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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无生篇(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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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剑乃是天下无双──他有种可毫无忌讳地这么说的充实感。

他所握的再也不是隐于黑暗、收敛声音、以步伐测量所需距离的暗杀之剑,而是堂堂正正、直面交锋的剑术较量,他是凭藉于此赢上来的。杀无生感觉自己现正处在幸福、祝福与赞赏之中,这并非曲解、不是误会,更不是得意忘形,而是旁人也能理解并肯定的状况,也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第二战,对手使用的是锁镰,分铜锁上被内劲灌入了火焰的力量,比起直接砸过来,对方更擅长先将它甩到对手背后,再往前一扯这种烦人的攻击方式。但观察过情况后,不过是个两招就能结束的对手。

第三战,对手使用的是像晒衣杆那么长的一把剑。

疾速旋转的剑发出刺耳的高亢声音,朝杀无生进逼而来,攻击的同时也能替自己防守,拥有无限可能的剑刃,看来是套攻防一体的术理。但杀无生只觉得“攻防一体”这概念很令人苦笑。

要攻击还是防守?决定一个吧。

想两者同时进行,未免过于贪婪天真,要是真的能够做到,所有人都没必要苦练了,正因为做不到,大家才要持续修习。无论搬出什么歪理来解释,实际一出剑交战,挂在嘴上的道理就都没用了。

一招,杀无生只用一招,便打退了第三战的对手。

只用一招,就完全否定了对方的剑理剑法。

所谓攻防一体,不过就是攻击与防守都表现得毫不入流,才勉强成立的理念。

“……真是难看啊。”

这话绝非得意忘形,也不是傲慢,更不是过分自信,而是杀无生情不自禁的肺腑之言。大家是不是都太过于依赖外劲,反倒怠惰了剑技本身的钻研,被这股更强、也更好参透的力量牵着鼻子走了。

杀无生也会使用劲。他认为若是解除了使用外劲的限制,无论自己的对手是谁、会释放出怎样的劲力,反而能在真正以剑技交锋前一刻就分出胜败了。这个想法,没有丝毫偏差与错误。

因为他是无敌的。

在今天、在这里,只有杀无生才是无双的剑豪。

不管是谁挥着什么武器、使出什么招式,都碰不到杀无生。

──只有我。

──只有我才是最强的。无双,天下唯一。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杀无生的剑,远远胜过了其他人,让他胆敢毫无忌讳地如此自称。而对于这样的自己,接受了对方认输的自己,竟然能留下对手性命的自己,他陶醉万分,沉浸在愉悦之中。

他从未想过比试竟然是这么愉悦的一件事。

无关生死、金钱、人情羁绊,只是单纯的竞争剑技,然后赢得胜利。

实在太开心了。

他竟然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有这种地方。感谢让自己知道这里的掠风窃尘,现在的他既不想要奖金,也不想要神诲魔械了,若掠风窃尘想要就给他吧;若他不要,杀无生也能毫无犹豫地丢弃。

虽然不知道还要对战几场才能得到胜利,但不管面对多少场、多少人、对手是谁,杀无生都会打败对方,然后重新站在师父面前质问他:“我的剑配不配得上剑圣头衔?”不,是要向他宣告:“我就是剑圣!”

他将终结谁也无法打败的剑圣·铁笛仙,并以此打响“鸣凤决杀”的名号。

这一刻,比杀无生预期来得还要早。

不,应该说已经到了。曾几何时,杀无生已经站在能够质问师父的地方。

比起自己身在此处的理由,起先他更不明白对方身在此处的原因,也没发现这就是决胜战,因为大会一切消息都没传来。

“……我以为还需要再战好几场的,掠。”

“应该是这样没错。”

“那么,为何那人站在那里?”

“嗯,不知道这是决赛还是颁奖仪式,你等等直接问问本人如何?毕竟我也没办法解释这场战斗是怎么回事。”

眼看终于进到了决赛,这当然可以归结于杀无生剑艺本身的精湛。然而决胜之战,最后的关键一战,他却跟初次看到锐眼穿杨那支天外飞来的箭矢一样,流出了冷汗。

对手用的是双剑。

姿态跟杀无生一样。

一身不凡霸气的剑圣·铁笛仙,为了与他决战而站在这里。过去曾经捡回他、将他养育成人并加以教诲的师父身上,已经感觉不到任何还想指导自己的意图,杀无生更不认为对方是来祝福自己的。

那是杀气。站在眼前的铁笛仙是杀意与憎恶的化身,那无疑是打算赌上性命以剑锋对决的气魄,杀无生自己在与他人对决时,也常怀着这种执念。

但为何是现在?

