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3)
忘我、虚脱、断了联系。
底片随处遭到剪断,场景转瞬间改变。
胸腔有着强烈痛楚,全身有着难以抗拒的无力。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被做了些什么」?抢在这些思考之前,必须最优先处理的状况——就是要活下去。
要活下去所必要的乃治疗行为——必须堵住伤口。但每过一秒就有剧烈的疼痛袭来,甚至无法在脑里勾勒治愈魔术的术式。
因苦闷而shen • yin,将手抚上胸口。
枪弹贯入心脏——每次送出血液,贯入的枪弹便带来鲜明痛觉,所以首先要取出在体内翻搅的枪弹。
因无法使用治愈魔术,总之先透过产出魔力的方式强行促进新陈代谢,必须把自己的意识拉到可以正常勾勒术式的层级。
有害的雾气也是不安的因素之一,它会加快原本就渐渐低落的体能消耗的速度吧。
明明刻不容缓,情绪倒是相对冷静。魔力,需要魔力,透过呼吸获取魔力吧。虽然肺部可能会溃烂,但现况并无法介意这个。
现在的重点就是尽可能收集魔力。仿佛头骨裂开的痛楚袭来,甚至削减了想惨叫的气力。
还要、还要更多魔力,不要紧,完全没问题。这心脏流有龙血,我中了三发子弹?放心吧,这点小意思怎么会死——!
「唔……!」
心肌发出嘎吱声响排除异物,魔术回路活化,致使体内循环加速的魔力慢慢开始修补身体。
内心某处有个声音问道: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先不论齐格菲的心脏本身非常强健。
也不论尽管承受如此痛楚,还能勉强维系住快要断绝的意识。
然而——即使如此,即使如此也一样,这恢复能力太过「异常」了。虽说破坏力当然无法相比,但现在这个状况和被「红」剑兵〈莫德雷德〉斩杀时极为相似。
当时,尽管拥有这个心脏,自己还是死了一次。
那么为何这次可以避免一死呢?
『——现在别想这么多。』
反复呼吸,积存魔力。好,只能站起来,敌人并没有像变魔术把戏一样消失,也没有认为杀死了自己而大意。
因为对方正以蛇一般冷酷的目光——看着反复吐血与呼吸的自己。
§§§
四处传来痛苦惨叫,因为包围整座托利法斯的雾气导致镇上陷入一片混乱。
尽管穿上铠甲的裁决者急忙追着不听制止冲出去的齐格,却因为雾气妨碍视野,导致她很快就跟丢了。
接着听到某种类似敲打的清脆声音,虽然与过去听过的大炮声有些接近,但没有那么沉重。
「枪声……!」
裁决者很确定「黑」刺客〈开膛手杰克〉一定躲藏在这雾气中的某处,但是,现在她更担心齐格的安危。
对裁决者来说,「黑」刺客放出的雾气除了影响她的视野之外,无法造成其他效果。她甚至连敏捷的层级都没有降低,是因为拥有超越常识的反魔力吧。
「齐格小弟!」
「救……救我……」
回应呼唤的不是齐格,而是一个小孩。裁决者毫不犹豫地打算前往小孩身边。
但——裁决者透过知觉发现「黑」刺客就在附近,所以她丝毫不敢大意,手握旗帜,探索声音传来的位置。
裁决者在朦胧的视野中摸索,立刻发现了小孩所在。小孩用头顶着墙壁,痛苦地按着胸膛,脸上——看不见表情。
裁决者犹豫了一下,刺客的真名是「开膛手杰克〈jacktheripper〉」,是过往曾在英国声名大噪的shā • rén魔——
怎么可能会是这样年幼的少女呢?不过,实际上也没有人知道开膛手杰克的长相和真实身份。
难不成——裁决者并没有抛下些许的可能性,慎重地碰了少女的肩膀。
……突然窜过一股安心与被逼急的情绪,裁决者一接触就得知少女不是灵体〈使役者〉,而是拥有肉体的活生生人类。
「妈……妈……」
「不用担心,我马上带你去找妈妈。」
裁决者这么说,用召唤出来的圣骸布包住少女。只要裹在这块可以保护其中物品的布里,就暂时不会有事。
幸好少女看起来没有受伤……
「咦————?」
「看起来没有受伤」。
这状况不会太不可思议了吗?虽说人工生命体相对比较虚弱,但这是可以导致他们不消十分钟就会死去或昏倒的雾气,这样普通的弱小孩子却可以平安活下来?
