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2)
空中花园已经开始移动,将大圣杯收纳在腹部,持续飞翔于黎明的天空。四郎藉由裁决者的知觉能力体悟「黑」术士亚维喀布隆已经消灭。他的愿望似乎没能实现。
总之,这么一来对面也有余力重整态势了。
「接下来他们要整理情报与准备追踪,至于追踪时间──应该差不多三天吧。」
「意思是他们会花三天追上?」
「对。当然这是在裁决者能说服千界树的魔术师,并将残存的使役者统整起来──这样的前提下。」
说不定千界树会因为畏缩而一状告到魔术协会。以魔术协会的立场来说,一定想不到会有这种状况吧,毕竟他们应该也想要那座大圣杯。
「──好了,既然这样,差不多该解释一下了吧。我会依照你的答案,决定要不要取你项上首级。」
『红』骑兵阿基里斯将枪尾顶在石地板上,一脸严肃地询问。他说要取首级可不是闹著玩的,若四郎的回覆令他不满,无论成功与否,他肯定会攻击那名少年。而且糟糕的是,这样的距离下即使四郎想启用令咒也根本来不及。不,跟距离无关,只要「红」骑兵将四郎纳入视野之内,那么「这就是间距」。他恐怕能在瞬间缩短间距,瞬间砍下四郎的首级。
另外还有一人,就是已经将箭搭在天穹之弓陶罗波罗斯上的「红」弓兵阿塔兰塔。她应该也会在评估过四郎答案的下个瞬间,决定要不要毫无顾忌地一箭射穿他的脑门吧。
待在墙边静观其变的是「红」枪兵迦尔纳……但很明显地,他也并非完全服从于四郎这方。
尽管如此,四郎还是只能老实托出自己心中的想法。毕竟打从一开始,他就不认为能利用谎言瞒过他们──尤其是瞒过迦尔纳。
「我会老实全盘托出。」
「好,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点跟我回答裁决者的一样,即是救赎全人类。我是为此需要大圣杯,也因为需要才获得了它。这跟各位相同,是『为了撑过这场圣杯大战』所必要的。」
「红」骑兵和弓兵的眼光飘向枪兵。迦尔纳身为施予的英雄,所有言语中的辩解与欺瞒都逃不过他的法眼。这样的他朝骑兵和弓兵微微点了点头。
惊愕──困惑,看样子四郎是认真地想救赎人类。众人无法以「这只是疯子的笑话」一笑置之,于是再拋出一个问题。
「……主人们现在在哪里,又是什么状况?」
「你们无法知觉吗?五位主人齐聚在这座花园内的某个房间……原则上,应该还维持人类的外表,毕竟使用了那种『毒』。」
「──你这家伙。」
使役者们的目光一口气集中在刺客身上,但她仍带著一如往常的艳丽笑容,正面回应这些目光。
「这是当然,要是主人们擅自行动,咱们可就头疼啦。不管再怎样优秀,说穿了只是区区魔术师,这些满脑子想著胜过他人的家伙只会碍事罢了。」
「就只想到自己这点来看,你们也是半斤八两吧。」
刺客听见枪兵的嘀咕后不快地皱眉,四郎则露出苦笑。
「所以,你打算把我们当棋子利用,最后直接切割吗?由你一个人担任主人,说穿了就是这么回事吧。」
「没的事。只要不与我的愿望正面相冲,各位仍可尽力实现自身的愿望──那么,身为主人,我想反问各位,能告诉我各位奢望圣杯奇迹的理由吗?」
这番话让三人陷入沉默,面带尴尬地眼神交会后──骑兵才叹了一口气开口:
「我的愿望与生前相同,『像个英雄行动』……只有这样。」
「你对第二人生没有留恋?」
「不算没有,在这个世界存活生根很有魅力,但要这么做──还是必须以我能像个英雄行动为大前提。」
阿基里斯向母亲发过誓。
要作为英雄而生,并作为英雄而死。即使获得第二人生,这点也不会改变。阿基里斯认为这点不可以改变。
他完全不后悔过去自己做过的所有英雄事迹、所有恶行,以及背叛诸神的行为……应该说他对人生并没有什么留恋,也不想摆出什么圣人君子的样子。他身上有太多太多个人的私利私欲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过以大英雄阿基里斯来说,这愿望可真平凡啊。」
「女王,你少多嘴。没错,我的愿望很平凡,但不论你们的愿望有多高尚,我也不打算退让喔,毕竟我这个人就是满身欲望啊。」
「红」骑兵与刺客互相瞪视,而四郎这时开口安抚两人:
「愿望不分贵贱。至少对你来说,即使要打倒他人,你也想实现自身愿望,而且这也跟我的愿望没有冲突。你只要能像个英雄行动,并打倒我的敌人便可。为此我将供应魔力给你,并且会使用令咒。」
「你的敌人跟我的敌人不一定一致喔。」
四郎耸耸肩说道:
「若你判断不一致的时候,就尽管放过对方,甚至出手帮助对方都无所谓。但我只想强调一点,『黑』弓兵凯隆应该在敌方阵营吧。」
「……啧。」
骑兵咂嘴──但他的杀气减弱了。与「黑」弓兵分出胜负,乃骑兵在此次战争中的目标。
「其他还有吗?」
「还有一个……但等其他人的话都问完再说就好。」
骑兵这么说完,将手中的枪放在脚边。他维持站姿,没有俯首称臣,表态自己虽不认可四郎为主人,但至少眼下没有敌对的意思。
「接著换我了。让吾主服毒虽令我相当不悦……但也没办法,我认同你为主人。」
「大姊,这事可以用『没办法』打发吗?」
骑兵傻眼地问,弓兵则以很平常的态度首肯。
「当然,在目的为胜过对手的圣杯战争中,直接中计被下毒的一方乃自食恶果。主人应该小心谨慎行事,直到我被召唤出来为止,所以连这点都怠忽的堕落主人不要也罢,光是还活著就很值得庆幸了。」
弓兵所言虽残酷,但也是真理。一出生就被抛弃,在母熊养育下长大,后来被猎人们带走的少女活在「争夺生存资源」的单纯世界里……而这样的少女,只有一种怜爱的对象。
「我的愿望是『创造让所有孩子都得到爱的世界』。创造被父亲、母亲、他人所爱的孩子长大成人后同样去爱小孩的循环。无论谁想妨碍我实现愿望,我都不会饶恕。」
「──话说弓兵,阁下先别不悦啊。那是否为不可能成真的世界?」
刺客这么提问,弓兵以蕴含些许怒气的口气说道:
「所以才需要愿望机,才需要圣杯不是吗?如果连这点程度的愿望都无法实现,还算什么圣杯呢?」
四郎露出淡淡笑容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只是这点程度的愿望不可能无法实现。无论形式如何,圣杯都会实现你的愿望吧。然后,我的愿望也可算是你的愿望的延伸。」
「……救赎全人类吗?」
「是,你觉得呢?你想否定、弹劾我的愿望也无所谓,我会终止与你之间的契约,你可随意与他人重新缔结契约……要跳到『黑』阵营那边也无妨。」
──他没有说谎。
至少在弓兵眼里看起来是如此。弓兵还有一项疑问,但这点恐怕骑兵和枪兵也一样。因为这是必须在最后才提出的问题,所以留到最后再问。于是弓兵先把话头转到枪兵身上。
「枪兵,你呢?」
倚著墙的枪兵以神之眼静静凝视著四郎,身为英雄的举手投足非常令人震慑。四郎有种全身被剥光的感觉。
然后,枪兵静静地开口:
「……确实,主人虽然更换了,但下定决心召唤我出来并请求我协助的,毫无疑问是这些主人其中之一。然后,尽管我的主人肉体濒临毁灭,仍不放弃追求圣杯。那么,我要做的只是继续挥舞这把枪。那就是我的愿望,也是给被召唤出的我的报酬。」
「──阁下言下之意乃继续服从前任主人吗?施予的英雄啊,阁下还真令人傻眼。此乃愚蠢的抉择啊。」
刺客或许把他的话当成表态敌对之意,立刻打算杀上去。但四郎以眼神制止了刺客的行为。
枪兵毫不畏缩,只是淡淡地宣告:
「……随你怎么说,但亚述的女王啊,你这是抬举我了,我不过是一把枪罢了。」
在场除了四郎,所有人都哑口无言。从圣杯获得相关知识的众人非常清楚这位稀世大英雄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若有其他人说出同样的话,他们会愤怒吗?会嘲笑吗?会说谦虚过头只会显得没出息或假惺惺吗?
……刚才那是打从心底的真心话,是真的这样认为,如此确定才说的话。
「──那么,我能请求你协助吗?」
「虽然定位有所改变,但敌方要来抢夺圣杯这点仍然不变。那么,我的枪就会负责打倒敌人。」
看样子他并不打算敌对。刺客有些自讨没趣,放下准备使用魔术的手。
「……嗯,隶属这方阵营算是我本人的愿望,对我来说也比较方便。我将以全力烧毁打算抢夺圣杯者。」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稍稍动摇。
「红」枪兵迦尔纳的愿望。原来这个乍看之下没有任何私欲的枪兵也有想寄托圣杯的愿望吗?
「──那是与『黑』剑兵齐格菲再次交手吗?」
「没错。第一次与那个男人交战时,他如此请求我了。」
那是永不歇止的交剑,不会结束的拚搏。
神枪迦尔纳不断创伤不死身龙鳞,幻想大剑齐格菲则不断砍在理应无法伤及的黄金铠甲上。
这并不是凄惨的互相残杀,也不是藏招的怠惰比试。彼此只是纯粹使出全力,而那天秤则奇迹似的保持在平衡状态。
黎明前的几个小时几乎等于转瞬之间。
四郎稍稍皱了眉,但决定什么都先不说。没错,若与「黑」剑兵再战就是枪兵的愿望,那么这愿望早已无法实现了。
因为他死了。现在作为「黑」剑兵存在的,不过是一介人工生命体罢了。
但告诉枪兵这点又如何?他或许也已经知道了。
「──假若『黑』剑兵来到这座空中花园,我承诺一定会让他前往你所在之处。」
四郎这么说完,枪兵便微微点头示意感谢。这并非虚伪,毕竟那位也确实算是「黑」剑兵……至少外表看来是。
虽然产生了些许罪恶感,但要是说破了之后枪兵撤回前言就头痛了……当然,这位慈悲为怀的大英雄应该不至于做这种事。
「那么,最后一点,由我代表三人提出质问。言峰四郎,你打算利用这座圣杯,『以什么样的方式救赎全人类』?」
没错,这才是三人心中最重要的问题。毕竟裁决者站在对手那边,而且是我方先出手攻击了理应处于中立立场的裁决者。
裁决者是为了遵守圣杯战争的规则或防止世界因圣杯战争而毁灭,才被召唤而出的存在。以此次圣杯大战的状况来说,原因除了后者外不做他想。
也就是说,圣杯判断四郎的愿望「很危险」。
「……说得也是,若这部分没有说明清楚,不保证不会招致不必要的误解。比方误以为我是在那边嘻嘻笑的使役者的傀儡,完全没有想要拯救人类──之类的。」
「红」刺客塞弥拉弥斯听到这话,显得有些闹别扭地别过脸去。
「那么,就在此说明利用这个大圣杯救赎人类的具体手段吧。」
就这样,天草四郎时贞开口了。这是在他层层叠叠了疯狂念头与思考之下终于得到的答案。无论旁人怎样看待、怎样指责,他都不打算修改这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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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就是我与弓兵遭遇到的状况。
裁决者说明完毕后,一阵苦闷沉重的静默流过。除目击此一场景的『黑』弓兵凯隆以外,众人脸上都带著可谓愕然的表情。看来要跳脱这样的情绪需要花上相当时间吧。
尽管千界城堡已经半毁,仍保有许多空房。目前众人集合的地点是给一族使用的会议室。里头的椅子因为冲击而东倒西歪,天花板的吊灯也落下碎了满地,但菲欧蕾立刻将之修复完毕。
然而即使有菲欧蕾和戈尔德的本领,也无法修复半毁的城堡,只能慢慢花时间一步步修复。
卡雷斯突然看了看在场所有人,想到原本以为可以侍存的主人──如达尼克、塞蕾妮可、罗歇都已经死亡,自己却活著这点实在太神奇了。他原本认为如果有主人会阵亡,第一个肯定是自己,而且单纯只是因为实力不够。
或许就是因为有这个先入为主的想法,卡雷斯仍觉得现况不太有现实感。究竟是因为自己见识过压倒性的力量展现,或只是仍无法从「黑」狂战士弗兰肯斯坦,也就是自身使役者的死之中走出来呢?
