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怪 火间虫入道·或是臑劘(1/4)
……三天了。
奥飞驒的山中发生大火、皓生死不明,至今已过了三天。根据负责指挥搜索的篁所言,现在依然找不到任何线索。
「不只是我们,连警察和消防队也封锁了附近一带,至今仍然在调查,但也没有任何收获。」
「是吗……」
青儿撇开了脸,不忍直视显露疲态的篁。
地点是一如往常的书房。但是皓的老位置——安妮女王式的椅子——却不同以往地空著。
『哎呀,怎么啦?』
皓歪著头说话的模样,如今只存在于青儿的记忆里。话虽如此,似乎连他的记忆也逐渐变得模糊,这令他不禁背脊发凉。
(才过了三天。)
不对,或许该说已经三天了。
「现在有很多人认为,皓大人已经无望生还,所以应该当作他死了,赶紧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因为他也可能是被凶手带走,继续把时间花在搜索上或许不太适当。」
「说是这样说,但是……」
说到底,他们就连引发这次事件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那个人继九州那件事之后,这次又把茧花的笔记当作诱饵,将皓和青儿引到山里的废寺。如果国臣被杀之谜,也是为了让从事「地狱代客服务」的皓上钩的陷阱,这计画之周详实在令人咋舌。
除此之外,张设在该地的结界大得令人不敢置信,所以火势没有延烧到外界,异常迅速地被扑灭了。但是……
「对了,听说有找到被火烧过的遗体。」
「是啊,一男一女。对照齿模后,确定是半个月前失踪的村民。」
是一虎和茧花。结果十六年前的案件还没有任何进展,这两人就都死了。
「那也是陷害我们的人做的吗?」
「警方认为那两人是殉情自杀。从遗体的状况判断,可能是男人先用带状物体勒死女人,然后把汽油浇在自己身上自焚……但真相如何还不确定。毕竟唯一的目击证人红子小姐也变成那个样子。」
听到篁担忧的语气,青儿不由得握紧拳头。
『皓大人……死了。』
那一天红子告诉他的话仍然回荡在耳中。
红子当时因为皓的指示潜伏在附近。也就是说,她和狮堂家那次一样,如同忍者偷偷守护著两人,所以青儿下山后,她很可能从头到尾目睹了旅馆里发生的事。
但是……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即使她和青儿得到照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篁的庇护,她也只是机械性地重复说著这句话。
大概是精神打击造成了暂时性的记忆丧失吧。这样看来,皓的身上真的发生非常严重的事。
一想到这里,青儿就感受到呕吐的冲动,忍不住摀住嘴巴。
直到演变成这种事态之前,他什么都没搞懂。难道皓真的死了吗?
『我们一定可以一起回去的。』
他们打勾勾的约定说不定会变成谎言。
——他还活著。
——他会回来的。
青儿是那么地相信。
突然,青儿想起猪子石死在充满霉味的浴室里的模样,他赶紧把反射性上涌的东西勉强吞下去。
——我很清楚。
死了就完了。不会有以后。什么都没有了。
——完全没有。
「凶手的下落也还在搜索中。如果这方面有什么进展,或许就能想出对策。」
「那也是你负责指挥的吗?」
「不是,是由阎魔大王亲自负责。因为这件事疑似和神野恶五郎有关联,他说不定违反了和阎魔殿所做的约定。」
原来如此,所以身为裁判的阎魔大王当然要抓出违规者。
在比赛结束前,不可加害对方阵营的人——这是阎魔殿与双方订下的规则。如果这次事件是神野恶五郎的阵营所策划,那毫无疑问是违规的行为。
「他们坚称不知道这件事,事实如何就不知道了。但我们现在只是怀疑,也没办法处罚。」
「所以,棘先生也有可能参与……」
青儿还没说完,就立刻摇头。
这不像棘会做的事。
凛堂棘个性非常高傲,始终用鄙视的态度说皓只是个半妖,用这种欺骗的手段对付自己看不起的人,对他来说绝对是一生的耻辱。说好听点是有自尊心,说难听点根本是个笨蛋。
「是啊。为了小心起见,我已经请他在事务所里待命,但是这件事跟他的关联应该不大。」
「那到底会是谁……」
结果又回到原点。其实青儿知道的事本来就不多,篁会向他报告现况顶多只是出自体贴。
不过篁应该也和他一样担心皓的安危。
「对了,你和皓认识很久了吗?」
「嗯,是啊。我在皓大人懂事之前就认识他了,因为在他那间房子施加隐蔽咒的就是我。」
竟然是篁。
「所以我有时会去陪他聊天或是玩升官图。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觉得他是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孩子……其实现在的想法还是一样。」
确实如此。
青儿一听就含笑点头,篁也表情柔和地眯起眼睛。
「所以我相信皓大人还活著。因为他可是皓大人啊。」
说完,篁恭敬地行了个礼便凭空消失。
房里只剩青儿一个人,和那张空荡荡的安妮女王式椅子一起。
(先回二楼吧。)
他轻轻叹气,站了起来,逃命似地离开书房。短短三天前,三人一起愉快地喝下午茶的情景,如今已变得像个遥远的梦境。
这时,青儿不经意地看向凸出窗台上的鱼缸。
「……咦?」
一股异样感让他停下脚步,歪著脑袋。
(金鱼的「追星」是不是不见了?)
