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吞下流出的血之后,甜美的铁锈味在口中扩散。损伤并不至严重的程度,但毫无疑问需要治疗。目前的伤势,早已超过可以靠自然治愈能力恢复的程度了。
过去只是过著在魔力供应槽里面浮浮沉沉的人生的人工生命体,现在变成拥有齐格这样特定名字,且不是人类、英灵,也不是人工生命体的奇妙存在。
他不经意看了一下自己的左手背。原本使用令咒之后只会留下些许痕迹后消失,但齐格的令咒只是轮廓变得比较模糊,仍明确地残留在手背上。而且不只这样,他的手甚至以消失的令咒为中心发黑,但并不痛,应该是消耗令咒造成的反作用吧──总之齐格先在心里这样下了结论。
齐格才觉得身体格外沉重,就发现双臂环在自己脖子上的骑兵露出严肃的表情瞪了过来。
「……你是不是有话该对我说?」
齐格想都不用想,已经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我觉得很抱歉。」
「是啊,抱歉,你该抱歉。你这样不就把我的努力都丢到水里了吗!」
骑兵双手揪著齐格的衣领拚命摇晃,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
「你朝著『红』剑兵莫德雷德猛攻然后身亡!之后马上复生!甚至还变成了使役者,现在又恢复成原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啦?你说,你说啊!」
「……关于这点,其实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我为什么死而复生了呢?」
「我说你,这种事问我这个笨蛋也不会有答案啦!你这笨蛋!笨蛋!笨~~蛋!」
大叫了好几声之后,骑兵突然一头撞在齐格的胸口上。他维持脸朝地面的状态低声嘀咕:
「──幸好你还活著,真的太好了。不过你听好了,你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再这样做了喔。知道吗?知道了吗?」
齐格很顺口地对泪眼汪汪凝视著自己的骑兵说:
「不,这点我无法保证。」
「……喔咦?」
眨了两三次眼睛的骑兵马上鼓起脸颊。
「你这是什么意思啦!一般来说,这种时候你就要流泪反省:『对不起,我不该这么乱来,下次不会再这样了。』然后我再原谅你,给你摸摸头才对啊!」
「我就是为了乱来才折回来……骑兵,我还是想拯救伙伴。我想回报那时候慈悲对我的他们。」
「……这……」
「我知道,我其实知道这是个几乎无法实现的愿望。你说得没错,我应该不要回头,去过全新的人生才对。这样我或许也可以获得幸福。」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他还无法在当作这一切「没有发生过」的情况下去过自己的生活。
骑兵听完齐格诉说的内容,不禁夸张地长叹。
「真的、真的、真的,你这个人喔、这个人喔、这个人喔……啊,真是~~!」
骑兵粗鲁地搔搔头,整个人跳起来。齐格已经做好骑兵会生气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停下动作的骑兵却是脸上表情一亮,接著大叫:
「太棒了!嗯,你果然就是这种人!就算你拋弃大家,也不会有任何人责怪你,但你自己却无法原谅自己!我也多亏了你才做出觉悟!那样果然不对!错得离谱,错得无可救药!好!拯救吧!出手拯救吧!」
「……这样好吗?」
「咦,什么好不好?」
「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不管怎么想,都不是其他使役者会容忍的状态。」
「什么嘛,原来是指这档事啊。这种事等碰到再想怎么办就好啦!好,我们走!」
骑兵强行拉起齐格的手臂,准备往正要崩塌的千界城堡去──但他立刻停下脚步。理由很简单,因为有一位魔术师阻挡在两人面前。
「哎呀,被发现了。想来也是,毕竟你在那座城堡里面看到了嘛。」
骑兵觉得很歉疚似的抓抓头。伫立在两人跟前的,是一位戴著强调攻击意味的方框眼镜的冰山美人。那是「黑」骑兵阿斯托尔弗的主人──塞蕾妮可&8231;艾斯寇尔&8231;千界树。
齐格心想她应该正怒火中烧。毕竟他听骑兵抱怨过,这位主人塞蕾妮可对骑兵抱持著可怕的非分之想。
但塞蕾妮可却出乎他意料地面带微笑。她一脸陶醉的表情,双手抱胸看著两人。
「呜哇,看这样子,我还觉得她火冒三丈比较好哩。」
听到骑兵这么嘀咕,齐格也表示同意地点了点头。
塞蕾妮可并没有生气。说得更正确点,她已经过了火冒三丈的阶段。她这个人的怒意一旦超过某个点,就会「冻结」起来。
她会分解感情,并将思绪转化成极为合理的状态。只不过,思考的方向性本身并没有改变。她会以一千倍的憎恨奉还所承受的耻辱,以一万倍的残忍奉还所得到的侮辱。
在到达这个阶段的过程中,一切迷惘或犹豫都会消失,这之中甚至包含了损益评估。没错,即使塞蕾妮可命令骑兵撤退,骑兵也无动于衷,打算去守护人工生命体的时候,圣杯大战的胜负就已经从她进行评估的条件中消失了。
她将基于合理性,「准备一个最能让骑兵痛苦的结局」。在这样的状况下,骑兵甚至考虑过自己会死。若只是用令咒逼他自残,这个乐天的骑士肯定不会陷入绝望。
而即使侵犯他也一样,就算慢慢凌迟他到体无完肤,他也只会因痛楚而挣扎吧。但是──只有一个,只有这一个手段可以让英灵阿斯托尔弗陷入绝望。
「欸,骑兵,说说看你的真名吧。」
塞蕾妮可甜美地低语般说道。骑兵尽管对这唐突的提问感到不解,仍老实回答:
「阿斯托尔弗,是查里大帝十二勇士之一喔。」
「骑兵,你错了。听好,你只是从这个英灵身上分离出来的使役者罢了。换个说法,你只是劣化的复制品。不管你拥有怎样的生前记忆,不管你怎么活用了生前拥有的力量,名为阿斯托尔弗的存在早就已经消失殆尽了。」
「……哦~~」
骑兵点点头,认为这说法确实有其道理。虽然很侮辱人,但骑兵本来就是不太在乎他人侮辱的个性。
「好,我是个复制品,那又怎样呢?」
「也就是说,我愿意对英灵阿斯托尔弗表示敬意,毕竟他可是查里大帝十二勇士之一,是留名历史的英雄。但是呢,骑兵,你认为我会对你这个仿造品表示敬意吗?」
「哎呀,我觉得我可以断定耶。不管我是英灵还是怨灵,主人你都不会对我表示敬意吧──」
「或许吧。不过呢,这样你也很清楚了吧?我不认为你是阿斯托尔弗,你只是我召唤出来,非常棒的玩具罢了。」
「……」
看到塞蕾妮可露出冷酷的笑,骑兵迅速架起了手中的骑枪。尽管这完全不是该对自己的主人做出的行为,骑兵仍在脑中对自己发出了某种警讯。
「齐格,你快逃离这里。」
「什么……?」
「别说这么多,快走!」
齐格有点被这样怒吼的骑兵吓到,但还是往后退开准备离去。然而,塞蕾妮可立刻伸出左手臂,秀出上头的令咒。
「第四位『黑』以令咒命令之。『杀掉那个人工生命体』。」
齐格哑口无言,心想怎么可能。他完全没预料到塞蕾妮可竟然、竟然会把令咒用在这么无聊的事情上。
骑兵也一样。没错,状况演变到这个地步,仔细回想一下就会发现,自己的主人塞蕾妮可从来没提过想对圣杯许下的愿望是什么,面对这场圣杯战争的态度也是有些消极──当然她有打算取胜,只是骑兵还是有些在意她跟其他主人相比之下,执著程度比较低这一点。卡雷斯不拘泥圣杯战争胜败的原因还好理解,因为他不想跟亲姊姊菲欧蕾骨肉相残,这很合理。
但这个最有魔术师样子的魔术师为什么不拘泥于获得圣杯呢?
