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怪 火间虫入道·或是臑劘(2/4)
是腐臭味吗?有一瞬间闻起来像是腐烂的生肉……但真是如此吗?
味道很快就飘散了,青儿正在疑惑时……
「我说啊。」
棘似乎等得不耐烦了,冷冷地插嘴。
「不但没有得到允许就跑进人家的事务所,还擅自喂食。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的脸上乍看好像没有表情,但仔细一看就能看到额头上爆裂的青筋,含蓄的说法是正准备爆发。
虽然青儿吓得发抖,老妇人却不以为意地行礼。
「哎呀,不好,我还没打招呼呢。我叫鸟饲铃,听说来这里就可以找到侦探。」
「我不知道是谁告诉你的,不过这间事务所只接待介绍来的客人,如果没有事先预约的话……」
「啊,对了,我有名片。」
铃老太太拿出一张很眼熟的名片,黑底配上烫金文字「凛堂侦探事务所」,但印在下面的名字是——
「……荆?」
棘愕然地喃喃说道。那完全是无意识的自言自语,如同发烧时的呓语。
——凛堂荆。
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棘的双胞胎哥哥,也是成立这间事务所的另一位侦探。
(可是……他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
青儿听说他们十三个兄弟彼此争夺继承权,最后活下来的只有棘一人。而且那是比五年前开始的地狱审判比赛更早以前的事。
「这是谁给你的?你到底是几年前拿到的?」
棘的语调平淡到很不自然,他的脸也从惊愕变成面无表情。
「好像是昨天……又好像是几年前。我只记得是一个年轻男人给我的,但想不起来那是谁。」
铃老太太说著「真对不起」,一脸愧疚地缩著脖子。
「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我最近不确定的事情越来越多。」
唔……她健忘的情况应该相当严重吧。
「……这样啊。」
棘喃喃说道,摸著下巴,像是在思索。
「总之我先听听你的情况吧,请往这里走。」
他边说边领著她走向沙发。铃老太太「嘿咻」一声坐上看起来很昂贵的皮革沙发,然后左顾右盼地说:
「这房间真不错。是你布置的吗?」
「我哥哥很吹毛求疵,他根本连设计图都不让我碰……咖啡可以吗?」
没想到棘倒是回答得很爽快。他走向看似书房的空间,那边的角落有个柜子,里面放著手摇式磨豆机和瓶装的咖啡豆。
过一阵子,他把从磨豆开始做、加了方糖的咖啡端给老妇人。
「哎呀,你真客气。」
铃老太太接过来,吹了几下,像是在品味般慢慢啜饮一口。
「喔,真好喝,感觉寿命好像增加了一天呢。」
听起来不像是客套话。
……但是青儿连一杯水也没有,彷佛他本来就不该有。是说他连椅子都没得坐。
棘拿著自己的那杯咖啡,在对面的沙发坐下。
「唔……该从哪里说起呢?」
铃老太太在咖啡的热气中张口闭口好几次,才说出:
「其实是狗不见了。」
「喔?狗啊?」
——喂,干嘛看著我?
「我照顾的狗跑掉了很多次,而且都是趁我晚上睡觉的时候。」
「那还真是只笨狗。」
——都说了不要看我嘛。
「如果每次都会回来的话,或许只是跑去别人家作客。虽然这样会给别人带来很多麻烦。」
——算了,你爱说啥就说啥吧。
「不,没有回来……每次狗不见了,我都会到处找,好不容易才找回来。这次也是消失半个月了。」
「半个月……还真久呢。」
「是啊。但是我也曾经隔一个月才突然找到。」
「你联络过动保处了吗?」
「他们根本不想理我。」
详细的情况是这样的。
那是一只叫做「小茶」的小型犬,老太太每天早晚各喂食一次,平时都把狗养在室内。
虽然她每天会让小茶到院子里玩一次,但她腰腿无力,所以没办法带小茶出去散步,就连去附近的动物医院看诊都要用助行车载去。
唔……它是对环境不满意才逃跑的吗?