难道这是剑技会的惯例吗?尽管他诧异不已,但就算问了也问不出什么名堂吧。

过去,杀无生曾经跟这个受诅咒的名字一起被抛弃,伴随写着“能不能替我杀了这个恶鬼罗刹转世”的信,一起被丢在铁笛仙的道场前。

“剑圣”──在这四年一度的大会上,铁笛仙一直独享着这个称号,它代表了东离最强剑豪,由他拥有剑圣头衔,没有人会有意见,他就是这样无与伦比的存在。

他是过去教导杀无生剑理、剑法的师父。

──铁笛仙。

这是他必须打倒的对手名号。

也是拥有剑圣高名的人。

“……掠。”

“怎么了吗?”

“我为什么发抖?”

“该不会是临阵前的精神抖擞吧?无论如何,荣誉荣耀就在眼前了,伸手可及。”

“但我正在发抖。”

“是觉得害怕吗?”

“我不管跟谁交战,都不曾害怕过。”

“……那现在为何会发抖?”

“我第一次体会到,原来这就是恐惧的感觉。”

“你会不会想太多了?你的剑术很优秀哦。”

“不,一山还有一山高。”

“这么说也没错啦。”

“‘不断往上挑战’是我剑道的精髓所在,虽然在发抖,但我现在倒是觉得愉悦无比。掠,这是为什么?是我变得奇怪了吗?”

“你打从想要献身于剑道起就变得奇怪了吧。”

“你一个盗贼还好意思说。”

“你一个剑客还这么悠哉。”

“我们都没有资格谈论彼此吧。师父那绝非要祝贺我的样子,他一定是想先观察我们的意图。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对我来说,这一战代表报仇雪恨。”

“这话的意思是要洗刷耻辱吧?无生,你对那个剑圣怀着什么屈辱或怨恨吗?”

“向他学剑,就是最大的耻辱。”

“……这样说我很难理解啊。”

“我想不用剑的你是不会理解的,掠。”

一如先前杀无生对残凶所说的,只要仍把师父当作师父,就永远无法青出于蓝。无论多么无礼、没规矩,只有对着师父毫不留情地破口咒骂,才能渐渐与他平起平坐。

剑道就是这么一回事。

要是一直对老师、师父、魔主这类人抱持着恩义尊敬之心,将会连他们的一半力量都难以企及,唯有诅咒、屈辱与怨恨,才能使人轻易跨越那条界线。若非如此,干脆一辈子待在道场挥挥木剑,为学到皮毛而欢天喜地就好了。不超越师父算什么剑?算什么剑道?

所以杀无生才在发抖。

恐惧与敬意相互交织,他对自己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感到既欢喜又恐惧,是以发抖不已。

“……我要打倒那个剑圣,得到这个名号。”

“嗯,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呢?”

“不顺利也会顺利给你看!要是在这里退缩,我实在没有自信下次是否还敢再跟剑圣对战。没有第二次了,此时、此刻、此处、此对手,就是我人生的分歧点、分水岭。”

“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怎么可能不支持你呢?但看来你是想杀了那个剑圣?”

“不抱着打算杀了他的心情,会连胜利的边缘都构不到的。”

“对方也是这么想的吗?”

“他要是不这么想就困扰了,这样我岂不是在唱独角戏吗?”

