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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我跟张汉卿约好十八日再搭他的飞机回来……”
徽音没有回答。这句话,似乎并没有引起她的多大关注。
“需要什么我替你带来……”
徽音还是没有作声。
志摩想不出什么话来打破这静寂,这笼罩在两人心上的沉闷了。
“你在想什么?”志摩问道。
“我什么也没有想。”徽音苍白的脸容上有一种乏力的神态,“我的头脑里一直萦徊着你《猛虎集》自序里的那些话。你怎么会那么悲哀,我的朋友?怎样才能使你不再那么悲哀?”
志摩笑了笑。“诗人也是一种痴鸟,他把他的温柔的心窝紧抵着蔷薇的花刺,口里不住的唱着星月的光辉与人类的希望,非到
他的心血滴出来把白花染成大红他不住口。他的痛苦与快乐是浑成的一片……”’
“在实际生活里,可没有那么多的诗意。你的激奋的话掩盖不了你心里的空虚,你的笑颜遮蔽不去你心里的哀伤,你的眼睛里有着一种远超你年龄的憔悴……刚才你进门的时候我吓了一跳,我觉得我看到的是一个老人。这个印象我永远不能从心底抹去,哪怕你大声说笑,若无其事……这个印象吓坏了我,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回过神来。”
志摩跳起来,抓住徽音的手。“是什么给了你这双直窥我肺腑魂魄的眼睛?徽徽,但是你错了,我一直在努力追寻我的涅槃和重生。旧的生命一秒一分在过去,新的生命一秒一分在来临,过去是我的,未来也是我的……”
徽音勉强一笑。“你的这些话对我不起作用。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伤感过。我一直不愿在你面前流露感情上的软弱,今天我却止不住自己。你没有办法使我快活起来,志摩。告诉我,你能不走吗?”
“那……不行。一切都定了,不能再更改了。”
“去吧,志摩,我不拦阻你。但是,今天,你和我在一起多耽一会。可以吗?”
“那当然!这下午,这黄昏,我全奉献给你。回国后,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间本来不多,以后小曼来了北平,会更少。今天的每一秒钟,对我来说都是万分珍贵的……”
“就让我们这样坐着。不要回顾,也不展望。”
“其实,对任何人来说,只有现在、此刻,才是真实的,是吗?”
“是的。但是这种真实转眼也就成了虚幻……”
暮色渐渐使室内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小猫“妙唔”一声,从徽音身上跳了下来。火炉上的水壶沸了,蒸汽“嗤嗤”地掀着壶盖。水雾,把一切又罩上一层朦胧。
他们就这样坐着,相对无言。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真实一点一点地变成虚幻……
“我……在本月十九,要去协和小礼堂向外国使节作一个介绍中国建筑的报告……你来听吧。”
“我无论如何要赶到!”
“说定了?”
“说定了。”
志摩告辞时,徽音从日记本里拿出一张荣宝斋精印仿唐人写经笺纸递给志摩。“这是我前些日子写的,给你。”
“写的什么?”志摩急着展开要看。
徽音轻轻推他一把。“拿回去看吧。”
志摩把纸重新折好,放进口袋。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志摩从徽音眼中看到的仍是那叫他感到意外的忧伤。
徽音从志摩眼中看到的仍是那被什么压垮了似的憔悴。
他们各自怀着在心底永远抹不去的印象分别了。
那纸上,徽音用毛笔誉着一首她自己写的诗:
别丢掉
别丢掉
这一把过住的热情,
现在流水似的,
轻轻
在幽冷的山泉底,
在黑夜,在松林,
叹息似的渺茫,
你仍要保持着那真!
一样是明月,
一样是隔山灯火,
满天的星,
只使人不见,
梦似的拉起,
你向黑夜要回
那一句话——你仍得相信
山谷中留着
有那回音!
(二十一)
十日,志摩穿街走巷,为小曼采购石榴、柿子等时鲜果品,走到景山东大街,劈面碰到阔脸、圆镜、蓄唇髭的周作人。
“你好,启明兄!到哪儿去转转?”志摩先打招呼。
周作人温和地笑着,“到旧书市场去随便看看。你买好多水果呀。”
“我明天就要回上海了,给内子买点吃的。”
周作人点点头。“你的《猛虎集》……”
“啊哟,这些日子我忙昏了头,竟忘了送你一本!我回来补送吧。还要向老兄求教呢。”
“不敢不敢。书,其实我已读了;但你的赠书,我是一定要的。
你的诗、散文,我都喜欢。”
“老兄这么说,我就惭愧了。”
“真的,志摩,你的文章也好,诗也好,信也好,都使人感到一个‘真’字——这就难得。中国士人,思想与学问脱节,人品与作品脱节,而你的所作,字里行间,都是你真实心迹的表露,自然得很,率真得很,这委实是难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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