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3/4)
说完这句话她就失去了意识。
在消毒水的味道中醒来时,孟聆笙最先感受到的,是脑神经传来的抽痛。
她shen • yin着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她闭上眼睛又慢慢睁开,眼前还是一片黑暗,那是一种彻底的黑暗,和她之前所见过的每一种都不相同。孟聆笙眨一眨眼睛,一股恐惧攫住了她的心,寒意顺着脊背直爬上脑瓜顶,她惊慌地伸出手在半空里乱抓,伸出的手却被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握住。
这感觉很熟悉,这只手曾经三次把她从窘境里拉起来,一次是在深夜的小巷里,一次是在拥挤的放映厅,还有一次是在寂静的储物间……又有一只手轻轻地覆上她的手背,轻柔的话语传进她的耳朵里:“不要担心,医生说看不见东西是暂时的,过两天再做个小手术,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这张伶牙俐齿的嘴第一次说出这样温柔的话,孟聆笙焦灼的心稍稍被安抚住。云观澜握着她的手轻轻放到床上,用半是开玩笑的语气说:“还好只是暂时的,否则要是连累这么优秀的女律师为我失明,我岂不是要以身相许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他原是想开个玩笑缓和下气氛,没想到孟聆笙却脸色一变,用冷到结冰的语气说:“我是独身主义者,云先生请不要拿这个开玩笑。”
她这话说得严肃,带着一股被冒犯的怒气,一时间云观澜有些尴尬,头一次不知道要怎么回她的话,还好这时保镖张威推开门走进来:“云先生,巡捕房的程探长来了,在外面等您问话。”
云观澜如释重负,轻轻吐出一口气,站起来向孟聆笙道别:“我先出去一下。”
孟聆笙只是“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云观澜这一去就是大半天,孟聆笙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她看不见东西,因此觉得时间的流逝变得十分缓慢,中途有一个护士进来看她,告诉她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护士走后,她开始默默地在心里数数计时,两个数字算作一秒,数到两千九百八十六时,她的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怒气,又是气云观澜又是气自己,气云观澜竟然就这么扔下自己一走了之,又气自己非要冷脸对云观澜说那一句无聊的话,搞得两个人都尴尬,云观澜肯定是因为觉得尴尬才借巡捕房问话逃遁,说来说去,都是她的错。
在床上躺得烦躁,孟聆笙掀开被子下床,伸开双臂四下乱摸,终于摸到墙,她靠着墙壁摸索着往前走,突然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栽倒过去。
一双手及时箍住她的腰把她抱住,孟聆笙的脸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她瞬间被淡淡的淡巴菰气围绕住。云观澜握着她的肩膀把她立住,牵起她的手把她领回床边坐下:“抱歉,去了那么久,巡捕房那边问话比较烦琐。对了,他们说十一点多接到过一个报警电话,是你打的吗?”
孟聆笙点点头:“看来他们并没有当真。”
云观澜不置可否,只是说:“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今天不只联懋损失惨重,还会牵连很多无辜的工人受伤送命。”
提到工人,孟聆笙想起那个小女孩来:“那个小女孩怎样了?”
云观澜安抚她:“她很好,你把她紧紧护在怀里,她一点伤也没有。她的父母很感激你,说明天会带小女孩来谢你。”
见孟聆笙眉头微蹙,他猜到她的疑惑,解释道:“她是被父亲带去电影院的,事发的时候她父亲恰巧出门买东西去了……你饿了吧?我带了粥来,干贝鸡丝粥,这可是我家陈嫂的拿手好菜……”
孟聆笙打断他的话:“我不饿,我想知道巡捕房那边怎么说。”
云观澜笑了:“你还真是个律师啊,一听到有案子连饭都不吃了。放心,如果这件事以后要打官司,我一定找你做代理律师,但是现在你必须先喝粥,我们边吃边说好不好?”