运气不好会立刻死亡,运气好也应该无法避免重症。
「那个,你……没事吗?」
「……嗯,已经不痛了。」
少女如此回答裁决者的问题,感觉好像有点牛头不对马嘴。
「你原本有哪里痛吗?」
少女默默伸出脚,膝盖的部分有粗暴的撕裂伤痕。那是跌倒受的伤……不对,而且当然也不是雾气造成的伤害。
那是——被某种东西切开的伤痕,所以她才痛得尖叫。
恶寒贯穿全身,一股「杀意」扑了上来。
而且——
这是——
不是一般的杀意,就像黏稠的沥青、烧到发白的五寸钉、发生突变的shā • rén病毒之类的东西,是强大又压倒性的杀意。
而更恶质的是那股杀意不只针对裁决者——
『要是敢逃跑就杀了小孩。』
甚至针对了裁决者手中抱着的小孩。「黑」刺客似乎对下一击抱持压倒性的自信。
「好啊。」
裁决者发誓保护怀中少女,无论下一击如何,只要手中握着这柄旗帜,裁决者绝对不会倒下。
若要说裁决者误判了什么——
就是她在这一瞬间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即将袭击而来的「黑」刺客——她认定怀中的少女是该保护的对象。
少女张口——并将手伸进去,取出收在胃部的手术刀。
§§§
为了杀害真面目不明的使役者,「黑」刺客想尽各式各样的手段。让自己的主人〈妈妈〉六导玲霞去处置应是主人的少年。
但即使如此,这位使役者仍完全没有陷入混乱,准备迎战刺客。对方使役者可能拥有「单独行动」技能,或者——她本身就是一个主人。
即使如此也没问题。「黑」刺客毫不犹豫与留情,解放了自身宝具。
「此处为地狱,『我们』是火、雨、力——」
次元扭曲,「shā • rén案」开始运转。受害者为女性,在「雾中」徘徊的「女性」会在「夜晚」被斩杀。
以上,三项条件皆已具备。少女〈刺客〉的一击乃「解体圣母〈ariatheripper〉」,可以杀害几乎所有「雌性」的绝对性宝具。
然后,现在在这里,shā • rén事件〈宝具〉将会成立。
开膛手杰克至少杀害了五名娼妇——或许如此。
开膛手杰克拥有高水准医疗知识——或许如此。
开膛手杰克或许是男性,也可能是女性。
过去的历史明明不会改变,但开膛手杰克就是如此「不明确」。
没有人知道真面目,没有人理解真面目,无论警察、侦探、诗人、教师、医生、shā • rén魔〈同类〉、灵媒、科学家,甚至——连神也或许如此。
对于开膛手杰克,只知道一件事情。
开膛手杰克专杀雌性。
牺牲者〈女人〉的腹部将会爆裂。在启用宝具的瞬间,所有状况都会结束。
这是即使圣剑挥出的一刀、神枪的连刺都无法做到的——重现shā • rén现场。
牺牲者将死亡——遭到肢解、内脏被夺,失去血液,「最终」死亡。
「shā • rén」首先抵达,接着才是「死亡」,最后「道理」才姗姗来迟地完备,完全不容分说,无论迎战、回避、抵抗都毫无意义。
「黑」刺客确定。
得手了。毫无疑问杀害了这个使役者,同时打算扯出使役者的心脏。
使役者拥有庞大魔力,尤其作为灵核存在的心脏或脑部更不用说。「黑」刺客将透过吞噬少女魂魄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若要说「黑」刺客误判了什么——
就是认为少女只是「一般的」使役者。确实,「解体圣母」是一击必杀的无比强大宝具,且条件也完美齐备——「夜晚」、「雾里」、「女性」。
然而,即使能扭曲因果关系强行让状况成立,也必须有使之得以成立的基础,必须有原料。
以这个状况来说,「解体圣母」的本质是「诅咒」——几千、几万胎儿的怨气才是这项可怕宝具的真面目。
因此,能对抗此一宝具的不是幸运或耐力,而是必须拥有能抵抗纯然诅咒的抗性。
然后,身为对象的这名少女——裁决者,贞德·达鲁克毫无疑问是聚集了世上信仰于一身的圣女,是这个世界上最能抵抗诅咒的使役者,遑论对「黑」刺客来说,还有非常致命的一点。
她的手中握着圣旗。
§§§
