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3)
幸运的是,只要有魔术师,要获得情报并非难事。无论圣杯在世界的哪里,一定有办法追踪到。
「……欸欸,妈妈〈主人〉,我还想听你弹钢琴……」
玲霞听到刺客突然脱口而出的孩子气要求,不禁嘻嘻笑了。伤势明明应该很痛,她却微笑着说出可爱的任性要求。
「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弹给你听。」
比起考虑战略,对玲霞来说实现她的要求更是重要。
看到杰克尽管痛苦仍能露出笑容,让玲霞安心了不少。雾气如字面所述,早已烟消雾散,动作若不快点又会被发现——
玲霞快步走在只能让一辆车通过的狭小路上,虽然随处可见倒在地上的人,但她完全无视他们。她不觉得心痛,只认定这些人运气太差,更重要的是,现在必须优先让背着的女儿静养才是。
重新点亮的路灯光芒忽地照亮了面向街道的店面窗户玻璃。
反射的光线让玲霞偶然看到了「那个」。一道身上穿着明显与现代不同风格奇装异服的人影,正拉着弓瞄准了这边——那毫无疑问是敌人,而对方的目标就是背上背着的杰克和自己。
玲霞被迫做出选择。如果就这样下去,那枝箭无疑会贯穿自己与杰克。先不论杰克会有什么下场,但自己毫无疑问会当场死亡吧,无法祈祷会出现什么幸运的结果。
无法逃走,也很难出面交战,更不可能期望对方产生慈悲之心。
也就是说,没有手段可以抗衡。所以,「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毫无意义」。
「……嗯,真的别无他法了。」
虽然或许真的没有意义,但六导玲霞认为自己必须这么做。
上述思考在转瞬之间结束。
玲霞一个转身回头,双手放开杰克,杰克自然一屁股跌在石板地上。突然被丢下的少女一脸茫然地看着玲霞——整个人僵住。
「妈〈主〉、妈〈人〉……?」
刺痛的感觉一瞬闪过,即使如此还是能靠直觉掌握。
「自己没救了」。
——原本就是没什么胜算的战斗。刺客的特性就是要在求生战中才能发挥最大价值,因此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法堂堂正正地挑战并得胜。
就算想杀害主人,但只要对方躲在城堡里面不出来就很难得手。再加上主人玲霞并不是魔术师,无法从她身上补充使役者力量来源的魔力。
更重要的,是她们的起跑点就输给了别人一大截。如果知道营运这场大战的人是谁,甚至是会想冲去抗议的程度。
不过,玲霞压根不在乎这些。
她也不在乎shā • rén。虽然杀了一些罪恶深重的人,也杀了一些完全无辜的人,即使如此她仍不觉得煎熬——虽然多少有些同情,但也仅只如此。
重要的点只有两个。
开膛手杰克救了六导玲霞,并实现了她想活下去的愿望。
然后,相处的时间虽短暂,但与她同在的日子是那么快乐。
无论多么血腥、多么残酷——
六导玲霞仍打从心底觉得快乐。
——妈妈〈主人〉。
有一位少女会以纯真的声音呼唤自己,无论她的真面目是什么都无所谓。只是这样就值得高兴,只是这样就能度过美妙的每一天。
快乐的梦境要结束了。
虽然有很多遗憾——但懊悔这些遗憾也无济于事。
这是一场快乐的梦。
趁着思考还没朦胧之前,玲霞迅速在脑中编织文章。
杰克急忙靠近仰躺倒下的玲霞。
「妈妈〈主人〉……!」
伸手抚摸脸颊——还有余力做到这个。微笑——勉强做得到。道别——这没办法,比起道别,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打算送给她的话有两句。
「我以两道令咒命令你。『就算我不在了』『你也不会有事』……杰克。」
握有这种东西也只是浪费。
尽管玲霞依然不懂魔术,她还是消耗了最后两道令咒,稍微提高杰克的存活机率。
就是因为不懂,才把这个当成一种祝福。就像母亲为了让害怕的女儿安心那样,玲霞使用了令咒。
「不、不行,妈妈〈主人〉,不可以!不行、不行、不行……!」
玲霞心想,她是个聪明的孩子。
意识渐渐远离,感觉正要离开世界——闭上双眼,连听觉也变得不灵光,甚至无法回握那握着自己的手。
已经再也无法感受、思考了。
