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乌龟壳（1/1）

《营经》

驻营，求生、祛病、御敌、取胜耳。故驻营之首，在于水源，依水则生，无水则死。水又分活水与死水，有鱼虾活物则为活水，生气全无则为死水。饮活水生，饮死水死。活水者，江河溪流也；死水者，深塘水潭也。故行军驻营必依江河，若无则依溪流山泉。此谓驻营之第一要义也。

福康安翻开几页，御敌篇。

这是讲筑墙的，要筑墙先挖沟。沟深二尺，底宽三尺，顶宽五尺，沟后一尺筑墙，墙以实木为框，填入土石方，墙高六尺，厚二尺，底厚三尺，不足的土石方从墙后挖沟补足。主体工程完成之后，在壕沟前方插入拒马尖桩，长度不限，但入土必须二尺。有了这么一堵墙，其实足以应对大多数情况下危机，但这部《营经》对于筑墙的要求还有一样，所有外墙必须是波浪形的。

为什么？

福康安自恃见多识广，打过大小金川等一系列攻坚硬仗，对于筑垒应该无所不闻，却没搞懂这外墙为什么要做成波浪形。要知道如此一来工期增加一倍，平白浪费不少人力。不过外墙低矮倒是好事，清军大营的外墙一般要做到一矛的高度。多高呢？矛和马槊是按长度分的，丈八之下为矛，比如丈八蛇矛，之上就是马槊。这一矛的高度正好是丈八蛇矛的长度。从墙底树一根长矛，必须够不着顶上，这样敌人就不能轻易的杀伤我军士兵，反过来我们的长矛则是很轻易的能捅到对方的头部和胸部。而白莲教所说的墙只不过六尺高，不到一个人的高度，算上壕沟的深度也只有八尺多一点，算不上多大的优势。

既然这样那就进攻吧。

虽然福康安不知道金轮法王安的什么心，但这座营垒紧靠淮河，旁边就是海，一层波浪形的外墙，攻击方向不过两个，要啃下来是有些难度的。当然，如果浙江水师到场，情况会好很多，他们可以从水上炮击，形成夹击之势。等沉重的火炮运到现场，清军的进攻马上开始。

福康安算是有些自知之明，他手下这帮子废物是绝对扛不住白莲教火枪齐射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和大小金川一样，先用大炮把对面击溃，然后再由步兵占领营垒。清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运来三千斤大炮，对准白莲教营垒猛轰。这种三千斤大炮管壁非常厚，散热不良，发射几发炮弹之后就必须等待他冷却。福康安弄来十几门三千斤大炮，第一轮炮击就发射十几发炮弹，打得尘土飞扬非常热闹。

硝烟散尽，尘埃落定，眼前的情景让福康安目瞪口呆，白莲教营垒主墙安然无恙，炮弹仅仅是打坏了几根拒马尖桩，剩下的大部分都飞到了后面，或是落到前面。

躲在主墙后面壕沟里的金坷垃横眉冷笑，现在知道为什么墙高六尺了吧？就算是白莲教自己制造的野战炮要在480米上打中这种一人高的矮墙也显得捉襟见肘，更别提清军那些爷爷级的红衣大炮了。而大小金川之战的情况刚好相反，土司们的石头堡垒虽然坚固，但非常高大，用大炮轰击一炸一个准，只要打崩了基础，整个碉楼都会坍塌。所以大小金川之战看起来很难打，实际上是清军跋山涉水的把大炮拖过去砸核桃，虽然过程很艰辛，但只要几榔头砸开了也就那么回事儿。

可是这堵墙……打不着。大炮已经过热了，如果继续开炮只能是炸膛，但现在往上冲和裸奔的女人基本上没什么区别。福康安无法可想只好等待大炮冷却，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对方没有任何动静，只是升起了袅袅炊烟。

这……福康安气炸了。

“靠上去！给我狠狠的打！”

大炮前移！清兵艰难的推动大炮，实际上这些庞然大物就算接近到500米也照样没什么用处，这一点金坷垃已经证明过了，他们缴获的清军3000斤大炮当时就陷入泥泞，后来直接拆了造火枪。发起进攻的第一天，无疾而终，倒是乡勇们看了一天的焰火，士气高涨。