也有可能只是无法接受刚刚听到的那些状况吧。卡雷斯心想这也无可厚非,毕竟裁决者说的那些内容实在太可笑、太超乎常轨,而且──太可怕了。
「……另一位裁决者,天草四郎时贞,是吗?」
菲欧蕾总算勉强挤出声音。原本她的声音就显得轻柔纤细,说这话时的声音更是小了许多,但或许因为房内原本处于一片沉寂,结果这句话还是清楚明确地传到所有人的耳中。
「而且那个……所谓的另一个裁决者,还手握『红』阵营每个使役者的三道令咒对吧?」
裁决者一脸沉痛地点头回应卡雷斯的提问。
「没错,我想那番话应该不是谎言。他举起的手上散放出来的光芒,确实属于令咒所有。与他并肩作战的『红』骑兵阿基里斯、枪兵、弓兵这三位即使并非出于本意,也不得不服从四郎吧。」
他不仅握有令咒,也拥有身为主人的权利。也就是说,这几位使役者若没有透过他供应魔力,甚至连实体化都有困难。拥有「单独行动」技能者可能不在此限,但毕竟还是有其极限。
「可是,这三位加上他原本的使役者不就有四位了?而且从刚刚的话听来,他原本就已经网罗了一位,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吗?」
卡雷斯站起来大声说。主人跟使役者可说是成双成对的比翼鸟一般。
四郎却打破这个逻辑,甚至跟五位使役者缔结了契约,根本无法相信他精神正常。
说起来在做到这点之前,应该就会落得所有魔力枯竭而死的下场。
「我记得他有说从大圣杯获得魔力。只要能连接大圣杯,凭藉储存起来的魔力,要供应这些使役者应该绰绰有余吧。」
「也就是说──像我们利用人工生命体供应魔力那样,将魔力通道切割开来吗?」
裁决者点头回应戈尔德的发言,他应该不至于将一切都托付给大圣杯。身为主人的权利,也就是决定是否供应魔力的权利,毫无疑问握在四郎手中。
「……说到天草四郎,是远东的大圣人吧。弓兵,能否请你说明一下?毕竟我们实在没有那么熟知他的事迹。」
弓兵开口回应菲欧蕾的要求。
「主人,明白了。天草四郎时贞,是距今约五百年前──在远东国家日本一个名为岛原的地区,策划了大规模叛乱的主谋少年。」
「少年。」
「是的,毕竟他享年只有十七岁。」
听到十七岁这个年纪,卡雷斯不禁毛骨悚然。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跟自己同年纪的英灵。
弓兵简单陈述了名为天草四郎时贞的男子的历史。
他并没有创造什么华丽的战果。虽说引发大规模叛乱,但那之前的日本就是各国互相争夺、不断发生凄惨战事的战乱时代。
天草四郎在战争结束,日本终于统一为一个国家之后没多久诞生。
比以往都沉重的税赋、因气候不佳造成的歉收、压迫在日本不被认可的异教信徒──这些状况重叠在一起,在最糟糕的时间点引发了火苗。
化为火药库的岛原之乱,成为史上最大规模的农民叛乱行动。据说动员人数高达三万七千,其中有两万人是非战斗人员的平民。
「而统率他们的,就是被誉为救世主的天草四郎时贞。」
据说这位十六岁的平凡少年自出生以来就实现了许多奇迹,例如治好眼盲的少女、走在水面上──并且信仰神,开始传播教义。
当各地零星发起的叛乱开始聚合的时候,也无怪乎民众会拱天草四郎担任领袖。因为他们就是那样相信神──相信天草四郎。
「但是,他们势如破竹的气势很快就中断了。」
据守在原城的他们一开始创造出打败杀红了眼的幕府军的战果,后来却因为粮仓受到攻击而失陷,除了一个内贼以外的三万七千人全数死亡。
不是英雄、不是圣人,尽管拥有创造奇迹的力量,结果少年连一个人也无法拯救,抱憾而亡。
「……照这样听来,不太像是多可怕的使役者。」
「这个嘛,若论力量,应该远不及我们这些英雄吧……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可怕。」
弓兵想起在礼拜堂面对众多使役者时,毫不犹豫说出自己是何方神圣的四郎。在只要有一点差错就会与所有使役者为敌的那种情况下,他竟然没有丝毫动摇──甚至脸上始终带著微笑。
当时在场者以裁决者贞德&8231;达鲁克为首,包含凯隆、亚维喀布隆、阿基里斯、阿塔兰塔、迦尔纳……即使除去身为他的使役者同时也是共犯的「红」刺客,投射在他身上的压力应该绝非寻常。凯隆同意裁决者的说法。
「没错,我也……认为那个裁决者很可怕。不是指力量或技术层面,而是他那纯正的信念很可怕。」
那不是用坚定二字可以形容,简直像拥有极限密度与质量的天体黑洞bckhole,是个只凭信念就把所有人类、所有英灵牵扯进来的怪物。
他没有疯狂。若只有疯狂,无法拥有那样程度的信念。
领导将自己当成神景仰的三万七千人,而这些信徒却惨遭杀害的领袖天草四郎时贞──他究竟在那片战场上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发了什么誓呢?