铁笛仙正在遥远的竞技场另一侧,比杀无生记忆中的模样还要年长、苍老,但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倒是变得比他印象中还要锐利、勇猛,那是无视年岁的气概。尽管年迈,但铁笛仙的一身气骨却足以轻易震飞并压制年轻对手。

“……我在这一战后就真的要成为天下无双了,掠。”

“那可真是令人高兴呢。要是能让天下第一的剑客当我的保镳,我也会安心不少的。”

“尽管期待吧。”

“不是期待,是要声援你,杀无生……不,鸣凤决杀。”

“先准备好叫我一声剑圣吧。”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这么做吧。话先说在前头,要是发现赢不了也能投降,这话可是你自己说过的哦。”

“这一战不同。”

这绝非能够轻易认输投降的一战。

而是考验杀无生身为剑客的骄傲、空前绝后的对战。

不能在这里落败!要是在这里输了,此后一生至死都将无法超越师父,如果赢不了,这一战还不如葬身在对方手下。杀无生藉着“报仇雪恨”的念头来调整自己的气息,准备好所要用上的全部力气,打算不留遗憾地全部使出来,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发抖。

死去。

或者杀了对方。

超越生死之境,不屈服于生命的消长,这才是剑士的宿愿。

身怀致命武器的武者一旦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就只剩下“死亡”或“杀了对手”两条道路。无关乎自我意志,而是受到命运引导,就算不带杀意或敌意,也会自然而然地被引导到这个地步。

或死或生,或shā • rén或被杀。

杀无生身躯的颤抖就是证明。虽然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对于来到这个舞台感到高兴万分,但在此时此刻,他尚且无法顺利地言明心里涌上的这股心情究竟为何。

“掠,说实话,我还以为在这场大会上晋级了会得到点掌声呢。”

“无生,你是想要召开一场以你为主角的宴会吗?想得到名誉与称赞、被赋予‘剑英’称号以及神诲魔械吗?”

“我可没这么想。”

“完全不想吗?”

“没错,什么剑英、什么神诲魔械,反正都是假货罢了!被不舒服的赞美所包围反而更让人受不了,我想要的可是俗人与凡人都体会不了的愉悦。”

“说的也是呢,像我这种盗贼就无法理解,我觉得赞美跟宝物比较好。”

“这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真是烦人。”

“哎呀,我也是能试着体会一下的。”

“为我吹响那只笛吧,掠。”

“为何?”

“它的旋律会给我力量。不过是支笛子而已,你会吹吧?”

“倒也不是不会吹,不过没有你那么擅长。”

“吹什么都可以,那支笛子可以吹出很棒的音色。你的手腕真是一流的啊,掠。”

“能得到你的称赞还真是光荣呢,鸣凤决杀。”

掠风窃尘不再叼着烟管,而是取出藏在袖里的横笛,吹出杀无生曾吹奏过的同一首乐曲,乐曲像是要支配整座竞技场般奏响着。

几乎让杀无生产生了这样的错觉──此时此刻、于此处对决的两名剑士彷佛非以剑技,而是要以演奏技术决胜。

他双手拔剑,并高举双剑。

他将与过去的师父、过去养育自己的人对峙。

──铁笛仙。

杀无生毫无怯意、毫无顾忌与敬意,只是站在这里。

他的双手紧握着双剑。

师父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架势完全相同。杀无生突然有股自己分裂出分身的感觉,而那个分身在他面前摆出了一样的姿态伫立着。

眼前的身躯依旧巨大,但并没有比杀无生过去认知的还要巨大。杀无生的身材绝对不矮,不如说很高,铁笛仙却仍比他高了一个头。但两人之间的差距并不只是一颗头,如今铁笛仙那副彷佛能无限伸展的身躯四肢就在面前。

正因如此,他的对手剑圣、他的师父衰老的模样,杀无生看得格外清楚。

身子停止了抽长,只有宛如树皮般的皱纹深深地蔓延着。

“……好久不见了,师父。你这是要敬我一杯庆贺的酒吗?”

慎重起见,他还是问了。尽管他已经明白不是这么一回事,却实在无法挥去心中的疑惑。而对方以杀意作为回答,让杀无生脸上浮出了笑容。

毫无疑问的,这果然是一场决斗。

他即将能在这里得到更胜千万赞赏与财富的愉悦。

杀无生如此深信着。

“杀无生,老朽有件事从来没能教给你。”

“我不认为有这种事。”

“不,在教你剑术、剑理前明明有件更必须先教给你的事,我却没有注意到,是老朽对你的教育出了错。”

“我的师父、我的宿敌啊,就是因为你错了,我才要超越你,更往上爬。”

“你所说的这番话,让老朽明白了自己的失败。”

杀无生由正面朝左右两侧展开双剑,张开的身体彷佛说着“放马过来吧”。铁笛仙则挺出半身,采取左手在前、右手在后的执剑架势。

两人同门。

两人同派。

而且是师徒。

他们为了争夺东离无双的剑圣称号而在此对峙。

“……喏,杀无生。”

“曾教导过我在剑的对峙中不需言语的,不正是你吗?铁笛仙。”

“尽管如此,老朽还是要说……你为何扭曲到这个地步?”