这还用说──「因为她放弃了获胜」。那她为什么会放弃获胜呢?
这也不用多问──「因为她满脑子想著要凌迟骑兵」。
「快、逃……!」
黄金骑枪对准了齐格挺出。骑兵颤抖著咬牙,非常苦涩地压著枪。
令咒──这是主人手上的王牌,是可以撕裂身为英灵的荣誉、矜持、信念等所有束缚的命令执行权。
不管怎么想抗拒,使役者本来就无法违背令咒。但若拥有非常高的反魔力,那又另当别论了。
「哎呀,你挺努力的嘛。」
「……主人,拜托,请你取消命令吧。」
「不要,绝对不要!啊啊,就是这样!我就是想看到你这样!欸,骑兵,你现在很绝望吧?然后你也知道吧,现在你虽然靠著宝具的反魔力勉强处在抗衡的界线上──」
塞蕾妮可再次举起刻有令咒的左手臂,这下骑兵脸上真的变成充满绝望的表情。
齐格也惊讶得说不出话。难道她真的只为了杀掉自己,就要用掉两道令咒吗?这怎么可能…………不,不对,就是有可能。说要杀了自己,其实真正的意义上不只是杀害一个人工生命体。
她的目的是打击骑兵的心,使之绝望。为了达到目的,这位主人会毫不犹豫地做出任何事吧。
「好了,我要用上第二道令咒了。」
「住、手……求求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就只有这个不可以……!」
用沙哑的声音挤出的恳求只造成更加煽动塞蕾妮可虐待意图的结果。像只小动物一样颤抖著泪眼婆娑的骑兵,看起来是那样美丽、楚楚可怜又诱人。
「啊啊,就是这个!就是这个表情!好棒,棒极了!我就是想看你露出这样的表情!不,『我只想要你这样的表情』!」
这是压倒性的恶意表露。塞蕾妮可根本没想过自己用了两道令咒之后该怎么办,她不在乎圣杯战争的结果如何,甚至不考虑自身的死活了。她只是专心一志地想要──贪恋让自己的使役者陷入绝望而痛苦的喜悦。
齐格无法采取行动,因为只要他准备逃跑,塞蕾妮可就会毫不犹豫地启用第二道令咒吧。在宝具仍有作用的现在,骑兵还勉强可以忍住。充分享受了骑兵绝望表情的塞蕾妮可,暂时只是用第二道令咒威胁骑兵而已。
当然,她大发慈悲的可能性是零。不过至少目前她只是用以威胁,不至于立刻启用令咒。
……然而这只是延后毁灭到来的时刻罢了。塞蕾妮可横竖还是会在十秒,或者二十秒之后启用令咒。
这么一来,齐格就会死在骑兵手下。齐格的「龙告令咒deaduntshapeshifter」还没准备好启动第二道。
就算能启动好了,齐格也只能维持变身状态三分钟。若塞蕾妮可用第二道令咒强迫骑兵下杀手,齐格并不知道这样的命令效力会维持多久……恐怕连骑兵和塞蕾妮可都不知道吧。
齐格现在才发现自己已经无计可施。若是向前,大概可以多创造出三分钟左右的有效时间,但就只是这样。那么,要不要尝试看看杀害塞蕾妮可呢?
这么一来,令咒的命令效果应该会自动取消。当然,骑兵得以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因果线也会跟著消失──但这个问题还有一个方法可以应对。
重要的是时机。每一举手一投足都必须很顺畅、很自然地动作。
齐格发现塞蕾妮可根本不关心自己在做什么,便悄悄将手按在腰际的细剑上。他已经没有迟疑的余地了。
动啊、动啊、动啊……………………好!
就在齐格一鼓作气踏出一步的瞬间,塞蕾妮可转头面向他,脸上带著确定自己会获胜的残忍表情。
知道失手了的感觉令齐格全身汗毛直竖,同时产生晕眩跟想吐的感觉,让他无法好好站著,跪倒在地。
「哎呀,效果不太好呢。」
齐格看了看自己的脚边,仔细凝视地面之后,发现可以看到一点点黑色的痕迹。看样子塞蕾妮可用黑魔术设下了陷阱。
「凭你区区一个人工生命体还真敢瞧不起我,你以为可以超越我吗?黑魔术师对敌意跟恶意是很敏感的。在你握剑的瞬间,我就已经掌握到你想做什么了。」
塞蕾妮可揪住因痛苦而蜷缩的齐格的后脑杓,一把往地面砸下去。
「住……手……!」
「骑兵,你安静一点。我会让你送他上路喔。」
塞蕾妮可又抓著齐格的头往地上砸了一次,接著拿出看起来像魔术道具的旧铁钉,打进齐格的右手。非比寻常的痛楚让齐格以沙哑的声音发出惨叫。
「很痛吧?可是啊,我可是比你痛得多喔。因为我的使役者啊,竟然为了你这种『被榨过的渣滓』般的存在而痛苦万分呢!」
齐格承受到的并非只是手掌被铁钉贯穿会有的痛。那种彷佛拿锯子撕扯裸露在外的神经般的剧烈痛楚,就算现在齐格获得了强健的肉体也很难承受。
「黑魔术啊,是一种下流、阴险、恶心、残忍的玩意儿。算算目的只在于给对象造成痛苦的术式,随随便便也超过百种。其实我是很想仔细地一个一个用在你身上,但很遗憾,我没那么多时间,所以就这样放你──」
骑兵借给齐格的细剑挂在他的左侧腰际,因此一般说来,他必须以右手握住剑柄才得以顺势从剑鞘抽出。
但现在他的右手被钉子贯穿,他势必得用左手来抽出左侧的佩剑。加上他现在跪在地上,照理来说无法在这样的姿势下完成出剑动作。尽管如此──尽管如此,齐格仍没有愚蠢到会放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以左手摸索配戴在腰部的剑,抢在对方察觉之前毫不犹豫地出剑。瞄准的目标当然是塞蕾妮可的脖子──!
