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2)
他们则没有使用担架,而是用擦身体的床单直接包起来。如果事后可以祭拜就好了──齐格想忍住涌上眼角的东西,却无法忍住。
其他人工生命体的情感比较淡薄,所以某种程度还能承受。不过齐格或许被英雄的心脏与自己曾经死而复苏的经验影响,感受到一股强烈撼动内心的悲伤,才导致泪腺无法承受。
手持战斧的人工生命体轻轻戳了他的肩膀。
「要哭是没关系,但现在先忍一忍吧……非正规的,有东西要来了喔。」
这下齐格也发现一股暴风的气息从走廊直冲过来,看来……不是使役者,应该是魔术师,很明显与我方处于敌对关系。
「除了战斗用的都先退下!」
手握战斧或铁制烛台的人工生命体们遵从方才那位人工生命体的指示上前。相对的,负责打杂的人工生命体则一边持续手中的工作一边转往房间深处。
门被粗鲁地打开,齐格等人与处于应战态势的魔术师们相对。来者有三人,带头的是过去曾杀害齐格的戈尔德,他身后的两人则是菲欧蕾跟卡雷斯这对佛尔韦奇姊弟。齐格心想:来人意外地少呢。姑且不论才刚被「红」剑兵莫德雷德杀掉的塞蕾妮可,没想到连达尼克和罗歇都不在。
但无论如何,这三位毫无疑问是难缠的强敌。齐格振作精神,瞪向戈尔德,而戈尔德则微微打颤。从他脸上的表情很明显可以看出他不是在害怕,而是怒火中烧。
「……你们在干什么?」
「看就知道吧……释放他们。」
听到齐格平淡地回答,戈尔德发出低吼声。菲欧蕾或许看出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于是操作轮椅挡到戈尔德前方……考量到魔术方面的实力,她应该是这三人的领袖吧。
「──人工生命体,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做?」
冷淡的声音以及魔术师会有的态度,当中不包含怒气,她只是平淡地想揭露真相。
齐格回应:
「被榨乾魔力之后就这样死去,太悲惨了。」
「这不就是被打造出来的他们该扮演的角色吗?」
「但也没必要永远扮演这种被强迫赋予的角色。」
「……慢著、慢著、慢著!」
戈尔德再次介入,他表露出明确的敌意逼向齐格。
「你……你就是那个被骑兵包庇的人工生命体吧?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妨碍我们!要拯救人工生命体?别闹了!是我打造你们!所以我当然可以决定你们的任务!你负责供应魔力!你负责打杂!你负责作战!早就定案了!『这是已经决定好的』!」
「你不必这样大吼……我很感谢你打造出我们,但可以告一个段落了。应该没有什么他们可以做的事了吧?」
戈尔德退缩了,菲欧蕾再次开口:
「那么,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老实说,你们──尤其是战斗用人工生命体也活不了多久,几乎没有可以去做些什么的时间。」
「……」
手握战斧的人工生命体们垂下头……他们当然对此有自觉吧。他们跟打杂和供应魔力的人工生命体不同,既然被打造成专门负责作战,所以作战能力──也就是肌肉力量和魔力等都很优秀,却得背负寿命很短的代价。
就是压缩生命,只为驰骋沙场的生物。
「……唉,是没错啦,现在确实没什么可以让这些家伙做的事情了。」
「卡雷斯。」
姊姊菲欧蕾制止弟弟卡雷斯继续嘀咕。即使他说的是真话,还是有不可以认同的事项。卡雷斯耸耸肩,别过脸去。
「战争还没结束。那边的人工生命体,你应该在方才那一场战斗中化身为剑兵了,也就是说你──」
「我不是你们的伙伴,我只是来拯救他们而已。」
「不对!如果你是『黑』剑兵齐格菲,我就是你的主人!」
戈尔德逼上前,揪起困惑的齐格的衣领拚命摇晃。
「剑兵,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自残!而且还是为了区区人工生命体!如果你不想作战,那你根本就不是什么英雄!当我的使役者让你这么不满吗?回答我,齐格菲!」
戈尔德一口气把想说的话说完,就无力地颓丧在地。
「……很遗憾,我拥有的只有剑兵的外表。我不知道他是基于什么想法把心脏给了我,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不满。」
「是我不对吗?但我确实很混乱,那是一个很混乱的状况啊!可是,要是他能跟我说哪里不好,我也会退让啊!我、我──」
「你胡说什么啊,是你叫他闭嘴的吧?那他还有什么办法?」
人工生命体都开始戒备──来者是使役者「黑」骑兵阿斯托尔弗。或许因为三位魔术师都是亲戚,他们已经察觉塞蕾妮可被杀害了。
「骑兵,你的主人……」
「咦?现在的主人是齐格喔。」
骑兵若无其事地丢下炸弹,并大跨步来到齐格身边。也无怪乎菲欧蕾等人脸上都止不住抽搐,毕竟骑兵因为持有书本宝具,拥有a级反魔力,现代的魔术师根本动不了他一根汗毛。
「是说,可以了吧?至少这些人工生命体都没有继续作战的意思了。既然这样也是无可奈何,不是吗?」
「……这可不成。」
菲欧蕾用力抓住轮椅的扶手,以冰冷的目光瞪著骑兵。从她的角度来看,骑兵确实有背叛的嫌疑。杀害塞蕾妮可的,说不定就是使役者──?