“我的剑一点扭曲也没有。”

“不,你没有资格这么说。”

“你这话有什么根据?师父,只学会了踢馆shā • rén的我,竟然赢到剑技会最后的最后,用自己的双脚站在这里与你对峙,你觉得不满吗?”

“我要说的是更之前的问题,杀无生。”

杀无生完全不懂这个被称为“剑圣”的师父所说的话。一旦站到场上,就没有再唇枪舌剑、口沫横飞的必要了,剑圣却还一直对自己说话,他开始觉得这一定是战场上的欺敌之计。

但,并不是这样。

并不是这样的。

杀无生不明白,完全参透不过来,他是个只会用剑来说话的男人。

这正是一切悲喜交加的原因。

“……为何要做出这么离谱的事?杀无生。”

“离谱的事?”

“以你的能力,堂堂正正地战斗明明也能赢得胜利。”

“……你在说什么?”

“在说你扭曲了。在渊源已久的剑技会上引来那种怪异弓手,杀伤大半参赛者,好让自己游刃有余地晋级,这种心态正体现了我的悔恨。”

眼前的师父──剑圣·铁笛仙究竟在说些什么?杀无生越来越不懂了。

他越来越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明明是剑技会,却带着弓来参加的傻子不是狩云霄吗?战败后为了泄恨而射出了四十支箭的,不是以“锐眼穿杨”闻名天下的男人吗?杀无生不懂为何要把这件事怪到自己头上。

随即师父的身影消失了。

他感到背后有压力。

那是在极近距离下,以尺为单位的流星步。

师父果然是师父,到达了杀无生无法企及的领域。剑锋由背后刺来,杀无生的背被刺中弹飞,所幸刀尖被钢鞘挡住了。要是将剑佩在腰间而非背在背上,铁笛仙的剑锋此时早已贯穿杀无生的胸膛了吧。

“你还真是恶鬼罗刹啊,杀无生。”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完全不懂。你究竟在审问何事?”

“事到如今已无须废言,我将以剑屠杀化身恶鬼的你。”

既是师父亦是剑圣的铁笛仙这句低语,倏地替杀无生所沉醉的单纯世界添上了一抹无qíng • sè彩。没有观众,看着他的只有评审,却有唾骂的言语自评审席传来,完全不见赞赏与夸奖。

那里存在着的只有恐惧、颤抖与咒骂。

他分明是想摆脱这些才来到这里的,但杀无生终于发现,此时此地包围住他的,是远胜以往的敌意。

杀无生下意识看向掠风窃尘,彷佛想索求帮助般的看着好友。

然而被他视为朋友的掠风窃尘却看也不看杀无生,只是继续吹着笛子。杀无生的剑圣师父彷佛受到笛子音色所操纵,再度消失了踪影。猜不出这次剑锋会从哪里出现的杀无生,只能感到害怕。

发生了什么事?

究竟是什么状况?

掠风窃尘,我的好友,快告诉我答案啊!杀无生心里恳求着。掠风窃尘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持续吹奏着横笛。

杀无生愣站在原地,铁笛仙的剑锋猛然杀来。

只为了“要夺走他的命”这个目的。

铁笛仙出手毫无慈悲与一丁点顾忌。

那并非师父面对弟子想挑战自己的态度,纯粹只为了讨伐恶鬼罗刹的剑锋,毫不留情地指向了杀无生。

杀无生之所以防得了这极有可能命中的一剑,是凭藉着经年累月的实战经验,以及与生俱来的天赋。能避开这个拥有“剑圣”威名的铁笛仙所放之剑,可以说是他自学而成的技术与身法。

它们尽数展现在此时此刻的对峙之中。

杀无生不加思索,凭着直觉躲开那干坤一掷的一击。

铁笛仙在这一招之中便了悟一切,但杀无生仍在混乱之中。

屏除自己的动摇与疑惑,对杀无生而言乃是当务之急。

所以他硬是发出了笑声──过度高亢的笑声,以此嘲笑、侮蔑、鄙视眼前的对手。一旦稍微退让一步,便会屈服于眼前的氛围,对战当下,千万不能有摸不着头绪的犹豫,稍有一丝就输了。

“……你失手了呢,师父啊。”

“让你躲过了,徒弟啊。”

“这代表两个意义:那一剑失手的你,已经不是我的师父;而逃过那一剑的我,也不再是你的弟子了,铁笛仙。”

他昂声朗念,也藉着这番话让自己确认。

然后出击!

