对现在的「红」弓兵〈阿塔兰塔〉来说,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坐在床上,脱下皮制护手——看着变色的右手臂,上面缠绕了许多黑蛇般的瘀青。
这些瘀青不会痛,也没有任何不良现象。但弓兵知道,这些是非常纯正的「诅咒」,应该是在杀害「黑」刺客〈开膛手杰克〉的主人时缠上自己的「那些东西」。
那是「黑」刺客骇人的过往,是大量小孩、胎儿的怨念,应该是在「黑」刺客死亡后扩散之前,缠到自己身上的吧。
当然,要切割掉是很容易。尽管弓兵不懂解除诅咒的方法,但我方可是有持有术士能力的刺客,不然也还有身为主人同时是使役者的言峰四郎在。
只要请两人帮忙,这条右手臂应该可以轻易恢复吧。
不过——弓兵无论如何都无法选择这么做。她理所当然不想借助刺客的力量,就算开玩笑也不可能让那个女人抓到自己的把柄。
言峰四郎原本就是刺客的主人,所以弓兵也当然会有些抗拒要去依赖他。
……不,弓兵知道,这些全都是借口,自己必须承受这些诅咒。这些诅咒,是她比什么都更加疼爱的孩子们发出的怨叹。
幸好那都是些低级灵,因此不会给她带来多大痛苦。
即使这些诅咒会给自己带来毁灭也无妨,这是报应,是她必须接受的报应。
她用绷带缠起散发腐臭的右手臂,就这样不管了。
但弓兵没有发现一件事。附在她右手臂上的确实是低级怨灵,并不会给她本人造成任何影响,因为她毕竟算是能成为使役者的最强英雄分灵。
说起来弓兵其实可以拒绝被附身,当她被缠上的时候,甚至可以不冒任何危险地将那些怨灵吞噬,作为自身养分。
然而,她却没有这么做,也就是说「她们」期望保有自身意志。当然,那些怨灵没有什么高等智能,她们只会持续不断地低语着自身的愿望。
『想回去、想回去、想回去啊。想回去妈妈的肚子里。』
这些是只能细语、几乎完全无害的怨灵。但这样的细语却让「红」弓兵觉得羞愧,起了怜悯之心。
那是对于只会高声诉说最终愿望的怨灵所不该抱持的感情,怜悯会扰乱情绪,接着变成憎恨起明明可以拯救怨灵却舍弃了她们的圣女。
「我才不管。」
但「红」弓兵毫不犹豫地接纳了这份憎恨,瞬时且破灭的这份情感让她觉得无比可贵。
愈是憎恨自己、憎恨那个女人——就愈能够证明自身的爱。
所以现在为了杀害圣女,「红」弓兵只需磨尖利牙,持续养育自身的憎恨情绪。
§§§
「红」术士〈莎士比亚〉目送骑兵离去,转向自己的书房。术士使役者拥有职阶技能「设置阵地」。阵地可因术士的能力、由来或者职业变更层级。如果是有名的魔术师,甚至可以形成超越工坊的神殿。
另一方面,不是魔术师……比方像作家这类人就不需要神殿或工坊,只需要可以写作的书房便可。
「红」术士建构的书房里面有堆积如山的书本,打字机(已经被他丢去一边了),还有四郎帮他准备的一套个人电脑(这也被他丢去一边了)——书桌上放了纸笔。
这里看起来跟「术士」这个职阶名相去甚远,真的澈澈底底就是一间书房。当然,若考虑堆在垃圾桶里面的大量纸屑全都是「莎士比亚的新作品」,这里某种意义上也是一间魔法房间就是了。
「红」术士从书架取出一本书,书名是《威廉·莎士比亚先生的喜剧、历史剧和悲剧》——也就是俗称「第一对开本〈firstfolio〉」的剧本合集。
……说是这么说,但这本书并非莎士比亚自己出版,而是他朋友在他死后整理了他的作品出版罢了。说起来,里面并不存在他亲手写下的原稿。
术士收起这本书,接着取出旁边的厚重皮革精装书。这本书不仅没有书名,上面甚至没有作者的名字。
现在他手中的这本书与前一本书不同,这才是他真正的著作。但——这本书只写到一半,尚未完成。
他的手指怜惜地滑过写到一半的文章。
「——好了,到这边为止,毫无疑问已走上杰作道路。」
主角必须经历许多苦难。如果是从开始到结束都顺利度过的人生,交给随便一个凡人就好了。作品里面必须有戏剧化的发展,无论那是悲剧、喜剧,或者除此之外的任何剧,特别的人都有其相应的人生要过。