「因为如果只是城堡的攻防战还好说,但现在连圣杯都很乾脆地被抢走了啊。」
也不知道骑兵是不是看出菲欧蕾的状态,只见他耸了耸肩回话:
「……这……」
魔术师们都一脸沉痛地垂下头。没错,是否真的还有方法可以逆转这个状况呢?象徵千界树的圣杯被夺,而且前来夺取的是一座浮在空中的要塞,是千界城堡完全无法比拟的神话时代的奇迹──毫无疑问的宝具。
「所以说,呃──戈尔德先生?你确实对他说过『不要开口说话』吧。齐格菲的真名要是泄漏出去确实很致命,但在这种情况下要他闭嘴,就等于『你是外行人,即使下达的作战指示错了,你也得遵守』的意思喔。这样就算有问题,他也无法指论啊!」
「唔唔唔」地低吼的戈尔德垂下肩膀。若要说哪里不好,从第一项指示开始就全都错了。不,从他误认为主人和使役者之间的关系跟一般的主人和使魔一样开始,就已经错了。
「我──我过于害怕齐格菲的弱点太有名了,我怎么也无法相信那样一位英雄。我想说他可能会像生前那样,落得被刺中背部的可耻下场。」
挤出来的叹息,正是他终于愿意面对自身失败的瞬间。
「……戈尔德叔叔。」
「菲欧蕾,别说了,释放人工生命体吧。我们失败了,留在我方阵营的只剩下弓兵和术士。若刺客如你所说,那也没什么希望吧,我实在不觉得可以指望一个疯狂的shā • rén魔。」
戈尔德以疲惫的声音说道。菲欧蕾瞪了齐格一会儿──接著瞪了在他身边手握战斧的人工生命体几眼,最后看向软弱地蜷缩在房间深处的人工生命体们,不忍卒睹似的别开双眼。
「……我明白了,就解放人工生命体吧。随你们想做什么都行。」
这句话让手握战斧的人工生命体们安心下来,连忙前往照看在房间深处的人工生命体。
「所以说,姊姊,我们该怎么办?要派出使者向魔术协会投降吗?」
「怎么可能。虽然我释放了人工生命体,但并不代表我们败了这场圣杯大战啊。」
菲欧蕾以毅然决然的表情强调还没彻底失败。
「我听达尼克叔叔说过,术士的宝具是a级对军宝具。如果是这样,就应该还有很多继续作战的方法。」
「不过,只靠这个──」
「你安静。」
菲欧蕾竖起食指让弟弟安静下来,接著靠近齐格。她露出微笑并伸出手。
「──既是骑兵的主人,也可以模拟性地召唤剑兵的人工生命体啊,你有没有意思协助我们呢?」
「脸、脸皮真厚!这行为真的超不要脸耶!」
听到骑兵指谪,菲欧蕾耸耸肩,露出悠哉的表情回应他的抗议:
「哎呀,没的事。毕竟我们可是让步释放了人工生命体,当然会想索取些什么作为报偿。若是身为骑兵的主人,同时可以让剑兵附身的人工生命体,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不行不行不行!齐格今后要过著悠哉的和平生活!不会受到任何人指使,也不会被任何人究责,只是和平地──」
这时齐格的手轻轻放在骑兵的肩头上。
「……骑兵,我无所谓。既然已经成为主人,当然早有觉悟要投身于争夺圣杯的战争之中。」
「可是──」
「而且,我有点介意。感觉这场圣杯大战──不单纯是『黑』与『红』的对立。」
「咦?」
「就是裁决者。她被召唤出来这个现象本身,似乎就代表著可能发生了某些奇怪的状况。」
「难道不是因为这场圣杯战争是大战──由七位对抗七位,原本并不可能出现的规模所致吗?」
齐格点点头回应菲欧蕾的指谪。
「嗯,确实。但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当圣杯战争有可能导致世界崩毁时,裁决者就有机会被召唤出来。这是我直接听她说的。」
若如同菲欧蕾所说,裁决者只是因为七位与七位对立而被召唤出来,那事情还算简单。这样圣杯大战就是由「黑」与「红」双方阵营互斗,然后裁决者负责裁定这之间的胜负关系。
「嗯?齐格,好像有使役者往这边过来了喔,人数是两位。」
「……嗯,我也依稀感觉得到。」
「是不是弓兵和术士呢?」
菲欧蕾立刻送出念话。如果使役者已接近到可以察觉的距离,应该能进行念话。如她所料,弓兵立刻回应了。
『弓兵,你没事吗?』
『是。枪兵与其主人达尼克一起被杀害了。』
尽管菲欧蕾已经透过「灵器盘」得知现况,但像这样听弓兵亲口说出来,一股无计可施的绝望感仍紧紧揪住她的心。
『……这样啊。』
菲欧蕾微微咬唇。既然身为领袖的他已死,现在自己就是指导者,必须振奋起来才行。目前这股无法忍受的不安在弓兵回来之后应该可以消除吧。
『还有,术士叛逃了。』
『……咦?』
『亚维喀布隆叛逃到「红」阵营去了,现在正准备启用宝具。术士的主人罗歇阁下有在那边吗?』
「卡雷斯!去找出罗歇,现在就去!」
「……知道了!」
因为姊弟之间对彼此的了解,让卡雷斯也没产生任何疑问,立刻动身找人。
「人工生命体,不好意思,虽然我才刚说你们可以随意,但我还是想拜托你们,麻烦去搜索术士的主人罗歇。记得要整座城堡滴水不漏地找遍!」
菲欧蕾非比寻常的态度让人工生命体们体会到事态紧急,于是他们也点点头,跟著卡雷斯之后行动。
『他不在这里,虽然我已经请人去找了……』
『主人,你有听过达尼克阁下说明术士的对军宝具「王冠&8231;睿智之光」的详细状况吗?』
『我听说那是一尊巨大魔像,要启用必须准备「炉心」。除此之外就──』
『成为「炉心」的是魔术师。』
菲欧蕾说不出话了,弓兵平淡地继续说下去。
『当时,术士原本预定拿戈尔德阁下来做「炉心」使用。我是从达尼克阁下那儿听说的,所以错不了。』
『戈尔德叔叔……在这里。』
『那么,术士选来作为「炉心」的,应该就是他的主人罗歇阁下了。要成为「炉心」的魔术师并不是谁都好,需要评估魔术回路、魔术刻印的品质,还有成为「炉心」者的精神状况以及单纯的适性问题──恐怕最适合的就是罗歇阁下。』
『但是……原本来说罗歇是主人,不可能这样,才想用戈尔德叔叔替代吗?』
菲欧蕾不知道,自称齐格的人工生命体其实也是「炉心」的候选人之一。从术士执著的程度来看,恐怕是看出齐格有跟罗歇同等,甚至在那之上的资质了吧。
『但罗歇跟术士──』
没错,身为主人的罗歇打从心底尊敬、崇拜术士。想来也是当然,术士可是超越被誉为打造魔像的天才少年,立于顶点的人物。尽管罗歇是主人,但他还是尊称术士为「老师」,打从心底仰慕他……
不过──
术士到底是怎样看待罗歇这个主人的呢?
抱持好感?对于自己受到尊敬感到愉快?把他当成自己的小孩看待?
即使上述假设都是肯定,那这些足以让「黑」术士亚维喀布隆舍弃他终其一生的梦想吗──?
『我快到城堡了──』
与弓兵之间的念话突然不通了,事情唐突得彷佛原本连接的缆线被切断。骑兵突然变了脸色大叫:
「……还有一位使役者过来了!」
巨大的「某种东西」打在地下室,地板「轰」地震动,天花板丑陋地凹陷,石片纷纷掉落下来,彷佛这里位在太鼓内部。不论地板、天花板、墙壁,全都发出轰隆声响震动著。跟太鼓不同的点在于,地下室在设计时并没有考量到被砸的可能性──所以一旦被砸就只能毁坏。
「所有人快逃!」
骑兵当机立断,一鼓作气扛起所有蜷缩在地的供应用人工生命体。齐格等人也扛起剩下的人工生命体,跟在骑兵后面。
菲欧蕾踢开轮椅跃起──同时启用背后的连接强化型魔术礼装bronzelkaniputor,利用伸出的四条手臂,以异常的速度逃离地下室。
菲欧蕾从一楼走廊的窗户跳出──在那里看见了。她表露惊愕大叫:
「该不会是宝具……『王冠&8231;睿智之光』……?」
看一眼就可以理解,那个──那尊魔像跟她至今看过的所有魔像完全不一样。层级跟罗歇的魔像和「黑」术士打造的魔像士兵都「太不相同了」……!