怎么可能才三天就结束了发情期,就算是草食系的也没这么夸张吧。
难道是生病了?青儿紧张地拿起手机搜寻。
「咦!」
看到令人不敢置信的资讯,青儿愕然地眨眨眼。
那是说明该如何分辨金鱼性别的网站。从侧面望去,肛门部位有突起是母的。这么说来,眼前这只金鱼确实是母的。
(不对啊,只有公的金鱼才会有「追星」,三天前确实是公的。)
难道金鱼是可以突然变换性别的动物吗?这又不是怀旧的昭和动漫,譬如淋上热水就会变成雄性之类的。
青儿忍不住一直盯著金鱼的肛门看。
「你在这里啊。」
转头一看,是红子。
她穿著那套眼熟的红黑二色日式女仆装,怀里抱著小山般的待洗衣物。除了声音有些尖细之外,似乎和平时没啥两样。
「咦!那个,你现在起来没关系吗?」
之前红子拒绝任何会面与治疗,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青儿为了安慰她,还去便利商店买了即食清粥和果冻饮料挂在她的门把上。如果连红子也出事了,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让你担心了,但我总不能一直躺著。」
「啊,可是,最好不要太勉强……呃,那是我的羽绒衣吗?」
「因为太脏了,我正准备拿去洗衣店。」
「哇,听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全是烟灰和焦痕。」
大概因为他这三天都没注意到衣服脏成这样,红子实在看不下去,才会想要拿去洗吧。
穿上这衣服乍看就像流浪汉,或是正在潜逃的纵火犯。
「那个,不如让我送去吧……」
「你不需要跟我客气。对了,这个东西放在口袋里。」
红子递来一个很眼熟的菸盒。此时青儿才发现,这三天他把口袋里的香菸忘得一乾二净。
他本来以为,红子这次又会用鱿鱼乾来交换没收的香菸。
「我想这个应该还给你。」
「咦?我可以抽吗?」
「如果能让你心情好一点,那就请便吧。」
这大概是红子对他的体贴吧。
青儿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自己很没用。红子因深受打击而卧床至今,他的伤痛根本连她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我去外面抽菸。」
青儿向她点头致意,走向门口。他打算顺便让脑袋冷却一下,所以没穿外套就走出敞开的门。
眼前出现巨大的白花八角。这是叶子不会变色的长青树,现在是结果实的秋天,树上结满星形的果实。
邪恶果——如同这个别名所示,白花八角的果实含有剧毒。这种树被视为能够驱邪的神木,也因象徵著死亡而令人畏惧。
青儿被冷冷的秋风吹得缩起身子,坐在门前的通道上。他用习惯动作敲敲菸盒,里面的香菸冒出来,他正要拿起来时……
「嗯?奇怪?」
拿不出来,好像被什么卡住了。青儿看看里面,发现紧紧塞在一起的香菸之间夹著一根捻起的纸卷。
(这是什么?)
他拿出纸卷,摊开一看,那是和手心差不多大的纸片,中问写了一行字:
『我没死,别担心。红子会给你接下来的指示。』
是皓的字迹。
「咦!」
青儿惊讶得屏息。他忍不住左右张望,当然没有看到皓。
(难道他在我没发觉时悄悄回来了?)
