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大海贼（1/1）

盐城，福康安伤心之地。一道区区六尺的矮墙，让他数万大军碰了一鼻子灰。轰也轰了，冲也冲了，除了发臭的满地尸首，清军一无所获。如此暴尸荒野，任凭乌鸦老鼠啃噬，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恐惧和沮丧，清军看着尸体腐烂，听着伤员哀嚎，闻着腐烂臭气，士气前所未有的低落。如果不是有朝廷的敕令，恐怕乡勇们早就有逃亡的举动了。无奈的福康安只得组织人把远一些的尸体拖回来，厚加安葬，然后急调浙江水师前来助战。

这个浙江水师其实也就是大清黄海缉私局，平时的主要任务是防备海盗还有追缉盗匪，业余时间从事走私活动。舰船以快为主，最大的船叫做米艇，原本是沿海一种运米的民船，后来水师提督觉得这种船轻巧方便速度又快，便用来追缴海盗。一般就是三四十米长，一百五十吨左右，装备十门火炮。这些大炮的口径也是五花八门，有的大些有的小些，还有陆军用的劈山炮之类的充数。不过这一回为了帮助声望日隆的福康安大将军拿下叛军大营，浙江水师提督真的拿出了血本。

浙江水师一口气出动二十多艘战船，一字排开那是百门大炮，对准白莲教营垒一顿猛轰。刹那间，炮弹雨点般落下，打得尘土飞扬，煞是好看。当然了，福康安久经沙场，是表演还是真打他还能不知道不成！浙江水师看似打得热闹，却是虚应差事，炮击距离都在五六百米之外，落下来的炮弹也都是有气无力，这玩意儿要想打中人，除非人家躺在那不动。对于营墙那更是毫无作用，白莲教筑营墙时不足的土石方从墙后掘壕获取，这条壕沟就是一条防炮壕，哪怕炮弹打崩了墙还是伤不到里面的士兵。

但是浙江水师也知道白莲教大炮厉害，人家盘踞巢湖一带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自制的火药远比自己的厉害，要是靠近保不准就是一顿乱炮轰杀，大家都是当兵吃粮的，想多活几年总不是错吧。

气闷不已的福康安不得不认栽，就算他斥责水师提督，逼他靠近炮击也不一定能打中，如果被白莲教炮火击沉几艘，那真的是哭都找不着坟头。自己这边的人马已经士气低落了，再看到水师被人家击沉，就更别想有冲上去的勇气了。这样轰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可以打击对面的士气嘛！虽然知道这是安慰自己，不过也有安慰属下的作用，你开炮轰了半天，对面炊烟袅袅的，这算怎么回事对不对？

日子这样奇怪的一天天过去，福康安还在包围，对面还在做饭，丝毫没有急躁的样子。福康安突然觉得，胜利在望了，因为军队如果要行动迅捷，携带的粮食不会超过十五天，而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多天，一向行动迅速的白莲教可能已经没有粮了。被他这几万大军包围在河边，不死就是个投降，绝没有第二条路走。现在浙江水师到位，连浮水逃跑的可能性都没有。这样一想他的心情不由得变得大好，该吃吃该睡睡，每天开炮轰击，就像例行公事一样。

也正是这样，发生变故的时候，福康安措手不及，差点噎死。

那一天，东方蓝水边突然出现了一张孤独的白帆。在金坷垃的印象里，安宝儿只是一个海盗，走私犯，顺便还是一个有点随便的女人，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海盗也是有大小之分的。安宝儿确实是个海盗，但那也是巨盗，这巨盗和普通的强盗自然就不一样。

白帆驶近，金坷垃马上意识到，这么高的桅杆和帆不可能是中国沿海常用的硬帆，而是西洋舰船所用的软帆。浙江水师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闯入战场的不速之客，只是可能是洋人，所以并没有轻举妄动。那年月中国沿海跑过几艘洋人的帆船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1757年之前，洋人还可以跑到长江口贸易，后来被乾隆给关了。但是这艘船不断靠近，还是让人起了一丝隐忧。

“女王的船。”玻璃碴兴奋的说道。

“是你们英国人的战舰？”金坷垃笑着问。

“不！红毛战船，旧型号。十年前在苏门答腊岛海域触礁。不过这是很少见的五级旗舰。”

红毛就是荷兰人，和西班牙人一样，这些西方冒险家们不断的在东南亚这块装满香料和茶叶的宝地做着没本的买卖。这艘船正是经典的西班牙大帆船，虽说旧了一些，考虑到这一两百年海上的战舰都不曾换过样貌，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船上的大炮还是老式加农炮，而不是现在流行在英国海军中的短重炮。即便如此，这艘巡洋舰也装备了40门双层甲板重炮，火力超过白莲教全盛时期炮兵实力总和。