无论是活在战乱历史的贞德&8231;达鲁克和阿斯托尔弗,还是活在集合了众多英雄的神话时代的凯隆,都无法看透这些。
「……总之,我们先不要拘泥在这点上吧,关键还是在他究竟盘算著什么才是。」
「黑」弓兵点头同意裁决者这番话。
「四郎想利用大圣杯做些什么。可以确定他并不打算复仇,也不是想改变历史──让死者复生。」
「请问,为什么你知道这点?」
裁决者回答菲欧蕾的问题。
「因为他很明确地说过,他的目的是救赎人类。」
「救赎?也太愚蠢了吧──」
见戈尔德嗤之以鼻,「红」剑兵莫德雷德不禁叹息。
「胖子,蠢的是你啦。就是只有那座圣杯,才有办法轻松实现那听起来愚蠢到极点的愿望啊。」
「这……!」
菲欧蕾先劝阻愤慨的戈尔德之后才出言反驳:
「不过……我想叔叔说得确实有理,那座大圣杯说穿了只是魔力的累积。确实,它可以实现绝大多数的愿望,可以省略各种理论、各式过程,直接造成结果,但反过来说,就需要足以被省略的过程存在。」
齐格忽然想到什么般询问裁决者:
「……意思是说,就算许下救赎人类这样的愿望也没有意义吗?」
「是的。假设只对大圣杯许下『请拯救人类吧』这样的愿望──当许愿者没有具体手段的时候,愿望就会到此为止吧。既然方向性不明确,愿望就无法实现。」
「那么,若四郎这个人知道了具体手段呢?『先不论那是否真的是救赎』。」
齐格的问题让裁决者吃了一惊似的倒抽一口气。
「这种情况下……我想就会实现了。」
「可是,那种手段应该不存在啊。」
卡雷斯摇头否定菲欧蕾的意见。
「姊姊,我认为问题不在这种手段是否存在,而是在于那个叫四郎的人『认为自己知道』救赎人类的方法吧。」
「呃──」
菲欧蕾听不懂卡雷斯所说,愣了一下歪了歪头。
「主人,是这样的。按照方才所说,只要许愿的人不知道具体的实践方式,那座圣杯就无法实现愿望,对吧?反过来说,只要许愿者知道手段,圣杯就会启动。而问题在于四郎知道具体的手段,且该手段对人类来说是一场灾祸的情况。」
如果不知道具体手段,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但如果言峰四郎知道手段──即使那对大多数人类来说是一种错误的方式──圣杯就有可能启动。
「……也就是这么回事吧?假设有个男人要许愿成为世界第一的魔术师,而那个男人想采用的是『杀光所有实力在自己之上的魔术师』这种烂透了的手段,圣杯也会让他实现愿望吗?」
狮子劫的发言让众人沉默,这时「红」剑兵露出有些不敢恭维的表情问道:
「主人……你的愿望该不会就是这个吧?」
「……不是喔,拜托你不要一副看到鬼的表情好吗?所以说,裁决者小姐,我的推论如何?」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当然,前提是这个人完全不知道除此之外的任何手段。」
这时齐格忽然想起一件事。
「裁决者,既然你已被召唤出来,就表示──」
没错,召唤裁决者的条件之一,就是发生了世界可能因为圣杯战争而陷入危机的状况。那个叫四郎的男子夺走大圣杯,想实现救赎人类的愿望──该不会他想到的救赎手段,对世界来说就是一种危机呢?
「……应该是吧。无论如何,说到底一个裁决者差遣使役者,并想藉由圣杯实现愿望这件事本身早已是没有议论余地的脱序行为了。」
「那么──」
「靠聚集在这里的主人和使役者来阻止他……没有异议吧?」
千界树的魔术师们虽都颔首允诺,但实际上身为主人的只剩下菲欧蕾一人。卡雷斯、戈尔德的使役者已经消灭,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狮子劫界离呢──
「哎,我赞成阻止言峰四郎……不对,天草四郎,毕竟以我的立场来说,不处理这件事也不是办法。剑兵,你没意见吧?」
「红」剑兵以略显闹情绪的眼神点头同意。
「没啦。虽然我很想跟那边那个剑兵分出高下,但在这种情况下也没办法啦……而且那帮人确实讨人厌,特别是刺客。」
「那么──」
狮子劫点头同意菲欧蕾。
「至少在打倒那帮人之前,我不介意暂时处于协力作战的态势。不然想缔结自我强制证文self-geisscroll也行……当然是彼此都要喽。」
所谓自我强制证文,是在魔术师社会中效力最强大的咒术契约。无论生前死后,都足以束缚彼此的灵魂使之有效,甚至按契约内容有可能延续到子子孙孙身上。
菲欧蕾思索了一下狮子劫的提议,接著摇摇头。
「我相信你,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
「黑」骑兵阿斯托尔弗拉了拉齐格的袖子,并对转过头来的少年嘀咕:
「欸欸,你……真的要作战吗?」
「嗯,要。」
齐格以斩钉截铁的强硬口气回覆。老实说,他并不在乎四郎这名男子搞出的相关谋略计画……只是在这样的过程中,已经丧失了诸多性命。
人工生命体、使役者、主人──都有丧命。有人是在接受的状况下陨落,但也有人是抱憾丧命的吧。
齐格并不打算说什么要为这些人报仇,毕竟他没有这样的资格,再加上四郎并非复仇的对象。
但无论如何,自己获得了权利,包括身为主人的权利,与作为使役者而战的权利。那么,就必须与这场圣杯大战牵扯到最后,即使要付出自身性命作为代价──这也是他的义务所在。