§§§
罗歇根本搞不清楚。
「老、师……?」
他真的不知道,无法理解这一切──也「不想理解」。被术士一把拎起脖子随意地丢出来。被丢到魔像的胸口位置,接触到的瞬间,融解的石头与土壤便困住了罗歇。他清楚知道自己确实被放进魔像体内──「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那个,老师,这、这是──」
「……主人,你不懂吗?都到了这一步,好歹也该理解你就是『炉心』了吧。」
罗歇打从心底敬爱的术士竟满不在乎地这么说……因为他说得满不在乎,就表示他真的不在乎。
没什么、没什么,这没什么了不起,只是枝微末节────────不对!
「老师,为什么!老师,为什么、为什么?炉、炉、炉、『炉心』?为什么我要变成那种东西──!」
「当然是因为你是一个适合作为『炉心』的魔术师。达尼克虽然要我用戈尔德将就将就,但既然状况演变成这样了,直接拿你来用也没有问题。」
「你在说什么?可、可是!可是!我!是主人!是老师你的主人!」
「没错,原本我无法将你用作『炉心』,但方才『红』的主人向我提议了。所以,我已经不再是你的使役者了吧……我啊,觉得『黑』阵营获胜也好,『红』阵营获胜也罢,我对胜负本身不太有兴趣。」
「什、么……?」
接受了──────「红」阵营主人的提议──────背叛──────对胜负没兴趣──────有兴趣的──────只有魔像──────
「若说我对圣杯也没兴趣,则是谎言。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启动这尊巨人,这究竟能否实现卡巴拉信徒的夙愿──成功仿造初初始人类亚当?我是为此回应召唤,为此而生。很幸运地,『红』阵营的主人接收了我,既然这样,拿你当『炉心』自然比较好。」
罗歇&8231;弗雷因&8231;千界树在近代的魔术师中,与魔像之间的适性之好乃是顶尖等级。所以他才能召唤出亚维喀布隆,所以──才最适合担任「炉心」。
「不、不、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这样!住手!住手!住手!啊、唔啊……啊啊啊啊啊啊!」
「正在融解」。构成罗歇&8231;弗雷因&8231;千界树的肉体正被融解成泥糊状。而且这并不是单纯的融解,而是以细胞层级进行融合。略显脏污的木头与石块正融解成泥,融解、融解、融解──
这样的恐惧让罗歇惨叫失声,不断挥舞手脚挣扎。不,他只是想挥舞手脚,但早已没了四肢的知觉。下半身与双手直到肘关节的部位,已经彻底被融进了魔像内。
「老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尊敬老师!也崇拜老师!可是,为什么……!」
原本默默执行手边工作的「黑」术士突然回过头来。
「──我想你应该很理解我。」
「咦?」
「……亚维喀布隆,别名所罗门&8231;伊本&8231;盖比鲁勒,是哲学家、诗人、卡巴拉教徒。天性厌世、讨厌人类、体弱多病,患有皮肤病──差不多是这样吧。」
罗歇保持沉默,想听他继续说下去。他究竟隐瞒了什么重大的秘密呢──
「不好意思,你虽然很期待,但不是这样。我孤独、讨厌人类,才打造魔像给自己把玩。最终的目标虽然演变成想透过这种方式仿效主,梦想却在途中破灭。」
这是多么平凡的人生。
这是多么平凡的存在。
有一位怀抱梦想的人类无法实现梦想。追究到底,也就是这样的一段人生──
「果然,不管他人怎样认为我痴心妄想,这依然是我该实现的愿望,就算为此要做出牺牲也一样。」
「牺牲……」
「……尽管弹劾、批判我吧。你确实尊敬我,也崇拜我,我也觉得你对我抱有的感情很令人愉快,这之中绝对没有虚假。」
──然而,你思考看看。
「我讨厌人类又厌世,因为讨厌跟他人对上眼而戴起这副面具,因为皮肤脆弱而紧紧包住全身。『你为什么会相信我没有做好抛弃你的打算呢』──?」
「啊────」
这句话让罗歇体悟了,自己跟他无论如何都无法互相理解。身为使役者的他没有理解自己是无可奈何,但「自己也没有完全理解他的一切」。
自己知道的只有他是打造魔像的天才而已。
罗歇认为其他事情都无关紧要,所以一直漠不关心。不论是他讨厌人类的想法、他的病痛、他对魔像抱持的看法、作为信徒的夙愿,罗歇没有关心过其中任何一项。
所以会有这样的结果也是非常理所当然。只是没有互相理解的主人与使役者最终失败了而已──
「不……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救我!救我……谁来救救我,来人、来人啊啊啊啊啊啊!」
谁都好!拜托,谁都好,请快点来救救我!我不奢求什么,我反省了,对不起,原谅我。但我应该求谁原谅?我到底做了什么?啊,等一下,拜托、拜托,请等一下。我好怕、好可怕,不要,我不想成为魔像,不想,我虽然想打造魔像,但根本不想成为魔像啊────────
因为不需要心,所以将之涂白。
罗歇拥有的魔术回路、魔术刻印、令咒全都成了驱动「王冠&8231;睿智之光」的资源。
最后罗歇忽然闪过一个──就这个状况来说相当讽刺的念头。
那是关于术士亚维喀布隆想打造「初始人类」的讽刺的念头。
『老师明明讨厌人类,跟我一样觉得纷扰的人类世界很讨厌,但这个人为什么──想打造人类呢?好奇怪喔。』
罗歇依然存命于现世,但并不能算活著。他的心被抹灭,他的脑与肉体已经在魔像内部融解。
同时,获赠「炉心」的魔像双眼发光,从湖水中抬起的腿气势万均地踏上大地。术士不禁感叹:好美啊。
尽管是由木材、石头、土壤创造出的人工物体,但那彷佛直接将伟大的自然纳入体内的样貌,确实值得人们以美丽赞赏。
然后,最初的「奇迹」发生了。踏上的大地彷佛赞颂巨人般开始高歌,长出草木。巨人接触到的树木立刻结出果实熟成,掉落于大地,并立刻增长出树木。
不仅如此。
原本应被千界树结界排除在外的鸟兽也不知从何处出现,彷佛具有趋光性的昆虫那般轻飘飘地被巨人吸引,毫不犹豫地攀附在上。