不给铁笛仙任何动作的机会,杀无生以双剑一阵乱击,铁笛仙也接下了他的来招,钢铁碰撞的声音重叠回响。方才所见识到的奇妙步法,瞬间的短距离移动,近似流星步却又大相迳庭的术理,杀无生从未见过。

虽然没见过,但只要让对方使不出来就好了,只要以剑压制、击溃他就行了。

杀无生不知道其他门派是怎样的,但在他们的门派中,承受得了互击的才称得上是剑;无须纤细的剑刃,或以内劲防守的软剑,能承受千百猛击还能还以颜色的,才算得上剑。一者教导、一者受教,两人都拥有同样的信念。战斗方式成了激烈的双剑互击,彷佛要较量剑本身的韧度。

对手若是无法反击的树木,不消一刻就会倒下。

他们实际上就是这样锻炼的,从劈落所有树枝的步骤开始,接着砍断树干,藉此来悟得足以砍倒树龄千年以上巨木的刚硬之剑。禁止使用内劲,当然也不能使用外劲,仅凭自身臂力与剑来施力,并练就力道,刚剑练成后,再将气劲注入,形塑出一己之物。不同于其他流派都是同时修练剑技与勤道,他们是讲究先以剑为本的流派。

双剑纵横无尽,不断回旋出招。

钢刃盘旋,交织出两道龙卷风,铿锵地彼此纠缠、碰撞。交战至此,杀无生心中的疑惑早已烟消云散,只专注于探究纯粹的剑理,倾听刀刃碰撞出的音色是否有误。

毫无错误,一切皆符合剑理。

但对铁笛仙来说也是一样的。正因两人所奏出的旋律毫无一丝紊乱,才能无视这场乱斗的壮烈与凄惨,甚至从中感受到一丝美感。彷佛共同展示的一场演舞,一刀一剑中都饱含着杀意。

眼前景象足以令观者怀疑,这真的没有使用外劲吗?

偶尔甚至会出现两人离地悬空出招,这种简直像是幻觉的情景。

双方互攻不下百次,仍在继续互击。

对战中,杀无生隐约感觉自己阻挡了铁笛仙五次动作,拦下那仅有短短数尺的流星步起步,并察觉到这个招式某种程度上需要特别的调息。

还有一点:百招里用了五次、每二十回中一次,这代表铁笛仙无法连续施招。虽然会有一两招计算上的偏差,但杀无生大致看出来了,铁笛仙必须凭藉着那种调息才能施招。

“……再来你该如何呢?剑圣·铁笛仙,再这样下去我就要赢了。”

“你想要这个宝座吗?这个称号。”

“我说过,你再继续待在那个位置上,也已经没有意义了。”

“老朽也很想让位给年轻人,但这个位置不能让给你这种恶鬼。‘剑圣’可是剑道中的王座,要是出了暴虐无道的王者,老朽的面子该往哪摆?”

“看来我还真是惹人厌啊……”

他明白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毕竟他生存于地下社会,一直藉着shā • rén来磨练剑艺,一路活来正如其名。事到如今,杀无生已不打算辩解,也深信两人之间的胜负,绝非平和收手就能分出来的。

被打倒或者杀了铁笛仙,最终只有这两个结果。

就算最后打倒了师父,他唯一的遗憾无非是再也不能亲口告诉对方:杀无生已不再是杀无生,而是名为“鸣凤决杀”的剑圣。铁笛仙身为师父,实力依旧强大,因此更必须以死来分出高下。