在这样的意义上,言峰四郎非常接近他〈术士〉的理想。无论四郎的愿望实现与否,他在最后都能导出相当有看头的结局吧。
这里收容了所有跟这场圣杯大战相关人士的书籍。
包括已经失败消失的人,以及遭到随意杀害的所有人。当然,也有那个村姑——贞德·达鲁克的书。术士觉得自己生前把她当成英国之敌而澈底鄙视的态度其实不对,稍稍反省了。
她不是什么可怜又疯狂的村姑,「可怜又疯狂的村姑还比较好」。她是理解自身罪过,尽管如此仍不停止扮演一位圣女——是一位与绝望搏斗的少女。
「如果要分类什么样的人才是圣人,那些拯救他人,并且不是为了个人愿望,而是与邪恶的的世间绝望一战的人应该算是圣人吧。那么,无论结果如何,那两个人都毫无疑问是圣人。」
为了拯救民众、为了拯救祖国,无论规模大小,他们都挺身而出了。
「但是两人却走上了不同道路。为了拯救全人类而采取行动的我等主人,与为了阻止他而行动的圣杯守护者。善意竟是彼此恶意的反面,真是悲剧一场啊!『光荣的路子是很狭窄的,只能容一个人前进〈honourtravelsastraitsonarrohereonebutgoesabreast〉』。」
两人的对立无可避免,而这样的构图实在太诱人。尽管两人都希望能够拯救世人,却是「不得不互相残杀」的对手。
「虽然希望最终是这两人对峙——」
他阖上书,抽出另一本书。这本书与方才的豪华装订书本不同,是一本白而简约粗糙的产物。
这是那位人工生命体的书。他应该幼小、拙劣且平凡。不,现在也尚未脱离平凡的领域,但他之所以特异,纯粹是因为他被赋予的力量。只是周遭的选择强行让他变得特异。
不过……不过呢——
尽管如此,他仍在这场圣杯大战中持续存活了下来。尽管生命短暂,仍选择继续战斗并挣扎求生。在称之为人生显得太过短暂的日子里过得极为充实。当然,所谓人工生命体是一出生就会得到一定程度的知识——应该说,其实怀抱着知识诞生的人工生命体之中,绝大多数都是无趣且大致相同的量产型〈没意思〉。
所以才能说,这个人工生命体的异常性格外显著。
他并不无趣,也不是与其他个体大致相同。只不过使役者的异常性远超过他,所以他在这场圣杯大战并未如此醒目——仍相当夸张。
他不是英雄,但也不是平凡存在,虽然是个受到命运摆布的可悲少年,却又不把这样的状况当成己身苦难。
那么,他在这场圣杯大战的任务为何?
是成为圣女的慰劳吗?作为一个主人或使役者的战力吗?或者是说——他才是该与这场战争的中心人物言峰四郎——也就是天草四郎时贞对峙的存在呢?
「……嗯,这应该是不太可能吧。」
能与天草四郎时贞并列的是圣女贞德·达鲁克,这样的认知不会改变,恐怕到了决战之际,他俩又会再次对峙。
这之间没有人工生命体能介入的余地……不,或许有可能将他视为战力投入战场,但他应该不可能介入这场大战的骨干部分。
但是,这样的可能性也快要消灭了。
主人再过不久就要开始救赎人类。言峰四郎是否真能成为救世主?抑或是——会成为再次于拯救世人之前挫折的可悲小丑呢?无论如何,无论是悲剧、是喜剧,对术士来说都是无比愉快的故事。
§§§
「红」枪兵〈迦尔纳〉在五位「前」主人——洛特威尔·贝金斯钦、琴·兰姆、潘泰尔兄弟、费恩德·沃·赛伯伦等人休憩的房里。
五人以等距绕着圆桌坐着,虽然他们并没有被捆绑,但仍只是仰望着天花板,一脸呆滞地对话。
「话说,据我听到的消息指出,阿特拉斯院似乎发生zhèng • biàn——」
「看,写在这张卷轴上的术式多么精密。虽然价格昂贵,但应该有其价值吧——」
「嗯,是啊。是,嗯,没错——」
「啊啊,我等不及去拍卖会场了,飞机到底要让我等多久啊——」
「差不多开始依序继承刻印了,但我儿子实在不成,缺乏身为魔术师的霸气。」
五人的话题已经没有对在一起,这是正常与疯狂的双重构造。如果他们全都还正常,也都处于同样状况之下,一定会出现相同反应,说出同样的话吧。
但是,这里是给他们使用的一间房,在召唤使役者之前服下「红」刺客〈塞弥拉弥斯〉准备的毒药,在正常的状态下被带入疯狂的世界。