六导玲霞直直地看着自己扣下扳机的左轮shǒu • qiāng。这是一把枪管非常短,叫作犀牛的意大利制shǒu • qiāng,但其实玲霞不知道这把枪的名称。杰克「吃掉」的罗马尼亚黑帮坐拥成山成海的枪枝,而她只是选了其中看起来最轻、最小的罢了。
她心想:好神奇喔。这玩意儿明明只有自己的巴掌大,却可以动一根手指就夺去人命。
生命难道不该是更宝贵、更坚强吗?应该要是这样吧。但即使过了一百年,人类还是会因为小小的铅弹贯穿脑部或心脏而死去。
即使是魔术师,当然也不例外。
六导玲霞低头看着尸体——对方看起来比自己年轻。但如果是魔术师,有可能用了返老还童之术。不过,他确实是想要帮助自己。
「可怜,真的很可怜。」
玲霞几度袭击了魔术师当作自家的场所,已经大致掌握到他们过着怎样的生活。所谓的家,会表现出居住者的内心。比方有洁癖的人,很多家里都意外地脏乱,这显示了他们能够容许自己脏乱,却无法容忍他人脏乱。
而魔术师的家里大多都非常简单朴素,这恐怕意味着他们并不重视身为人类的日常生活吧。
玲霞知道有一种人也是类似的情况,就是工作狂……家只是用来睡觉、洗澡的地方,只要具备这些功能就够了的类型。是那些没有嗜好,只将人生一切都献给工作的人用来休息的地方。
另一方面,魔术师通常会在地下或隐藏房间里设置发挥个别巧思的工坊。看到那些工坊,玲霞有种理解魔术师本质的感觉。那里充满他们的热情与人生,有怨愤和希望,同时也有绝望。
玲霞透过审问魔术师了解了他们的生存之道。为了穷究魔术的深奥,花上几代又几代的时间延续自家血缘、反复累积,尽管深知永远无法触及——仍献上人生一切。
玲霞认为这样的生存之道实在太空虚了,但也就是这样吧。
只不过,对六导玲霞来说眼前的对手只是妨碍,她心里只有怜悯,没有感伤。好了,事情如果顺利,就能一口气收拾掉主人和使役者。
只要杰克所说为真,在那战场死亡的使役者约有两到三位。
「来日方长呢。」
玲霞叹口气,打算悠哉地漫步在雾里——
「哎呀。」
马上停下脚步回头,看到不仅胸口流血,嘴巴也吐着血的少年正在挣扎。他似乎还活着。
心脏应该直接挨了三发子弹,正常人类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存活。
但这应该就是所谓的魔术师。六导玲霞看到对方还活着,并未表现出惊吓或慌张,只是接受了「啊啊,原来如此」这般事实罢了。
她以流畅的手法旋开犀牛左轮shǒu • qiāng的弹巢〈cylder〉,舍弃三发空弹壳,再次重新装填。
她的动作冷静得可怕,丝毫没有混乱与踌躇……甚至能以一句异常形容。
确实有不少人能冷酷地击发子弹,但看到应该已经杀害的人还活着仍可保持冷静的人就不多了。
遑论玲霞并不是什么受过专业训练的专家,在来到罗马尼亚之前甚至连碰都没碰过shǒu • qiāng。尽管如此,为了女儿〈杰克〉,她仍能平静地扣下扳机——她能平静地杀害任何人。
「朝头部开枪可以致命吗?」
玲霞走近挣扎的少年,在离不到一公尺的位置举枪,心想这样应该不至于打不中。
少年仍垂着脸,用手按着疼痛的胸口,呼吸急促,甚至没能理解玲霞正举枪对着自己。
拜托,快点死吧。
玲霞心中如此祈祷,开枪。
手指力量从扳机传递到击锤,击锤打在雷管上促使火药爆发,枪弹伴随着强大威力射出。那是要破坏人体头盖绰绰有余的能量。面对急冲而至的子弹,这位少年确实非常无力。
不……照理来说,应该很无力。
「理导〈stra&223;e〉/开通〈gehen〉。」
才觉得蓝白色光芒闪过,就看到少年挥舞手臂仿佛要保护头部,接着响起「砰」一声某种东西爆开的尖锐声音。
「……哎呀。」
原本应贯穿头部的枪弹不知消失到何处。正确来说不是消失,而是破裂了。
玲霞毫不犹豫地再次扣下扳机——少年重复了一次方才那句话,在以手掌弹开子弹的同时使之消散。
「这样子……行不通呢。」
少年渐渐调匀呼吸,原本跪着趴在地上的他以左手撑起身体,右脚扎实地踏在大地上。因为身处雾气之中,看起来的确有承受相应损伤——但似乎也构成不了太大障碍。
「你就是『黑』刺客的主人吗?」
少年压低声音问道。
玲霞退后一步,心想——好了,这下该如何是好?