脑海里冒出愚蠢的念头,但他又立刻挥开这个想法。不不不,不可能的。
此时,他想起了一件事,那是三天前的事。
『哎呀,你的东西掉了。』
『喔,谢谢。』
在这几句对话之后,他从皓的手中接过菸盒。他还以为香菸是在穿外套的时候从口袋里掉出来的。
(难道他当时已经把信放进去了?)
仔细回想,青儿迷路闯进仓房的时候,那件羽绒衣一直放在离馆里,说不定皓就是趁那时候偷拿了他的菸盒,把信藏进去。
(所以,皓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些事吗?)
即使如此,皓还是确信自己能活著回来。
这么说来……
「……他还活著?」
但是,青儿完全无法想像皓要怎么逃出那个地狱,以及他现在躲在什么地方。如果这样他都还相信,那真是愚蠢至极了。
即使如此,青儿现在也只能相信皓了。
「红子小姐!」
青儿大喊著冲进书房,红子回过头来,把手指按在唇上「嘘」了一声。
能看到你开朗起来真是太好了——他彷佛听到红子这么说。
或许红子也看到那封信,而且和青儿一样相信皓还活著,所以一直颓丧地关在房里的她如今才能振作起来。
但是……
(呃,她叫我不要说的意思是……有人在偷听?)
红子刚才的手势似乎代表这个意思。或许那个偷听的人,就是这一连串事件的幕后主谋。
仔细想想,如果红子先发现了那张纸条,大可直接告诉他,却利用菸盒把纸条交给他,那她一定有非得这么做不可的理由。
「那个,红子小姐,我想拜托你。」
青儿这么说著,站在红子面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请你告诉我,我现在能做什么?就算只是提示也好。如果有任何事是我能做的……」
他的语气中带著迫切。红子那双如黑玻璃般的眼睛突然浮现强烈的动摇,但她很快地低下头去。
「其实皓大人交代过我,如果你独自从旅馆回来,就要我帮他转达一句话。」
「是、是什么?」
「他希望你去棘先生的侦探事务所,尽可能地待久一点。」
「……啊?」
青儿听得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虽然听得懂字面的意义,也知道那是国语,但是……
「呃,是要我去找他麻烦的意思吗?」
「不是的,是要你去当他的助手一阵子。」
「啥啊啊?」
青儿不禁尖声叫道。
如果是叫他去阿拉斯加抓棕熊,说不定他会答应得更爽快。是说这两件任务的危险程度根本差不多。
「那、那个,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但我只能拜托你了。」
……或许应该假装没听到。
坦白说,如果他现在不立刻摀著耳朵逃出去,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但是……
青儿乾咽著口水,在心中默默这么想著,接著勉强张开发乾的嘴唇。
「请问,凛堂侦探事务所在哪里?」
*
因为如此,青儿现在才会在这里。
手机里的地图a显示眼前的建筑物就是他的目的地。
(真的是这里吗?)
那是一楝非常老旧的三层楼建筑,泛黑的石造外墙爬著乾枯的藤蔓,像是要掩饰墙上的龟裂。
现在快下午三点了,但厚重的云层遮蔽了太阳。
这是市中心最高价的现代街区,显然不曾遭受战火的美丽街景配上空中的乌黑雨云,看起来像恐怖电影的场景。
(好像鬼屋……事实上也真的是。)
毕竟这是「招来死神的侦探」的大本营,而且他的真实身分是恶神神野恶五郎的儿子,一般的小妖怪见了他恐怕都会没命地逃走。
青儿吞了一口口水,紧张得像是要踏进猛兽的笼子。他光是远远仰望这楝建筑,就觉得心跳加速、直冒鸡皮疙瘩。
他走向正门,看到罩著老式灯罩的灯泡下有著对开的玻璃门。里面看不到人影,外面也找不到像是对讲机的东西,不过就算有,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对方开口。
『去棘先生的侦探事务所,尽可能地待久一点。』
无论回想多少次,青儿都觉得这个指示很不寻常。不过,如果这是他唯一能为皓做的事……
「都不管人家会怎么想吗……」
青儿边喃喃抱怨,边踏出脚步。
就在此时——
『我们走吧,青儿。』
青儿彷佛听到前方传来这句话,顿时心头揪紧,但是他一再眨眼,还是看不到那道白色的背影。
这里只有他一人。
青儿突然感到鼻酸,急忙抬头望天,想要挥开那种感觉。突然有滴雨水落在他的脸颊,像是脸上被人吐了口水。
终于开始下雨了。
「打、打扰了。」
他缩头缩脑地进了门,门内是一条狭窄的通道,他只能继续前进。
底端有一座旧式电梯,看起来和建筑物的外观一样老旧,电梯口挡著散发耀眼黄铜光泽的伸缩栅门。
(……这还能用吧?)