这些鸟兽连一滴血都不留地分解──变成纯粹的能量被巨人吸收。它们自愿这么做,没有知性的野兽们都非常渴望能依附它。
再加上包含大地在内的周遭环境都活化起来,空气中开始飘出一股淡淡的甜美蜂蜜香气,只是透过呼吸将之纳入肺部,就会被一股压倒性的幸福感填满。
「啊啊──这就是乐园伊甸。」
没错。这就是许多卡巴拉教徒追求的至高无上的魔像──其终极型态,拥有只是存在就能将世界改写成乐园的力量。
也就是「自律式固有结界」,这才是「王冠&8231;睿智之光」的真面目。
只要这尊巨人存在,便会持续改写世界吧。而被改写后的世界名为「乐园」,是过去神所赐与,初始的人类们亚当与夏娃生活的土地。
「好了────我的魔像啊,让我们开始拯救世界吧。战斗、杀戮、将之消灭,建构世界的乐园吧。这么一来,无聊的战争会结束、无聊的社会也会结束。」
亚维喀布隆登上魔像的肩膀,开始朝千界城堡进军。魔像轻易跨过陡峭的悬崖,踏上半毁的城墙,睥睨魔术师与使役者们。
§§§
「黑」阵营的主人与使役者们就这样与巨人相遇了。站在巨人肩上的,就是方才很乾脆地反叛到「红」阵营的「黑」术士──亚维喀布隆。
「──嗯,原来没有人死啊。」
「术士……!」
听到菲欧蕾发声,站在魔像肩膀上的术士轻轻点个头,然后挥了挥手。
「骑兵,还有那位是成了剑兵的新使役者吧。看你们还好真是太好了。」
「混涨东西,你别闹了!术士,你这是在干嘛!」
「……应该就是背叛了吧。」
听到戈尔德嘀咕,齐格和骑兵都以愕然的表情看向术士。当然,率先愤怒地对术士怒吼的,就是骑兵了。
「术士!你背叛了……?背叛了我们吗!你是说你背叛了自己的主人吗?」
术士一脸平常地点了头。
「若要问我是不是背叛──我想至少我辜负了期望吧。」
「不要玩文字游戏朦混!」
「我没有蒙混的意图……不,说得也是,这边就让我贯彻邪恶的角色吧。我确实背叛了你们成为敌人,而且我要消灭你们,以这至高无上的宝具『王冠&8231;睿智之光』拯救世界。」
术士的宣告让骑兵更不放弃地进逼。
「你是笨蛋吗!光凭那种木偶怎么可能拯救世界啦!」
……骑兵这番话充分表现了他完全不畏惧神明的心态。齐格尽可能不去看术士脚下的那尊魔像,而且不光是齐格,菲欧蕾和戈尔德也一样。
『那么神圣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恐惧之情,也不是觉得他很强悍,比较接近觉得他很美,而且不只是普通的美。就像是神创造出的美丽事物,自出生以来便奠定荣耀的唯一生物。
……若说想俯首称臣可一点也不夸张。只是看著他就会涌出一股明确的败北印象。
「──你真不敬啊,难怪会被说成理性已经蒸发。」
只有骑兵一个人毅然地挺身面对。他并不惧怕魔像,直直瞪著驾驭魔像的术士。
然后,骑兵自信满满地挺胸宣告:
「没错!所以我完全不怕!不管你想强调你打造出了什么,『说穿了不就是一种宝具而已嘛』!」
这句话让齐格不再紧张。骑兵说得没错,那只是一种宝具,说穿了只是术士打造出来的玩意儿。
「──说得没错,因此我没道理要犹豫该不该放箭。」
从空中传过来的这番话,让术士回头──但太迟了,这位术士没有方法能挡下以音速射来的箭。
紧急之下架起的单薄防卫轻易遭到粉碎,虽然箭的前进轨道略微偏开,仍扎实地贯穿术士的肩膀。
「唔……!」
箭随著一声痛苦的shen • yin拔出。射出此箭者不用说,当然就是菲欧蕾的使役者,同时是千界树最后的希望──「黑」弓兵凯隆。
「弓兵……!」
菲欧蕾发出欢欣之声。尽管弓兵已经来到附近,却没让任何人感觉到自身气息,应该就是为了这一击吧。
「算你勉强捡回一条命了啊,术士。但下一箭一定会收拾你。」
「哼,弓兵,你要锁定我吗?这也好,但──」
术士按著肩膀面对弓兵。他受到的伤害很大,说穿了术士这个职阶本身就不适合打贴身肉搏战,遑论亚维喀布隆生前可是一个体弱多病的人。
「是啊,我想就算收拾你──那宝具也不会停下吧。」
听到弓兵这么说,术士不禁歪头。
「既然这样,为何要瞄准我?」
「这还用说,叛徒愈早清掉愈好。」
「……这做法很不合理,我没想到你会在愤怒情绪驱策下采取行动。」
叹气────────射箭。第二箭与第三箭几乎同时射出。
术士没有以魔术架设防卫,脑部与胸腔被箭贯穿。尽管他摇晃了一下,差点从巨人肩膀滑落,还是勉强撑住了。然而弓兵知道,那已经是致命伤。
「弓兵,很可惜,我的任务已经全部结束。既然这宝具已经启动,我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术士说谎了。可以的话,他希望能看看这宝具带来的乐园是什么样子。他当然有遗憾,而且可多了。然而──既然已经承受了致命伤,这也无可奈何。
而且,嗯,弓兵说得没错。
不管怎么辩解,自己都是为了达成自身愿望背叛了主人。这项事实不会改变,且持续留下一种不快的感觉,挥之不去。
所以,亚维喀布隆决定了。
爽快地接受背叛这条罪名的报应。死是术士剩下的唯一赎罪手段,除此之外没什么可以给的了。若要说有,也只剩「他亚当」,但术士不可能将之交出。
为了让他诞生,术士牺牲了一切,甚至包括自身的主人。
所以──他唯一做不到的,就是在此宣告结束。
「『睿智之光』!剩下的交给你了。若是你,想必……想必可以在这片大地上创造乐园!拯救世界、人类以及我们的子民吧!」
直到最后的最后,「黑」术士亚维喀布隆仍没有卸下面具、露出肉身,如同方才那些鸟兽一样融解在魔像体内。他的志向乃是成为自身宝具「初始人类」的养分。
「什、么……?」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
周围的魔术师和使役者都不禁愕然。
……或许因为吸收了使役者这种拥有庞大魔力的存在,只见魔像的力量立刻增强。他看了看周围的魔术师和使役者,将目光停留在菲欧蕾身上,举起右手──现出武器。那是一把散发冶艳黑光的剑。
「……!」
菲欧蕾僵住了。这尊巨人方才丢过来的是明确的杀意。看样子这尊巨人理解弓兵的主人就是她……!