此时剑圣反击回来,他偶尔会有令人感觉不出年龄的强劲反制。他放弃使用那套类似流星步的步法,将内劲转用到对战上,剑上的魄力令人叹服。

跟前面三个对手的等级、实力截然不同,杀无生背上渗出汗水。

但他仍能看出对方的套路。

杀无生的剑法或许也被看透了吧?激烈出招互击的两人却同样毫发无伤,气息也毫无一丝紊乱,这下可能真的要打上半天了。杀无生不禁苦笑。

总而言之,战况仍不明朗。

既然如此,他不得不放手一搏了。为了脱离乱斗,杀无生改变剑法,趁着铁笛仙转变为守势时跳到后方,将右手的剑收回背上的剑鞘。

他刺出左手的剑,将剑柄顶端提到下巴高度,右手藏在身后,只剩半身。

这类似于残凶摆过的架势,但杀无生的右手并没有受伤。只要拉开距离,铁笛仙一定会使出那个步法过来的。他现在不是要封住对方,而是故意让对方放手使招。

虽然有风险,但因为看穿了,反而能将计就计。

这是赌注。

也是陷阱。

更是过去师父铁笛仙曾传授给自己的招式。

这个突刺的架势将成为突破白天的雷电,由正面来看只是一个萎缩的黑渍,仔细一瞧则是单纯的一刀一剑,不从下方仰望的话,是难以窥见其本质的。

──神籁无响。

最大的声音乃是无声,将这充满矛盾的概念具化成形的招式名称。

过于庞大的音量,在人的耳里听来便等于无声,基于此理所成的招式,意在引起对手做出致命的错误判断,让对手产生疑惑,是应该挥剑发出更大的声响呢,还是安静下来伺机而动呢?

这能让对方乍看之下,觉得自己技高一筹。

不过换个角度看,也能让对手觉得自己处在抗衡地位;再换个角度瞧,又会开始觉得这么脆弱的架势根本是虚假的障眼法。疑神疑鬼时,气势就被随之削弱,决定不了下一招。且这个架势看起来好像只是普通突刺,却是个圈套,也是伪装。

并不是要刺往正前方,而是往上方抄剑攻击。

由下往上,贴着地面划开上方,才是这个架势的本质。

手中握着的剑感觉如掌心延伸出来的树,敲碎无边无际的天空。在此之前,杀无生所挑战过的、觉得厉害有实力的对手,全部都渍败在这一剑、这个架势、这招“神籁无响”之下。

但铁笛仙不同,他正是熟知这套剑理剑法,并将它传授下来的人。

因为如此,他加上了拔刀术。此时的架势,正表现出他承袭师父剑术后,又想更上一层楼的决意与挑战。

右手放开剑的用意,铁笛仙一定猜到了,甚至连后招的后招都看穿了。所以杀无生也必须猜出再下一步,猜出还要几招能够结束。

先假设九招能结束吧。这并非上天定下的绝对宿命,而是想在九招内结束一切的企图。他们并非看透了未来,而是自认剑术已炉火纯青者在心中计算着,计算结果则需赌上性命验证。

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听不见掠风窃尘的笛音,或许笛声还在,但杀无生早就没在听了。

此时此地已不再需要一音半符,只求进入无音无声的寂静境界。

三招,或者四招。不论哪一边,只要算错了出手的方式都会送命。

杀无生维持着姿势,动也不动,这已经是诱敌的第一招。

铁笛仙的身影突然消失了。第二招。杀无生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他压抑着想使出第三招大动作飞出的渴望,因为对方应该会往自己附近移动,在铁笛仙消失同时飞跃而出的话,便能轻而易举地躲开他来袭。

但如此一来就得重头来过。这只是逃避行为,并不是反击。

会从哪里现身呢?

他刻意掩去右边身体,放开了剑,所以对方若从右边来,就连三流也不如了;要是戒备着他右手的陷阱,从左手攻击不到的地方现身,应该可以说是二流吧。但对方可是不辱“剑圣”称号的剑中王者。

连杀无生也猜不透他,所以才说这是一场赌注。

第三招。

铁笛仙是从正面出现的,从正面直劈而来。由上方劈落的一剑闪避了杀无生左手的突刺,只从脸颊边掠过。

那是王者的剑法,天的裁罚──是玄天琅音!