一进电梯,缆绳就会断裂,朝著地狱一路直行——青儿由衷盼望不会发生这种恶搞的情节。
好啦,坐就坐。青儿走进电梯,按了向上箭头的按钮。外面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电梯可怕地摇晃著,慢慢升上二楼。
叮,这声音听起来异常有喜感。
「咦?」
眼前的空间宽敞得出人意料。
本来以为会看到狭小的电梯间,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从一楼通到三楼的天井,感觉每一层楼都像是楼中楼一样,而他现在所在的是二楼。
「咦?这、这里是怎么回事?」
青儿惊疑不定。
他四处张望,右边整面墙壁——就是整楝三层楼建筑的高度——很惊人地被巨大书柜占满了。
地板是泛著乌黑光泽的橡木材质,前方摆著一套皮革沙发,底端的墙壁排满书柜,是个类似书房的空间。看似古董的双排抽屉办公桌上放著轻薄的笔记型电脑,充满了外国连续剧会看到的私家侦探事务所风格。
「所以这里真的是……」
凛堂侦探事务所?
此时,青儿听见「叩、叩」的声音。
他猛然抬头,看见左边有一座铁制螺旋梯,有人正从三楼下来,踩响了踏板。
(糟、糟糕!)
青儿立刻跑出电梯,慌忙找地方躲藏。
「是啊,所以这次虽然是警视厅的委托,但我只能拒绝了。有个很难应付的人物叫我最近不要乱跑。」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接著是另一个含糊的声音,似乎是从手机里传出的。
『啊?别开玩笑了,你就算被关在动物园的笼子里,也可以用单手开门出来吧。』
「我就当作是放假,好好休息一阵子吧。我三天前还陪你们去彻夜监视呢。」
『少骗人!你明明三秒钟就睡著了,还戴了眼罩咧!』
走下楼梯的是身穿衬衫的棘,他挂著西装外套的手上拿著开启了扩音模式的手机,另一只手灵巧地拉紧领带。
从对话内容听来,他似乎是在和警视厅的刑警讲电话。
(咦?等一下……难道这家伙才刚起床?现在已经下午三点了耶!)
正当极为错愕的青儿把吐嘈和口水一起吞下去时……
「抱歉,好像有老鼠溜进来了。」
脚步声停下来。
挂电话的电子音传来。
「……打扰了。」
青儿直觉地转身,正想逃回电梯时……
咚!灰尘飘到他的鼻子上。
棘一脚踢在墙上,挡住青儿的退路。如果再偏个几公分,他的头骨铁定会被踢碎。
……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这么粗暴的「壁咚」。
青儿浑身发抖,冷汗直流,僵在原地不敢动。
「好啦。」
棘「啪」一声阖起手机放进怀里,弹一下手指。
「你有什么事吗?」
「呃……那个,我在想,能不能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喔?为什么?」
「那、那个,如果有什么打杂的工作需要帮忙的话……可不可以……」
青儿实在不想说出「让我当你的助手」。
「……喔?」
棘像面具一样毫无表情,挑起一边眉毛,然后嘲笑地「哈」了一声。
「这么快就开始找新饲主啦?原本的主人还生死未卜就想要跳槽,真是了不起的忠犬——虽然我很想这样说……」
棘的右手突然抓住青儿的咽喉,骨感的手指捏紧他的气管,指甲前端陷入肉里。
他缓缓把脸贴近青儿,用冰冷的声音说:
「是谁指使你的?」
青儿不明白棘的意思。是说他现在根本没办法开口。
「我不觉得你有聪明到知道要拋弃饲主,你只会把所有事情交给别人去决定,所以你会来我这里一定是别人教你的……没错吧?」
青儿被他一语道破,露出哑然无语的表情。因为被指甲戳进肉中的痛——更因为他言语的尖说,青儿不由得发出shen • yin。
棘说得一点也没错。
皓失踪的这三天,青儿能做的只有等待,其实他就连现在该做什么也不知道。