「都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跑走……你想得到什么理由吗?」
「一点都想不到,而且我每晚都会关好门窗。」
「晚上睡觉时会不会有声音吵醒你?」
「其实……我大概从两年前开始吃安眠药。」
原因是隔壁那个跟她很要好,也同样长年独居的婆婆住进了照护中心。
老大太每天都找不到对象说话,也懒得去学些什么兴趣,心灵变得越来越封闭,后来甚至睡不著觉。
她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和医生商量过后,医生开给她长效型安眠药,此后她才得以好好地一觉睡到天亮。
「我是觉得很好啦,但药效好像强了一点。」
如果只是一点轻微的声音还吵不醒她。老太太不禁开始担心,如果碰上地震或火灾,她会不会一直醒不来,就这么去了另一个世界?
「其实我有一阵子为了整晚看著狗而停止吃药,可是心脏的情况越来越不好,医生就叫我一定要继续吃药……所以我也不知道孩子们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咦?青儿眨了眨眼。
(孩子……们?)
她说错了吗?从铃老太太说的话听来,她应该只养了一只狗啊。
「你可以在睡前把狗关进笼子里啊。」
「这个嘛,我曾试过,结果还是跑掉了,不管我把狗带回来多少次,隔天早上一样会不见。」
「……你是在关紧门窗之前吃药的吗?」
「不是,我的习惯是每天晚上先换衣服和刷牙、设定闹钟时间,接著确认家里的门窗都有关好,等全部的事情都做完才会吃药。」
棘的眉毛抖动了一下,他维持沉思的表情好一阵子。
「你的闹钟是指针式的吗?就是转后面的旋钮,把指针转到起床时刻的那种?」
「嗯,是啊。」
「你起床都是几点?」
「早上七点。」
「……每天都一样吗?」
「是的,我希望作息尽可能规律一点。」
棘摸著下巴想了一下。
「你白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家里吗?」
「吃完午餐以后,我会去附近的公园,因为医生叫我要多晒太阳。不过我最近因为要找小茶,所以都是到处走。」
「下雨天也是?」
「没有。我如果要走得比较久,就得推助行车,那样就不能撑伞。我多半是穿著雨衣去附近的图书馆。」
「你回家时都是几点?」
「大概都是七点多吧。公园在六点整会敲钟,我大概都在那个时间离开公园,去超市买东西,所以多半是这个时间。」
「……这样啊。」
提问的时间似乎结束了。
在一旁静静听著的青儿觉得好像有件很重要的事没问到。
「对了,小茶是哪一种狗啊?」
「这个嘛,动物医院的医生说它应该是杂种吉娃娃。毛是茶色的,脚尖像穿著鞋子一样是白色的。」
喔?听起来还挺可爱的。
「还有,它的鼻子很扁,脸像梅干一样皱皱的,尾巴很卷。」
……不对,这样应该很丑吧?
「耳、耳朵长得怎么样?」
「是下垂的……咦?好像不是,我记得是像蝴蝶一样竖起来。」
那到底是什么狗啊?
「呃,毛是什么样子?」
「卷卷的,像小熊布偶一样。唔……就是百货公司常看到的那种进口布偶。」
「你说的是泰迪熊吗?」
「嗯,差不多是那样。」
……什么跟什么啊。青儿脑中的想像画面逐渐变成未知的怪兽。
「脚有多长?」
「脚喔,脚很短,但身体很长。还有,鼻子像狐狸一样尖尖的。」
等等,不对啊?