「不妙,快逃!」
骑兵揪起菲欧蕾的肩膀,以崩毁的城墙为立足点,毫不犹豫地往下一跳。
千界城堡东边是一整面悬崖峭壁,如果从城墙往下跃,就会摔落一百多公尺。
「你有因应坠落的对策吗?」
面对菲欧蕾的猛烈抗议,骑兵露出一个充满自信的笑容。
「当然有喽!好了,来吧──鹰马!」
鹰马划破天空飞来,菲欧蕾和骑兵则坐上了鹰马的背部。尖锐的声音穿透云霄──但是……
「……哎呀?这家伙状况不太好耶。喂──加油喔──!」
就算拍拍鹰马的脖子,它也只是一副怨恨的表情看了骑兵。
骑兵忘了先前自己冲进空中花园的时候,曾受到「红」刺客塞弥拉弥斯魔术的强烈攻击──在无计可施之下,只能强行让鹰马撤退。
尽管气喘吁吁,鹰马为了主人再次一飞冲天。下一秒,黑色的剑从他们身后划过。
「哇哈──!这还真快耶!主人,你要小心别被他盯上喔!」
仍打算追击的巨人停下动作,往背后挥剑──冲撞、巨响、空气震荡,魔力残渣在周围交错飞散。
巨大的石剑──黑曜石之剑被挡在少女的头盔之前。站在城墙上的是裁决者,她脚下的石地板在刚才那一记的余威之下毁了一半。
「……竟然是『初始人类』……『黑』术士还真留下了棘手的玩意儿呢。」
该惊讶的是裁决者的力量,还是尽管正面接下魔像这一剑却没有折断的旗帜呢?不管过了几秒、几分、几小时,裁决者贞德手中的旗帜都不会再让黑曜石剑靠近头盔一分一毫。
「裁决者,就这样撑住!」
当然,弓兵不会放过这个空档。使出浑身解数的一箭从拉紧的弓弦射出。巨人因为刺进眼球的箭而退缩了一下。
接著一声大喝──黑曜石剑弹开,裁决者狂奔而出──跃起,并扭转全身,将画出螺旋线条的圣旗打在巨人膝盖上。关节粉碎,无法承受的巨人往后方一跃逃开,跳下悬崖,落在地上。这下戈尔德、卡雷斯和人工生命体们就暂时安全了。
但这么一来,裁决者就必须单独面对巨人。
弓兵紧接著拉满弓准备射出下一箭,动作流畅、自然且迅速。凡是跟战斗有关的事项,弓兵的脑中就不会有同情二字存在。他接连瞄准应该是眼球的部位,夺走对方的视力,并采用不断从安全的地点放箭这种单纯、效果超群且狠辣的战术。
然而「黑」术士寄托希望的这个巨人可不是一般的魔像。
「什么……?」
尽管膝盖跪地,巨人还是一一打落飞来的箭。光是这样就值得赞叹了。尽管他身形巨大,但即使是使役者也很难击落完全消除气息的弓兵所射出的超音速飞箭,连「红」骑兵阿基里斯在第一次交手时都被弓兵彻底封锁了行动。
没想到巨人竟然在挨了一箭的情况下就能掌握弓兵的攻势,并击落飞来的箭矢。接著,巨人做出更惊人的行动。一跃而起的巨人拉开与弓兵之间的距离──并且拔出插在眼睛上的箭,而他的伤势很明显正在痊愈。
「治愈……魔术……?」
裁决者一脸沉痛地否定不知是谁吐露出的惊讶话语。
「不,不对。我想……那恐怕『是来自大地的祝福』。」
身为自律固有结界的「初始人类」只消存在便可将周围环境改变成异世界。
在乐园不会有人流血,也就是说,箭伤「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要快点打倒他!一旦这一带环境全都变成乐园,『他就会变成不死之身』!」
没错,对「初始人类」来说,这块绝望的大地还没成为乐园。所以才能用箭伤害之,但那也只有短暂的时间。只要作为乐园的力量持续增加──也就是只要巨人持续存在于世上,他的恢复速度就会三级跳地上升。
也难怪「黑」术士愿意将一切托付给他。面对绝对长生不死且强攻不下的大巨人,人类根本没有可以获胜的方法吧。
不,说不定──连使役者都无法。
裁决者躲开巨人挥下的一击,趁空档刺出圣旗。这一刺原本就无法刺中胸口,因此瞄准了伸出来的手臂。
但迅速收回的大剑挡下了这一刺。如此一来,裁决者只能不断振作自己因为面对巨人太神圣的样貌而松懈下来的精神,继续执行「拖延时间」战术。
没错,她的行为都只是拖延时间,裁决者没有能收拾他的决定性手段。
……虽然有一个,但那也是禁忌的一招,至少不是适合在这时候拿出来的方式。
焦躁不断加速,裁决者拚命压下这股情绪,挥舞旗帜化解剑招。
菲欧蕾看著眼下这般情境喊道:
「唔……骑兵!你有没有可以收拾他的宝具?」
「抱歉,没有!号角和书本应该不会有效,枪也没办法给他多少损伤。唯一可以依赖的只剩下鹰马──但因为它受伤了,无法使出全力攻击!就算能进攻,也无法担保可以获胜!应该说不可能啦!」
菲欧蕾咬牙。这样的话,只能拿出弓兵的宝具了。虽说弓兵的宝具属于对人宝具,但威力与刚才射出的那几箭完全不是同一层级,而是如字面所述的一击必杀。如果连这宝具都无法收拾──
不,不要犹豫。菲欧蕾警惕自己,合理地思考,现在只剩这个方法了。
『主人,请给我指示。』
弓兵的念话也来催促菲欧蕾做决定。
『……嗯,弓兵,解禁你的宝具。不过还是至少再花个一分钟,评估过能不能确实收拾之后再下手。』
弓兵理解主人的指示后,以他那双看过无数英雄、枭雄和魔物的眼睛冷酷地盯著巨人。
『巨人的原始材料是木材、石头、土壤,以及作为「炉心」的魔术师。弱点当然在「炉心」这个心脏部位,只要拥有能一击贯穿这里的力量,或许就能打倒…………不,不对。』
弓兵那对看遍森罗万象的眼睛甚至可以分析、掌握巨人的内部构造。心脏确实是巨人的重要器官,从魔力的流动来看,这点无庸置疑。
但更有问题的是脑与双脚。那巨人比起人类,更像使役者,头部也有灵核存在,即使能射穿心脏,也会因为头部还有灵核,无法立刻致命。
更何况更大的问题在于那双踩在大地上的脚。那尊魔像可以从脚底吸收由大地传递而来的大量魔力。
因此若要完全粉碎「王冠&8231;睿智之光」,必须有三股力量。
第一,能确实破坏头部灵核的一击;第二,能完全破坏心脏部位「炉心」的一击;第三,能将其双脚扯离大地的一击。
『不可能。』
如果只需要一击,弓兵总有办法完成。算上现在已经变回人工生命体的那位少年,就可以再加诸一击。但无论如何都凑不到三招。
裁决者──不,裁决者必须负责应付黑曜石剑挥出的连续攻击。就是因为有她贯彻防守,巨人才会有破绽出现。一旦她转守为攻,那三招之中就可能有一招被巨人挡下。
想要再多一个人,只要再有一个拥有必杀一击的英雄────不,确实有!