对塞蕾妮可来说,齐格这一招应该完全出乎意料吧。只见她反射性地往后一仰想躲开这一剑。
但既然剑招已出,就可顺势转化为劈砍。要一招,一招取下首级──但是,若想以左手抽出配戴在左方的剑,就必须用反手的方式抽剑。
也就是说,这样的出剑方式跟用右手握剑出招相比,无法攻得那么深入。
「唔……!」
倾注全力的一剑只划破了一层皮。塞蕾妮可急忙往后一跳躲开,并努力压抑自身恐惧般叫道:
「你这个臭人工生命体……居然……居然敢这样对我!」
「齐格,你快逃……快点!」
但齐格拔不掉右手上的钉子,即使他不在乎右手掌穿孔,用力抓著手腕想抽起自己的手,也只换来足以让全身抽搐的剧烈痛楚,就是无法逃离。
「──第四位『黑』以令咒命令之!」
塞蕾妮可的脸因喜悦而扭曲,带著残忍光芒的眼熠熠生辉,简直像野兽的双眼。这是身为黑魔术师的塞蕾妮可平时隐藏起来的本性,只有在她因自身兴趣虐shā • rén的时候才会表露于外。
「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骑兵边哭边吼。当然,塞蕾妮可并没有慈悲到会在这时候停手。就在她深吸一口气,准备下达「杀了人工生命体」这道命令的瞬间──
『吵死了啦。』
塞蕾妮可的头随著这句粗鲁的发言消失了。她的意识瞬间断绝,想必连她本人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从她是处在欢欣的情绪之下死亡这点来看,起码还算是幸福吧。
砍下塞蕾妮可首级的是一位纤细的少女。她将略短的金发简单地绑在脑后,身上穿著运动风小可爱背心跟红色皮夹克,下半身搭配露出整条腿的牛仔短裤,手中握著与那身打扮非常不搭调的巨剑。骑兵马上就发现来者何人。
「『红』剑兵莫德雷德……!」
听到这句话的「红」剑兵低声回了一句「答对了」,露出得意的笑容。「黑」骑兵阿斯托尔弗依然提著枪没有放松,视线充满了强烈杀意与敌意。
但就算沐浴在过去曾被誉为英雄的「黑」骑兵这样的目光之中,「红」剑兵依然保持轻佻的笑容。
「『黑』骑兵,别啦别啦。令咒的束缚还有效力耶,若不在魔力消失之前安分一点,你的身体会去夺走你最疼爱的『这家伙』的小命喔。」
「……!」
这话毫无疑问是事实。若主人没有主动取消令咒的命令,蕴含在令咒中的魔力消耗殆尽之前,执行中的命令会持续下去。目前因为第一道令咒的命令仍在执行,即使塞蕾妮可已经死亡,仍无法将之取消。
但令咒基本上是抛弃式,而且塞蕾妮可也不在可以使用下一道令咒的立场了。因此,只要骑兵持续抗拒,令咒的魔力就会无谓地不断消耗──一旦消耗殆尽,骑兵就可以解脱了。
只不过反过来说,在他解脱之前,即使敌人就在眼前,他也无法采取有效的行动。
「──哼,很遗憾,我没空理你。我们要去那座空中花园,你就像个杂兵一样乖乖窝在这里吧。」
「咦……?」
这出人意表的发言让骑兵和齐格都不禁睁大了眼。「红」剑兵看向齐格──当然,方才跟她厮杀过的齐格因此开始戒备。原本钉在他右手上的钉子,因为塞蕾妮可死亡而消失了。
但少女眼底没有浮现类似战意的情绪……甚至让人觉得她带著几分同情。
「唉唉,真是找麻烦……我要去获得圣杯。如果你们打算妨碍我,我就会砍了你们,就算下次让我撞见,我也是会砍了你们。所以你们还是放弃圣杯吧,那不是适合你们的玩意儿。」
一边搔著头一边这么说的「红」剑兵就这样一副对两人毫无兴趣的样子消失踪影。看来她像是经过这边,然后顺手杀了塞蕾妮可──似乎就是这么回事。
「骑兵!」
「哇、哇、哇!笨蛋,不要过来!要是我杀了你怎么办!」
听到骑兵难得发出的焦躁声音,原本打算接近过去的齐格急忙停下脚步。骑兵的额头冒出汗水,脸上表情显得十分憔悴。持续抗拒令咒的命令有这么难受吗──不,应该不只是这样。
「骑兵……你的魔力够用吗?」
「幸好我被允许可以『单独行动』,所、所以还可以再撑一、下……唔……」
从骑兵口中发出的苦闷声音听来,实在不觉得他没问题。确实,拥有「单独行动」这项技能的话,就算主人输送过来的魔力中断几小时到一天,也还能维持基本活动。
但现在的骑兵必须执行「抗拒令咒的命令」这种平常都不见得能挺住的行为。
也就是说──他必须持续使用属于宝具之一的书本。这样下去别说一天,他应该撑不过几分钟吧……!
「骑兵!」
「我、我不要。我绝对不要喔……!我绝对、绝对不会杀了你。都到这一步了,我怎么可以认输……!就算我会因此消灭……我也不在乎!」
尽管额头冒著汗水,全身发抖,骑兵还是轻轻地露出笑容,很轻易就跨越了对死亡的恐惧。但齐格压根没打算让骑兵送死。
「骑兵,跟我定下契约吧!」
「啥?……喔喔喔,呜哇,危险危险危险!快~~躲~~开~~!」
齐格这没头没脑的提议八成让骑兵一瞬间松懈下来,只见他手中的枪差点就要贯穿齐格的心脏。多亏齐格在危急之际避开,加上骑兵再次控制住自己的动作,才勉强以擦过作收。
「你、你不要突然吓我好吗!你刚说什么,定下契约?使役者和使役者定下契约不是违反规则吗?不对,这从根本来说就不可能吧!」
「……虽然我是使役者,但同时也不是使役者。」
「咦?」
齐格举起刻有令咒的手臂给困惑的骑兵看。
「骑兵,你不明白吗?既然我握有令咒,那我也拥有主人的资格。」
「不、不是。可是──可是,我不能把你拖下水啊。」
「骑兵,或许我只是一个出生不到一年的小孩,同时是一个尽管拥有相关知识,却不懂得怎么加以活用的小鬼。但至少我还知道现在在这里,我该做什么。我要与你定下契约。」
齐格很清楚──骑兵目前正想杀掉自己,但他也知道若错过这个机会,事情就会无法挽回,更知道现况已经不容一分一秒迟疑了。
「……你要在这种状况跟我定下契约?在这种我只要一松懈,就可能像刚刚那样出手杀害你的状况下?」
「我死了的话,你也会死。这就像殉情一样,所以你没必要补偿我……与其要我白白看你去死,还不如我死一死比较痛快。」
「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既然这样我也不管了!我会跟你定下契约!我会这么做啦!」
听到骑兵这么说的齐格点点头,伸出右手。骑兵咬牙抓住齐格的手。毕竟第一道令咒下达的杀害命令仍强烈地侵蚀著骑兵,他必须花费大量魔力来抵抗令咒的效力。
没时间犹豫了。齐格高声唱出缔结契约的咒语。
「──吾宣告。
汝之身归吾管辖,吾之命运系于汝之剑。
汝若服膺圣杯所依,遵从此理此意,就回应吧。
服从吾,呼应吾语。是否愿将其命运托付予吾!」
「赌上骑兵之名接受此誓言!
阁下为吾主,我乃是──你的使役者!」
瞬间,闪光窜过彼此握住的手。通路强制打开,连结上因果线。
「黑」骑兵获得新的主人,得以暂时继续存在于这片土地上。契约在此,于既是使役者同时是主人的齐格,和发誓与他共进退的骑兵之间缔结完毕。
「……契、契约……成立……了吧?」
「是啊。」
「既、既然这样──离我远一点!」
听到这句话,齐格惊讶地退开。下一秒,骑枪就从齐格的眼前扫过。
看来即使齐格成了新的主人,前一位主人塞蕾妮可的命令仍保有效力。骑兵重重地喘著气,露出安心的表情。
「好、好险……缔结契约的下一秒就杀掉主人……哪有废成这样的使役者啊……」
「想必会千古留名吧。」
「我才不想留这种名!话说,既然契约已经缔结完毕了,你还是早点从我眼前消失比较好喔。啊,不,我的意思是在这道令咒的效力消失之前喔。效力解除之后,我会马上追上去的。」
「我知道了,那我要去千界城堡。现在这个状况,魔术师们应该也无暇顾及人工生命体吧。所以我要再回去一次,确认一下他们真正的想法。」
「了解……只是,你要小心术士。最执著于你的毫无疑问是他,虽说我想他现在应该前往那座空中要塞了──」
齐格点点头表示明白。前往千界城堡毫无疑问会有危险,因为现在的齐格对千界树来说,算是一个非敌非友的尴尬存在。说坦白点,就连齐格本人也还有些犹豫。
他甚至会犹豫究竟该与千界树一族为敌,还是应当与他们寻求融合的共存之道。
说到犹豫的点,人工生命体们的前途也是一项烦恼。就算退出圣杯大战,他们究竟该怎么办呢?为了被杀害而出生、为了被压榨而出生的他们,今后该做出什么选择、该怎么生存下去呢?
这一点齐格不仅爱莫能助,也认为不可以出手帮忙。因为若他出手了,这些人工生命体终究只是遵循某个人的指示行动,依然没有自行思考。
他们应该选择自身想走的路,决定自己的意思才对。即使生命如蜉蝣那样短暂,不,就因为那么短暂──齐格才更觉得不该停止思考。
仰望天空,可以看到足以遮住月亮的巨大要塞。齐格本身并不在乎圣杯,因为他想实现的愿望必须靠自身的力量努力去实现。
然而,现在使役者们应该正在那里互相厮杀吧。最终究竟是谁可以实现什么样的愿望呢?贞德&8231;达鲁克──裁决者会怎么裁定使役者之间的战斗结果呢?