§§§
裁决者颈部稍稍淌血,眼神空虚的少女正以手术刀抵着她的脖子。少女的力量软弱,手术刀也并非蕴含强大魔力,但少女的手臂却变成了令人不忍卒睹的黑色。
死灵附身——这是低级灵附身时常见的现象。驱赶死灵其实并非太困难的工作,而少女使出的攻击正常来说虽是一种奇袭,但应该也能轻易化解。
然而裁决者不仅抱着这位少女,同时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来袭的「黑」刺客身上。
所以这太出乎意料的攻击让她的思考停止了片刻,而停下思考的短暂时间才是「黑」刺客真正想要的结果——
『要来了……!』
『去吧……!』
「黑」刺客〈开膛手杰克〉——启用宝具「解体圣母」。
裁决者——启用宝具「吾神降临此地〈ositeeternelle〉」。
开膛手杰克安排的所有布局都非常完美。她准备了能最大限度活用自身宝具的状况,并利用诱饵促使奇袭完全成立。
因此,「黑」刺客快了一步。
裁决者的宝具慢了一点点。
但即使如此,这些怨念仍无法伤及裁决者。
杀来的黑色怨念打算附在裁决者身上,同时将她开膛剖肚——但裁决者的宝具在那前一秒启动了。
「唔……!」
强烈的冲击闪过圣旗,再怎么样也无法吸收所有诅咒〈疼痛〉,麻痹感窜过全身。这与「红」狂战士〈斯巴达克斯〉单纯的能量洪水般的一招不同,是遵循某种法则的咒术式宝具。
若对象是一般使役者,则足以轻易将其肢解〈杀害〉。
裁决者发出苦闷的声音,咳出变成一团黑的血。然而她甚至连单脚都没有跪地,勉强撑住了。
「这——————!」
发出惊叹的是落地的「黑」刺客。她在万全的态势下启用了毫无疑问是一击必杀的宝具,却连致命伤都没有造成。
「『黑』刺客……你能操控恶灵吗?」
裁决者用单手制住躁动的少女,并碰了她的额头使之昏厥,接着拿出口袋中的圣水洒在她身上,立刻驱除了附身的幽灵。染成一片黑的手臂随即恢复原样——凶恶的面孔也变回原本稳重的少女模样。
「你为什么……没死?」
刺客的声音听来有些奇怪,感觉像好几个人同时发出声音,似乎有杂音混在其中。
而更令人惊讶的是她看起来就像个年幼的少女。少女使役者本身就已经非常罕见,更遑论还是震惊全英国的连续shā • rén魔开膛手杰克,真是非常出乎意料。
裁决者没有表露内心的惊讶,回应她:
「很不巧,我对诅咒拥有抗性。」
「……是那面旗子,对吧?」
「黑」刺客理解似的点点头。那面旗子就像避雷针,吸收了「黑」刺客的一击。但是在镇上掳获的小孩身上加诸的恶灵附身也并非毫无意义,确实奏效,致使她启用宝具的时机慢了点。
而代价就是诅咒确实侵蚀了眼前的使役者——但她还活着。
「……姐姐,你的职阶是枪兵……?应该不是,因为这样数目就对不起来了。是剑兵吗?」
「不,都不是。我是裁决者,是这场圣杯大战的裁判。」
「黑」刺客睁圆了眼。
「哦,裁决者……原来还有这种存在啊。」
刺客嘀咕:「我都不知道。」裁决者瞥了一眼昏倒在地的少女。如果让她就那样持续被恶灵附身,灵魂迟早会被污染,变成如同活尸的存在吧。
裁决者挺出圣旗,威风凛凛的模样让刺客被震慑般退了一步。
「刺客,所谓的圣杯战争,原本应该是七个主人和使役者之间互相争夺圣杯。像你这样连累毫无罪过的小孩是最糟糕的,我不会放过你。」
「……哦,是这样啊。」
裁决者这番话似乎触动了「黑」刺客的某些部分,只见她瞥了躺在地上的少女一眼,并朝她掷出手术刀。
裁决者以长柄击落手术刀——无法理解,这样的行动毫无意义可言,裁决者只觉得这是一种迁怒。不,若这真的是迁怒——
「刺客……你该不会——」
「小孩子什么的,『随便捡都有一大把』。如果这样你还想保护他们……就请你加油了。」
刺客用手指夹住八把手术刀——微微露出笑容。
§§§
「红」弓兵〈阿塔兰塔〉在托利法斯的市政府屋顶上,愕然看着眼前惨状。
「这是——」
托利法斯被雾气包围。尽管这是一座小市镇,但整座城镇都充满雾气还是太疯狂了。如果是深夜,路上就不会有太多人烟,但现在可是太阳刚下山的傍晚时分,应该会连累许多准备返家的人潮。
实际上,城镇四处传来哀号。一开始是困惑,接着是惨叫,而惨叫之后只剩下干哑的求助声。
……无计可施。
……更重要的是不想做些什么。
「你们运气太差。」
「红」弓兵平淡地低声说。居民应该已经感受到这座城镇的异常状况,但在这种情况下还决定在晚上出门的也是他们。
虽然死亡事件的确与「黑」刺客有关,但害死自己的责任在居民身上,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运气背到极点。
……这种事情很常见。弱者因为运气不好被强者吞噬,就连强者都会被「某事物」捉住。因此,「红」弓兵并不打算出手相助。
虽然视野完全遭到遮蔽,但利用听觉和感应使役者的气息,仍可掌握各个使役者的大概位置。只有「黑」刺客无论如何都因为不清不楚而难以捉摸气息,但裁决者的气息很清楚。不管在怎样深沉的黑夜里,都是一道清廉闪耀的光之漩涡。
「红」弓兵知道「黑」骑兵〈阿斯托尔弗〉和弓兵都在寻找自己,但他们似乎还没能掌握到气息,目前恐怕只有裁决者感应到自己了。
但裁决者现在在雾里狂奔,正与「黑」刺客交手。也就是说,她没有余力注意「红」弓兵的动向。
「话说回来……怎会连个刺客都拿不下?」
「红」弓兵歪过头。所谓刺客是正如其名,专长「暗杀」的职阶。对他们来说,直接面对面交手的做法只是愚蠢至极的行为。
而面对这样的刺客竟然拿不下,若非裁决者是个太过弱小的使役者,就是这场雾为刺客带来非常有利的状况——
无论如何,差不多到了「红」弓兵该下决定的时间。
要冲进雾里呢?还是要像这样继续观望?