铁笛仙比杀无生更懂得如何正确使用“玄天琅音”这式剑法,那副巨大的身躯飞跃到不敢置信的高度,自顶上仰望着杀无生,颠倒天地,出剑挥击。旁人看来他是从天劈落的雷,只有身处此境的杀无生知道,自己才是对方眼中的天。

由上而下、如雷灌注的剑势,彷佛要破邪显正般,将杀无生一刀两断、千刀万剐。

铁笛仙右手的“玄天琅音”与杀无生左手的“神籁无响”交错掠过。

彼此还留有左手与右手。

第四招了。铁笛仙将划过地面的剑刃由下方扫向杀无生,杀无生随即把右手伸向背上的剑,利用拔剑的一闪出击,并以左手突刺的剑当作护盾,阻挡地面扫上来的一剑。

握在手中的剑刃会被看穿挥击路径,他之所以不惜冒着风险,将剑收回剑鞘,就是考量到拔刀术对手无从看穿。从鞘内拔出的剑让人无法预测走向,比起出鞘的剑更有延展性,也更加锐利。

这样一来,应该就有胜算了。

铁笛仙往后退避了相当大的一步,大得甚至有点多余,因为很难掌握对方换手拔剑的攻击距离,才会出此安全之策。杀无生的第四招,连铁笛仙都看不透。

“……你退开了呢,剑圣·铁笛仙。”

杀无生不自觉地低喃,那是死亡的宣示,也是胜利的宣告。

铁笛仙方才确实后退了,并非一般对战中的身体移动,而是有所畏惧,才退了这么不必要的一大步。分定生死的第三、第四招,两人虽然互有高下,但此时局面大幅倒向了杀无生。

第五招开始,杀无生毫无犹豫,再度选择了乱击打法。

跃退不必要的那么大一步,会使躯体产生混乱。

轴心会不稳,从而产生致命的空隙。此时,杀无生使出完美的乱击,以强劲气势向铁笛仙攻去,宛如正常直立旋转的陀螺,撞击上已经产生乱象的陀螺。

能赢!杀无生终于感觉到些许胜机。

虽然只是剑锋稍微掠到的程度,但剑的触击范围已逐渐遍及铁笛仙全身,对手还没重新站稳身子,杀无生也不打算给他站稳的空档。不断后退的铁笛仙全身受创,渐渐退到了竞技场的外壁,被追击到退无可退的边界。

既然已经无路可退,一旦到达墙边,恐怕就是杀无生的胜利了。

乱舞的双剑之一,恐将夺去铁笛仙的性命。

墙壁已经近在身后,只能不断后退的铁笛仙被逼到了末路。

这时,拥有剑圣名号的他微微开了口:

“……仙歌·万剑琅音……!”

外劲伴随着光芒,转瞬在他周身浮起。这股外劲宛如无数铃铛嗡嗡发响、回荡,笼罩四周的音色过于美妙,反而变成了令人不舒服的声音,如尖爪挠刺着耳朵、晃动着头盖骨。

被追击到墙边的师父究竟想做什么?杀无生一瞬间疑惑了。

──万剑琅音。

这是外劲招式,也是杀无生所知却唯一没有学的招式,他认为要是连这招都学了,就真的一辈子都超越不了师父。因此,杀无生不学“仙歌”,而是自创了以“杀劫”为名的外劲招式,但他以为在剑技会上是不能使用的。

若要论起原因……

外劲本身就是原因。

因为使用外劲是被禁止的。

他无法理解对方在做什么,如此一来就会犯规落败了。就算铁笛仙以这招打败了杀无生,也有损代表剑者王座的剑圣称号。杀无生的疑惑,让陀螺的旋转慢了下来。

慢下来的同时,周围的外劲消失了。

铁笛仙不是要使用外劲攻击,只是做做样子,是欺敌剑法,也是他的小花招。被称为剑圣之人使出近乎犯规的技俩,以逃离险境,好让自己能挽回一点胜算。

杀无生并不打算指控他的卑鄙。事到如今,这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跟自己做过的肮脏勾当一样罢了。这同时证明了靠着卑劣手段也够格自称剑圣,是本人亲自证明的,不是别人,正是剑圣──铁笛仙。

