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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从未好好用功,至今学识浮浅,毫无成就;近年又颠沛奔忙,为生活所累,有时也真忧心如焚,不知如何是好!我一直羡慕老兄安居城北,拂拭古砚古简,写三两行字,啜一碗清茶,养生适性,恬然自娱——神仙亦不过如此了!”
周作人又婉然一笑。“不这样,又有什么法子?君子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国事如此,除了今天天气哈哈哈之外,叫人还能说些什么?也唯有逃避而已……”
“我是连逃也无处可逃!”
“志摩,你何不干脆来北平定居?上海生活,实在是叫人无从喜欢……”
“是呀,除了光滑马路,无一可取。我已有迁家北平的打算了。
这次回去,一定动说内子来北平生活。”
“夫人可好?”
志摩摇摇头。“这几年来唯有病缘,成天求医服药……”
“好,去吧,志摩,不耽搁你了。”周作人见志摩心情不佳起来,便握住他的手,“回去代我向夫人问好。”
“启明兄,见到令兄鲁迅先生,能否代我郑重地向他致激。他的文章为人一向是我所敬仰的,只是我这个人喜欢插嘴,他与西滢打笔墨官司,我说了几句,他就将我骂得狗血喷头。我很难受,倒不是因为挨了骂,而是怕在他心里我永远留下了坏印象。你一定替我道歉;我有错,今后一定改掉。其实,他和你在我眼中是一样高大的。”
志摩说完话提着沉甸甸的网袋就走了。周作人还站在人行道上,瞧着他的身影在心里对自己说:“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志摩不失为一个真诚可爱的人。他是可爱的!”
福特专机平稳地穿云破雾,张学良与徐志摩面对面地仰躺在宽大的沙发里。两人的手里都挟着香烟。
“志摩,你在外国,学的就是文学?”张学良问。
“不!原先我是学政治经济学的,后来从美国到英国,进了剑桥才学文学。”
“喔,我还不知道你是学政治经济出身的!”张学良笑着说,“要早知道的话,我请你到我身边来工作了!”
志摩摇摇手:“这碗饭我是无论如何吃不成的……早先,我对政治也颇感兴趣,可后来就越来越厌恶了——恕我直说,我对政客都不喜欢——”
张学良哈哈大笑。“快人快语!我就喜欢听你这样的直话,实话!要是你对我说几句奉承话,我也许下次不请你坐我的飞机了!”
“我不会说假话,如果不能说真话,我就宁可闭嘴。”
“好。我欣赏你的梗直。不过。你能告诉我吗,你为什么不喜欢你所谓的政客?”
“当然能讲。我看来看去,好像真正能为老百姓做点好事的政治家几乎找不到几个……”
张学良又哈哈大笑。“一点也不错。老实告诉你吧,我走这条路,也是逼上梁山,身不由己。再对你说一句老实话,要讲到人的自私,政客才是最自私的人。他们关心的不是什么老百姓,而是自己的利益,自己的权力!”
“你也是这么看的?”志摩愕然地问道。
“为什么你以为我会跟你不同?”张学良说,“我至少还是一个良心未泯的人嘛。”
“这样,我们就能说到一块去了。”志摩说,“好,就跟你这个良心未泥的政治家谈谈时局吧。这次召你到首都,会有什么重大决策?”
“我看,国府的政策不会有突破性的变化。”
“那么,‘九·一八’这么来一下,沈阳就白白让日本人占去了?”
“老实说,就是整个东北都被日本人占领了,他蒋先生也是不会心痛的!他关心的是保存自己的实力。”
志摩直挺挺地坐起来盯住对方。“东北难道不是自己的?”
“你要正确理解在他心目中的‘自己’的概念和涵义。”
“日本人进了东北,对他会有什么好处?”
张学良冷笑道:“至少他认为没有坏处。”
“这又是为了什么?”
“他不愿意抵抗的根源在于他害怕对外战争会动摇他的统治基石。他怕共产党比怕日本人远甚。”
“他不顾忌民众的心理和舆论的反感?”
“在政客眼里,民众只是蚁蝼而已……”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还是不谈这个吧,瞧你的气儿都上来啦!”张学良转过话题,“今天说的,请莫外传。蒋先生的耳朵是很长的……”
“这你放心,汉卿。你对我说了心里话,我绝不会让你作难的。”
“听说你写过话剧,也演过京戏?”
志摩的脸红了。“提起这个,羞死我了!剧本是写过一个,只是一次试笔而已。前几年搞过一阵子剧刊,对话剧的兴趣倒是很浓的。唱京戏,那完全是外行……跟着内子看看戏,看出了兴趣;后来上海举行义演,她硬逼着我上台唱过一回……”
“前不久听梅先生讲,你答应给他写个戏本?我倒很想欣赏欣赏现代作家新编的京戏呢。”
“确有其事。但是,戏一直没写出来……恐怕他失望了吧?
“他在等着呐。”
“唉,这事,我好对不起他;去年二月,我们筹划给新月社造房子时,他拿出一笔钱,替我们解燃眉之急;但我答应他的这事,却一拖再拖……”
“喔?”张学良颇感兴趣,“梅畹华出钱资助过你们办新月?要是让记者先生们知道了,可又是一大新闻呢。”
“他的为人,是非常值得尊敬的。这事,他再三嘱咐不要声张……”
张学良点点头。“是的,他的人品,是第一流的。”
中午,飞机在南京机场降落,张学良和志摩又相约十八日再原机带他返回北平。
志摩赶到张歆海家,歆海夫人韩湘眉做了几个菜留他共进午餐。
湘眉说:“志摩,我看你这样奔波,真不是个办法!你的时间和精力,都白扔在路途中了。你已经三十六岁,青春几何,时光不再呵!”
“唉,我又何尝不知道!”志摩长叹一声。
“你这次回家,一定劝小曼到北平去住,这样,你就不必这样穷奔了。”
“是有这个打算的,是有这个打算的。”志摩连连说。“我回来前去看了徽音和叔华,她们不约而同地叫我劝小曼北上。我已下了决心了。”
“凡是关心你们的朋友们无不这么认为。”湘眉又说,“当初,你们的结合,多么轰动,多么了不起,多么可歌可泣!但是,没隔几年,就出现了这样的局面,多叫人惋惜呵。这个问题不解决好,真要给人看笑话了!”
“是的,是的!”志摩低着头,喃喃地说。
“这样下去,是两个人都垮,都毁。”
“是的,是的。”
志摩离开时,歆海、湘眉和杨杏佛等送他上了车。
(二十二)
十三日,志摩抵沪,痛痛快快地睡了一大觉。
对于恩爱夫妻来说,没有什么比小别重逢更美满,更激动人心的了。一反往常,小曼以异常的热情和温存给了志摩以心理和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