「呃,你刚才不是说它的鼻子很扁吗?」
「……哎呀。」
老太太思索了片刻,一脸不好意思地说:
「对不起,我最近老是忘记事情。」
她愧疚地说完后,就闭口不再说话。
「是说,为什么你会那么想把狗找回来?」
提出这个问题的是棘。
铃老太太的脸颊颤抖一下,黑眼珠很大的一双眼睛浮现不安的神色。
「……为什么呢……」
她的喃喃自语落入咖啡杯里。铃老太太不知为何遥望远方,淡淡说著「喔喔,对了」点点头。
「有个很怕寂寞的孩子。」
她说话时的表情很呆滞,像是快要睡著了。
「孤单一人很难受的。」
老太太已经语无伦次了。她的视线没有焦点,好像连青儿都看不见,脸转向了其他地方。
「小茶是寄放在我这里的,所以我心想一定要好好照顾它,因为那是人家拜托我的。为了孩子们,我可不能太早死。可是……可是,我却让狗跑掉了,所以一定要快点找回来。」
皱巴巴的手紧紧握住,指节的地方都发白了。仔细一看,剩下一半的咖啡正在翻腾,几乎溢出杯外。
——她在发抖。
「那个,铃老太太……」
青儿看得很不忍,慌张地开口叫她。
啪,棘弹响手指。
铃老太太吃惊地眨眨眼,四处张望。
「哎呀?这是哪里?」
她的神情如同迷路的孩子,既混乱又不安,对自己既失望又厌恶。看来她连自己目前所在的地方都忘记了。
「真是的,我为什么来这里叨扰呢……哎呀呀,你还请我喝咖啡。对不起,希望没有给你添麻烦。」
「没事的。你是来委托我找狗,我已经接下了这份工作。」
棘以沉著的态度说道。他大概是为了让铃老太太放心才这样说的吧。
老太太很认真地望著棘,然后露出笑容。
「太好了。我一直很想找人商量这件事,因为我真不知道该拿孩子们怎么办。」
老太太深深地一鞠躬,说著「拜托你了」。
但是,当她抬起头的时候,表情又变了,眼神非常呆滞,然后像是要结束闲聊似地对棘微微一笑。
「我差不多该告辞了。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很感谢你对我这个老太婆这么亲切。」
青儿的脑海里浮现三个字,令他感到背脊发凉。
——认知症。
「你现在要回家了吗?」
棘问道,铃老太太像文鸟一样歪起脑袋。
「是啊,我今天要先去图书馆,然后去超市买熟菜吗?可是,天气预报说雨会越下越大呢。」
「……今天请你尽量晚一点回家。」
「哎呀?为什么?」
「这样比较容易找到狗。」
这句话似乎别有意义。
铃老太太和青儿一样露出讶异的表情,然后吃力地起身。
「你们保重啊。」
老太太朝著棘深深一鞠躬,然后推著助行车想要走向电梯,可是车轮卡在沟里,让她进退不得。棘抓紧时机站了起来。
「我来帮你吧。」
「哎呀呀,你真是亲切。」
棘展现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亲切举止,用单手提起助行车,轻轻地推向电梯。等到一脸不好意思的铃老太太坐进去后,电梯逐渐降到一楼。
……真意外。本来以为棘是与暴力和虐待画上等号的人格缺陷者,原来他还有这么绅士的一面。
青儿感动不已,正想在空著的沙发上坐下……
「呜哇!」
一只伸出的脚绊倒了青儿,让他跌了个狗吃屎。
「失礼了。」
棘丢出这句话,看都没看青儿一眼。他有一瞬间皱起眉头,似乎很在意鞋尖被弄脏,但又随即坐在沙发上。
「……真是搞不懂。」
立刻变成秃头吧——青儿在心中默默地诅咒著。他放弃了沙发,直接屈膝坐在地板上,开始回忆刚才的对话。
「该说是间发性失智吗?与其找狗,还不如赶紧联络亲友吧。呃,譬如居住地的社工之类的,至少他们会比较认真处理。」
狗跑掉了,理由多半只是忘记关门。现在该出动的或许不是侦探,而是医疗机构或地方政府机构。
可是棘闻言只是露出「这只狗竟然会说话」的表情。
「原来笨蛋一开始就会这样。」
……你以为你是谁啊?王子殿下吗?
棘沉吟道:
「大概有五只吧。」
他用食指咚咚地敲著沙发扶手。
「老太太提到各种狗的特徵。吉娃娃、巴哥、蝴蝶犬、玩具贵宾犬、腊肠狗——唯一的共通点是这些狗都是小型犬。」
青儿完全不明白棘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呃……也就是说,他从铃老太太的话中察觉到什么了?)
跟皓在一起很容易会忘记这件事,事实上棘可是被誉为名侦探。虽然青儿很想给他贴上二流的标签,但他说不定其实很有能力。
棘猛然站起来,走向房间底端的书房空间,打开双排抽屉办公桌的附锁抽屉,拿出某样东西收进怀里。那看起来像是转轮式shǒu • qiāng,也就是所谓的左轮shǒu • qiāng。该不会是看错了吧?