他们习得的精神防御在「红」刺客看来,根本就是纸糊的装甲。不杀害这些人——但也不给他们自由,只是让他们在这里继续活下去。
「——阁下又到这里来了啊?」
「红」刺客朦胧浮现,但这骗不过枪兵双眼,她只是将意念传送给枪兵罢了,眼前伫立的她不过是幻影。
「言峰四郎的命令是保护这座花园,不过现阶段没有敌人要来袭的感觉,推测应该是明天晚上才会攻来。在那之前若没有收到前任主人的其他命令,我就会待在这里。」
「红」枪兵这番话让女王不悦地绷起脸。
三位使役者之中,只有这个「红」枪兵没有认同四郎为主人。当骑兵和弓兵都看破主人手脚并与其切割的这个状况下,只有枪兵仍以「是主人召唤自己出来」为由保护着他们。
这其实无所谓,无论如何以结果来论,「红」枪兵也是我方阵营手中的一个棋子。
但是,问题在于这五位主人。服下毒药的他们精神已经在另一个世界徘徊——但他们的精神还是正常的。为了不让使役者们察觉到主人的异常并推进事态,四郎并没有直接做出任何加害他们行为。
即使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暗杀者塞弥拉弥斯,在条件这样不利的状况下也是很难做出令人满意的成果。也就是说,目前无法确定这些主人们何时会清醒。
骑兵和弓兵不可能到了这步田地还吃回头草,但枪兵就难说了。
他从未与主人交谈过,甚至到了现在这个主人权已经让渡给他人的状况下,他仍持续担任一位忠实的使役者。
也难怪「红」刺客会愈发不信任枪兵。如果他的主人清醒过来,并下达指示,无论在什么样的状况之下,枪兵都会毫无疑问地背叛吧。
于是,「红」刺客从某个时间点就开始盘算要收拾掉目前已经没有人在乎的这五个人。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顶多就是把脏乱的垃圾清扫干净的程度罢了。
但这个枪兵就在此时介入了。
「随你们高兴要怎样看待他们,但既然我的主人在此,就不许乱来。」
他淡淡地表态要守护这五人。在那之后,尽管他接受保护空中花园这项极其无聊的任务,也依然持续阻碍着「红」刺客的盘算。
当然,要强行突破很简单,在这座空中花园里,「红」刺客正是所谓的绝对权威,她甚至只需要用上一只手就能压制「红」枪兵,并且杀了这五人。但是,这样就不算是背地里暗杀,而只是单纯的战斗行为了。
……也就是说,很可能被主人或其他使役者发现。虽说这不是太严重的事,但也不是能让人撞见的光景。因此每当枪兵出面阻挠,「红」刺客就只能不情不愿地退下。
而一旦这样的状况反复太多次,「红」刺客大概也是觉得不耐烦了,因此说道:
「枪兵,你还是死心吧。他们不会在这场战争期间清醒过来,你也不可能有机会听到他们下达命令吧。」
她的声音里面充满了尖刺。骑兵、弓兵两人比较好理解,他们就是典型的英雄,高调地炫耀自身的力量、技术以及夸张的名誉和荣耀到令人不悦、无法忍受的程度,驰骋沙场的愚蠢勇者们。
但是——「红」枪兵迦尔纳跟他们有所区别。无论出身、经历等一切都理应是完美英雄的他,却与塞弥拉弥斯所知的许多英雄们有着一线之隔。
「主人和使役者之间的关系不是讲道理,而是一种契约与羁绊。刺客啊,你也不是基于道理才协助言峰四郎吧。」
「正是,吾与那家伙之间也是缔结了主人与使役者间的契约。但是枪兵啊,你的主人是四郎,并不是这家伙。」
刺客这么说,指了指原本应为「红」枪兵主人的男子。
她发出了隐含了嘲弄,如果是一般英雄别说绝对无法忍受,甚至会怒火中烧扑上来的笑来挑衅对方。但枪兵没有表现出因这样的笑而不快的态度,只是以严肃,或者应该说无比认真的态度点头同意。
「刺客,你说得确实没错。在我方阵营里面,只有你们拥有再正当不过的主人与使役者关系。主人利用你,你也利用主人,但那之中有着彼此的奉献与信赖。你无法背叛他,顶多就是在想象中背叛他吧。」
「——」
枪兵这番话让刺客哑口无言,这个英灵是不是一派轻松地点出了自己〈塞弥拉弥斯〉内心最深处的「某事物」啊?