「裁决者!我们还需要一位使役者!这一带除了我们,应该还有使役者!」
裁决者巧妙地化解巨人挥下的黑曜石剑,同时接受了「黑」弓兵凯隆的提议。看来他应该有什么对策,而且也已经判断出还在这附近的使役者是谁。
裁决者举起圣旗,高声宣告:
「『红』剑兵!以我真名贞德&8231;达鲁克之名,要求你前来参战!你应该不至于在声音传不到的地方,速速前来!」
沉默只消一瞬。
接著在场的魔术师与使役者都观测到庞大的魔力漩涡,钢铁骑士从被扫倒的树木后方现身。齐格整个僵住,来者就是刚才曾一度杀害自己的使役者……「红」剑兵。
虽然她不在巨人与裁决者交战的范围内,但已卸下头盔,面带桀傲不驯的笑容。
「裁决者,我来啦。所以,想要我干啥来著?」
「请你去问──弓兵!」
旗帜跟剑强碰之后,较不坚固的黑曜石剑粉碎。然而或许剑也被认定为「初始人类」的持有物,只见其立刻开始重生。无穷无尽的耐力、无穷无尽的治疗能力,而且随著时间前进──将有可能变成永不受损。
「……哼,是你啊?」
「虽然不可能──让过去一切付诸流水,但至少先暂时忘了吧。现在应以攻下那个为优先。」
「我知道啦,咱们好好相处呗。那边的人工生命体!你应该也没问题吧?」
「红」剑兵呼唤齐格,露出彷佛在消遣他的笑容──齐格见状先深呼吸一口气,选择了忍耐。
「我无妨!」
「齐格!我也需要你帮忙,你有办法再让齐格菲现身一次,并解放宝具吗?」
面对弓兵的问题,齐格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背。使用第二道令咒……从那时候到现在过了一段时间,刚变身之后出现的那种致命感觉已经淡去许多。
「没问题,也可以使用宝具。」
「等等,主人!弓兵!你想让我的主人做什么啦!」
骑在鹰马上于天空盘旋,不断干扰巨人的「黑」骑兵阿斯托尔弗出声抗议,但齐格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说了。
弓兵以念话对两人说明。
『为了一举消灭他,需要拜托两位使用宝具。「红」剑兵,请瞄准头部;齐格,你瞄准心脏。我会射穿那巨人的脚腱,请抓准他的脚离开地面的瞬间出手。』
『话说,如果失败了会怎样?』
『这尊魔像会变成再也无法打倒的存在,整个世界都会随他所欲吧。至少,罗马尼亚这个国家将会变成异世界。』
「黑」弓兵一派轻松地说出严重的后果。若没能一击收拾,且若三人之间的时机掌握没能完全配合,就会陷入他有可能复苏的危急境地。
不仅不能失败,也不能等待绝佳机会到来。首先必须从自己创造绝佳机会开始。
『可恶,这么一来只能拿出真本事了啊。』
『了解,我会判断变身的时机。』
「裁决者,首先要靠你。我们需要你开出一条路,接著由我将之拓开──最后则是这两位下手粉碎。」
「我知道了!那么──」
「哎呀,裁决者,你等一下!」
就算是裁决者,面对巨人的剑招也不可能轻松应对吧。只见她因为随时处于使出全力的状态,疲劳的汗水已经从额头滑落。
巨人并未停止猛攻,只见他一个跨步斜劈──裁决者以旗帜尖端化开,强行改变剑路轨迹,让他的剑只能以劈开大地做收。
「我、现在、很忙耶……!」
「红」剑兵尽管理解状况,仍游刃有余地哈哈笑并说:
「我记得裁决者保有可以命令各使役者的令咒对吧?」
「是、是这样、没错……!」
「那──给我那个,两道。」
裁决者听到「红」剑兵这么厚脸皮的要求,不禁说不出话,弓兵和齐格也因为她这么不要脸的要求而哑口无言。
「不、不、不可以!我不可以将这令咒转让──」
「可以吧?裁决者手中的令咒应该跟主人的令咒没两样啊。」
「但两道真的不行!最多只能一道……」
「好,成交!那就一道,给一道令咒来!」
「什……唔……!」
……不用说,这是先提出过分的要求,遭到拒绝后强推真正要求的基本谈判手法。裁决者不仅完全被这个手法骗了,还主动提出优渥条件给对方。
「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回头给你,现在先……!」
「红」剑兵听到这番话,朝天高举巨剑克拉伦特,并以威风凛凛的态度高声宣告:
「好!弓兵,抓好时机!人工生命体,快点变身啦!让我们在三分钟之内收拾这个巨人!」
「为什么会是你在指挥啊?」
「黑」骑兵的指谪非常合理,但「黑」弓兵和齐格都没有余暇跟他一起吐嘈。
因为「红」剑兵已经准备解放宝具了。
「──红雷啊!」
「灿烂闪耀王剑克拉伦特」随著嘎啦嘎啦的电子杂音变换外型,在憎恨驱使下扭曲,化身为邪剑。
齐格看著这光景,也举起左手宣告:
「──以令咒命令我之肉体。」
肉体产生变化,卷起限定世界。法则遭到扼杀,仅有三分钟时间──这般奇迹降临在名为齐格的人工生命体身上。
近距离目睹的戈尔德和卡雷斯都说不出话。
「『黑』──剑兵齐格菲。」
为了得到一百八十秒的结晶时间,又消费了一道龙告令咒。
接著轻松架起屠龙圣剑「幻想大剑巴尔蒙克」,立即准备解放宝具。
裁决者和弓兵见状,互相使了个眼色。从现在起,以秒为单位的时间计算将变得非常重要。
裁决者在巨人跟前高举圣旗,一边化解巨人的劈砍一边渐渐将其引入弓兵的射程范围内。但巨人──「初始人类」也绝不愚笨,虽然他肯定没有战斗经验,但这个缺点也在陆续过招之中补强。
巨人以猛烈的加速度接近超越一流战士的英雄,出剑的方式也渐渐产生变化。
裁决者──开始被压制了。
「唔……!」
这般猛攻足以令人联想到雪崩或海啸一类的天然灾害,或者暴风,而且那是「调整过的天然灾害」。精准而分毫不差的连续攻击──甚至每一下的威力都强得只要有一点闪失,就足以将裁决者的身体一分为二。
此景连一旁观战的使役者和魔术师们都彻底心寒。符合巨大身躯的臂力与不符巨大身躯的精细技巧。若只有一股蛮力,英雄便能化解;若只有技巧,英雄便能承受。
一般英雄确实无法抗衡融合力量与技巧的「初始人类」的剑击。
可是裁决者仍坚持著。即使她只能化招,即使她不断承受足以消耗全身精力的劈砍,她的手臂仍然没有无力发抖。
所有在场的人都觉得可怕,而且不是觉得巨人可怕。巨人的强确实令人惊讶,但不是畏惧的对象,所有人都体悟到真正可怕的是裁决者。若是原本实力就能压倒巨人的英雄还好懂,例如对「红」骑兵或「红」枪兵这般大英雄来说,要正面与巨人分出高下应该是很轻松的一件事。
裁决者绝对不足以压制「初始人类」,她的力量比巨人小,甚至连技术都差一步。现在的她只是孤立于暴风雨中的细小树木。
然而即使如此──即使如此裁决者还是绝不退缩,有如在黑暗中走钢索,而且是不管退后一步或回头一下都会立刻死亡,失去平衡会立刻死亡,错过前进时机也会立刻死亡,但她仍勉力继续走著。
可是──无法制造空档。弓兵要能同时射穿巨人的脚,就必须制造出即使是转瞬也好,可以让巨人忘记弓兵存在的状况。
「齐格、『红』剑兵莫德雷德……你们有办法插手吗?」
那就只能靠三个人去制造出空档。虽然这么一来掌握时机的难度会往上翻个数倍,但现在必须以「制造空档」为最优先。
「……行啊,就上吧~~」
「红」剑兵说完就放射出魔力,藉助此力攻了过去。
齐格不发一语地点点头,以「黑」剑兵的身分举起幻想大剑奔出。
「区区一尊人偶嚣张个屁啦!」
巨人用令人惊奇的方式躲开以流星般的速度冲刺而去的「红」剑兵的攻击。
「什────么────!」
巨人以可怕的速度跃起,来到远远高过「红」剑兵的位置,接著挥舞黑曜石剑。
「红」剑兵咂嘴,拿手中的剑防堵劈砍。尽管她挡下这一剑,却无法在空中抵销劈砍本身的冲击力道。
彷佛被砸向地面似的下坠,「红」剑兵紧急扭身以双脚落地,却还是损伤惨重,铠甲各处出现裂痕。主人狮子劫立刻开始治疗,不过再度于大地站稳脚步的巨人打算乘胜追击──!