六导玲霞只是不经意地露出了符合现状的表情……微笑了。
§§§
「红」弓兵〈阿塔兰塔〉收拾了「黑」刺客〈开膛手杰克〉的主人。虽说放着不管也无所谓,甚至该说刺客阵营若能助长局面混乱会更好。他们是shā • rén魔,他们的行为太过脱离圣杯大战规范,会觉得头痛的是那些魔术师。对「红」弓兵来说,并没有任何影响。
不过——「黑」刺客连累了孩子们。
在这个时间点,对「红」弓兵来说,刺客与其主人便成为了敌人,尤其她根本不打算原谅主人。刺客虽然是小孩,但主人是成人——主人默许了自己的使役者连累无辜的孩子们。
原本她搭起箭,打算连同刺客一起收拾掉,但令人惊讶的是刺客的主人不知是否为了保护刺客,竟回头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偶然交会。
那主人看起来不像狠毒的魔术师,只是个穿着现代风格服装——随处可见的女性。
女性露出虚渺忧愁的笑容,毫无抵抗地等着弓兵放箭。不,不是这样,看样子她似乎想保护刺客。
——那明明就是毫无意义的行为。
「红」弓兵不会犹豫,如果能让她好好瞄准,那是更好。她心态中庸,完全不带任何情绪地放箭。
这一箭要杀害一个人类绰绰有余。射出的箭贯穿女子胸膛,这样的手感让「红」弓兵确实感受到自己收拾了「黑」刺客的主人。
「妈妈〈主人〉……!妈妈〈主人〉、妈妈〈主人〉、妈妈〈主人〉……!」
刺客的主人将手抚在拼命呼喊的少女脸上,低声说了些什么之后就断气了。
虽然一股类似罪恶感的感伤揪了一下心,但弓兵并未因此所动。虽然还是个孩子,但刺客是使役者,使役者就是为了在圣杯战争中取胜而被召唤出来的存在。
即使外观是小孩的样子,那也只是这个使役者全盛时期的姿态罢了。
……虽然有些奇特,但就是这么回事吧。
「黑」刺客只是茫然地看着主人的尸体。虽然这样放着,她也迟早会消失,但不能保证其他主人不会出现。
弓兵心想还是收拾干净点,于是又搭起了箭。刺客仍然蹲在尸体旁边动也不动,或许甚至没有理解弓兵即将放箭吧。
弓兵心想:这样就好,就这样丢下一切吧。无论遗憾、希望、绝望,只要消失之后都没有影响了。
这一箭贯穿心脏。刺客只做出了抽搐一下的反应,甚至没有发出惨叫。
「红」弓兵疑惑地接近过去。箭应当确实破坏了「黑」刺客的灵核,但她对此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
没有表现痛楚,也没有消失,这景象有些异常,刺客只是仰望着天空。空虚的表情明确地让人知道,她早已不是能够作战的存在。
尽管如此,「红」弓兵仍觉得背后窜过一阵寒气,感觉自己开始害怕了起来。
英灵必须克服各式各样恐怖成为勇者后才能成为英灵。阿塔兰塔既然已身为英灵,她当然很了解这件事情。
她不怕漆黑的森林、不怕神所释放出来的巨大神猪。
即使身处瞬间大意便会招致死亡的战场,她也能笑着克服。即使在圣杯大战之中,这一点也理应不会改变。
现状无须恐惧。她已杀死了敌人,即使没有杀害,对方也已经濒临死亡。这里虽然是敌方阵地之中,但她有自信凭自己的脚程能够顺利逃脱。就算所有事情都往最坏的方向发展,最终导致自己死在这里,她虽会觉得有些悔恨,但仍能接受。
这就是面对战争时所需背负的业。身为英灵,每个人理应都有这般觉悟。
然而……
「红」弓兵退后了一步。现在面对的这份恐惧与那些有着决定性的不同。
如果继续留在这里,「一切都将结束」的感觉。
有什么值得这么害怕?「黑」刺客已经无法反击了啊。
主人已死,无法使用宝具的使役者究竟有什么威胁可言?
她应该无法构成威胁才对——
「黑」刺客的头像玩偶般一举转了过来,面向「红」弓兵。那空虚的双眼让弓兵觉得有如蓝水晶般美丽。
「黑」刺客开口。
「为什么?」
只说了这句话的「黑」刺客口中喷出土石流般的漆黑团块。
「红」弓兵急忙往后退开,但以她来说这反应却致命地慢了。
「这是……?」
作为刺客被召唤出来的开膛手杰克是怨灵的集合体,只是在白教堂被抛弃的大量胎儿以少女的形体暂时现形罢了。
就在刚刚,「红」弓兵的箭将她从「开膛手杰克」这个框架解放了。
如浓雾的怨灵们扑向附近活人〈弓兵〉——立即包围她。
——这一瞬间,「红」弓兵看到了地狱。
问:地狱是什么?