「……我是觉得你主人不要跳进来搅和比较好啊。」
「黑」骑兵不知为何显得有些不满地嘀咕,「红」剑兵傻眼地说:
「这家伙怎能不出面作战?他可是剑兵耶。」
「他不是剑兵,是我的主人。我的主人不是名为齐格菲的英雄,所以我不会再让他身陷那样危险的处境……那种状况真的够了。」
这番话让场面如同刚才那样陷入沉默,但现在的沉默气氛与刚才不同。
过了一会儿,「红」剑兵莫德雷德才小心翼翼地点破:
「我说你啊,刚刚是不是泄漏了他的真名?」
「黑」骑兵听到这话,歪头回应:
「咦?你们不知道吗?」
「不知道啦!这样说虽然不太好但很蠢耶!你真的很蠢!」
「……刚刚那状况真的无法反驳呢。」
「黑」弓兵凯隆叹气,戈尔德嘀咕:「……果然我的作战方针或许没有错。」卡雷斯抱头,菲欧蕾则看向远方。
「『黑』骑兵,那个,刚刚那实在有点超过。」
与裁决者的指谪一齐投射过来的非难目光让「黑」骑兵也不禁退缩。只见他两手手指交缠,一脸抱歉地面向自己的主人。
「啊,唔,呃……不、不好意思喔。」
「嗯?啊,我是不介意啦,毕竟就算泄漏出去也不会怎样。应该说,『红』剑兵都知道我的宝具名了,难道不知道我的真名?」
「红」剑兵「啊」了一声摀住嘴,看样子她是忘得一乾二净了。
「咦?啊,呃……只是当时打得正激烈,所以我没注意啦!噢,对啦,现在冷静下来想,解放宝具时确实有听到圣剑巴尔蒙克之名。可恶,这样听起来我才像个蠢材耶。」
「话说剑兵,我有发现喔。」
「主人闭嘴啦,扁你喔。」
「红」剑兵狠狠瞪向满脸得意的狮子劫。
「总之骑兵,不好意思,但我要作战。身为一个主人,我决定要与你并肩作战,而且这么做也可以回报裁决者的恩情。」
听到这句话的裁决者带著复杂的表情点点头,骑兵则露骨地鼓起脸表示不满。
「……哼~~」
只不过──齐格看看左手背,上面刻划了黑色的异样令咒,而且皮肤的一部分正渐渐变成浅黑色。方才他确认过,自己的胸口和背部似乎也有这样的颜色逐渐扩散……问题在于用完最后一道令咒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透过令咒,披上这层外皮之前所感受到的可怕事物,毫无疑问会引发某种致命的现象吧。说起来,虽然有令咒后援,但齐格本身就是处于一种非常奇迹的状况。
要是用光令咒,就算死亡也不足为奇。但是……齐格自我分析,即使如此应该还是会用掉吧。若使用了令咒能成为他们的助力,齐格当然乐于用掉最后一道。
齐格心想:这样还真讽刺。自己是为了活下去才逃离那座供应槽,却在不知不觉中思考死亡,并接纳了它──
「……齐格小弟,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奇怪的事?」
裁决者突如其来的话语让齐格连忙摇头否认。裁决者虽然嘴上说「没有就好」,仍眯细了眼瞪著少年。
姑且不论成为齐格使役者的骑兵,不知为何连裁决者在与他相遇之后都一直想让他远离圣杯大战的战火。
然而即使如此,齐格还是在这里决定投身于作战。这是无可避免的命运,更重要的是出于他本人的意志。
总之,确认完所有人的意愿之后,菲欧蕾提出下一个问题:
「接下来是关于今后的安排。首先要了解他们往哪里去。裁决者,你能知道吗?」
裁决者说了句「很遗憾」后摇摇头。
「利用空中花园的力量挖出大圣杯并强行抢夺这个做法本身就很出人意表了。为了救赎人类,需要圣杯这点是还可以理解──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往哪里去,但可以追踪。我的召唤型态让我跟圣杯有特别强的连结,只要知道大概的地点应该就不会遗漏。」
说起来,空中花园本身就蕴含了充足的魔力,加上「红」使役者们都在空中花园上待命,裁决者应该不缺追踪用的目标素材。
「他们正利用空中花园移动。毕竟那是个体积如此庞大的玩意儿,所以行动相当迟缓。若只考虑双方之间的距离,要追上并非难事──」
这时裁决者开始吞吞吐吐了。这也是当然,如她所说,要追上的确并非难事。但问题在于追上之后该怎么办。空中花园一如字面所述,是浮在空中的存在。
从地上不管怎样追都无法抵达。假若想一举跃上──搭配令咒的力量应该没问题,但把令咒用在这种地方实在浪费。
「我想我的鹰马应该飞得到喔。」
「能载著所有使役者上去吗?」
「啊,这不可能。毕竟没有连战车一起拉来,后面顶多再载一个人吧。然后我也不要跟除了主人之外的其他人双贴。」
「废柴骑兵,不要一脸正经八百地说蠢话啦。」
「红」剑兵带著冰冷的目光吐槽羞赧地笑著的「黑」骑兵阿斯托尔弗。
「无论如何,应该很难仰赖宝具长时间移动。而魔术这边,与其说不适合一口气移动这么大量的人,不如说投资报酬率不划算,会对施术者造成过于沉重的负担。所以是不是直接包机一类的就好?」
「嗯~~……那边那个弟弟说得确实有理。」
「大叔,不要那样叫我。所以,哪里有问题?」
听到「大叔」这个称呼,狮子劫绷起了脸,但看到「红」剑兵在一旁忍笑的样子,就决定保持沉默。要是继续拘泥在这个话题上,只是自讨苦吃罢了。
「对面可是『有弓兵在』啊。」
「啊~~……说得也是,确实是这样啊。」
这回答让卡雷斯搔搔头,低吟出声。
「红」弓兵阿塔兰塔。身为希腊神话中知名女猎人的她,一旦察觉有使役者飞近,想必会出面迎战吧。