沉默片刻之后,「红」刺客才缓缓开口。
「……你、刚刚、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你无法背叛主人,而你的主人也信任你,所以我的意图是称赞你俩是理想的主人和使役者。」
「红」刺客瞪了枪兵一眼,枪兵则一副觉得冤枉的态度歪了歪头。他确实在称赞,应该说他「认为」这是称赞吧,只不过——
「你……说什么傻话?」
「这不是傻话,从主人和使役者的关系来看非常理想。主人也不会背叛你,并不是因为你会祭出最严厉的惩罚报复叛徒,而是他知道作为一种最理想的手段,不背叛有多么重要。」
——他不会背叛。
不禁让人觉得这句话有多么崇高。
枪兵也不管刺客多么动摇,继续说道:
「所以刺客,我不要求你理解,但能不能请你接受呢?弱肉强食乃世界真理——话虽如此,我们并非兽类,心里应该有可以压过本能的伦理道德观。而只要有一百个人,就会有一百种伦理存在……我的伦理使我不会背叛主人,我就是这样『成形』的。」
枪兵澈底理解「红」刺客那甚至不需要的警戒,以及「红」弓兵〈阿塔兰塔〉那太过冷酷的论调,这么说:
「我会在这里保护他们,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刺客的幻影仿佛反应了在王座上的本尊所受到的冲击般摇晃了一下。
「……这样啊,好吧,随你高兴。」
「刺客,感谢你。」
幻影在即将消失的前一秒回过头询问枪兵:
「——哎,阁下真的认为吾不会背叛?」
「……傻问题。刺客,难道你是会想杀害爱慕对象的偏执狂〈paranoia〉吗?」
这句话让幻影极其慌乱地消失了。
「红」枪兵〈迦尔纳〉「嗯哼」地哼了一声安下心,这么一来刺客八成不会再想加害他们了。
「——看来,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主人,虽然无法与你交谈,但祝你幸运。」
「听好了?咖啡好喝的秘诀在于……」
枪兵以眼睛对看着别处与虚构的人物交谈的主人示意行礼后,化为灵体消失了。
而「红」刺客〈塞弥拉弥斯〉则独自在王座上发呆。
——「你无法背叛他」,顶多就是在想象中背叛他吧。
说什么傻话,迟来的愤怒情感直到现在才在体内翻搅。
血液仿佛要沸腾般炙热。
「说吾无法背叛?吾塞弥拉弥斯——」
太可笑了。之所以没有背叛,仅只是因为目的相同罢了。那家伙想拯救人类,自己〈塞弥拉弥斯〉则能成为统领受到救赎人类的存在。
登上王位的只有一个人,其他全是她的「家畜」。她并不打算欺凌这些人,只会进行管理与支配。只要能够道成肉身,这个愿望就能轻易实现,而且只要大圣杯还在这座花园里,就不必考虑魔力用尽的问题。
剩下就是跟「黑」那帮家伙轻松做个了断。待一切结束之后,她就很有可能背叛主人了。
臭枪兵,不要笑死人了。背叛什么的当然做得到,只是不需要背叛罢了。
不然现在就立刻背叛也行,消除那男人的意志,剥夺他的主人权力,将之变成傀儡可是很简单的。
没错,没必要顺着那个少年〈小孩〉耍任性,夺走就是了。一如既往、如同做过好几次那样,利用话语和指尖的甜美毒药让一切成为吾囊中之物吧——
想象一下遭到背叛的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或许会惊讶到如同呆滞,渐渐理解事实之后,接着将因愤怒而扭曲吧。然后就这样悲伤地哭泣怨叹——
「……不,不对,那家伙不会像这样表露悲伤。」
大概只会因为惊讶而稍稍瞪大眼睛吧,然后他〈主人〉——一定会笑着说。
「没办法这么顺利,自己白费了六十年」。
然而,他并不会因此后悔,因为言峰四郎已经把后悔留在四百年前了。在他原谅一切、发誓要拯救一切的那个时候起,他就放下了一切。
他不会因为背叛而愤怒,只会认为需要对应背叛行为,加以处理。
这是一种很悲哀的生存之道。背叛总会伴随嘲笑,每当他遭到一次背叛,他就会被嘲笑,至今累积的事物被一脚踢飞。但即使这种事情反复发生,少年只会重新从头开始累积一切吧。
就算背叛了,遭到背叛的那方也无动于衷。早已舍弃绝望的少年,将抛下叛徒,径自向前。
从背后捅刀的暗杀者〈刺客〉,绝对追不上他。
只能看着他的背影。
没有悲伤、悔恨这类激情——只会怀抱着如薄云般暧昧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