答:永远持续的拷打。
答:永远反复的杀戮。
答:永不停止的绝望。
原来如此,确实上述都很符合地狱的残酷。
但是,这世界上其实有很多种地狱。
雾都〈伦敦〉白教堂——对特定的人来说,这里毫无疑问是地狱。只是要活着都无比困难,遑论是带着尊严的人生更是不可能。
一个九岁少女必须卖身的世界哪有什么尊严可言,揉皮工厂和肉类处理场的恶臭无时无刻飘散,老鼠、蟑螂活得可快活了。这里没有强者,只有凄惨的弱者、可悲的受害人与残忍的加害人。
没错,地狱。
这里是地狱,「这才是」地狱。小孩,有小孩,有很多小孩。
眼神死的小孩,理解这世界上没有爱的小孩。不,不是这样,世界上有爱,确实存在,即使如此却无法呼唤她们,想出手帮助,想帮助你们,身体却动弹不得。
小孩们一齐看向她。
——我救你们!我会救你们!我以前曾经像你们这样差点堕落,但我获救了!希望这样的喜悦、这样的欢欣可以让你们也——
即使说不出话,「红」弓兵〈阿塔兰塔〉仍不断用心倾诉。小孩们则默默地走近这样的她。
小孩们身上没有喜悦、悲伤与憎恨,空泛的双眼像鲨鱼那样。
足以令人发毛的可怖让「红」弓兵不禁想退后,但一个小孩就在此时抓住了她的手臂。
小孩们一同开口。
「陪我们。」
接着「窜进」皮肤内。另外一个小孩抓住她的脚——一样钻进她的血管。一个钻进神经、一个钻进骨头、一个钻进内脏、一个钻进肌肉、一个钻进脑髓。
「红」弓兵惨叫。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她们的绝望澈底伤透了她的心——
§§§
打算追踪「黑」刺客〈开膛手杰克〉的齐格和裁决者也被「那个」连累了。
两人跑在马路上,突然一阵黑雾扑了过来,连逃跑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整个扯了进去。全身被泥巴般的东西缠上,感官仿佛要睡着那样被截断。
回过神来,齐格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奇妙的地方。
「这里是……」
那是一座格外寒冷、充满着雾气的城镇。四周散发着恶心的臭气,感觉是肉的臭味、内脏的臭味和呕吐物的臭味……
齐格判断这里并非托利法斯,因为建物的建造工法完全不同,而且路上看得到行人。雾气虽然带着些许呛鼻的气味,却不至于招致痛苦。
他发现自己全身的感觉都有些迟钝,以及走在路上的行人全都无视自己的存在。
他迈步而出,感觉不到双脚踩在大地上的回馈,简直就像薄薄的塑胶袋那样,非常危险。
齐格判断自己——身处幻觉,而且是恶梦内部。
问题在于这是谁的恶梦。这不是齐格的梦境,他完全没有看过这样的景色;应该也不是裁决者,因为齐格已经知道她的真名,无论怎么想,都不觉得眼前景象和她生存的时代相符。
刺骨的寒风吹着,皱成一团的报纸飘落齐格脚边。
他看了看上头的文字——理解了状况。
『来自地狱〈frohell〉』——『开膛手杰克』。
这里似乎是开膛手杰克……也就是「黑」刺客的恶梦之中,但关键的刺客人在哪里?她……不,他吗?哪一边呢?好奇怪,应该不至于忘记这个……
「可恶,情报又被消除了吗?」
无论怎么追、怎么查,都可以钻过空档顺利逃脱的结果反而令人钦佩,但这次绝对不会再让刺客逃走了。
齐格为了追踪开膛手杰克而踏出脚步——这时视野突然扭曲,场景瞬间切换。
——直到这个时候为止,齐格仍不否认自己对人类抱持着幻想。
——他的自我意志是在短短几天前觉醒,尽管拥有知识却没有任何经验的他,实在很难说理解人类的恶行有多么严重。
——更重要的是,他很幸运,身边的人都是英灵、英雄,也带来很大影响。
——世界很美丽。为了说出这句话,人们究竟牺牲了多少?齐格还没有理解到这一点。
笑啊、笑啊、笑吧。
这里是世界最底层,除了地狱深处〈悲叹河〉之外什么也不是。当然,没人知地道狱是什么样子,甚至连地狱是不是存在都不得而知。
参观者只会知道一件事,就是「这里毫无疑问是地狱」。雾都〈伦敦〉/白教堂,伟大的人体处理场,一旦落入就绝对不可能逃脱的女蜘蛛巢穴。