但是……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非来不可。」
这是青儿毫无虚假的真心话。理由只有一个。
「既然皓相信我的眼睛看到的事,那我也该相信皓的判断。所以,我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件事。」
他的语气像是在祈祷。
棘听了这番话,不知为何陷入沉默。他张开嘴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随即闭上,接著啧了一声说道:
「……原来如此。」
他喃喃说著,抓住青儿咽喉的手指更加用力,指甲几乎抓破皮肤。
「那就请你告诉我,既然那个半妖目前下落不明,你是在哪里,又是怎么听到『皓的判断』呢?」
青儿露出惊觉的表情。糟糕,竟然说溜嘴了。
「我打从一开始就不太相信。那个狡猾的家伙碰到山林火灾会乖乖地被烧成灰吗?要说他只是假装失踪,在背地里偷偷策划什么还比较有可能。当我正在怀疑时,你就这样大刺刺地走进来了。」
……棘竟然早就想到这种可能性。从某个角度来看,或许他可说是皓的知音。
「在你说出实情之前就先陪陪我吧,还好我现在有的是时间。刚好我现在一股气正愁著没地方发泄,只是折断一只手应该不会把地板弄得太脏。」
不妙,含蓄一点的说法就是要被杀掉了。青儿吓得半死,冷汗冒个不停,眼睛骨碌碌地转著。
棘的脸颊突然抽搐一下。
青儿疑惑地歪头,接著就听见低沉的震动声。那是棘收在衣服里的手机。时机竟然算得这么准,难道是……
『抱歉打扰了,有一件关于青儿先生的事必须马上通知您。』
果然是篁。棘默默地举起手机,上面显示著le的画面。
『由于皓大人的要求,阎魔殿经过讨论后,决定把青儿先生正式列入山本五郎左卫门一派的人。也就是说,如果您蓄意加害青儿先生,就会被视为违规而落败,请您务必理解。』
顺带一提,这个决议似乎是特例中的特例。
『毕竟宠物在现代社会是共同生活的伙伴。』
……一定要忍住,如果吐嘈就输了。
『还有,青儿先生似乎去您的事务所叨扰了。明天我们就会去接他,所以今天还请您费心关照。』
手机传出「啵」一声。
画面上出现q版柴犬的贴图。它背上扛著一个大包袱,边鞠躬边说「请多关照」。
「……这是在搞什么鬼?」
「呃,我也觉得选择贴图时应该多注意一下场合……」
「我不是说那个。」
「对嘛!我想也是!」
青儿被棘一把揪住衣襟,感觉好像真的会被杀掉,他吓得声音都拔尖了。
又是「啵」一声。
『补充一点,只要有青儿先生陪著,您想要出门也没问题。』
意思是有人监视就能出门吧。棘又把手机收进怀里,神情疲惫得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这种担保未免太——」
他大概又把那句「太烂了」吞回去。
就在此时……
青儿的视野突然像遭遇地震一样摇晃。
「咦?」
他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咦?怎么了?)
他急著想要爬起来,双脚却没有力气。青儿记得这种症状,他还没拿到打工薪水而三天没吃饭时,就会因为血糖太低变成这样。说穿了就是晕倒。
(呃,可是我又没饿肚子……)
青儿正觉得奇怪,才想起一件令他不敢置信的事。
他不记得自己这三天吃过任何东西。虽然每天去便利商店买东西给红子,自己却完全忘了要吃饭。
「唔……早就知道是只笨狗,不过笨到这种地步也挺厉害的。」
棘一脸佩服地摸著下巴说道。
——要你管!
青儿很想这样说,但棘若是真的不管,他铁定会死在路边。
棘怀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他重重地咂舌。又是篁。
青儿还以为棘下楼离开了,但他又提著褐色的纸袋回来。
「低下头,往后退一步。」
——等等,你想做什么?