持续观望虽是比较理想的战术,但有一个问题……「黑」骑兵从刚刚就一直招摇地从空中侦察。「红」弓兵有自信脚程不会输给「红」骑兵〈阿基里斯〉,但还是想避免被鹰马跟踪。
鹰马是狮鹫与马所产下,能飞翔空中的幻兽。不管自己能在大地上以多快的速度奔驰,只要从空中还是可以很容易看见。
若一举冲进雾里,好处就是可以逮到机会收拾裁决者。「红」弓兵已经认定言峰四郎是主人,她不清楚他的「手段」是否正确,但是他的话语确实带有真实感。
真实到会想相信。「红」弓兵心里怀抱着一项比任何事物都要优先的愿望。
拯救世上所有小孩,且毫无例外地让他们得到爱——能够幸福的世界。恶意嘲笑着说这种事情不可能实现,世界是以彼此吞食残杀构成。「红」弓兵其实也理解这点。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她仍不得不祈愿……阿塔兰塔才刚出生就被丢弃在山里。
『不需要女孩。』
父亲这么说,将她丢弃在山中。月女神〈阿缇蜜思〉见状可怜她,于是差遣母熊前去养育她。
她在熊的守护下,于山林中成长。
除她之外,也有很多婴孩被抛弃在山里,他们不是被野兽吃掉就是饿死,这是大多数弃婴会走上的结局。即使偶然存活下来,思考能力也只跟「野兽」同等,是被世界隔绝的无意义之生与无意义之死。
阿塔兰塔多亏有母熊养育才得以存活下来,后来被猎人抱走了。
……她记得。
被抛弃时的状况,她记得很清楚。自己不断挥舞双手,拼命恳求父母——但母亲不在场,父亲仍舍弃了自己。
她记得自己希望得救、希望有人来握住自己的手。
愿望无法实现,只是不断往恐惧之海沉潜——只能嚎啕大哭着一直伸出手。
被抛弃的心伤无法痊愈。
尽管她长大后出落得亭亭玉立,甚至成为出名的弓箭手——她仍维持孤独之身。
她当然有朋友,有一群一起搭乘阿尔戈号、经历了许多冒险的伙伴。但是,她没有遇到即使赌上自己的人生也愿意去爱的人,也没打算去找这样的对象。
在卡利敦狩猎之际,因为自己而引起纷争之后,她变得更是孤僻。
但是——或许因为冒险致使她出名了,她姣好的外貌为众人所知,甚至传到了父亲耳里。
父亲与阿塔兰塔再会,告诉欣喜的她:
『谁都好,去结婚生下子嗣吧。』
对父亲来说,与阿塔兰塔再会值得高兴,但那完全是基于她长成美女,可以用来当作结婚的筹码。
……结果,从一开始到最后,父亲从没爱过这个女儿。
在那之后,她虽设下条件得以逃避婚姻,却因被计略陷害而嫁给了希波墨尼斯。
——她只是想被爱。
她只是想知道无关肉体欲望、名誉和权力欲望的无偿之爱是什么。
甚至如果能认为爱根本不存在就好。这个世界是地狱,是一个父母食子、子食父母的罗刹世界——如果能这么想该有多好。
不是。
世界上还是有疼爱孩子的父母,那就是无偿、伟大的爱。有父母会为了孩子牺牲性命;有父母会为了孩子,让自己的人生过得苦不堪言却仍能一笑置之。
另一方面,也有虐待孩子、把自己生下的孩子当成废弃物〈破铜烂铁〉对待的父母。
阿塔兰塔认为这样是错的。
阿塔兰塔认为这个状况必须纠正。
她明明理解自然的残酷,却仍祈愿着。
之所以参加圣杯战争,是因为她心里怀抱着微小的期待:说不定圣杯可以实现这个愿望。
那是被「红」刺客〈塞弥拉弥斯〉说过「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她自己也明白,这或许是超越圣杯可实现范畴的愿望。
但言峰四郎打开了这条路,那个少年让她看到了希望,找出了利用圣杯拯救世界、拯救孩子们的方法。
那么,即使对方是裁决者,只要会构成妨碍就必须予以排除。
她非常清楚冲进雾里的危险性,尽管非常清楚——
「为了他们〈孩子〉,我在所不惜。」
「红」弓兵〈阿塔兰塔〉从市政府的屋顶往下一跃,冲进雾里。