除了希望以外,这里装满了潘朵拉盒子的一切。各式各样灾难、各式各样绝望流入、集约,如污泥不断洒落。
无论内外都有如怪物的娼妇们贩卖自己的性,并利用贩卖性获得的金钱,掐死因为这样的行为而诞生的生命。
捏烂捏碎。
反复重复。
捏烂捏碎。
处理处理。
血肉流入河川,反正工厂也在排放废水,就算再多增加一点蛋白质也无所谓吧。
确实无所谓,完全没问题。从世界这条大河的角度来看,这点东西不过是些许污泥罢了。
而怪物就从这堆污泥之中伸出手,于焉诞生。
所以这里是地狱、炼狱,是非人的禽兽所居住的恶德都市〈巴比伦〉。
齐格亲眼看到了。
看到未成年少女为了生存而被毛茸茸大汉侵犯的样子。看到为了抢夺那个少女手中的面包,于是拿棍棒殴打少女的少年。看到少年赌命抢来的面包又被使用恶劣手段的大人抢走,最后那面包到了毫无意义的人手中。
看到胎儿,看到在无节操xìng • jiāo下产下的生命遭到世界废弃的样子。
在这地狱里,小孩不是被杀害,是被消费掉。
就这样,小孩们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世界就像丝绸那样缠绕住他们,让他们动弹不得地被蛇吞下。
丑陋。
太丑陋了。
如果有邪恶的存在那还好说,若有一个超级大坏蛋——并且是由他支配这一切,那么齐格还能够投身于幻想之中。然而,这是「系统」,是人类打造城镇、加以发展的途中产生的不良债权,或者可说是脓疡。
没有人能弹劾这一点,没有人能拯救他们。不,根本不可能出手拯救,系统本身并没有认知到拯救这个行为的存在。
「住手。」
齐格发抖蜷缩着。至今虽然几度面临死亡,但那些都是肉体的死。眼前的景象正在残杀齐格的心灵。
「住手……拜托,算我求你了,住手啊!」
幻想遭到污染,原本应该美丽的光景渐渐褪色。
「——对,就是这样。」
当他回神,发现景象又改变了。雾气变浓,月光无法照亮地面……是一个略显寒冷的夜晚。刚刚听到的声音是什么呢——齐格看了看周围,发现了。
他自己孤单地站在一条马路上。
「……什么『就是这样』?」
齐格明确地出声,接着看到小巷里一道影子蠢动,他于是毫不犹豫地追了过去。
一个穿着褴褛的少女伫立在死巷里。
齐格不经意地理解——她就是开膛手杰克。
「我再问一次,什么『就是这样』?」
少女以奇特的诡异声音回答:
「世界很丑陋。」
齐格听到「沙沙」一声回头——眼前也是一位穿着褴褛的少女。少女开口道:
「所以,才想回去。」
「……想回到哪里?」
再次传来声音,这次是从头上传来——是一个衣着破烂、泰然走在墙壁上的少女。
「回到妈妈的肚子里。」
又出现了。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她们以空荡荡的双眼看着齐格。
「想回去。」
「想回去啊。」
「只是想回去妈妈的肚子里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要欺负我?」
「只是希望能得救而已,为什么没人救我?」
「是我们不好吗?」
「是讨厌我们吗?」
齐格无法针对这些问题给出理想答案,想活下去这个前提并不存在于她们身上。
少女们抓住齐格的手臂,脸上带着又哭又笑的表情溶解,渗透到齐格体内。
「世界——非常丑陋,『我们』知道这点。即使如此,你还是想活下去吗?」
这句话在仍不理解世界的少年心中,划出难以抹灭的致命伤痕。
§§§
裁决者也被少女们〈杰克〉的恶梦缠上,她走在充满生物腐败般臭气的大马路上。
「这里是……英国吗?」
方才还在的托利法斯建筑物虽然保留了中世纪风格,街道仍维持着干净卫生,不过这里完全相反。建筑物虽然有着蕾蒂希雅记忆中所熟悉的近代样式,却带着难以言喻的不祥感与不卫生。
这是开膛手杰克诞生的都市,有着冷到足以令人冻僵的雾与黑漆漆的夜晚。裁决者在马路上迈开脚步。