裁决者会对参加这场圣杯大战感到悲伤吗?或者会感到愤怒?
抑或是……她或许会认为这已是既定的命运而接受吧。不管怎么样,齐格依稀有股预感──
「我应该会被骂吧。」
齐格这么嘀咕完,静静地呼了一口气。
§§§
「红」刺客塞弥拉弥斯打造的空前绝后大宝具「虚荣的空中花园hangggardensofbabylon」,目前强行夺取大圣杯并将之收纳其中的空中要塞,正被凝结般的沉默包围。
互相瞪视的少年与少女。有著褐色皮肤、银色头发的少年脸上虽然露出稳重笑容,却以带著几分邪佞,让人感觉到不祥气息的眼神看著少女。
另一边的少女有著雪一般的白皙肌肤与金色秀发,正紧紧抿著唇──并以带著熊熊燃烧般火光的眼神直直瞪著少年。
可以确定的事只有一件,这两人都认定对方为不共戴天的对象。两人都是使役者,且职阶都是裁决者。
从原本负责管理圣杯战争的裁判──也就是裁决者竟然有两位的这个时间点开始,作为一场圣杯战争来看,就已经处于异常状态了。
而且这裁决者还以「红」方主人的身分参加了圣杯战争。
「天草四郎,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就这么想要圣杯吗?」
「那是当然。跟我信同一位神的你应该明白吧?」
「不要闹了……你应该很清楚,冬木的大圣杯并不是信徒们知道的那个圣杯。」
裁决者一副不容对方扯谎的态度逼向四郎。这时伴随著嘲笑声实体化的是四郎的使役者──「红」刺客,塞弥拉弥斯。
「──哈,若是这样,也没必要这么宝贝地守护这圣杯吧。」
「『红』刺客……这就是你的企图吗?」
听到裁决者直截了当的问题,「红」刺客愉快地「咯咯」笑了。
「原来如此。的确很有可能是吾拐骗、教唆纯真的主人,将他拖到邪恶的道路啊。但很遗憾,吾乃使役者,使役者便必须遵从主人吧?」
「刺客,我们的主人怎么了?」
身穿翠绿衣裳的「红」弓兵阿塔兰塔上前逼问。她的眼神如野兽锐利,彷佛要一鼓作气咬碎刺客的喉头。
「你是想问前任主人吧?」
「红」刺客很平常地这么说完,「红」骑兵阿基里斯立刻制住打算冲出去的弓兵。话虽如此,「红」骑兵的表情也充满了敌意,甚至到吓人的地步。
「不用担心,他们还活著。我说过了吧?他们是在非常和平的过程中将身为主人的权力转移给我。他们就在似梦似醒之间,深信已经在圣杯大战获胜。所以我们别吵醒他们,不然就『太可怜了』。」
四郎这番话让「红」弓兵和骑兵几乎同时采取了行动。弓兵立刻搭箭放出,骑兵的枪则锁定了四郎的喉头。
但「红」枪兵迦尔纳和刺客同时防堵了这两波攻击。枪兵徒手抓下射出的箭,刺客用左手挡下骑兵的枪。当然,她不是单纯伸出手,如同黑色鱼鳞的装甲在她的手臂上展开。
骑兵的枪虽然将装甲粉碎,但也就此被阻挠了。
「──唔,竟然可以如此理所当然地贯穿神鱼的鳞片啊,不愧是阿基里斯,阁下真是受神眷顾的神之子啊。」
「红」刺客绷著脸,摩娑淌血的手臂。
「哼,要是我认真,不论鱼鳞、手臂还是你的脸都会被我刺穿。」
「想来是呢。然而骑兵,你刚刚的举动可是一种自杀行为喔,毕竟你现在的主人是我。」
骑兵耸耸肩回应四郎这番话。
「我可不记得有同意更换主人。就算根本没有见过主人一面,但背叛主子这种事我可不干。」
「这只是看法不同罢了,你并没有背叛喔。」
骑兵咂了嘴并退下。另一边的弓兵则逼向抓下自己放出的箭的枪兵。
「枪兵,你为何出手妨碍?你该不会认可这家伙是主人吧!」
「──严格来说,他确实是主人,我也没有认同过更换主人。但你也太急躁了,在放箭之前不是该先把真相问个清楚吗?」
听到这句话,「红」弓兵也不情不愿地收手。
「枪兵,谢谢你。」
听到四郎道谢,枪兵头也不回地说:
「不必道谢,我本来就不是为了你才这么做。说起来,凭你的能力,无论要躲开或接下方才的箭都不是难事。不要什么事都指望我。」
「……哎,是这样没错。」
四郎苦笑著耸耸肩,然后重新面对裁决者。
「──在此提出我们的要求。这场圣杯大战几乎等于已经分出胜负,除了刺客之外,『黑』阵营的使役者只剩下三位。」
「是四位。剑兵、弓兵、骑兵、术士──」
四郎听到裁决者这样指论,稍稍敛起表情。
「把剑兵算进来应该不太合理吧。照我看来,他能作战的时间顶多几分钟罢了。」
「……即使如此,剑兵还是确实存在。」
四郎只是微微笑了笑便不再反驳。不过连说出这番话的裁决者本人脸上表情都是一阵苦涩。
「黑」剑兵──真名齐格菲,主人是一位人工生命体。但严格来说,他并不是一位完整的使役者。他只是透过「附身」在人工生命体身上才得以现界的极为稀有的存在。
而且现界的时间只有短短一百八十秒。因此,四郎并不重视齐格这个存在──相反地,裁决者认为他非常重要。
「也罢,无所谓。『黑』刺客──虽然目前依然行踪不明,但之前发生的连续shā • rén案件应该就是了吧?不管怎么想都不觉得那一组是正常的主人和使役者。既然无法联手作战,那也先排除在外。好了,『黑』弓兵凯隆,在这样的状况下,你打算怎么做?」
「……也没什么打不打算的。从现在这个状况来看,可以认为裁决者是站在我们这边,加上『红』你们那边使役者们似乎也没那么团结。既然这样,我不认为我们有多不利。」
弓兵这番话绝对不是在逞强,他有他的根据。至少他不认为现阶段「红」方使役者会全数杀出来攻击「黑」阵营,因为他们对主人四郎所抱持的不信任感更是强烈。
「──原来如此。那么,『黑』术士,你又如何呢?」
「……这个嘛,以我的立场来说,我不能理解你们为何不一举杀过来消灭我们『黑』阵营。毕竟裁决者手中的王牌令咒对你不管用,加上姑且不论弓兵和裁决者,要是我被你们盯上,想必很快就会被打倒吧。既然如此,我就在想……『这之中一定有什么想对我们说出的相关事项』。」
这句不能听过就算了的话令裁决者和「黑」弓兵开始警戒。
「术士……?」
但脸上戴著面具,一身蓝色打扮的「黑」术士无动于衷,只是直直地面向四郎。
「──亚维喀布隆,你说得没错。我其实是想劝降你。」
四郎很乾脆地说出「黑」术士的真名,但这部分已经没什么好惊讶的了。四郎身为裁决者,虽然没有能用在参加圣杯战争的使役者身上的令咒,但还是拥有另一项特权「真名识破」,所以他早就知道在场所有使役者的真名。
「但若是如此,没有杀掉我还能启动圣杯吗?必须消除的使役者数量已经够了?」
「这点没问题,我比谁都了解这个大圣杯。你不用担心,我的愿望和你的愿望绝对不会重叠,理应可以分别实现。不过,前提是你的愿望和我推测的一样──就是了。」
「我有一个条件。」
「请说,我会尽全力配合。」
「我不介意更换主人为你,但可否将我原本的主人罗歇&8231;弗雷因&8231;千界树交给我发落?」
「意思是?」
「我不准你危害到他。」
原来如此──四郎点点头表示理解。这时「红」刺客塞弥拉弥斯愉快地笑了。
「喔喔,这可是个挺了得的使役者嘛,竟然会拿自己当作交换条件以确保主人的安全──」
「术士,你该不会──」
「黑」弓兵的声音如结冻般寒冷。「红」骑兵阿基里斯很清楚这是他怒不可遏的证据。术士不管弓兵的发言,径自来到四郎跟前。
「那么,请把手给我。」
「恕我戴著手套。」
「黑」术士毫不迷惘地伸出自己的右手。四郎握住他的手,开始吟唱以重新缔结契约。
「术士,别这样……!」
「黑」弓兵放箭想制止,但「红」枪兵出面接下这招。枪兵以手中神枪将之弹开,刺进屋顶的箭伴随巨响爆炸。
「红」枪兵直直看著「黑」弓兵说道:
「在圣杯战争中,主人透过供应魔力以及手中的令咒得以差使英灵,但我们使役者也有选择主人的权利。虽然我不清楚他术士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但大贤者啊,他的选择还是该获得相应的尊重吧。」
「红」刺客绷起脸抱怨:
「『黑』弓兵,你胆敢伤了吾之花园啊。凭你的能力无法破坏花园,只会徒劳无功罢了。」
「黑」弓兵叹了口气,心知果然还是无法挽回。仔细想想,这一切都有脉络可循。
「黑」术士的确非常忠实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制造魔像。但反过来说,他也毫不关心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情。
不管是这场战争最终结果如何,或者他本人是否能获得圣杯……所以这样的发展或许是可以预料到的。
「天草四郎时贞,我认可你为我的主人。」
「黑」术士很乾脆地舍弃与罗歇&8231;弗雷因&8231;千界树之间的契约,成了言峰四郎──天草四郎时贞的使役者。
「事不宜迟,我命你包围他们。」
「遵命,我的主人。」
「黑」术士维持处之泰然的态度,稍稍动了右手手指。
下一秒,数尊魔像踹破礼拜堂大门杀进来,这些都是集「黑」术士能力大成的精选魔像。以青铜、铁、土块打造的东西有如生物般充满跃动感。
然后,这些魔像以非常灵敏的动作包围了两人的上方、左右与身后。既然「红」使役者们群聚在前方,「黑」弓兵和裁决者现在就是瓮中之鳖了。
「老实说,我虽然非常不想采用这种卑鄙的做法──但裁决者,你就是碍事。麻烦你跟『黑』弓兵一起消灭吧。」
随著四郎冷酷地宣告,「黑」术士一个弹指,魔像们便凶猛地扑了上去。
「──!」
「黑」弓兵拉弓搭箭,裁决者则以圣旗迎战魔像。两者的实力虽然都不至于输给魔像,但由「黑」术士直接操控的魔像,其动作灵巧与精准的程度甚至能与一流的使役者并驾齐驱。
「弓兵、枪兵、骑兵,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也能投入作战──不过两人身为英灵的尊严应该不允许这么做吧。枪兵,你呢?」
「……我没兴趣非难卑鄙小人。如果必须在这里打倒他们,那就打倒。不过神父,你的愿望并不会实现。」
「红」枪兵虽然架起枪,但他的视线并没有看著「黑」弓兵和裁决者,而是注视著方才被魔像们打破的礼拜堂大门。
裁决者刺穿魔像的喉咙后,迅速调整好姿势。
「弓兵!」
接著呼唤「黑」弓兵。他也理所当然般点点头,迅速往后方跃开。这时「红」刺客高高举起右手。
「────」
虽然吟唱甚至短暂得不满一节,但这里可是「虚荣的空中花园」内部,在这里架构起来的魔术全都属于大魔术领域。光之剑刃的目标当然不是裁决者,而是集中在「黑」弓兵身上。
这时,一道红色闪电冲了进来。
「什么?」
突如其来的伏兵让除了枪兵以外的所有「红」阵营使役者都难掩惊讶之色。如一阵迅风冲进来的「那个」迸发红色雷光,只消一挥手中巨剑就将两尊魔像一刀两断──!
「……来了吗?」
「红」枪兵迅速向前一踏步,以手中神枪往前突刺。但剑兵以巧妙的剑术化开这一刺后,爬上对自己做出反应的魔像,将巨剑砍进其头盖骨部位。
「『黑』弓兵,原来刚刚那一箭是为了这个吗……!」
「红」刺客瞪向被打穿一个洞的天花板。「黑」弓兵方才朝「黑」术士亚维喀布隆射出的箭,原来并不是为了阻挠他们定下契约。
那枝箭是为了以夸张的声音与魔力告知我方目前的位置才射出。为了让「她」不迷路,直接往这边过来,必须这么做。
「……原来如此。」
四郎理解状况后,露出淡淡的笑容迎接闯入者。
最初见面时戴著的头盔早已卸下。闪耀的金发、充满野性的眼眸,以及──轻佻的笑。
「原来『红』剑兵是你啊。终结光辉荣耀的亚瑟王传说──反叛骑士莫德雷德。」
「哈!你别一副装熟的态度叫我的名字啦!」
「红」剑兵哈哈大笑,并随心所欲地挥舞手中巨剑。「红」刺客咂嘴大喊:
「剑兵!你打算背叛吗?」
「你傻了啊?背叛的是你们吧!不就是你们玩弄奸计『想杀了我的主人』吗!从那个时候开始,你们毫无疑问就是我的敌人啦!」
勾勒出弧线的劈砍随著霸气十足的话语而出,在礼拜堂内疾窜。这彷佛画出界线borderle的一招,将四郎与裁决者等人完全分隔开来。地板遭到破坏,木屑与石片飞散周遭。
接著,某样东西从离礼拜堂很远的地方掷了过来。残存的魔像虽然反射性地挥舞拳头接招,但那之中似乎藏有某种机关,立刻喷出大量白烟,迅速填满了礼拜堂。
「唉,烦啊……!」
「红」刺客震怒。
「弓兵、剑兵,撤退!快点,动作快!」
「黑」弓兵和「红」剑兵不发一语表示同意后,便动如脱兔般迅速逃出礼拜堂。
「四郎,我们追。」
「不,这个请交给我办吧。」
「黑」术士上前,也不在乎不知所措的其他人,让一尊魔像扛起自己,转眼间就从礼拜堂消失了。
「那么,就交给他处理吧。」
「没问题吗……那家伙可是术士耶。」
「不管他多有实力,对面同时有裁决者、剑兵和弓兵在的话,怎么想都觉得他会被打倒。」
「……他或许想证明自己吧。」
听到四郎低语,刺客不禁歪了头。
「要证明什么?因为加入咱们的阵营,想展现力量给咱们看?」
「刺客,不是这样……他只是想证明自己打造的魔像是最棒的存在。这之中并没有他对自己的执著,有的只是单纯的信仰罢了。」
与工匠有决定性的不同。工匠会将自我灌注在自己打造的东西上,那会是灵魂、信念、荣誉以及技术。
「黑」术士亚维喀布隆则献出了不一样的东西,即是信仰,就是人们「因为相信而仰望的东西」。因此,这之中没有灵魂、信念,他只是默默地不断打造魔像罢了。
「黑」术士之所以加入「红」阵营,只因为他想追求「最佳」。而这样的他打造出的宝具──才是在某种意义上就算说它犯规也很合理的对军宝具「王冠&8231;睿智之光」。
亚维喀布隆让自己搭乘的魔像加速。若是靠自己的双脚追赶,即使花上一百年也追不到。但用这个方法,就可以在不会疲劳也无须焦急的情况下持续追踪。
好了,首先该联络现在应该正陷入混乱的前主人。亚维喀布隆发出念话,联系上罗歇。尽管两人之间的主从关系已经断绝,但透过利用魔术道具的方式,仍可轻易进行远距离对话。
『罗歇,你听得见吗,罗歇?』
『老──老师?太好了、太好了!没想到你还活著!』
尽管透过念话方式,罗歇动摇的程度仍非常显而易见,而且含著泪水。想来也是,毕竟以他的立场来看,他可是突然被使役者中断契约,也无怪乎会这么慌乱。
『到底发生什么事──』
『我没办法详细说明,但请你放心。就算是现在,你对我也是很重要的存在。在接下来的作战,我想将一项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好、好的,老师!我要做什么呢?』
「黑」术士靠在一尊魔像上,于空中花园滑行,并以念话呼唤前任主人罗歇。
『不好意思,我想请你帮我把「炉心」从工坊中带出来。启动宝具的时机似乎终于到来了。』
『……我明白了!』
罗歇慌忙说完就切断了念话。好了,若「黑」弓兵回到城堡,罗歇或许就有机会知道术士已经叛逃。
──但即使如此,罗歇恐怕还是会来到自己身边。
术士对这点很有自信。就算罗歇确定自己已经叛逃,但如此崇拜自己的少年一定还是会过来吧。
术士不禁对有这种念头的自己苦笑。讨厌人类、讨厌小孩的自己,竟然在最后的最后必须相信他人。