「……说得也是啊。可恶,就算退一百步来说,我们真的能接近空中花园,在那之后该怎么办才是问题吧。」
既然有弓兵这个炮台,那能不能搭飞机接近空中花园本身都有危险了,遑论「红」骑兵莫德雷德手中的三头马车也能在空中自由穿梭。
「而且飞机基本上承受不了使役者的攻击吧。」
「不过──我们只有这个方法了。如果有什么很强大的魔术道具则另当别论,但那么厉害的飞行用道具,恐怕要价也是天文数字。」
而且即使用上魔术也不保证能防御弓兵的攻击。在使役者凶暴的力量跟前,无论魔术和科学其实都没什么差别。
「起码飞机还有比较便宜这个优点。」
「……我会想想该怎么应对『红』弓兵,总之该先弄来一架飞机吧。」
菲欧蕾这句话基本上先决定了下一步要做什么。不论是要包机还是采用其他方式,都得找出能在空中飞行的手段──并藉此追上空中花园。
「那我们先去休息了,因为还得与其他族人联络现况。各位,若想休憩,请不用客气,尽管使用城堡内的空房。那么晚安了。」
菲欧蕾、「黑」弓兵与卡雷斯一同退出会议室。淡淡的橙色光芒从崩塌的城墙洒了进来。
「……已经天亮了呢。」
漫长的一天即将结束,但菲欧蕾没有空闲休息,她必须向四散各地的一族报告现况,尽快决定下一任千界树的族长。
本来接任的族长只要达尼克一句话就可以敲定,但他在还没安排好接任者的情况下就这样死了。尽管离大圣杯只差一步,似乎还是跟使役者一同消灭了。
千界树的历史几乎等于达尼克&8231;普雷斯顿的历史。不论好坏,他就是拥有率领族人的领袖魅力。
这或许是出于他个人的欲望。想抵达根源,或者荣耀、名誉,想复兴一度坠入谷底的千界树一族的威望。
菲欧蕾做得到吗?不,就算想这些也于事无补。首先得做好该做的事──但要从什么地方开始著手──
「啊──姊姊,飞机该怎么处理?」
「我们还有足以采购的资金,我想应该没问题──」
「不是这个意思,是对策。」
「哎呀,原来是指这个?这个嘛……弓兵,你有没有什么对策?」
「如果只有弓兵或骑兵其中之一,那就还有方法应付。虽然方法单纯,应该也会被看穿──」
「黑」弓兵先声明完之后才揭晓他想到的「对策」。那确实是单纯得令人傻眼的做法,但也的确很有用。
而──这样的话,肯定也只能应付一位,因此还剩下一位。若能想出对付另一位的方法,就可以追上那座空中花园吧。
问题在于追上之后。
追到空中花园之后,是否有办法以现有人力对抗──菲欧蕾垂下了眼。目前「红」剑兵莫德雷德这位稀世英雄加入了我方阵营。
但对方阵营可谓「糟透了」。
希腊神话中最优秀的女猎人,阿塔兰塔──「红」弓兵。
古印度史诗中赫赫有名的大英雄,迦尔纳──「红」枪兵。
特洛伊战争中最强大、最有名的英雄,神与英雄所产下之子,阿基里斯──「红」骑兵。
目前仍成谜,就连在空中花园一战中都未露脸的某人──「红」术士。
亚述女王,身为最古毒杀者,同时是大魔术师的塞弥拉弥斯──「红」刺客。
以及──偏离正道的裁决者,这场圣杯大战中首屈一指的异端,天草四郎时贞。
每一位都是赫赫有名的英豪。而对菲欧蕾来说,还要加上一个头痛的问题。
「主人,您请先休息,明天再开始联络族人便可。」
「咦?可是……」
「姊姊,弓兵说得没错,联络他们也没什么益处。他们不可能出力帮忙,顶多就是出一张嘴挖苦你什么的,只会搞得心情很糟糕而已。」
「……是这样吗?」
菲欧蕾听到卡雷斯和弓兵齐声称是,也在茫然的思绪中点了点头。既然弓兵都这么说了,那应该不会有错。
「那我先告退了。呃,早安……不对,晚安。」
菲欧蕾轻轻点头示意,关上房门。卡雷斯目送她离开之后,开口询问「黑」弓兵:
「弓兵,你不进房吗?」
「毕竟是女性主人,我认为还是尊重一下隐私比较好。基本上,只要她没有要求,我就会在这里化为灵体。」
卡雷斯在内心赞叹:真不愧是凯隆。他在野蛮的半人马族之中,可说几乎是唯一的例外。
「话说卡雷斯阁下,我想请教一件事情。」
「问我吗?我是无所谓,要问什么?」
老实说,卡雷斯没有自信能回答凯隆的问题。正当他心里因误会而担心著若被问起哲学性的难题该怎么回答时,凯隆淡淡地提问:
「在你看来,吾主菲欧蕾小姐是否足以成为千界树的族长呢?」
以非常平静的语气说出。
却是威力惊人的炸弹。
「什……!」
这问题太不可思议、不合理又莫名其妙,将卡雷斯一口气打入混乱的漩涡中。没想到「黑」弓兵贤者凯隆──竟会怀疑自身主人的能力。
「等、等等,等一下,弓兵,你刚刚这问题是──」
卡雷斯慌张地看向菲欧蕾刚才关上的房门。「黑」弓兵为了让他冷静下来,便说:
「请不用担心,主人已睡了……但若你不放心,我们就换个地方说话。」
「……那个,我也累了耶。」
卡雷斯也是,经历了自己所有的使役者遭到消灭,以及被「红」狂战士斯巴达克斯强大的一招连累,非常累人的一天。
但弓兵仍微笑著说:
「照我来看,卡雷斯阁下仍相当有精神。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能否劳烦你呢?」
虽然口中说是劳烦,实际上是强迫中奖吧。卡雷斯搔搔头,叹了口气。老实说,弓兵的观点绝对没有错,卡雷斯的确还保留了一些体力。
「……可恶,好啦。弓兵,我们走。总之,到瞭望台上应该就可以冷静地好好说话吧,毕竟也要天亮了。」
我也很累耶,真是够了──卡雷斯口吐抱怨,踩著完全不让人觉得他有哪里疲劳的脚步,跟弓兵一起离开。