「退下!」
齐格要保护「红」剑兵般上前,幻想大剑和黑曜石剑伴随著彼此威猛的怒吼,互相冲撞。
「唔……!」
承受巨人可怕臂力的齐格皱起脸,彷佛打造出这尊魔像的术士所抱持的信念的重量就这样压上来。
齐格承受这股重量。
自己是否有资格承受的念头瞬间闪过脑海,但他还是苦撑著。
裁决者迅速赶到,一记重击打在巨人手腕上。齐格抓准巨人手腕粉碎、力量减弱的机会,以全身力量推回巨人。
手腕瞬间重生完毕,巨人立刻重整态势。这强大的再生能力只能令人惊叹了。
巨人身为救世主,同时背负了引导受难众生的任务。只是存在就足以改写世界的无上巨人是品尝了禁忌果实,获得睿智之光者──
巨人获胜的条件太容易,只需要持续存在就够了。光是这样,就一分一秒地踏入无法掌控的领域之中。
相对的,我方则明显处于劣势。直接投入作战的四位虽全是英雄,但他们获得的攻击机会仅有一次。
一旦错过就无法获胜,尤其齐格的问题最是致命。他能变身的时间只有短短三分钟,巨人只要撑过这三分钟便可,只要等弓兵焦急地出手攻击便可。
「黑」术士亚维喀布隆恐怕已经弄懂了齐格的变身,以及那之中的机关吧。他的知识就这样继承给了巨人。
他知道召唤出「黑」剑兵这项奇迹只能维持短暂时间。
所以巨人才会贯彻慎重的攻势。那并不是因为他消极,而是纯粹的战术运用。
焦躁愈发强烈──但不死之身的心脏齐格菲告诫齐格。
你没有做错,你的选择绝对没有错,因为下达指示的是培育了许多英雄的大贤者,而那位贤者依然只是保持沉默。
那么,这样的战法就没有错。齐格非常信任那位弓兵。
自己没有空也没有余力,更没有权利迷惘。现在弓兵寄望齐格的,就是大口喘气地奔驰──只是这样而已。
齐格举起剑与之正面抗衡。对手的巨大根本不足为惧,齐格身边有一位明明比自己娇小许多,却能毫不留情地打倒自己的艳红骑士。
与她相比,区区固有结界的巨人算得了什么……!
齐格以暴风般的剑术砍杀巨人,扯出无数伤口,将之击溃。他完全不退缩,只是一股劲儿地上前再上前。
巨人无法承受他的猛攻,退后了一步。此举终于让裁决者抓到天大的好机会。
『就是现在……!』
绝妙的瞬间此时降临,圣女猛力踏步,随著战吼朝上一挥圣旗──可谓使出浑身解数的一记命中黑曜石剑。
巨人一个摇晃,失去了平衡。
「黑」弓兵凯隆搭起两枝箭,拉紧弓弦,将大量魔力灌注于箭上。两枝箭同时射出,两枝箭同时射穿巨人的脚。
身为活生生宝具的巨人已经理解自己被锁定了。
也理解现在正处于生死交接的界线。
同时理解只要能防御弓兵的剑,就能掌握胜利。
巨人不怕死,但若赋予他的任务无法完成,他就会反抗到底。
超高难度的狙击──「黑」弓兵凯隆毫不紧张地轻轻点了头,放箭。
至尊且原始的巨人咆哮。他很明白自己将会失去双脚其中之一,但能避免两者皆失。只要在几秒内复原完毕,他们就无计可施了──!
蕴含庞大魔力的两枝箭划破黑夜急驰。
一枝确实贯穿了巨人的脚踝,并将之破坏。然而,巨人的精神打从一开始就全部集中在一枝箭上。超音速的箭带著等同飞弹的破坏力逼近巨人。
巨人领悟到无法挥剑打落箭──挥剑的轨迹跟不上箭的速度。
但巨人的思考非常合理,这当中不包含什么觉悟,只是有必要就去做罢了。
「怎么可能……!」
惊愕的话语究竟是由谁发出的?弓兵射出的箭直接命中巨人的左臂。
手臂被扯得粉碎四散,但如此牺牲获得了相应的回报。这样弓兵就没能满足同时粉碎两边脚踝的胜利条件。
而且若巨人看见远方的弓兵所在位置,就会察觉到他的目的吧。
「术士,你的巨人确实有机会改写世界。拯救受难的众生,将之引导到乐园吧。」
弓兵平淡地,彷佛毫不介意自己的箭没能射中般嘀咕。
巨人开始自我修复,只要还有一只脚立足大地,这个世界就会祝福「初始人类」。
「但就连获得睿智的你都会误判一件事情。理性蒸发的那个英雄『就算面对真正的神』也不会惧怕。」
巨人的膝窝感受到一股冲击,仍存在的那条腿轻轻浮起。在巨人渐渐产生出来的思绪之中增添了一种名为惊愕的感情。
背负亚瑟王传说结局的反叛骑士。
培育优秀英雄的千古无双弓手。
为了拯救故国挥舞旗帜、驰骋沙场的圣女。
经历众多冒险成就屠龙大业的最强剑士。
每一位都是优秀的大英雄──但不可以忘记,还有一位英雄在场。
「好了……剩下交给你了,主人!」
能力弱小,志气却无比高尚的最佳骑士,因为理性蒸发而无惧一切神魔的英雄。
乘坐幻马鹰马遨翔天空,以黄金骑枪打倒敌人的骑兵──其真名为阿斯托尔弗。
骑乘鹰马时利用「一触即摔trapofargalia」进行的冲刺攻击直接命中巨人的膝窝,虽然对巨人来说这只是像蚊子叮咬的一记攻击──但那巨大身躯却以骗人般的不自然态势轻飘飘地翻滚在空中。
插图021
不,说得精确一点,他就像踩到果皮滑了一跤般跌倒了。
原本这就是可以强行让触及的对象跌倒,既滑稽又致命的概念武器。
不管对方是使役者,还是尽管身为宝具却能自立的「初始人类」,也毫不例外。
浮在空中的瞬间,就无法接收来自大地的恩惠。为了创造这短短几秒的空档,大贤者精心安排了彻底的计画。
计画必须单纯且令人惊奇,太过复杂的计策只会被憨直的高墙击倒。
可说从骑兵救出弓兵的主人菲欧蕾时,计画就已经开始执行了。在场所有人都在认为他们已经脱离此战场的前提下行动。
在这个时间点,他们已经完全从巨人的脑海里消失了吧。考量到他必须应付的这四位,也确实没有余力分配精力来注意骑兵的举动。
因为「黑」术士对骑兵了解不深,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骑兵很弱,没有能一击毁灭巨人的武器。但他能毫无顾忌、轻松地趁虚而入。因为这个骑兵连神也不怕──!