§§§
每呼吸一次就会产生剧痛,丑陋的伤痕扩散在染满了血的胸膛上。枪弹的痕迹,三发子弹挖开胸肌,命中心脏。如果对方瞄准脑门,毫无疑问会致命。
但目前也绝对算不上是脱离险境——因为齐格被枪口指着。
只要命中脑袋就完了,然后眼前这位母亲正以俐落的手法更换子弹。她的动作极为冷静,完全没有慌张的感觉。齐格推测……她应该习于shā • rén。
不用几秒,这个女人就会朝齐格的脑袋开枪吧。
于是齐格为了不让她得逞,令魔术回路运转——将魔力集中在手掌上——他已经取得刚刚命中自己的枪弹情报——之后再想自己移动手臂的速度究竟能不能赶上枪弹的速度,并在接触的瞬间使之粉碎——咏唱咒文——!
「喔喔喔喔喔喔喔!」
枪弹弹飞。
对方开了两枪,他也弹开了两发子弹。
右手臂嘎吱作响……骨头毫无疑问出现异常,但他忍住,咬紧牙根瞪着对方。
寻求协助的母亲、与女儿一同欢笑的母亲,你究竟是谁?
是主人吗?还是不同的某人?无论是谁,都不是可以放着不管的人。然而虽然齐格下定决心,女子却没有继续扣下扳机,突然一个转身甩动大衣逃跑了。
「慢……慢着!」
齐格没想到对方会逃走,急忙准备追上去。这时巨大的破碎声响传来,下一秒,两道影子冲了出来。
来者之一是裁决者,另一人则是穿着皮制紧身衣的纤细少女。裁决者以足以破坏石地板的气势奔驰,一只手抱着一位人类少女。而紧身皮衣的少女则以明显超乎人类的速度贴着建筑物的墙壁移动。
「齐格小弟?」
「啊……!」
少女看见齐格的脸之后,眼睛稍稍睁大,露出惊讶的神色。
裁决者立刻挥舞旗帜——尖锐的声音响起,扭曲的手术刀被旗帜击落。
看来少女瞄准齐格射出手术刀,而刀子被裁决者打了下来。
「……你居然没死,吓我一跳。」
「刺客……你似乎跟他有点关系,但现在你的对手是我。」
看样子那个少女就是「黑」刺客——也就是开膛手杰克。
「这玩笑真恶质。」
听到齐格这么嘀咕,裁决者同意般叹气,手中仍抱着失去意识的小孩。
「那孩子——记得是那位母亲的女儿吧。」
「是的。是说齐格小弟,你找到母亲了吗?」
裁决者架起旗帜,慎重地观察刺客的动静并问。刺客仍紧贴着墙壁,手中握着两把手术刀,一动也不动。齐格心想:这样真像蜘蛛。
「……看来,那位母亲是主人。」
「咦?你为什么知道?」
齐格将手按在胸前不发一语,让裁决者看到染满胸膛的血迹。
「我被她开枪打了。」
「原来如此,被开枪打了啊…………你、你、你、你没事吗,齐格小弟?」
其实心脏中弹了根本不是说什么有没有事的状况——但至少现在没有太剧烈的痛楚与障碍。
「没问题。比起这个,裁决者,为了能确实在这里收拾掉『黑』刺客,我打算去追主人。」
「……不,别这样比较好。」
裁决者这么说完立刻挥舞旗帜——在齐格反问之前,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遭到粉碎的手术刀散落在齐格周围。
「我不会让你对主人〈妈妈〉出手。」
刺客看起来毫无情感的脸上浮现杀意,齐格于是马上理解如果自己离开裁决者身边,她将毫无疑问攻过来。
当然裁决者会采取行动防止此事,但毕竟刺客在敏捷这方面甚至不输属于正统英雄的三骑士或骑兵。万一刺客的动作抢先裁决者,她就会干脆地杀掉齐格吧。
「抱歉,看来我成了扯后腿的。」
「不要紧……齐格小弟,没问题,你不需要变,因为再等一下援军就会抵达了。」
援军。
……理解状况的齐格于是改为澈底观望的态势。他原已下定决心,若要对峙就变身为剑兵,不过现在已经打消这个念头。一旦变身,就等于践踏了裁决者等人的好意,而对齐格来说,这个部分更是重要。
齐格从配在腰际的剑鞘抽出以魔力创造出的细剑,这是以前「黑」骑兵〈阿斯托尔弗〉亲手交给他的东西。使役者的武器是以灵体的形式存在,照理说若不是骑兵便无法以魔力创造出来。