§§§
杂乱堆积的书本是成堆的资料山。他动著笔,一步也没有离开书房,持续在工作。在作家之间一致认为化为英灵后最方便的部分,就是不需要进食与上厕所吧。
偶尔也会碰到像这样被召唤到现实世界的幸运机会。但是,有幸遇上这么有趣事件的作家就寥寥可数了。
暂停写作,站起身子。主人四郎的说明差不多要结束了吧。虽然使役者们有可能因抗拒而发起叛乱──但应该不至于出现这样的结果。
一如所料,走到花园一看,三位使役者并没有特别做些什么,只是在欣赏流逝的单调风景。
「嗨,各位!」
「红」术士莎士比亚开朗地出声打招呼,骑兵和弓兵却是板著一张脸回应他。枪兵则丝毫没有表情变化,只是轻轻地颔首示意。
「……你早就知道了吗?」
骑兵不悦地说。术士夸张地张开双手,朗声唱读:
「『我们的本质原来也和梦到的一般,我们短促的一生是被环绕在睡眠里面wearesuchstuffasdreasareadeon,andourlittlelifeisroundedwithasleep』……事情就是这样,嗯,我当然早就知道了。」
「那家伙,『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关于这点嘛,很难说。不觉得他究竟是正常抑或疯狂只是枝微末节的问题吗?吾等之主──天草四郎时贞乃走过充满苦难与绝望的道路,最终得到这样的结论。那么,吾辈就只要排除万难,协助他实现了。」
「术士,即使我知道你脑筋不太正常,我还是要问你。你为什么要协助四郎?」
听到弓兵提问,术士口沫横飞地大声喊道:
「这『当然是因为很有意思』啊!他可是要拯救所有人类,而不是想拯救某人这么狭隘啊。拯救所有人类,就是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六十亿人口。而且他不是普通的圣人,跟那些一路行善积德,打算只靠祈祷拯救他人的无聊家伙不一样!他曾投入战争,并且战败──凄惨地被夺走一切!没错,他应该很恨!恨那个杀害了三万七千人的统治者!恨那些只会看著这一切发生的人!但他却不恨!不仅如此,他甚至认为这些都是该拯救的对象!所谓拯救所有人类,就是这么一回事吧。而他也理解这点!这样的苦恼、这样的烦恼,真是悲剧一场!也因此──他非常有意思。那么,当然该放逐无趣的主人吧。因为吾辈不是侍奉主人者,而是侍奉故事者啊!」
弓兵和骑兵都傻眼了,没想到这术士脑筋不正常到这种地步。他对故事的执著程度远远超过任何人。
「红」术士莎士比亚说的这些毫无疑问是他的真心话。也就是说,他只因为无趣就能将主人拋下,只因为有趣就能侍奉一个人。
要以无法原谅为由弹劾他很容易,但就背叛主人这点来说,弓兵和骑兵也一样。
说来,莎士比亚在英灵这项分类之中也属极端异常──他是个作家,是透过在书桌前写故事的方式获得信仰的「怪物」,跟仅靠自身勇气、力量与智慧声名大噪的英雄相比,的确是差距甚远的存在。他很弱,几乎没有身为一个术士该有的能力。若是一个稍微有战斗能力的主人,甚至拥有超越他的力量。
尽管如此,他仍选择贯彻自身信念。这样的信念并不高洁,甚至不算出色的表现,真要说的话,比较接近失心疯般的执著。并不是要赞赏──但到了这种程度,的确不得不认可。
「总之,这么一来我们『红』阵营又再次团结起来了。虽然狂战士已战死,但既然他都那么活跃过,也就够了吧。问题在于剑兵这边──」
「红」剑兵,突然介入战斗,而且协助陷入危机的裁决者等人,后来就那样逃离的使役者。透过四郎的裁决者特权技能才总算得知了她的真名。
圆桌武士之一,为亚瑟王传说带来终结的反叛英雄──莫德雷德。
「那家伙应该会投靠『黑』阵营吧。既然『黑』刺客直到现在依然没有现身,就先将之略过──目前对面有裁决者、『黑』弓兵、『黑』骑兵,以及『黑』和『红』剑兵,战况是五对五。」
「弓兵,你有算上吾辈吗?」
「没有。你希望我算上你吗?」
「不,吾辈反而认为没算上正好。作为一名使役者,吾辈真的太弱了!」
见术士这样得意,弓兵忍不住傻眼地叹息说:「这值得炫耀吗?」看到两人这样互动,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枪兵开口:
「值得夸耀的事物每个人都不同……对这位术士而言,不持有武器且力量弱小的部分反而值得夸耀吧。而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与狂奔的笔代替了那些特质。」
「没想到大英雄迦尔纳竟分析起吾辈了,真是倍感荣幸啊。」
术士恭敬且夸大地低头示意,但因为脸上带著愉快的笑容,使他原本显得绅士的举止彻底泡汤了。
§§§
登上爬梯后,来到千界城堡的瞭望台。周围被石墙环绕,随处开著放箭用的箭孔。
如果采取一般攻城手法,就可以从这边射穿密集地聚集在城门口的敌军。但很遗憾,这次的对手是使役者──是在历史或神话中留名的英雄们。
……尽管如此,万万没想到那个「红」狂战士会这么「夸张」。
卡雷斯以略带敌意的目光看向「黑」弓兵,少年的脑海里现在充满悬念。驻留在这座城堡的所有人类及使役者都抱持著敬意对待的大贤者凯隆,竟然对达尼克继任者菲欧蕾的能力表达异议。
──是否足以成为千界树的族长呢?