接著他戴上放在桌上的软呢帽,拎起放在一旁的手杖。
「要出门了。」
「啊?」
「阎魔殿不是说了吗?我不能不带著你。」
棘叹了一口气,踩著喀喀作响的鞋跟走了。走得好快。
青儿根本没时间吐嘈「你是在竞走吗」,急忙跟上去,在关门前的最后一刻冲进电梯。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一楼。
现在时间是下午四点半,差不多到了逢魔时刻,但是下著毛毛细雨的天空灰蒙蒙的,无法分辨太阳何时下山。
「直接去客户的家吧。」
「啊?可是你怎么知道她住在哪里?」
棘举起一张明信片。那似乎是洗衣店的促销传单,收件人的名字是——鸟饲铃。
(难道是扒来的!)
想必他是在陪铃老太太去搭电梯的时候,一面推著助行车,一面从旁边的口袋里偷出来的。
青儿还来不及追问,棘就上了计程车,他只好跟著一起坐车前往明信片上写的地址,最后到达的地方是充满独栋房屋、看起来像老街的住宅区。
正面有一间小小的民宅,那是一栋很老旧的独栋木造平房,种了几裸落叶树的庭院围绕著古早的水泥砖墙。
门柱上的门牌写著「鸟饲」二字。这就是铃老太太的家。
棘毫不迟疑地按了门铃,没有回应,她似乎不在家。那现在该怎么办呢?青儿用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观望著。
「……去后门看看。」
棘走进大门,青儿大吃一惊,也跟了上去。经过晒衣竿到了屋子后面,就在空调室外机的旁边发现后门。
棘握住门把,当然是锁住的。现在又该怎么办?青儿还是好奇地看著。
碰!
棘一脚踢出,把门给踹开了。或许是开阖本来就有问题,被他一踢,铰链就掉了。
「你、你在干什么啊!」
青儿正抗议时……
(哇!这是什么味道!)
屋内飘出的恶臭让他不由得闭上嘴、摀住鼻子。
好像是东西腐烂的臭味。
棘抽了一下鼻子,然后连眉毛也没动一下,漠然说道:
「里面……应该是厨房吧。」
——你是狗吗?
棘不理会正在内心吐嘈的青儿,径自穿著鞋子走进去。这是如假包换的非法入侵,如果有人报警,铁定会立刻被当成现行犯逮捕。
(可恶,死就死吧。)
青儿自暴自弃地脱了鞋子跟著走进去。里面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左边是厕所,再继续前进就是厨房。
青儿一面摸著墙壁找寻电灯开关,一面小心地往前走。
「啊,有了。」
他按下开关,视野立刻一亮,眼前出现的是简朴的厨房。
贴磁砖的墙上挂著平底锅和汤锅。看起来她使用任何东西都很珍惜,到处都收拾得乾乾净净、整整齐齐。
「……好像真的有点奇怪。」
沾著灰尘的玻璃窗前放著枯萎的盆栽,仔细一看,流理台也布满水垢,里面放了一大堆熟菜的包装,墙边放著堆积如山的塑胶袋,似乎是收垃圾的日子忘记拿出去的。
最严重的就是那股恶臭。
(搞不好真的是因为认知症的关系,以致冰箱里的东西都臭掉了。)
青儿正在想这件事时就发现了冰箱。呃,实在不想打开……他决定假装没看到,像螃蟹一样横行拉开距离。
「别逃避。」
棘像猛犬般皱起鼻子凶狠地骂道。老天爷啊。
但是……
「奇怪?」
青儿还以为整个冰箱都塞满腐坏的鱼和肉,没想到里面却空荡荡的,看来老太太几乎三餐都是吃超市买来的熟菜。
「呃,可是,那臭味是哪来的?」
此时突然有个黑影从青儿的脚边掠过,把他吓得跳起来。
他本来以为是蟑螂,仔细一看又好像不是。虽然同样是扁平的甲虫,但它的触须较短,身体较方,而且黑漆漆的。
「这大概是死出虫吧。」
棘喃喃说著。
「它又称为埋葬虫,是以动物的尸体为食物的食腐性甲虫。」
真、真是不吉利的资讯。
死出虫不理会战栗的青儿,沙沙地爬过木头地板,最后到达流理台。
「咦?这是什么?」
地板上有两块正方形的活动门板,像是一个掀盖式的地下储藏室。
死出虫钻进门板间的缝隙,像是找到食物。没错,死出虫是能嗅出尸臭的虫子。
「……原来是这里。」
「呃,那个,等一下,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呀啊啊!」
棘一拉开门板,就有一大片小黑点飞了出来。
——是苍蝇。
接著恶臭扑鼻而来。
青儿正要开口大叫,苍蝇却飞了过来,令他几近疯狂地猛挥手臂。
腥臭的黑暗中出现了几具腐烂的狗尸。
眼球大概已经烂光了,空荡荡的眼窝里爬著白色的蛆虫,还有漆黑的死出虫——已经成为虫的巢穴。