但大概是因为骑兵出于自身意志将此剑交给齐格,再加上齐格本人是一种极为接近使役者的存在,所以可以借由与活化魔术回路同样的方法让这把剑实际现形。
「我觉得你不要那样做比较好喔。」
浅浅笑着的「黑」刺客吹了个口哨,周遭传来无数「喀、喀」的脚步声——裁决者的脸色瞬间发白。
「刺客,你该不会……!」
裁决者迫切的声音让齐格戒备,环顾周遭。在一片大雾中朦胧浮现的,是无数手中握着手术刀的小孩,其中甚至能看到依稀有些印象的身影——是白天在镇上玩耍的那些孩子。
孩子们带着空虚的表情张着嘴,全身痉挛抽搐,握着手术刀的手臂变成可怕的黑色……「黑」刺客是怨灵集合体,那些怨灵似乎附在孩子身上了。虽然都是只要身为圣女的裁决者吟唱圣言就能轻松超渡的存在,但刺客并非把他们当成战力,而是当成会动的人质看待。就因为裁决者是圣女,不可能不出面保护孩子……刺客是这样判断的。
「嗯,那么裁决者,还有那边的……主人?『记得要每个都保护好喔』。」
「齐格小弟!」
不用她说,齐格已经采取行动。他弹开射过来的手术刀,同时想办法放倒扑上来的小孩们。小孩们并非出于自身意志攻击齐格,基本上都是被附身的怨灵操控。但因为原本就已失去意识,就算打昏也没有意义,只能借由放倒这个方式争取时间。
不过,刺客的手术刀会看准齐格努力应付小孩的时机射来,而且还毫不留情地都瞄准这些孩子。
「唔……!」
射过来的手术刀刺中齐格的左手臂。要一边拨开扑过来的小孩,一边防范不知何时会射来的手术刀,实在超过齐格的能力负荷。
尽管裁决者可以击落手术刀,却无法接近只要她上前一步就往后退开一步的刺客。要是大意一举贴近,刺客应该会毫不留情地以手术刀招呼小孩们吧。
裁决者瞬间闪过使用令咒的念头,但一心想逃离的刺客主人将是问题关键。从刺客的态度来看,她与主人之间的关系比起主从,更像母女,因此主人也不会有因为状况而不愿使用令咒的想法吧。如果裁决者用令咒对刺客下令自残或进行干扰,很有可能会被主人立刻用令咒取消。
目前陷入澈底的胶着状态,但齐格的损耗正渐渐加快,等于要跟时间赛跑。不知究竟是骑兵冲进雾里发现他们,投入作战的速度比较快,还是刺客收拾掉齐格的速度比较快了。
刺客认为即使处理不了裁决者,也能轻易收拾齐格。虽然目前已是几乎不可能奇袭的状况,仍能轻松找出他的破绽。
刺客掷出手术刀,开始拆散裁决者与齐格。说是这样说,其实只要把齐格逼到裁决者跨出一步也无法接触的距离便可。
利用怨灵操控小孩,慢慢拆散裁决者与齐格。刺客一边投掷手术刀,一边移动到可以一击收拾齐格的位置。
裁决者接连净化被怨灵附身的小孩。
但小孩人数实在太多,而且即使净化了附身的怨灵,这些小孩仍没有失去作为人质的功用,只是变得比较容易保护而已。
就在这样的的状况下,裁决者发现了。
「齐格小弟!回来这边!」
听到这声音,齐格也总算发现自己因为来袭的孩子而与裁决者完全分开了。
即使裁决者想防范刺客的攻击保护齐格,一旦有十个以上的小孩形成人墙挡在两人之间,裁决者就无法在转瞬间保护齐格。
「太慢了——————!」
刺客一蹬墙壁,朝齐格直冲而去,双手握着切肉刀,准备取下齐格的首级。
确定自己绝对会胜利。
带来绝望性败北的音色。
但是,还有一样东西比齐格下定决心变身;比刺客取下齐格的首级更快速。
神级弓兵——「黑」弓兵〈凯隆〉射出的箭有如凶猛的鲨鱼,撕开覆盖整座城镇的雾气。
等察觉时已经太迟了。灌注魔力的箭如榴弹爆炸,威力大得连齐格都被余波炸飞。承受直击的刺客身体有一大块被「挖穿」了。
「呜、唔呜呜呜呜呜……!」
刺客痛苦地shen • yin,但仍高高跃起,从建筑物跳上另外的建筑物,打算逃跑。
然后——
「——休想逃!」
裁决者势如流星飞来。