这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褪下了铠甲,应该握在手中的圣旗也不见了。但是,她跟内心不踏实这种情绪无缘,光明正大地直直向前走。
裁决者大致上猜测得到这片幻影是什么,也知道该怎么样逃离这里——不,应该说该怎么做才能打倒对手。
……这是一件可悲的事。即使结局是幸福的,仍必须有人背负起过程中的痛苦。
无罪的人们、无罪的小孩,有如无瑕〈nocence〉结晶般的存在。
「——即使如此,若不将之打倒,就什么也没得商量。」
独自嘀咕着的裁决者眼神充满强大的意志,如刀刃般锐利、如钢铁般坚固的意志。
小巷里面有小孩,用充满绝望的双眼瞪着圣女贞德·达鲁克。来自弱者的杀意——不过裁决者没有怯懦,瞪了回去。这样的杀意不该由身为英雄的人投射到一个身为绝望被害人的小孩身上。
小孩惊讶地退后一步,裁决者以冷漠的语气问道:
「怎么了,『黑』刺客〈开膛手杰克〉……不,应该说原为『黑』刺客的少女,拥有了开膛手杰克名号的无名少女,你想逃吗?」
「……你为什么不怕?」
「怕?我为什么要觉得你们可怕呢?你们明明只是可悲的牺牲者啊。」
这句话说完,无数小孩立刻窜出,她们的长相虽然天差地远,却有着某种统一的感觉。每个人身上都脏兮兮,眼神充满昏沉的黯淡光芒。
这才毫无疑问是人间地狱,她们体现了所谓人间地狱为何。
无论怎样无情的人,被丢到这里都会感到困惑、恐惧、战栗吧,这才是作为开膛手杰克起点的内在世界〈nerspace〉。是临死之际的她让人所见,充满人类丑陋一面的漆黑箱庭。
「圣女。」
「天使。」
「拯救可怜、无比可怜的我们〈杰克〉吧。拯救、拯救、救救我们,握起我们的手,拜托、拜托、拜托——」
包围裁决者的孩子们带着拼死的表情抓住她。
圣女一定会拯救她们,如果是圣女一定可以给予她们救赎。不,现在这个状况即使不是圣女,只要是正常的人也一定会有所感受。
然而被包围在中央的她却不为所动——甚至脸上完全不见丝毫动摇、同情与怜悯。
圣女严厉地宣告:
「——我做不到。我可以拯救迷途的孩子们,也可以借由祈祷净化有所遗憾的灵魂,但是,『只有开膛手杰克无法拯救』。」
孩子们僵住了。
「你们已经被嵌入『他』的传说之中,名为开膛手杰克的shā • rén魔已经变成『是任何人也不是任何人了』。你们能确定你们所杀害的人就是开膛手杰克的牺牲者吗?你们不知道对方的姓名、长相,只是因为想追求母亲的影子就杀害了对方,不是吗?」
开膛手杰克至少杀害了五位娼妇——
开膛手杰克挖出了受害者的内脏——
开膛手杰克寄信到报社——
开膛手杰克是医生。
开膛手杰克是皇室成员。
开膛手杰克是画家。
开膛手杰克是随处可见的普通人类。
全部是谎言,也全部是真相。各式各样八卦、传闻、推理错综复杂的现在,要掌握他,不,她的真面目是困难到超乎想象的行为。
谁也是,谁也不是。谁也不是,谁也是。
问题在——可能性几乎是无限地存在。一旦事情变成这样,身为反英灵的开膛手杰克就会包含了这世界上的所有可能性。
圣杯恐怕也是打算召唤出各式各样型态的「开膛手杰克」吧。
「没错,你们被『开膛手杰克』吸收了,或许是被吸收了……所以变成即使能够打倒你们,也无法拯救你们了。」
「——怎么会?」
「不要啊——」
「我们、我们是——」
孩子们出现动摇之情。尽管寻求救赎,却将来到此处的人类悉数污染的他们,果然属于恶灵之类。尽管不明确,但他们也多少理解了自身会走上的结局为何。
圣女的祈祷并非救赎——
「……你们应该明白吧,我会从现在开始消灭你们。」
那是完全消灭其存在的洗礼咏唱。
『主的恩惠无比深,慈悲永不灭。』
「为什么……怎么这样,为什么……?」
「因为这是自然的道理……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因为膨胀的憎恨与杀害掉的人们的绝望让你们变质了。现在你们所有人,都无法摆脱『开膛手杰克』这个概念了。」
『你住在无人荒野,不知前往生存之处的道路。』
他们以群体的形式形成单一个体的「开膛手杰克」。
每个个体甚至没有名字,世界并没有认知他们为dú • lì存在的个体。