直冲脑门的恶臭令青儿发出「恶」一声。他摀住嘴巴,勉强忍住呕吐的冲动。到底发生什么事?他甩甩混乱的脑袋,无意识地退后。
「巴哥、蝴蝶犬、玩具贵宾犬、腊肠狗……还少一只。」
说出这句话的是棘。他盯著地上的洞穴,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铃老太太称为『小茶』的狗总共有五只。」
青儿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棘多半从他的表情看出这点,一脸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脸皱巴巴的是巴哥,耳朵像蝴蝶的是蝴蝶犬,卷毛的是玩具贵宾犬,腿短的是腊肠狗——铃老太太对『小茶』的描述,符合这些不同品种的狗的特徵。」
「咦?为什么会这样?」
「原本的那只应该是杂种吉娃娃,那只狗不见以后,惊慌的铃老太太在外面到处寻找,一看到类似的小型犬就以为是小茶,便带回家了。」
「那些狗是哪来的?」
「应该是弃犬,或是迷路的狗吧。」
棘若无其事地说,但他的脸上带著些许忧郁,彷佛悄悄哀悼著这些狗的死亡。
「可是,到底是谁把这些狗……」
青儿讲到一半,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答案。
「该不会是铃老太太吧?」
他不自觉地用了祈求的语气。
如果铃老太太真的一再把狗带回家杀死,把尸体藏在地下,还把这些事忘得一乾二净,那实在太悲惨了。
「我想这种可能性不高。从她说的话听来,狗都是在晚上不见的,那时她已经服用安眠药睡著了。」
「可、可是,她怎么会没发现这股臭味呢?」
「嗅觉衰退是阿兹海默型认知症的初期症状,而且人的嗅觉很快就能适应臭味,所以就算她一直没发现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可是,说不定铃老太太出现了梦游之类的症状,因此在睡梦中把狗给杀了……
「你看太多恐怖电影了。」
「铃老太太不是自己一个人住吗?那凶手到底是……」
「我们就是来调查这件事的吧。」
棘耸耸肩,漫步走向隔壁房间。青儿连忙关上地下储藏室的门板,跟了过去。
古意盎然的串珠门帘的后面是铺著榻榻米的三坪房间。
那是古早时代的客厅,放著电视机和小矮桌。底端有著面向庭院的落地窗,阖上的窗帘缝隙间看得见外面深深的黑暗。
从变大的雨声听来,外面似乎下起了倾盆大雨。
「呃……啊,找到了。」
青儿拉了自天花板垂下的电灯拉绳,视野顿时明亮起来。
面向厨房的左手边是纸门,墙角放著小小的衣柜。棘正站在那里看著衣柜的顶板,上面积满灰尘。
(……奇怪?)
有一块方形区域没有灰尘,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久之前还放在那里。
「呃,那个,这是……」
青儿正想发问。
嗡嗡嗡嗡嗡——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青儿跳起来,仔细一看,小矮桌底下有个对摺的坐垫,里面传出模糊不清的铃声。
「咦?难道那个是……」
拉出来一看,果然是闹钟。那是指针式的闹钟,设定闹铃时间的指针指著钟面上的「6」前面一点。
五点五十分——正好是现在的时刻。
这是怎么回事?
铃老太太说,她每晚都会把起床时间设定为早上七点。这么说来,现在的铃响时刻就是特地改的。真奇怪,这间屋子里应该没有别人啊?
(嗯?)
青儿发现棘的嘴角似乎露出微笑,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喂,笨狗。」
——可恶。你以为这样叫我,我会回答吗?
「……干嘛?」
「没事做的话就去里面调查一下,我要出去打个电话。」
棘从怀中拿出手机说道,然后用下巴指向串珠门帘后面的阴暗走廊。
——才不要。
虽然青儿很想这样说,但是真的说了可能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青儿在心中默默祈求著「希望他再被鵺咬一次」,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客厅。他哗啦一声钻过门帘,就发现走廊左边有一扇嵌著雾玻璃的门。
(呃……那里大概是洗脸台或浴室吧?)
