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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了徽音,志摩不想回家去。
在大街上,在夕阳下,他独自踯躅着。
他不能解释自己的心情。他不知道为什么徽音会突然想起幼仪——尤其是在自己沉缅于和她亲近、和她作心灵交流时,突然提出幼仪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一提起幼仪自己就被从这种愉快的心境中赶出来了。
他曾经想让幼仪结识徽音,但是一旦这成了徽音的愿望时,他又惧怕它成为事实了。这又是为什么?
他转身向剑桥大学走去。他忽然渴望见到狄更生先生。
狄更生的套房在王家学院校友居室的顶楼。这所红砖的小房子隐没在一片树荫之中,前面正对着一片如茵的草地。这里听不到车马人声的喧哗,“宁静得只闻时间在细碎的鸟语中滑过。这里的一切都吸引着志摩。
狄更生穿着一件睡袍,头戴一顶中国的红项子黑缎小帽,样子十分滑稽。还没等志摩敲门,他就拉开了门,无言地向志摩作了一个欢迎的手势。
“您知道我来?”
“知道,知道!”狄更生径自走回房内,在一张宽阔的大藤椅中坐下来,用手指指沙发。
志摩轻轻关上房门,跟着走进房里,顺着狄更生的手势在沙发上就座。
志摩抬起头,想说话,狄更生对他摇摇手。
过了一会,志摩说:“您在工作?那我告辞了。”
“不。”狄更生摇摇头,“你坐着,不要说话。”
窗户外面的树叶在微风中飒飒地作响。归巢的小鸟在啁啾着。
狄更生用手支着颔,闭上双目,仿佛沉浸在遐思中。
志摩低下头,不言不语。
斜阳的光影转出窗户,暮色渐浓了。
半小时后,狄更生张开眼,拾起头。“朋友,你现在感到愉快了吗?你的忧烦离你而去了吗?”
“是的,先生。此刻我的心情已经平静了。”
“不要向我发问或作什么解释,年轻人。”狄更生站起来,走到窗口,把目光投向颜色变深了的草地,“刚才我在这儿看见你走过来,你的脚步沉重得像一匹驾辕的驽马。我当时就决定让你在沉静中找到恢复内心平衡的力量。”
“是吗!”
“一个人,不论处在怎样的纷乱、烦恼中,不要指望从任何别人那里得到开导和启迪。唯一能够帮助你的是你自己。”
“我明白了,先生。刚才,在静坐冥思中,我已经把心头的乱丝理清了。”
“仅仅是这一次而已。以后,也许你还会遇到大得多、多得多的苦痛、烦扰。你必须潜入自己的心底,去探寻理性的明灯,让它来照亮自己脚下的道路……”
“多谢您,狄更生先生!”志摩站起来,握住狄更生的手。
“不要谢我,年轻人。你坐下,喝一杯茶。”
喝下清冽芳醇的中国绿茶,志摩心头的活力又恢复了。他用愉快的语调说:“刚才,我同林小姐去了威土敏斯特大教堂的国葬地。那里真美!那么多不朽的伟人静静地躺在那里,引起了我们的许多遐想。……”
狄更生没有答话。
“我们给史宾塞、弥尔敦、狄更斯、莎士比亚、丁尼生……献了花。”
“唔,林小姐?”狄更生突然问道。
“是的……”志摩一时不知所措,“林宗孟先生的女儿。”
“她?”
“是的。”志摩发窘了,“您为什么这样问?”
“不,不,我没有什么意思。林小姐是一位可爱的姑娘。”狄更生一边说,一边在室内踱来踱去,“你们应当多看看伦敦。她是美的。她能给人以艺术的灵感,因为她本身就是艺术。谁不喜欢伦敦,谁就不懂得艺术,不懂得生活,不懂得爱情……”他突然住嘴,不说下去了。
志摩从狄更生先生的居所出来,街上的灯光已经亮起来了。
他一边走,一边寻思着狄更生那不着边际的问话,以及仿佛突如其
来的对林徽音的夸赞。
(十四)
志摩不是注册在籍的学生,没有在校寄宿的资格。他和妻子张幼仪住在高剑桥六英里的乡下沙土顿租来的几间小屋里。
房东史密斯先生是退伍军人,经常追念着帝国军人的荣耀。
他的头颈和身腰始终挺直,便服穿在他身上也像军装一样的威严。
每天清晨,他独自在露台上练一套军操,再吹半小时军号。这军号声就成了志摩的起床号,在快节奏的进行曲中他刷牙洗脸,吃完早餐,拿起书本骑上自行车赶往剑桥;在小路拐弯处笑容可掏地向露台上威风凛凛的老人挥手告别,老军人则报以一个仪态严肃的军礼。
胖胖的史密斯太太有一半法国血统,会烤美味的小面包,免费供应给志摩夫妇,报酬是要幼仪给她的四件睡衣绣上中国的图案。
每个周末,史密斯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