『饥饿、口渴,灵魂衰弱。』
「不是!不是这样,我们、我们是——!」
「那么,你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吗?」
小孩们停止呼吸。这是禁忌的问题,在胎儿状态遭到抛弃的他们没有名字。即使人类可以拥有名字,但不会给细胞取名字的。
『唱颂其名,获得救赎吧。唱颂引导你至生存之处者之名。』
「那么——」
裁决者缓缓伸出右手,这时一道呐喊从某处传来。
「住手……裁决者,你住手啊……!」
「『红』弓兵〈阿塔兰塔〉……?」
「红」弓兵拉弓搭箭,瞪着惊愕的裁决者。弓兵的右手已经染黑,明显遭到恶灵附身了。
「弓兵,你这是在做什么!你的右手——」
弓兵仿佛要打断裁决者的话般放箭。
「闭嘴!你才是想做什么?『他们只是孩子啊』!他们是孩子,只是无害的灵体,『甚至不属于恶』!他们是牺牲者,是被世界的架构〈系统〉捏碎的可怜灵魂啊!你为什么忍心灭了他们?」
恶灵们对「红」弓兵的话做出反应,一举绕到她的身后,应该是感受到她会庇护自己的强烈意识吧。
裁决者手中没有武器,而且这里本来就是幻影世界,无论怎样交战都不会有结果,弓兵搭在弓上的箭也没有效力。
……那副弓箭代表「红」弓兵的意志,如果你想杀了这些孩子们,那我就会杀了你的报复意志。
裁决者心里应该是有些同情地瞪了过去——被弓兵瞪回来。
「弓兵,你也是英灵,应该是理解的吧。『那些孩子没救了』。所谓他们活着,就只是增加自身的同伴而已。说起来,让这些孩子——灵魂回归安宁之处才是慈悲啊。」
「红」弓兵毫不犹豫地再次放箭,钢铁箭镞贯穿石地板。直截了当到甚至可悲,错得要命。
「这是哪门子慈悲!『拯救才是你圣女的职责』!奥尔良的圣女,你是为何在战场不拔剑,只管挥舞旗帜呢?不就是因为不想shā • rén嘛!为了不让你的双手染血——」
「——『红』弓兵,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裁决者以冷漠的声音告知。那是甚至能让经历许多战乱的猎人都瞬间被压制,如刀刃般锐利的声音。
「因为没有用剑,所以我的双手是干净的?『怎么可能』——我投入了那场战争,决定作战,从那个瞬间开始我的双手就等于染满了鲜血。你不要太瞧不起我,我对于要灭了她们可是没有丝毫犹豫!」
这句话让「红」弓兵打从心底愤怒,咬牙切齿吼道:
「那么、那么,你根本不是圣女……!」
「『红』弓兵,你说得没错,正是如此。每个人都称我为圣女,但『只有我自己』从来不这样认为。」
「红」弓兵脸上浮现愕然的表情。或许她认为如果裁决者是圣女,就有可能拯救她们吧。
「这里是她们记忆中的世界,只是残留思念生出的幻影,你打算让她们永远在这暧昧的世界里承受痛苦吗?好了,快退开。」
「红」弓兵尽管苦闷,仍坚持阻挡在前。
「……!……我……拒绝……!如果、如果我舍弃了这些孩子,还有谁会爱她们?裁决者,你刚说要让她们的灵魂回归吧?那是一种升华,只是单纯的杀害吧!我——」
弓兵和裁决者都停止了说话,一个躲在弓兵背后的少女来到裁决者跟前,脸上带着茫然的表情——裁决者心想,简直就像被丢到荒郊野外的小狗。
「欸。」
裁决者回应对方呼唤,用手撑着膝盖,将视线拉到与对方齐高的程度。无论怎么说,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都毫无疑问是一种「罪」,所以起码不该视而不见。
「嗯,有什么事呢?」
「你……即使杀了我们,也觉得无所谓吗?」
这句话化为利剑刺进裁决者胸膛,她咬着牙——忍耐。
如果救得了早就出手拯救了,如果能帮助早就出手帮助了。但是,她办不到,裁决者很清楚,那就是办不到的事情。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我们还是得继续向前迈进。」
咬紧的嘴唇流出鲜血。看到这个的瞬间,「开膛手杰克〈小孩们〉」的动摇和恐惧消失了。