孟聆笙乖巧地点点头。
云观澜拧开盖子,饭盒里立刻溢出一股干贝鸡丝粥的鲜香气,他用勺子搅动一下粥,舀一勺送到孟聆笙嘴边:“张嘴。”
孟聆笙此刻眼睛看不见东西,瞳孔没有聚焦,只是空茫地睁着,显得柔弱而无辜,对云观澜充满了依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听到云观澜的指令,孟聆笙睁着茫然的眼睛,乖顺地张开嘴巴,她的牙齿整齐洁白,微张着嘴巴露出几颗小而洁白的牙齿,仿佛一只绒毛白软的兔子。
云观澜一边喂她吃粥一边跟她讲巡捕房那边的情况,巡捕房对这件事情很重视,说是会彻查。云观澜问孟聆笙:“你是怎么知道有人要炸电影院的?”
孟聆笙咽下一口粥:“我在圣约翰大学散步时听见有人密谋要炸电影院。”
云观澜眉头一蹙:“你看见那几个人的脸了吗?”
孟聆笙摇摇头:“我当时躲在窗户下,只听见了声音,仿佛很年轻。”
顿了一顿,她问云观澜:“云先生,你觉得策划爆炸的凶手,和之前偷换电影拷贝的人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
云观澜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冷冷一笑:“这件事情,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孟聆笙是桐庐人,在上海没有亲人,仅有一个女性好友澹台秋,但澹台秋上周离开上海,到现在都杳无音讯,她一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个人,关键时候总是指望不上。
云观澜于是派来自己家的女佣陈嫂照顾孟聆笙的起居。
三天后,孟聆笙做了一个小手术,医生说她的眼睛没有大碍,做完手术后大概休息一个月就能复明。
孟聆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稳妥落地,反正目前她手头的案子就只有一个傅六小姐争遗产案,准备工作已经做得七七八八了,离正式开庭也尚早,傅六小姐来看过她,让她先安心养病。肖可法律师也告诉她就把这一个月当作是一次久违的休假。
云观澜每天都会来看她。孟聆笙除了眼睛看不见东西,其他还好,饮食起居都有陈嫂照顾,最让她苦恼的是没有办法读书看报,陈嫂又目不识丁。
有一天云观澜来时带了礼物:“送给你的礼物,摸一摸?”
孟聆笙伸出手来在那礼物上一摸,熟悉的手感和油墨香气,那是一沓厚厚的报纸!她高兴起来:“这么多报纸!”
云观澜笑着说:“我让张威把今天的报纸都买了下来,不过只有正经新闻报纸,你应该不喜欢看那些声色犬马的花边小报吧?”
他故意把“声色犬马”四个字咬得很重,孟聆笙嗤笑道:“你这个人怎么老是翻旧账!”
云观澜笑了笑,抽出一张报纸抖开:“我挨个念标题给你听,有感兴趣的你就说一声,我再给你念内容。”
这厚厚一沓报纸他读了足足两个小时,直到孟聆笙的手臂感觉到凉意,她问云观澜:“现在几点了?是不是已经天黑了?”
云观澜回答她:“是啊,已经八点钟了,月光正照在你身上呢。”
孟聆笙有些抱歉:“你这么忙还要给我当读报员,真是不好意思。”
云观澜把手里的报纸一合:“古人报恩可是要来世结草衔环的,我读个报纸而已,孟律师,你亏大了。”
床一轻,他站起来:“时间也不早了,你也要休息了。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第二天他果然又来了,照旧带着一摞当天的报纸。
第三天、第四天皆是如此,第五天,读到《新民早报》时他突然“咦”一声:“《新民早报》上刊登了澹台春水的连载小说。”
孟聆笙精神一振:“真的吗?不瞒你说,我的室友澹台秋就是澹台春水的妹妹,她老是向我夸耀自己的哥哥是个惊世奇才,可我倒还真没看过他写的文章。”
云观澜立刻抓住她的话柄:“怎么,你也嫌他声色犬马?”
不等孟聆笙反驳,他自己先笑了:“我错了,我不该翻旧账。澹台春水的小说我看过,写得很好,我是他的书迷呢。”
孟聆笙哂笑道:“你还好意思说是人家的书迷,怎么人家问你要一张电影票你都不舍得?”
云观澜不解其意,孟聆笙把往事说给他听,他笑着摇摇头:“纯粹是个误会,想必是澹台春水找的人不牢靠,不过到底我这个主人家也该负责,不如这样,以后有机会请你的室友吃饭赔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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