或许因为刺客一心一意想逃跑,于是裁决者看准小孩们的动作变单调,朝在墙壁上急驰的「黑」刺客〈开膛手杰克〉挥舞圣旗。
尽管「黑」刺客勉强以双手的切肉刀挡下直击,但毕竟圣旗并没有开锋。那是以金属长柄化解攻击,并以此殴打对手的武器。
遑论圣女贞德的旗帜总是与她同在战场,现在更是已经成为她的象征的宝物。
开膛手杰克的小刀是恐怖的象征——尽管如此,仍无法胜过在战场上声名远播的圣旗。
「黑」刺客失败了。足以在石板地上挖出一个坑的强大攻击,使她几乎陷入无法战斗的状态。
暗杀者〈刺客〉这个职阶的可悲之处就在于,她根本没有能与三骑士或裁决者正面抗衡的耐力。
「唔……呜、呜、呜呜呜呜呜……!」
尽管如此,「黑」刺客还是动着身体想逃跑。裁决者瞥了齐格一眼,原本被怨灵附身的小孩们几乎都像失了魂那样接连倒地。
裁决者认为孩子们会这样应该是「黑」刺客受伤之故,而她也没有判断错误,因为「黑」刺客已经虚弱得不得不把附在孩子身上的怨灵召回。
作为她宝具的雾气也慢慢散去。
「妈〈主〉……妈〈人〉……妈妈〈主人〉、妈妈〈主人〉……!」
「黑」刺客趴在地上,以双手匍匐打算逃跑,嘴里呼喊着母亲。裁决者看着她的样子,心中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怜悯。
若要说她究竟是加害人还是被害人,她毫无疑问是加害人。但她之所以成为加害人,应该也是因为她是被害人。
看看她的模样、听听她的声音,就能猜测到。
但是——即使如此,她仍是邪恶的。如果就这样放着不管,冠上「开膛手杰克」之名的现象将会无法控制在使役者这样的框架内。
那是特异、异常,存在于领域之外的怪物。
裁决者打算以洗礼咏唱超渡,于是来到「黑」刺客跟前,将手抚上她的脸。
『主原谅一切不义、一切灾厄。并自墓穴拯救其命,给予慈悲、怜悯——』
刺客或许察觉了什么,冰蓝色的双眼因恐惧而睁大。
「不、要……」
裁决者没有回应这句话,继续吟唱。
「不要……不要啊……不要、不要、不要……!住口!住口、住口、住口!妈妈〈主人〉……!妈妈〈主人〉,救我……!」
咬紧牙根,打算继续吟唱的裁决者突然察觉到庞大魔力。
「这是——令咒?」
「妈妈————————————————————————————!」
「黑」刺客瞬间消失,是主人察觉到使役者的危机而使用了令咒吗?主人似乎就躲在某处监视刺客的状况。或许没有隐蔽自身的犯案行为根本不配当一个魔术师,但看来对方非常理解圣杯战争的系统。
裁决者稍稍感受到「黑」刺客的气息,应该还躲在这座城镇中的某处吧。既然现在雾气已经散去,应该很容易搜索,不能在这个时间点放过她们。
「齐格小弟,我们追!」
齐格点点头,追在裁决者身后跑了起来。
§§§
六导玲霞之所以使用令咒,是因为她发现雾气散去了。雾气散去就代表她〈杰克〉的力量明显衰退,不难想象应该陷入非常危急的状况。
「妈……妈……」
玲霞轻松抱起因痛楚而蜷缩着的「黑」刺客。虽然刺客是使役者,但也只有符合她少女外形的体重。玲霞甚至觉得刺客非常轻,简直像身体是空心的。
「对不……」
「你不用说话喔。好了,睡吧。」
玲霞说完迅速迈开脚步。现在只能撤退了,幸好藏身处离这里不远。
「妈妈〈主人〉……之后该怎么办……」
「先治好伤势再想吧,现在你需要好好休息。」
玲霞这么说着并思考,虽然想获得圣杯,但在获得圣杯的路上他们是障碍,而且今后将会更难排除。或许该认定这会是一场长期抗战,并先撤出托利法斯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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