青儿想要抗议,但是看到棘凶恶的眼神,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低著头后退。
然后……
「呜喔!」
从棘的手中掉下来的纸袋「叩」一声砸上青儿的后脑杓。
「不好意思,应该退两步才对,」
棘耸著肩膀若无其事地说。他绝对是故意的。
(混帐,你最好再被鵺咬一次!)
青儿怨恨地看著棘,但他随即发现纸袋里放的是罐头,不禁讶异地眨眨眼。他勉强从标签上的英文看出那是油渍沙丁鱼。
青儿感觉自己像是某个反战童话故事里被喂毒饵的大象,瞪著罐头好一阵子。
「如果我要杀你,一秒就能折断你的脖子。」
听到棘一脸不屑地这样说,青儿想想确实是如此,于是心怀感激地接受了对方的好意,立刻拿起罐头。
「……怎么这么简单就相信了。」
青儿假装没听到棘的批评,想要打开盖子却打不开,看来需要开罐器。
「那个,有没有开罐器……」
他战战兢兢地问道,棘回给他的只有猛烈的杀气。
——我想也是……
青儿开始考虑用水獭的方法把罐头敲开,因此四处找寻有没有适合的地方。
(嗯?)
他注意到窗边有一张皮革椅子,
那应该是古董家具吧,椅子脚是类似高跟鞋鞋跟的纤细猫脚,相较之下,近似木质的光泽皮革扶手却有著王者般的气势。
如果是皓的话,应该可以坐在这张椅子上,一连看书几个小时吧。
(呃……用那张椅子的椅脚或许可以把盖子打穿一个洞。)
青儿的脑海才刚浮现这个愚蠢至极的念头……
「……别碰那张椅子。」
冰雪般的冷漠声音和shā • rén的目光同时朝他飞来。看来棘非常珍惜这个家具。
不过……
(……嗯?)
棘迅速地瞥了椅子一眼,随即逃避似地撇开视线。他的表情不知是悲伤还是焦躁,像是承受著旧伤的痛楚。
青儿心想,说不定……
那张椅子也留下了从前主人的回忆吗?就像皓那张安妮女王式的椅子一样,或许它从前也曾是某人的固定位置。
(所以那个人不在了以后,棘一直……)
没办法正眼看它,也没办法碰它,只能继续把它留在身边?当作是某人曾经在这里的痕迹,也是那人如今已经不在的证明。
(话说那张椅子好像有点奇怪?)
青儿歪著头思索。
他发现一个不自然的地方。不,在一般情况下这并没有什么不对劲,但若那张椅子在棘心中的分量和青儿想的一样……
「……嗯?」
楼下突然传来机械声,青儿讶异地吸了一口气。电梯动了,有人正要上楼。
(是他的客户吗?)
青儿如此想著,但是从棘诧异的表情看来,应该是预料之外的访客。
叮一声,电梯发出抵达的铃声。
「不好意思……那个,自己跑上来真是抱歉,我在楼下找不到门铃。」
那是一位手臂上挂著摺起的雨衣、年过七十的老妇人。
她优雅地穿著厚厚的针织外套,稀疏的白发盘成一小团。她推著助行车的身子虽然有些佝偻,但脸颊红润丰腴,带著鱼尾纹的圆眼像柴犬一样可爱。
老妇人摺好雨衣收进袋子,再放进助行车的碎花菜篮里。仔细一看,助行车旁边的口袋里露出超市的传单。
那双埋在皱纹间的眼睛四处张望,然后发现了地上的青儿。
「怎、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没有啦,那个,其实我三天没吃饭了。」
「哎呀,这怎么行呢!」
老妇人听了青儿悲惨的告白后,立刻翻找著那看似有保冷功能的菜篮,拿出几个小袋子。
「不好意思,这是我中午吃剩的。」
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是豆皮寿司。饱含汤汁的两块炸豆皮被醋饭塞得鼓鼓的,散发出甜甜的香味。
「谢、谢谢你!」
青儿双手合十向老妇人致谢,满怀感激地拿起来吃。醋饭和炸豆皮的甘甜逐渐渗透到胃袋,在饥饿时更是好吃到感人。
(……嗯?)
青儿好像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不禁愕然地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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