所谓人生就是讽刺与背叛的连续。想要实现梦想,就会面对非常巨大的障碍──然而,亚维喀布隆尽管悲观,却没有放弃继续向前的脚步。
既然被召唤成为使役者,现在的他就站在无比接近梦想的领域。所有卡巴拉信徒都梦想著、所有持续打造魔像的人们都期望抵达的场所。
对「黑」术士来说,不论敌我双方,甚至连自己本身,早就不是他需要顾虑的存在了。
§§§
「红」剑兵不知不觉间从两人跟前消失了,裁决者则与「黑」弓兵凯隆一同往千界城堡奔驰而去。
「『黑』弓兵,现在『黑』枪兵弗拉德三世与其主人达尼克已经消灭。以现阶段而言,我们应该可以认为『黑noir』与『红rouge』对立的构造已经完全崩解了吧。虽然我并没有打算站在『黑』阵营这边,但我想协助你们。」
「黑」弓兵也同意正在急驰的裁决者所说的话。如她所说,目前的状况早已脱离将会是哪方阵营获得圣杯的阶段了。
「没问题。既然达尼克以那样的方式消灭了,继任的指导者将会是我的主人。若她理解了现况,我想她应该会同意吧。话虽如此,尽管有你裁决者加入,我方仍明显处于不利的状况呢。」
「现在无论如何都得阻止『红』阵营……不,天草四郎时贞的行动。」
圣杯即使必须采用附身这种形式,也无论如何都要强行召唤裁决者出来的理由就在这里吧。
他并不是为了满足个人欲望才抢夺了大圣杯,他是打算使用那个圣杯做出「更可怕的事」。
『这还用说,当然是拯救所有人类啊,贞德&8231;达鲁克。』
少年的眼神毫无犹豫。
若他只是痴心妄想,那还好办;若他只是陶醉于梦想,痴人说梦,那也还好办。
但那毫无疑问是单纯地吐露出事实。他有计画、缜密地安排,并反覆再反覆地思考……直到最后得出的这番话。
透过圣杯战争收集英灵们的魂魄,并可藉此启动的冬木大圣杯──天草四郎时贞打算用恐怕连打造大圣杯的艾因兹贝伦、远坂、马奇里三大家都无法想像的方式来加以完成。
「拯救所有人类……」
「裁决者,你认为他──那个名为四郎的少年所说的话是真的吗?」
「嗯,我认为是。我也明白他想实现这个愿望,必须获得圣杯作为实践的手段。只是,我无法预测他这么做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所谓拯救全人类只是空话。不管怎样的圣人、君王、国家,都不曾实现过。幸福与不幸是等量放在天秤的两端,只要有人获得幸福,就会有人获得同样分量的不幸。
当然,若在极为狭小的范围内,或许有可能达到人人幸福的目标。例如在故事中才出现的小世界,或者一个家族、一个集团、一个国家的范围之内。
然而,当这样的世界愈巨大──不幸的存在就会非常具体地增加。
「尽管如此,他仍斩钉截铁地说了,说他要拯救所有人类。我想他恐怕会用上我们想也想不到的方法。」
「……问题就在于那是否为真正的拯救了吧。」
这个问题的答案当然早就知道了……世界上不可能存在那样的救济。不,应该说「不可以存在」。不可以仅凭藉一个人的思想、行动来拯救所有人类。
「『红』剑兵怎么办呢?」
「若我跟你弓兵在那个地方被消灭,事情就等于完全按照四郎的想法走。我想她应该是讨厌这样才采取了行动──但她究竟会不会与我们合作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那个剑兵对自己很有自信呢……裁决者如此自言自语。想来也是,她可是终结了亚瑟王传说的反叛骑士莫德雷德。
「我们该认定其他使役者都加入了对面阵营吗?」
「……我不确定,毕竟『红』骑兵阿基里斯和弓兵都是自尊心很强的英雄。然而,现在他们的主人是四郎,既然四郎手中握有令咒,他们也无法做些什么吧。」
「红」枪兵是印度的大英雄迦尔纳;「红」弓兵是在希腊神话中最优秀的女猎人阿塔兰塔;「红」骑兵是留名历史的英雄阿基里斯;而「红」刺客则是亚述的女王塞弥拉弥斯。
以及另一位裁决者,被誉为奇迹之子的天草四郎时贞。还有当时并未现身的「红」术士,也毫无疑问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吧。
除此之外,「黑」术士也归顺了对面的阵营。传说中的卡巴拉信徒,世界上最优秀的魔像工匠亚维喀布隆。
同时连大圣杯都被抢走了。这著实是压倒性地被逼上死路,焦躁感也随著时间过去节节攀升。即使如此,也不能弄错该做的事的先后顺序。首先最该做的事情,就是让「黑」阵营这边也认清目前的状况。
§§§
不妙、不妙,那绝对不妙啊。狮子劫界离以与他外表相反的灵敏迅速的奔跑动作,与「红」剑兵一起尝试逃离空中花园。
「啊~~混蛋,果然没有天天在过年的啊……!」
「嗯?主人,没必要这样抱怨吧!」
「当然要抱怨吧!妈的,使役者当主人这种犯规已经比扯铃还扯了,遑论他是个裁决者?还是从六十年前第三次圣杯战争中幸存的?啊啊,烂透了!」
并肩狂奔的「红」剑兵哈哈大笑说:
「哈哈哈哈哈,不觉得这样也好吗?挺好懂的。总之当所有人都是敌人就好啦!」
「一点也不好!总之我们有必要先跟『黑』那帮家伙联手啊。然后,那位手握旗帜的女骑士看起来是真正的裁决者……」
所以对方当然也会认定我方不是敌人吧。就是因为这样,狮子劫才让「红」剑兵介入那一片混乱的状况之中。
地面开始摇晃,看样子空中花园开始上升了。
「好,主人,我们撤了!」
「喂,你给我等────」
剑兵不等狮子劫回话就将他一把扛起,也不给他机会制止,就使用「魔力放射」的技能,一个跳跃逃离了上升中的空中花园。
这可不是利用跳伞下坠这么简单。真要说的话,比较像是被弹射架射出去的感觉,有点类似抓在以音速飞行的飞机外缘。
「你、啊、这个、太乱、来、啦──!」
「哈哈哈哈哈!别怕,没事啦,相信我呗!」
「我对你的信任以现在进行式直线下滑啦!」
耳中响起尖锐的耳鸣。狮子劫当机立断吞了一粒能暂时让身体变强健的药丸,强行压下自身的恐慌状态。不过,这样的措施也只是求个心安罢了,要是剑兵一失手,肯定会造成惨案一桩。
剑兵将速度从次音速减缓到时速两百公里左右后降落──虽然降落时带来的冲击都被剑兵在地面上滑行的动作抵销,但彷佛被重量级拳击手一拳打到的感觉还是传到了狮子劫的腹部。
剑兵哒、哒、哒地小跳步蹬踏地面,随后速度彻底减缓,剑兵和她身上扛著的狮子劫平安落地。至少身体方面没有大碍,不过精神可是受到重大创伤就是了。
──还以为死定了。
要狮子劫说最直接的感想就是这个。狮子劫在心里发誓,下次要再入侵空中花园的时候,一定要带可以让人在空中飞翔的道具去。
被「红」狂战士斯巴达克斯扫倒相当数量树木的伊底尔森林,位在其最北边的湖泊就是约定好的地点。
罗歇&8231;弗雷因&8231;千界树让驰骋用的魔像全速奔驰,因喜悦而全身发抖。他手中握著圆筒状的巨大钥匙。这就是「炉心」,也终于到要用上这个的时刻了。
a级对军宝具,最棒的魔像──「王冠&8231;睿智之光」。过去老师只是抽空打造出来的魔像,就已经用上超乎自己想像的技术、术式与材料。
被这样的老师用「绝对」一词形容的魔像,罗歇只是一介魔术师,却有幸得以亲眼拜见。
若说这样不足以欢喜,那还有什么事值得欢喜呢?少年只是单纯遵照指示不断向前,眼中已经没有圣杯战争了。只要自己的使役者能启用宝具,那个瞬间对他来说便是获胜了。
「──老师!」
「黑」术士保持一如既往的态度,站在填满清澈湖水的湖边稍稍点了头,迎接直直奔来的罗歇。
「这就是『炉心』,没错……吧?」