「别……别,别去……你们别去啊……!」
躲在「红」弓兵身后的小孩们接连来到裁决者跟前,「红」弓兵虽想拉回她们——但孩子们拒绝般从她的臂弯钻了出来。
「——这也没办法呢。」
「嗯,这没办法。愿你们得到安宁。」
他们就像体悟结束到来的猫那样,没有逃跑,接纳了裁决者的手。「红」弓兵理解到已经「无计可施」了。她们必然会死,这是无法颠覆的事实。
更重要的是孩子们拒绝了她——所以她不行动。在这幻影的世界里,只能以第三者身份旁观一切发展。
『填满干渴的灵魂,以良品满足饥饿的灵魂。』
咏唱非常庄严,且迅速地消灭他们的存在。这并非反复的死亡,而是如字面所述的消灭。他们将排除于轮回之外,无论是怎样的圣杯战争,都不会再以「开膛手杰克」的身份召唤出来。
这看起来很像救赎,但其实并非救赎。成为使役者,即代表获得第二人生,但这样的第二人生对他们来说等于是第一段人生。
他们很自然地牵起彼此的手,直直地看向裁决者。
『拯救在深邃的黑暗之中,受痛苦与铁束缚者吧。』
消失而去。那不是升天,也不是堕入黑暗,只是像雾气那样溶解于世界之中。
「啊啊——」
在这之间,裁决者完全不改严肃的神色。如果她哭了,孩子们就会知道她因自身之死而悲伤,因此留下遗憾于世。所以,裁决者像钢铁般伫立当场。
『现在,打破枷锁,由深邃黑暗中拯救出。』
「真不想死呢——」
差点要因为孩子的低语而跪地——但不可以倒下,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动摇,只是淡漠地持续「处理」他们。
『给予为罪行所困、因不义烦恼者救赎。』
小孩一个接着一个消失的同时,恶梦般的雾都〈伦敦〉也渐渐消失。这是基于他们的记忆重现的场所,一旦他们消失,自然不容许继续存在。
就这样,在黑暗之中,只留下最后一位少女。她以纯洁的双眼凝视着圣女。
「我们会消失吗?」
「嗯,因为这是自然的道理。」
「这样啊,果然是这样。我们哪里也回不去,哪里也去不了呢。只能一直绕圈、一直漫无目的地走着,却哪里也抵达不了。」
这么低语完,少女笑着问道:
「——伤心吗?」
「……不会,你们只是往该去的地方去而已,这并非值得悲伤的事情。」
圣女以僵硬的声音回应。
「所以你才不哭啊。」
圣女不哭泣。她以厚重的壳覆盖自己的心,冷酷地践踏孩子们,所以没有权利悲伤。不是制裁罪恶,只是无法容许孩子们存在的她——自然不被允许悼念他们。
『给正义之士欢喜之歌,给不义之士沉默。』
圣言持续纺织。
少女没有笑、没有伤悲,只是以空虚的眼接纳这一切。
『————愿逝去灵魂得到安息〈paxexeuntib〉。』
「……你真可怜。」
最后少女留下怜悯圣女的话语消灭——雾气于是散去。不屈膝、不颓丧、不哭泣、不呜咽,她绝对不怜悯这些连出生都不被允许的孩子们。
同情只会招来牺牲者,一旦被缠上,一切都将徒劳无功。
她亲手消灭了哭着表示只想回家的牺牲者,这是没人可怪罪、无人能弹劾,只是犯下罪过的shā • rén行为。
咬紧的嘴唇淌出了血。
裁决者现在亲身体验了何谓人类造的孽。
『「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她仍不受挫。裁决者并未大意地盯着「红」弓兵〈阿塔兰塔〉。虽然她也担心跟自己一样被带进那个世界的齐格安危——但她相信,只要稍微没有注意弓兵,就会陷入致命的状况之中。
回归现实的「红」弓兵蜷缩着身体颤抖着,裁决者觉得她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无论怎么看,她都确实丧失了自我理智。
……目前还没有确定她是敌人。当时在我方离开之后,「红」弓兵、枪兵、骑兵到底选择了「哪边」,确实还没有确认。
但是,从刚刚的样子来看——
「裁决者……你杀了她们对吧?」
空虚的声音回荡在夜路上。听到这声音,裁决者理解了。
「对,杀了她们的确实是我。」
她是敌人,绝对无法与自己相容——
摇摇晃晃站起身的她因杀意而不断颤抖着怒吼。