卡雷斯心想:这是当然。除了她以外,还有谁适合?但卡雷斯仍压下反抗之心,以冷静的声音询问:
「所以,弓兵,你说姊姊怎么了?」
「……你似乎误会了。我个人非常认可菲欧蕾小姐为我的主人,如果她命我去死,我将乐意遵从她的指示。」
弓兵苦笑著这么回答。看来尽管卡雷斯告诉自己要冷静,却仍隐藏不了透露出的敌意吧。
总之,听到弓兵说认可家姊为主人,卡雷斯稍稍放松了肩膀的力道。
「……既然这样,你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在我可以想到的范围内,拥有足够实力得以继承达尼克叔叔之后的,也只有姊姊了啊。」
除了菲欧蕾之外的候选人则是若要说意外也的确令人意外的戈尔德。虽然塞蕾妮可、罗歇等人也原则上放在候选名单之列,但两人学习的魔术知名度都略低,所以这两位仅列在候选名单上……反正现在说这些也于事无补,毕竟他俩都已死去。
而卡雷斯自己根本甭提。即使排除菲欧蕾是他的亲姊姊这点,无论实力、品味,菲欧蕾都非常完美……至少即使失去达尼克,千界树一族也不至于立刻颓倒。
「……确实,以实力来看她非常完美,但在精神层面上呢?」
「你是指姊姊或许讨厌魔术师吗?这不可能……不,其实我没有当面问过她,但她本人并不讨厌魔术啊。」
「我不是指这方面,而是菲欧蕾小姐……我的主人『是否有shā • rén的觉悟』呢。」
瞬间,卡雷斯的话哽在喉头。
弓兵略微沉下脸──他似乎就是担心这点。
「这、这什么意思……当然有吧。实际上,她不是与狮子劫界离交手过吗!」
「是的。虽然我并非亲眼目睹主人的所有作战过程,但我认为她面对强悍的魔术师对手,算是打了一场漂亮的仗。然而,我也这么想,如果当时主人获胜了,她『真的能毫不在乎吗』?」
「这、个──」
卡雷斯说不出话,无法顺利说出口。如果当时,姊姊杀了人──
即使那是敌人,她真的能承受吗?
「打算作为一个魔术师的想法与主人本身的想法,我认为这两者似乎是乖离的。卡雷斯阁下,我认为若是你,在当时应该可以分得很清楚。我认为你确实清楚投入作战、杀害他人是身为魔术师的宿命。然而──」
「你认为……姊姊做不到?」
──虽不明显,但卡雷斯也依稀感觉到了。
这与天真,或者说温柔……这类的情绪不太一样。因为太过坚持走在魔术师的道路上,即使内心发出惨叫,也只是加以忽略。
只因为她认定这不符合魔术师该有的作为。就因为菲欧蕾是个优秀的魔术师,才能压抑这些情绪,表现得像个魔术师。
然而,这不过是身为一个魔术师的逻辑驱策她这么做,是被写入脑中的程式如是判断。
「就因为是个卓越的魔术师才没有人察觉吧。主人她──内心抱持的伦理价值观非常有人情味,已到了超乎想像的地步。」
没错,很有人情味的伦理价值观。伤害、shā • rén不是可以容许的行为,欺骗、教唆他人也同样不可原谅。
当然,魔术师也是在情非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动手shā • rén。然而换句话说,就是「如果碰到情非得已的情况」,魔术师当然也会考虑shā • rén。
无论是怎么不像样的魔术师,心里应该都早有觉悟,一旦碰到这类情况就得把法理人伦抛诸脑后。卡雷斯也一样,至少在他参加圣杯大战的时间点,他心里已经能容许各种shā • rén或违法行为了。
当然,他并不想被杀害。虽然这听起来很独善其身,不过他一点也不想被杀。然而以一介生命体来说,这种想法理所当然,并不该被责难。
「这是我个人的看法,主人是否从小就读过很多文字典籍?」
「啊──父母有说过,跟一般小孩比起来,她很早就开始习惯阅读了。」
「所以才会这样吧,主人多少有种以阅读一篇故事的感觉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只是要当一个『卓越的魔术师』就没什么问题,但若要她担任一族之长──内心可能很快会产生纠葛,变得扭曲。」
要以千界树族长的立场行事,即代表有时会被迫做出无情的判断。例如要判断必须舍弃一族中的某人时。
一开始应该不会有问题,毕竟菲欧蕾不是会独自做决定的类型。她应该会听取长老们的意见,思考并整理状况,仔细评估后才加以裁定。
然而──随著这样的过程,她的内心会出现纠葛。杀害毫无罪恶的婴儿,将之作为材料发展魔术理论的魔术师会受到赞赏;放过目击魔术的一般人类就必须视为罪行──她会因魔术师与人类之间的矛盾痛苦不堪。
当卡雷斯想以「不过」反驳的时候,忽然想起过去。因为姊姊表现得太痛苦,他也尽可能不去回想的一段忌讳的往事。
「……怎么了吗?」
面对弓兵提问,卡雷斯犹豫了一下才决定坦白一切。他是导师凯隆,绝对不会做出对姊姊无益的事吧。
「以前,我们家养过一条狗。」
「狗吗?」
那是非常非常遥远过往的事。原本在三代之前还是由女仆打扫的宽敞洋房,变成由母亲召唤出的低级灵负责。然而,这么做仍无法避免洋房本身的颓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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