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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兵。夜里他们接二连三打照明弹。我们身上只有三八式
步枪和每人25发子弹。然而我的战友还是有不少去河边取水,实在渴得忍无可忍,
但没有一个生还,都死了。明白吗?该老实别动的时候,就老实待着别动。”
他拿起一块粗草纸换了把鼻涕,又对着鼻涕审视一会儿,团了团扔了。
“等待水流出现诚然不是个滋味,但必须等待的时候就只能等待,权当那时间
里死过去就是。”
“就是说,我在一段时间里最好就当自己死过去吧?”我问。
“什么?”
“我在一段时间里最好就当自己死过去呀?”
“对对,”他说,“死而后生!诺门坎!”
往下一个小时他讲的仍全是诺门坎,我们只管听着。每月去一次本田家,持续
去了一年。但我们几乎没得到他的“指示”。他几乎没怎么卜算,对我们讲的差不
多全是诺门坎之战----什么身旁一个中尉的脑袋给炮弹削去半边,什么扑上去用火
焰瓶烧苏联坦克,什么众人围追射杀误入沙漠的苏联飞机领航员,如此不一而足。
故事固然每一个都妙趣横生惊险刺激。但作为人之常情,任何故事反复听上七八遍,
其光度也未免有所黯然,更何况并非“讲故事”用的普通音量。那感觉,就像风大
之日冲着悬崖对面大发雷霆似的,或者说犹如在城郊简陋电影院最前排看黑泽明早
期电影一般。我们走出本田家好些时候耳朵都几乎听不清什么。
不过,我们、至少我是乐意听本田先生说话的。那些话超越我们想象的范围。
虽说大部分带有血腥味,但从一个一身脏衣服仿佛奄奄一息的老人嘴里听得一场战
役的来龙去脉,便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近乎一个童话。而半个世纪前他们的确在中
国东北与外蒙交界地带围绕一片几乎寸草木生的荒野展开过激战。在听本田先生讲
起之前,我对诺门坎几乎一无所知。然而那确是一场根本无从想象的酷烈的做战。
他们几乎赤手空拳地扑向苏军精锐的机械化部队,被其碾为肉饼。几支部队零落不
堪以至全军覆没。为避免全军覆没而下令后撤的指挥官被上级强迫自杀死于非命。
为苏军俘虏的士兵们大多因惧怕被问以临阵逃脱罪而在战后拒绝作为交换俘虏返回,
将骨头埋在蒙古荒原。本田先生则因听觉受损退伍回来,成了算卦先生。
“但从结果上看,也许这倒不坏。”本田先生说,“如我耳朵不受伤,很可能
被派往南洋群岛死在那里。事实上,诺门坎战役死里逃生的大部分人都在南洋没命
了。因为诺门坎之战对帝国陆军是活活受辱的战役,从那里活下来的官兵势必被派
往最凶险的战场,简直等于叫人去那里送死。在诺门坎瞎指挥的参谋们后来爬到了
中央,有的家伙战后甚至成了政治家。而在他们下面死命拼杀的人却十有bā • jiǔ硬是
给弄死了。”
“为什么诺门坎战役对陆军就是奇耻大辱呢?”我问,“将士们不都打得很卖
命很勇敢么,不是死了很多人么,为什么生还的人非受那样的歧视不可呢?”
但我的提问未能传到他耳朵。他重新哗哗啦啦摆弄起卜签来。
“注意水为好。”他说。
这是这天最后一句话。
同妻的父亲吵架之后,我们便再也没去本田先生那里。酬金是由委的父亲支付
的,自然不便持续下去;而若由自己支付(还真估计不出究竟多大数目),经济上
又没有那样的余地。我们结婚时的经济景况,仅能维持两人从水面勉强露出脑袋。
这么着,不久我们就把本田先生忘了,如同大多数年轻而忙碌的人不觉之间忘掉大
多数老人那样。
上了床我还在想本田先生,将本田先生关于水的告诫同加纳马尔他关于水的说
法捏在一起。本田先生叫我注意水。加纳马尔地为研究水而在马尔他岛修行不懈。
也许是偶然的巧合,双方都对水甚是关心。苏联坦克机关枪阵地,对面流淌的河水,
忍无可忍的极度口渴。黑暗中我真真切切地听到了河水的流声。
“喂,”妻低声说,“还没睡?”
“没睡。”我说。
“领带嘛----,总算想起来了。那条水珠形图案的领带是去年末送去洗衣店的。
皱皱巴巴,想拿去熨烫一下。结果一直忘记取回。”
“去年末?”我问;“半年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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