既然士气高涨……那就试试吧！白杆兵并不擅长爬城，只是对方的墙非常矮，这样一来只需要搭个长木板子就能冲上去，难度小了许多。与一般人的认知不同，白蜡杆也是有长有短的，长兵善于阵战，短兵善于肉搏，这短的就叫做花枪。至于某些唱戏的把这个东西引进了戏曲里面，那是后话了。总之，一想起这些乡勇里有的武师手腕一抖，白杆乱颠，刹那间舞出七个枪花，福康安的信心就足了许多。想想你在和别人决斗的时候，你的对手突然这么一抖，眼前突然出现七个枪头一起扎过来，那还不束手就毙啊！只要这些猛人越过矮墙，白莲教那些个三脚猫功夫只有引颈就戮一个下场。

翌日，福康安又将大炮推进五十大步，开炮掩护白杆兵冲击。

这个举动有点冒险，因为白莲教大炮贼准，火炮在这个距离上攻城有被对方直接命中的危险。清军再次打红炮管，这回情况要比上次好了一点，当然，就是好一点而已。炮弹雨点般向矮墙飞去，倒是中了几炮。可是无效！都写在书上了，墙要厚三尺，这为什么是三尺，就是要靠木头和土石方挡住慢速炮弹。就算铁球多次命中地基也不太可能导致坍塌，所以炮击对于这种低矮野战土墙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冲！不信你铜墙铁壁！

白杆兵分成几队，波浪般向白莲教营垒冲击。波浪墙为什么要弯弯曲曲，很快福康安就明白了。

对于任何一支清军来说，他们面前的土墙都是一个“V”字。等到他们撑着盾牌冲到墙下，试图拆掉拒马桩的时候，这堵墙就开始发挥作用了。短短数分钟，秦兵就意识到自己上当了。白莲教炮火四起，刹那间就轰倒了一大片的乡勇。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清军死到临头都不知道炮弹是从哪飞来的，因为他们确实看不见。火炮位于“V”字底上，每一门劈山炮负责一条线，也就是说，在墙下拆拒马的清兵实际上摆成了一条线，正好暴露在炮口前。炮手根本不需要瞄准也不需要调整高低，只要对准这条线开炮，无论炮弹怎么飞都会扎到人堆里。如果是实心弹那是一打一条线，如果是霰弹那就是一扫一大片。而且越是靠近“V”字底，被霰弹轰得血肉模糊的概率越大，除了一些跑到大炮底下的人。大炮毕竟在墙上，是有射击死角的，不过也不要高兴得太早，因为无论你靠在哪一段墙上，对面都会有火枪手瞄准你，他们都安全的躲在掩体后面，从你背后开枪。

然而秦兵毕竟是历朝历代都打出了威名的队伍，绝不可能这么简单的束手就擒。虽然大炮一响就是一片血肉模糊，但秦人硬是顶着弹雨往上架梯子，只要冲上去近身肉搏，凭他们的武艺一定能够冲散对手。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无论是梯子还是木板，只要架上去一定会被大炮连人带梯子轰得粉碎。发了狠的秦兵干脆不要梯子，就靠着手里的兵刃向上攀爬，他们相信只要靠得足够近，白莲教的火炮是不敢开火的！

这个直觉十分正确，白莲教炮兵纵然再精锐也不可能控制霰弹不要伤到自己人，如果靠得够近，确实可以躲开恐怖的霰弹轰击。但是没等秦兵得意，他们头顶突然飞下来一些奇奇怪怪的容器，没等回过神来，突然炸雷一样发生爆炸，跳进壕沟躲避炮弹的秦兵被炸得支离破碎，剩下的不知道喊着些什么，亡命飞奔。

福康安看着他的人马刚刚靠近就被各种火力打得人仰马翻，狼狈逃回来，惊得说不出话来，特别是那种丢下来就会爆炸的东西，根本没见过，只要炸响，晕头转向的乡勇不管什么命令什么杀头，失魂落魄的往回跑。这个其实就是手榴弹，只可惜当年的条件太简陋，根本没有生产小型化的手雷的条件，金坷垃命人做出来的东西连同火药重达20斤，就是力气再大的人也不可能丢得太远。当然了，那年月拿破仑的掷弹兵也只有这个东西，所以现在奥林匹克竞赛中还有一项推铅球的运动。虽然野战中根本不适用，不过如果用来防守倒是非常合适，这些丢下来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夜壶、铜茶壶、竹筒、棉被包火药。反正只要是能包火药的都可以用。效果嘛自然也不尽相同，有的烧有的炸。

这些乡勇哪里见识过这个，被炸得龇牙咧嘴，自然也就溃逃了。福康安这碰了一鼻子灰，满腔愤怒找不到出口，这位乾隆朝第一名将头一回有了努尔哈赤太祖在宁远城下的感觉。崩了门牙咬下来的叫骨头，崩了门牙咬不下来的，那叫化石！

“浙江水师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