安宝儿升起黑色海盗旗，用国际惯例表明我已开始战斗。浙江水师哪里见识过什么国际惯例，但那黑色旗帜他们是认识的，不光西方海盗是黑色骷髅旗，东方海盗也喜欢用黑旗表明身份。清军立即反应过来，悉数开向海面，准备迎敌。

不料来船航速极快，三根巨大的桅杆张开全帆，顺风而来。这清军战船起锚就慢了半拍，各自乱成一团，好在用的是硬帆，可以使得八面风，这才没有未战先败。可不等这帮子摆好队形，对方竟然已经近在眼前，这五级舰不比战列舰，小了一号，饶是如此也有千吨，跟百吨级米艇比起来，那真是船坚炮利。清军阵形散乱迎敌，不想敌舰并未直扑过来，而是加速转向。

“要糟！”福康安虽不知水战，也能意识到被这么多大炮指着不是一件好事。

果然，乱炮齐发，只第一波炮击，那艘清军战船就如爆竹一般，炸得四分五裂。米艇根本没有什么炮甲板，所有的火药和炮弹都摆在上面，一发下去，炽热的铁球足以引燃露天存放的任何易燃物品。红毛战船一排大炮放光，利用侧风加速一段，然后转舵回头，仿佛老鹰抓小鸡一样，用左舷炮群向清军倾泻火力。这可是二十四镑重型舰炮，大铁球这么扫过去，就米艇的小身板，没过一会儿就已经是千疮百孔，在波浪颠簸之下，两三百米的距离上，别说有效的还击，就连开炮都站不稳。

你以为为什么军舰越做越大，一级舰战斗力这么强，就是因为大船是一个稳定的射击平台，炮火命中率数倍于小型战列舰。安宝儿两舷交替开火，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打得浙江水师人仰马翻。炮弹扫过，血肉横飞，清兵或是跳水逃生，或是惊恐无助，眼看着敌舰如山压来，而他们毫无还手之力，世界上没有比这个更为让人绝望的了。三桅红毛巡洋舰，航速高达13节，是当时最快的巡洋舰之一，而米艇就两张硬帆，怎么也不可能开到这个速度，如果不能利用灵活的御风特点周旋，那么只剩下被动挨打一条路。

“法王，这一艘船也带不走我们全部啊。”岳漫步看着这场一边倒的海战，兴奋的问道。

“或许是因为只有一艘吧，应该还会有船来的，你不要着急。”金坷垃看着四散而逃被追杀得到处乱跑的清军米艇，不由得想起了历史上的鸦片战争。同样的战船，不同样的战术，五十年后的英军已经用不着利用速度和射程来吊打清军，直接冲过去撞都能给你撞沉咯。

金坷垃猜的不算全对，但也不算不对，这艘巡洋舰最多也就带走三四百人，断然是带不走全部白莲教人马的，他过来的唯一目的就是把浙江水师全部送进海底。

燃烧的海水，血红的晚霞，茫茫大海，炮声远去，蓝水木屑，一片凄凉。金坷垃知道现在不是悲天悯人的时候，遥远的地平线上，已经出现了点点白帆，这才是把他们运走的帆船。五级舰虽然船坚炮利，但毕竟只有一艘，安宝儿多的还是货船。这些船如果多运些粮食，装个三百来人也不成问题。这么算下来，加上伤员，白莲教残余的这几千人马十条船也就运走了。

金坷垃早就造好了码头，只要他们停进来，很快就可以开始运输。福康安当然知道对方现在已经可以从海路逃跑，只是入夜之后，发动进攻对他十分不利，那些士卒白天已经被惨烈的海战吓破了胆，晚上去进攻只能凭空填进去一堆尸体。但不打又是纵敌，权宜之下还是开炮送行为好。

金坷垃登上战舰，白天战痕仍在，安宝儿一身戎装，船长帽，红色皮夹克，白色打底衣，长裤筒靴，子弹带斜挂腰间，那把遂发shǒu • qiāng自然就是“Kinganne”。

“谢谢，虽然我知道远远不够。”金坷垃感激道。

“是吗？那以身相许吧。”

金坷垃皱了眉头，这个女人真是很不和谐：“我就算了，不过你如果有事要帮忙，我责无旁贷。”

“当真？”

“当然！”

“好！”安宝儿凑到他耳朵边说道，“我想做真正的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