「非常好。」
「太好了。不过老师,这个『炉心』应该是很久之前就打造完成了吧?之前之所以都未启用它,是有什么原因吗?」
「黑」术士保持沉默,并未回答罗歇的疑问。他胡乱将罗歇交给他的「炉心」往地面一插,接著蹲下将双手浸泡在湖水里。
「……老师?」
「黑」术士伸出食指抵在嘴唇上,以手势示意罗歇「安静」。罗歇连忙用双手摀住嘴巴。
就这样,在寂静无声的湖泊前,「黑」术士开始朗声吟唱。
『生于大地母亲,吞噬风知性,填满水生命。』
那是要将生命注入土块之中而献给上天的祈祷词。
『挥洒火焰以除病。不仁将粉碎己之头骨,义将引导己身之血化为清净。』
这些土壤、这些树木、这身躯、这一切都是献给天主之物。只有这位对名声、权力毫无兴趣的男人才能创造出来的极致神秘。
『云山般的巨大身躯如岩石坚硬。拥有守护亿万人民、统治亿万人民、支配亿万人民之面貌。』
那早已是不该被界定在宝具这范畴内的奇迹结晶。
『汝乃土块也非土块。汝乃人类也非人类。汝为伫立乐园者、统治乐园者、引导至乐园者。汝为我等之梦想、我等之希望、我等之爱。』
将受难民族的信仰形象化的产物。
重现主的奇迹──「扮演著毁灭世界的角色之人偶」。
『拥抱圣灵&1512;&1493;&1495;之汝名为────「初始人类亚当」。』
原本平稳的湖水开始「啵」地冒出水泡。「黑」术士亚维喀布隆跟罗歇利用打造士兵魔像的空档,暗中持续制作这玩意儿。
一开始打造时,罗歇以为这单纯只是个体积庞大的魔像。约有十五公尺的身高虽然著实巨大,但也不至于大到夸张的程度。就算只凭罗歇一个人的本事,大概花个五年也能打造出这样大小的魔像。当然,他能重现的部分只有尺寸而已,在品质这个层面上完全没得比。
即使如此──这依然算不上稀有。罗歇是没有亲眼看过,不过据说某个魔女持有的魔像大小足以与此匹敌,甚至在这之上。
罗歇推测若考量到神秘的古老性带来的影响,那尊魔像应该较为优秀。虽然打造此魔像使用的材料都很昂贵,但也尽是些随处可得的玩意儿。硬要说的话,就只是它们都是些依然活著的天然材料吧。
然而,罗歇看到魔像还是不得不惊叹。
这尊魔像打造的基础概念就已属异常了。不,若以「他术士」的角度来看,这样做的出发点才是再正常不过吧……
「这就是『最忠于原型的魔像』……」
说来所谓的魔像到底是什么?从普遍的认知来看,它们就是以某种魔术手段打造出的人造生命体,但这样的解释方式有一半正确,一半是错的。
魔像意指「胎儿」或「无法成形之物」。意思就是主在创造人类亚当时使用的秘术。
捏土塑形打造外观,吹送气息使之成为生命。然而,许多魔术师就停在这个阶段。想来也是,因为再往前的领域属于卡巴拉信徒们毕生的心愿,并不是凭著一股半吊子的决心就能涉猎的地方。再加上愈是在钻研魔像这个领域深入,就愈会发展成与魔术师们追求的魔像相异的存在。
最棒的魔像就是「重现亚当」。
他是引导于受难时代忍辱负重的人民前往乐园的王,也是他们的守护者。
巨大的手臂从湖中伸出,原始材料是石头、泥土和树木,不仅全都是有相当历史的玩意儿,也是没有加工用在城墙或木材上的自然材料。据说达尼克为了收集到这些材料,花了他三成的资产。
有著古城般风貌的上半身终于完全出现后魔像便停止了动作。没错,魔像能做到的动作只有这样。若没有浸泡在这座湖里,此尊魔像甚至连动都无法动一下……不过那也是截至目前的状况。
「那我们来安装『炉心』吧。主人,你准备好了吧?」
「是!」
§§§
齐格看了看半毁的城堡,心情也跟著黯淡下来。在瓦砾堆的缝隙间可以看见的纤细手臂似乎是人工生命体的──齐格看到那条手臂好像抽搐了一下,连忙奔了过去。
「喂!」
齐格出声之后,那条手臂又有了些许反应。彷佛在索求什么一般手掌朝上,齐格认定那是在寻求救助后,将手放在压著人工生命体的瓦砾上。他使用的魔术只会破坏施术的对象,并不会对压在其下的某人造成进一步的冲击。
魔术回路加速,完全理解了瓦砾组成分子的齐格迅速将之粉碎。用魔术的过程顺利得不得了,压在人工生命体身上的重物无一幸免地化为尘埃……但他还是慢了一步。
「啊────」
如果自己以全速奔跑过来,是否就救得了她呢?这不太可能。
如果在被瓦砾压垮之前予以保护,是否就救得了她呢?这假设太愚蠢了。
若真心想救她,就必须由她自己做出选择──做出不要投入作战的选择。
「得救了,谢谢你。战斗结束了吗?」
应该是在瓦砾击中头部时失去了大半的视力,只见她双眼浑浊,往奇怪的方向伸出手。
瓦砾虽已粉碎,但很不幸的,似乎是走廊的烛台贯穿了她的腹部。再加上可能是「红」狂战士斯巴达克斯放出的那一剑余威直接命中,让她的双脚消失了。
痛觉不是原本就没有作用,不然就是她将之截断了。她只是淡漠地向齐格询问自己是否已经完成了使命。
「……嗯,结束了。」
听到齐格这番话,她呼了一口安心的气。这样的举止实在很有人味。
「──那么,我得回去打扫了。啊,不过,我这样会弄脏地板呢,这真是太糟糕了。我得快点换上新衣服,拿起扫把代替战斧斧枪,但在那之前,更重要的是要先止血。」
齐格很平静地压抑情绪──没有让双手发抖,紧紧握住了少女的手。
「不,你别担心,就让我来处理打扫的工作吧。毕竟发生了这么严重的状况,你好好睡一下。」
「这样吗?」
少女的声音透露出安心之情。
「──老实说,我是真的觉得有点累了。如果能拜托你,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不好意思,我要休息一下,请在五个小时之后叫我起来。」
「……你再多睡一点吧。」
「人工生命体应该只要睡五个小时就够了,但我的身体似乎相当疲劳。我是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想打瞌睡的……感觉──」
少女一副很困倦的样子阖上眼,回握齐格手的力量愈来愈小。这段期间,齐格拚命思考有没有什么自己可以做到的事。
但不管怎么想也不可能有什么事可以做。之后,少女的手完全没了力气,齐格只是稍稍放松自己的手,她的手就这样滑落下去。
齐格站起来,转过身子。继续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自己还有需要完成的使命。去完成这项使命才能好好地超渡她──
「你居然特地为了我们跑回来,真是守规矩得可悲呢。不过,谢谢你,多亏了你,我才得以获救。」
齐格惊吓地转头,并再次握起了少女的手,测量脉搏。但少女这次就真的彻底地气绝了。
看样子她在途中,或者是从一开始……就看穿了齐格的愚蠢行径。齐格甚至连安慰少女,让她在美好的梦中安心好走都办不到。
……自己真的非常无能。
尽管如此,她在最后的最后还是出言道谢了。尽管她觉得齐格守规矩到可悲的程度,仍说自己获救了。
齐格强忍下差点要压垮内心的悲伤与愤怒之情,内心只专注于拯救一事。要解放人工生命体们,需要的不是力量。力量只会带来压抑效果,真正需要的是话语。
战况陷入一片混沌,使役者们也均已出击。至少只要还待在这座城堡的不是刺客一类,齐格应该都有办法察觉。
齐格从被破坏的城墙入侵城堡,走廊以赋魔的蜡烛这样精心的装置作为照明设备,但也似乎因为之前「红」狂战士那一击,几乎全部损毁了。
齐格直直地走在昏暗的走廊上,几乎感觉不到伙伴们──人工生命体的气息,让他有股揪心的感觉。难道刚才自己送走的她已经是这里残存的最后一人了吗?