「是吗,你也是切割的那一方啊?那些孩子只是想活下去,而你也是践踏她们的那一方吗?」
泪水伴随深沉杀意从眼里渗出,嘴唇激动得几乎要淌血了。
虽然只有几句,但裁决者跟她在战场上对话过——现在完全看不到当时她那悠然的态度。
并非因为敌我之间的立场,而是裁决者伤害了几乎等于她灵魂的事物。
英雄都有不可触及的伤。对「红」弓兵来说,那就是孩子们。既然没有拯救孩子们〈开膛手杰克〉,那么对「红」弓兵来说,裁决者就澈底是敌人了。
即使他们是绝对无法得救的存在,「红」弓兵也会挣扎着想救他们吧,无论经历怎样的苦闷与绝望也绝不放弃。
「……『红』弓兵,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接受吧。」
「——她们是可以获救的。」
「无法,不管怎样那些孩子们都是恶灵,那些孩子没有获救的概念,所以不管她们怎样追求温暖——一定会『毁了』给予她们温暖的对象。」
「红」弓兵一拳捶在旁边的石造建筑物上,墙壁伴随剧烈的破碎声无力地崩塌。
「你闭嘴!可以救……可以救的!即使我的力量办不到,『圣杯的力量』也应该可以救助她们!」
她说了圣杯的力量,那就是要让圣杯实现自己的愿望。
但现在圣杯应该处于言峰四郎的支配之下。
「红」弓兵仿佛表态无须废话般,对仍想发问的裁决者拉起弓。但是,因为雾气散去而得以看见两人的「黑」弓兵〈凯隆〉稍稍抢先了一步,在建筑物上瞄准了「红」〈阿塔兰塔〉。
「——其凶猛如神之铁锤〈ασtpαπηxeiμwν〉。」
射出的箭有三支,每一支都灌注了满满的魔力大放送。如果是骑兵或剑兵还不好说,但「红」弓兵身上可没有能防范如此强大破坏力箭支的庇佑,一旦命中,几乎毫无疑问会当场死亡吧。
但是,重点在于要能——命中。
石地板破裂,挖出一个大坑。但如同猛兽般怒吼一声的「红」弓兵,以骇人的敏捷动作悉数躲开三支箭。那以四肢活动的猛兽般动作,令「黑」弓兵一脸苦闷地不得不佩服她不愧是在野外生长的猎人。
但是,「红」弓兵完全不在乎方才的扫射,也没看「黑」弓兵的方向一眼,像只野兽般呼出锐利吐息——她对着裁决者,仿佛吐血般吐露怨愤并怒吼:
「——绝不饶你!裁决者!我绝对不原谅你那充满欺骗的人生!虚伪的圣女啊,没有拯救孩子,而选择杀害他们的你——我绝不宽容!如果想要圣杯就来抢啊,我阿塔兰塔会一个也不留地射穿你们所有人!」
「红」弓兵苦闷地喘着气,瞪着敌人〈裁决者〉,迅速后退。
生前,为阿塔兰塔美貌吸引的男人们必须通过一项考验,就是跟她赛跑并胜过她,而跑输的人只能死。即使如此,仍有不死心的男人陆续挑战这项考验——然后每个都失败了。
能够跟她比脚程的人,大概只有「红」骑兵〈阿基里斯〉吧。即使是希腊的大贤者凯隆,在单纯较量奔跑能力上也绝对追不到她。
「——『红』弓兵,你想逃吗?」
「黑」弓兵以为刺激「红」弓兵的自尊心,她就会转而迎战,于是抛出了这番话。但「红」弓兵连看都不看「黑」弓兵一眼,迅速逃进黑夜之中。
「……看样子是追不上了。」
裁决者也能察觉。她在转瞬间脱离战斗区域,接着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就会冲出这座城镇了吧。她恐怕是来担任斥候,因此尽管机会难得,但会为了收拾「黑」刺客〈开膛手杰克〉而行动,仍属特例。
她应该是想拯救那些孩子,但她的箭却释放了「黑」刺客身上的某些东西。原本应当会破坏灵核——或者因为主人死亡,切断使役者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最终消失。
但事情没有这样发展,以结果来说,「黑」刺客重现了那个地狱……
裁决者摇摇头,先抛开这该思考的事情。既然已确保了这块区域的安全,那就该找出齐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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