然后,剩下就是两位英雄上场的时刻了。
「黑」剑兵齐格菲有如凶猛野兽般缩起身体后一举跳跃。
「红」剑兵莫德雷德一口气放射魔力,如枪弹袭击而去。
红色闪电奔驰。
「红」剑兵的直觉告诉自己不可错失此一良机,全力解放了「魔力放射」。主人虽然可能会抱怨,但只要获胜他应该就会忘了吧。
先前受到的屈辱要加一万倍奉还。瞄准脑部,对「初始人类」怀抱的诸多敬畏早已转化为憎恨。
人造生命──只会执行接收到的命令的人偶怎么可以阻挠自己?
所以「红」剑兵憎恨巨人。憎恨、同情──但还是憎恨。
「王剑啊!」
呼应「红」剑兵的憎恨,赐予王的剑;显示王之权威的名剑染上憎恨,进而扭曲。
「──原来如此。说穿了,你就是个人造生命魔像。」
齐格心想:没错,因为这「初始人类」身为宝具,拥有足以改变世界的美妙力量。但他的目的不是出于自身意志培育下的产物。
也不是他的选择,更不是他借用来的东西。
他的目的只是「黑」术士亚维喀布隆所赋予,现在他还没有想调整的念头。
噢──既然这样,自己齐格就非获胜不可。
自己比这尊巨人进步一些,自己不是为了被赋予的目的行动,而是终于怀有自身创造出的宝贵希望,拥有觉得就算舍弃生命也无所谓的崇高愿望。
想拯救伙伴──令人傻眼的单纯、明快,且渐渐扩张的愿望。
因为那个人给了自己力量,足够用以拯救不管怎么挣扎都无法得救的他们。
所以不能输。
所以要获胜。
很巧地,这与圣杯大战中两位剑兵互相冲突的光景相同,不过有一点与当时不同。两把剑瞄准了同样的目标。「黑」术士投注毕生所学创造出的无上宝具「王冠&8231;睿智之光」。
不需要配合呼吸步调。既然已经配合过一次,只需回想起当时的感觉便可──
「幻想大剑巴尔────」
「黑」剑兵怒吼。
「向崇高的父亲crent────」
「红」剑兵激昂。
黄昏光芒与红色极光重叠,编织出复杂的光彩。周遭的人们都只能为这压倒性的美丽光景屏息。
说不定连「初始人类」也一样。
由石头、树木、土壤打造出的人偶甚至朝那美丽的光芒伸出手。
然而,那是屠龙者与灭英雄者两名大相径庭的剑士剑兵所掌握,攻击一切的毁灭之光────!
「────天魔失坠蒙克!」
「────掀起反叛bloodarthur!」
放射的红贯穿魔像头部。
膨胀的黄昏完全破坏了魔像的「炉心」。
从裁决者高举旗帜、弓兵射箭,到骑兵绊倒对方之后不到短短三秒钟的时间。一切的一切就在这瞬间结束。
「爆头啦,木偶小子。想要乐园去其他地方找。」
「红」剑兵竖起中指大笑。
周遭的树木比魔像崩解更快开始枯萎,大地已无法成为乐园,而理应不死的「初始人类」也灭亡了。
「好耶!」
「黑」骑兵阿斯托尔弗朝天振臂欢呼,魔术师们吐露安心的气息。
齐格看著此景,认为自己暂时算是完成任务──并因为自己可以继续实现愿望而感到安心。
铠甲解除,无论无力感还是疼痛,他都不太介意。
「齐格小弟!」
裁决者奔过来,齐格举起右手表示没事。但或许因为举起右手的动作太过虚弱无力,反而让裁决者更加不安,她有如扑到齐格身上般摸索著他的身体。
「……你没受伤吧?」
裁决者再次确认。齐格心想她真的很容易操心──开口回答:
「是还有点隐隐作痛,但也只是这样……我没事。」
「男生说的没事都不太值得采信。」
齐格无法反驳。
但总之裁决者应该是接受他没事了。她接著双膝跪地,双手交握,朝渐渐消失的巨人祈祷。那究竟是为了悼念「黑」术士的灵魂或成为「炉心」的魔术师灵魂,还是悼念尽管出生却无法获得生存意义的胎儿魔像呢?齐格不得而知。
不过──他觉得祈祷的裁决者很美。
感受到美丽的同时,也有种惹人疼惜的感觉。齐格知道祈祷传不到任何地方,倚赖神明不会有一丁点好事发生。
而她自己应该比谁都清楚这点,世上并不存在能藉由祈祷拯救的事物。
然而裁决者还是祈祷著,名为贞德&8231;达鲁克的圣女祈祷著。
齐格心想总有一天要问个清楚她究竟是对谁祈祷。
──战斗告一段落,原则上成功消灭了「黑」术士与其宝具,但现况也确实难以说是好转了。
「裁决者,吾主表示有话想跟你说。」
「黑」弓兵凯隆对正在祈祷的裁决者这么说。
「还有『红』剑兵,你也是。」
「只能聊聊,合作免谈。」
「这样就够了,但我想我们可以共享彼此的情报。无论是你还是你的主人,应该也没能完全掌握在那座空中花园发生的所有事情吧。」
「红」剑兵露骨地咂嘴,转向背后,简单与自己的主人狮子劫通完念话。
「ok。对了对了……他说别忘了在今天之内支付报酬喔。」
「报酬……噢,我手中的令咒是吗?」
听到这番话,裁决者不免面露愁容。话虽如此,既然都答应了也无可奈何。至少还留有一道,可以防止最糟糕的状况发生吧──裁决者无奈地垂肩,答应履行约定。
狮子劫界离似乎在意外接近的位置观战不消五分钟就到场了。迎接他的是使役者『红』剑兵莫德雷德和裁决者,以及「黑」弓兵和其主人菲欧蕾。
「喔,是菲欧蕾&8231;佛尔韦奇&8231;千界树啊,昨天才见面啊。」
少女一脸平淡地想回应举起手笑著的狮子劫……但表情有些僵硬。这方面她实在无法像身为佣兵的狮子劫切割得这么乾脆。
「……嗯,我也很惊讶会在这么快、这么意外的状况下再见到你。」
「唉,别这样说啊。这场圣杯大战从圣杯被强行夺走的那瞬间就进入第二回合啦,我和你们不是敌人了。」
「至少现在不是。」
「对,至少──现在不是。」
彼此呵呵笑了。菲欧蕾隔著墨镜可以非常确定,这个男人的眼神根本没在笑。
不过其实狮子劫也有同样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