比赛并未中止,也未宣告胜者名号,剑技会的决战仍继续着。

方才的外劲并未被认为是犯规。但同样的事若杀无生做了,就会落人口实,被判为犯规吧?自己的地位就是这样,剑圣急得连自身威望都利用了。

墙边的铁笛仙一瞬间就稳住了身体的轴心,这一刹那,是杀无生的困惑给了对方空档。

所以,当铁笛仙在眼前消失踪影的时候,杀无生的脑袋一片空白。

他相信对方会在背后出现,反射性地转身朝后方横剑一挡,铁笛仙也确实到了他身后,杀无生的剑扎扎实实挥到了能够斩断他颈子的位置上。

但,对方的身影又再度消失。

不留间隙,连续两次使出那套步法。

原来他办得到吗?还以为他不能连续施招,是自己太小看他了吗?

不,在以近乎犯规的外劲剑法诱敌后用出这招,铁笛仙应该也在赌自己能不能连两次使用步法。

这是假使做不到,就会被杀无生取下首级的赌注。

而他成功了,再次站到墙边的铁笛仙逮到杀无生后背乱了架势的空档。与前一刻的局势截然相反,瞬间使出全力转身挡招的杀无生,自己反而失去了重心,对手的消失让他的剑锋落了空。

他收回剑势,再度转身。

但铁笛仙可不会放过这一空档。来不及!杀无生明白被打倒的将会是自己,却也不想束手待毙。尽管明白来不及,但他仍发出声嘶力竭的咆哮,调转双剑。

杀无生预见了反击不及而被大卸八块的自己。

尽管如此,还是有可能出现奇迹,自己的剑说不定比想像中飞得还快。连铁笛仙都赌命相信连续两次使出步法的奇迹了,自己也只能以死来赌这一击能又快又狠。

剑锋快得前所未见。

切风而过的声音,无疑是杀无生人生中最快的一斩,快得足以让他相信,这个声音必定不是邪鸟鬼鸟的鸣叫,而是凤凰的鸣声。能听见此声,即使落败送命也心满意足了,若这么快的声音仍无法命中,自己也只能觉悟死心。

然而人定胜天的信念,成了剑尖声响的后盾。

命中也好、不中也罢,此生能奏出这个音色,杀无生便心满意足了,接下来一切任凭铁笛仙裁决。

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击居然命中了,他的剑由下往上砍过铁笛仙身体。

“……?”

这股手感,杀无生本人比谁都要觉得不可思议。

他让铁笛仙的血溅了一身,尚未明白眼前究竟发生何事。杀无生出剑虽比以往都要锐利,但在这种场合实在没什么大不了,说不上什么奇迹的发挥。他甚至可以直接断言,绝对是自己会先被砍中才是。

实际上,杀无生的锁骨几乎要粉碎,剑尖刺到了肺,右臂的动作更是变得迟钝无比。虽然他下意识以内劲勉强维系着,但那也是后来的事了,被刺穿的当下,速度跟灵活度绝非丝毫不受影响的。

他一头雾水,只能询问师父,因为师父无所不知,所以求他赐教。

“……发生了什么事,师父?你生病了吗?”

“住嘴!恶鬼,没想到你竟做到这个地步,你就这么想shā • rén吗?就这么厌恶名誉吗!”

“你在说什么?”

“你这辈子都得不到剑圣封号的,你只能是剑鬼。”

“不,我已经不是杀无生了!我是鸣凤决杀,即将成为剑圣之人。”

“不择手段杀害所有人,算什么剑圣?别说傻话了,我不该传授你剑术、不该收留婴儿时的你、不该替你疗伤的。当初应该就这么放任你死去,若是死不了,老朽也应该亲手杀了你。”

杀无生完全看不清事态发展,只觉得太不公平。

他承认自己做了许多肮脏事,但被师父铁笛仙在剑技会会场上说成这样,究竟凭什么?他也不禁想反驳了。但只见师父垂着头,一动也不动,膝盖并没有弯折。

他站着往生了,杀无生却无心赞扬自己的胜利。

这真的能说是胜利吗?不是一场意外?完全没有胜利的感觉,杀无生好想重新再比一次,即使自己落败身亡也无所谓。

他没有一件事能想透。为何方才铁笛仙停止出剑?既然他那么憎恨自己,应该没有收剑的理由才对,况且以杀无生的剑技,也不可能快过他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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