「有人在吗!」
一片安静……尽管齐格知道千界树的魔术师们还在这里,但这片宁静仍让他觉得恐怖,于是他又喊了一声:
「有没有人在啊!」
……接著竖耳倾听。对方可能是魔术师,但现在的自己已经是主人,与对方拥有对等的权限。或许千界树的魔术师并不想认同,不过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在力量的强弱关系上,现在的齐格是跟他们对等的存在。再加上齐格还拥有「黑」剑兵齐格菲的力量。
他毫不畏惧地向前迈进。即使如此,内心还是有股难以言喻的不快感。当他自问为什么时,答案很快就出来了。
「……这里是我的出发点。」
在走廊上走著走著,齐格就想起来了。没错,当时的自己往这条走廊的反方向走过去,身上一丝不挂,踩著跌跌撞撞的脚步──虽然内心害怕,还是持续向前。
当时的恐惧仍深植内心。尽管除了一副臭皮囊之外什么都没有,却连要交出这臭皮囊都舍不得,只是不断、不断地往前。
至于现在……现在没问题了。虽然有种不快感,但那是因为反刍过去的痛苦回忆所造成,并不是有恐惧产生。
「声音──是从那个房间传出来啊。」
那里是过去齐格诞生的地方,也就是设置魔力供应槽的地下室。他原本是为了供应魔力而被打造出来,照理说应该就会在同样的状况下死去,却偶然获得了个人意志。
或者可说,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齐格抱著这样有些达观的想法,推开了地下室的门。
「──什么啊,原来入侵者是你啊。」
一位人工生命体拿战斧对著齐格,其声音有些熟悉。
「……你是……」
记得她是齐格第一个搭话,并率先逃离战场的人工生命体。
「我接受你的建议,从战场撤退回来……只能说我真的很幸运。那最后一击的威力真的不是我们可以抗衡的。」
对方收回战斧。周围的供应槽里还是有许多人工生命体载浮载沉。他们稍稍张开的眼中不见一丝生气,心脏确实在跳动,但没有思考回路。他们不是活著,只是存在著……不过,他们也跟过去的齐格一样寻求帮助──只要有契机,他们一定会觉醒。
「快点把他们──」
人工生命体制止了打算接著说「释放」的齐格。
「你冷静点,我已经派人准备道具了。」
接著马上有两位人工生命体带著几个应该是用窗帘做出来的应急担架过来。他们还带了一些可以用来擦身体的床单和衣服。
「因为没有指定具体数量,我们就尽可能准备。」
赶来的人工生命体少女似乎是跑过来的,呼吸有些急促。她看到齐格之后睁大了眼,还挑了眉瞪过来──好像在生气。少女伸手指著齐格说道:
「既然活著就告诉我们你活著啊,笨蛋。」
「对啊。」「正是如此。」
跟少女一同前来的人工生命体少年,以及原本就在场的少女齐声表示同意。齐格因为突然被批评而傻住,但稍微思考之后就想了起来。
「你们该不会感觉到我死去了……所有人都这样?」
三人点点头,一股苦涩的感觉涌上齐格的心头。千界树打造的人工生命体之间会由一种微弱但类似主人与使役者间的因果线彼此连接,这应该是因为大量生产才获得的能力之一。这些人工生命体虽然缺少个人特质,但不管人在哪里,都不需要特地透过念话的形式就能把「死亡」这种重大情报传递出去。
其实对于缺乏个人特质的他们来说,并不需要这样的能力。自己以外的某人死了,不过是统计数字的变化罢了。除了一个人,除了成功逃离这座城堡的唯一人工生命体──也就是齐格之外。
他们缺乏个人特质,也仅拥有非常迟钝的情感。尽管如此,起码还是会想支持打算逃脱的齐格。
当齐格平安逃离的时候,他们内心究竟有多么喜悦呢?而当他回到战场却丧命的时候,他们又有多么失望呢?
「……不好意思。」
「无妨,总之你也来帮忙,我们要准备释放他们了。所有使役者都出动的现在乃是最佳良机,若我们的主人来到这里──」
所有人工生命体的目光都集中到齐格身上,齐格点头表示明白。能对抗魔术师们的恐怕只有自己了。
「我明白了,危急的时候我会出来挡……释放大家吧。」
──一旦开始动手,就会发现这工作意外地轻松。用战斧击碎供应槽,并取下吸收魔力的机械,接著拿床单擦拭过身体,帮他们穿上衣服后放到担架上。若要论不会手忙脚乱,冷静地完成工作这点,拥有最佳资质的人工生命体确实可以完美执行任务。
「要送到哪里去呢?」
「总之先送到我们的房间吧。那个房间很大,比较容易一起照顾。医疗组那边应该还有生还者,叫他们过来看诊一下,至少比我们这些战斗员或打杂的好。」
「明白了。好,准备移动。」
两位人工生命体抬起担架。
「啊……」
「患者」彷佛想吸更多空气一样嘴巴开开合合,但无法发出声音,从未运用过的声带彻底生锈了。齐格轻轻握住对方的手,祈祷对方能听见自己的低语。
「放心吧……已经没事了。」
担架上的人工生命体点点头,原本僵硬的表情放松了几分。
从他的角度来看,是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被丢出供应槽。就算反覆释出「救救我」的讯息,会混乱也是当然。
「……是说,不好意思,麻烦你们在运送过程中尽量跟他搭话,起码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
两位人工生命体理解状况后就一边跟他说话一边把他抬出去。后来,残存的战斗用以及在城堡待命的打杂用人工生命体接连现身,投入协助的行列。
一开始就在这间地下室的人工生命体举高战斧,俐落地下达各种指示。齐格负责握著被释放的人工生命体的手并呼唤对方使其安心的工作。
「已经没事了。」「放心吧。」「不用担心。」
虽然没有一个人工生命体能出声,但看看他们的脸就知道他们想说什么──默默在场执行拯救工作的人工生命体们可以明确体会到。
从供应槽救出的不只有活体,应该是被压榨再压榨之后遭到舍弃的牺牲者也接连出现。他们恐怕都是在此次大战中被「消耗」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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