他战战兢兢地握住门把,边窥视著缝隙边缓缓打开。
有一股令人不舒服的气氛。
是视线吗?好像有人在看,就像深夜在浴室洗澡时突然感到背后有人在看著自己,不过那多半只是神经过敏。
(唔,总之先开灯吧。)
青儿拚命在墙壁上摸索电灯开关,按下去,头顶的日光灯亮了起来。
「咿!」
出现在正前方的不锈钢拉门——多半是浴室——上半嵌的雾玻璃映出模糊的人影,吓得青儿顿时发出惨叫。
但是……
「……什、什么嘛,是我啊。」
他发现那是自己的影子,才松了一口气。大概是因为门的另一边很暗,雾玻璃反she日光灯的灯光,才会变得像镜子一样。
(不过这里真的很可怕。)
青儿僵硬地转过身来,终于有心思好好观察周遭的情况。
这里大概是洗脸台兼脱衣间吧,铺著木板的狭窄空间和厨房一样堆满物品,看起来像业务用的大瓶装洗洁剂放在正中央。
附镜子的洗脸台上,有一根牙刷插在漱口杯里。此外还有忘记盖盖子的牙膏,以及缠著白发的梳子。
如同昭和时代遗留下来的双槽式洗衣机底层放著可能忘记拿出来晒的衣物,现在已经变成皱巴巴的咸菜乾。
不过青儿没有找到任何异常的地方。话说回来,他根本不知道该调查什么。
(呃……总之接著看浴室吧。)
他又转向里面那道拉门。
「咦?」
此时,他的脑海里响起警钟。
——好像哪里怪怪的。
但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奇怪。那种感觉本来就无关理性或思考,而是类似野性的直觉。如果出现这种感觉,不尽快找出原因的话,恐怕会发生不可挽回的事态。
「啊……」
青儿发现问题的瞬间,体温彷佛瞬间降低了。
没有影子。
映在雾玻璃上的人影不见了。刚才明明在那里,青儿还以为那是自己的影子。
——仔细想想。
听说玻璃可以反映出东西是因为光滑的表面反she光线。既然如此,表面凹凸不平的雾玻璃根本不可能产生镜像。
(那么,刚才那个难道是……)
真的有人站在雾玻璃的另一侧——站在浴室中吗?就像青儿站在洗脸台看著那边一样,那人也在浴室里看著这边。
青儿乾咽著口水。
他战战兢兢地摸著拉门,打开一小条缝隙往里面窥探。
就在此时,远方传来钟声,大概是公园里的防灾广播喇叭播放的。是充满杂讯又破音的〈晚霞小片天红〉。
这时,浴室门喀啦一声拉开,里面伸出一只手揪住青儿的胸前。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迅速得连眨眼都来不及,整个视野彷佛都变成慢动作。
伸出那只手的是和青儿差不多年纪的青年。在他太长的浏海底下,一双爬满血丝的眼睛瞪著青儿。
突然,那名青年变成一个光头又多毛的丑陋男人,长满体毛的三根手指贪婪地在半空抓著,舌头长长地伸出嘴巴。
怪物很快又变回人形,随即拉著青儿的衣襟把他拖进浴室。青儿往前扑倒在地,手撑住了贴磁砖的地板。
一阵风从上方吹来。
青儿有种不好的预感,扭头一看,从正上方睥睨他的青年,正高举著某样东西朝他砸下来。
那东西……看起来像是闹钟,带有昭和时代的风格,是大理石制的,感觉非常沉重。如果被那东西砸到,铁定是一击毙命。
「要命啦!」
青儿在千钧一发之际趴下闪避,但还是被砸到肩膀,痛得整只手都麻了,他不禁按著肩膀shen • yin。但那男人随即又揪著他的衣领往上拉,令他一头撞上浴缸的边缘。
鼻腔里涌出血腥味,视线一黑。虽然这一撞差点撞得脑震荡,但青儿还是勉强维持住清醒意识。
青儿仰天倒下时,那男人立刻骑到他身上,用力掐住他的脖子。
拇指深陷咽喉,令青儿发出青蛙叫声般的shen • yin。他耳底盘旋著血液流动的噗噗声响,脸涨得通红。
(可恶,我得赶快通知在外面的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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