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细细的线（1/1）

清军右翼绿营是最惨的一群，对面的白莲教徒虽然训练不足，但有着一股匪气。在炮火的支援下敢于对射，装填霰弹的劈山炮一炮就惊艳了清军。劈头盖脸的铁子直接招呼，刹那间第一排的士兵笼罩在一片血雾之中，甚至有炮子从缝隙处穿到第二排，打得血肉模糊，当场死伤成片，惨叫声此起彼伏。清军被逼得后退，也将劈山炮推了上来。在金坷垃看来，这种距离上的火枪对射完全就是瞎打，但是双方都不敢主动接近。

后面的清兵看前边过不去，便绕过自己的右翼，企图靠上去围攻。阿桂看到这群没用的东西如此举动，心知这么僵持下来，自己左翼那些没用的东西很快就会进入白莲教炮兵的射程，然后被更为精锐的对手击溃。右翼必须立即取得决定性的突破，阿桂决定投入骑兵，发起决定性的侧击。那个山坡上如果有敌军怎么办？没关系，白莲教大概有多少人他是心里有数的，什么素质他也是知道的，对射是一回事，遭到骑兵冲击是另一回事。就算白莲教在坡上有守军，能有多少呢？三千？不可能！一两千人？呵呵，你挡得住同等数量的骑兵么？

清军骑兵将攻下这个山头，然后顺势突入白莲教军阵左翼，将这些杂牌军一扫而光，剩下那些精兵强将就算是再顽强也绝对扛不住三万清军的围攻。然后骑兵们就可以肆意屠杀溃逃的对手，他不想在这个地方再耗掉几年青春，当年的大小金川之战已经耗费了太多军饷，大清国经不起这折腾。

穆申阿的骑兵冲到一半，突然发现坡后面开过来一条细细的白线。果不出意料，金坷垃的指挥机关怎么可能不安排警卫部队呢，或许这支部队还有负责侧击的任务，因为人数太少，所以只是作为伏兵设置。当初福康安三千精锐强攻白莲教三千步兵，竟不能克。但今天是三千人冲这一条线，总不会出问题了吧！

呵呵，其实这不是一道数学题。因为一千龙骑兵是三列密集队形排列，正面不过二百米，但一个骑兵明显不可能只占一米的宽度，而且也没办法保持严整队形，所以战场上的骑兵冲击都是接近枣核形的，就像一条虫一样

穆申阿带队强攻，便是要一举冲上半百岗，把这条细线碾成肉泥。

金坷垃看见了这支骑兵，此时此刻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纵马站在山岗上，旗杆上升起一面红色旗子，在白莲教的旗语系统中，这面红色的旗帜代表“9”。最后一个数字，意思很明白，这里就是最后一道防线，后面就没有了。

“士官长，传令，金轮法王希望每个人恪尽职守。”

龙骑兵在半坡半坡列队，坡下就是激战的左翼，枪炮声和惨叫声不绝于耳，但对他们来说，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他们就在硝烟弥漫的山坡上静静的矗立，如同死神一般悄无声息。

“把敌骑放到五十步！看到眼珠子才开枪！”

清军骑兵漫山遍野，向山坡爬来。一条白色的弧线就是他们和金坷垃之间的屏障。三千铁骑，如汹涌波涛，挥刀冲杀而来。金坷垃心中默默估计距离，白莲教的一步就是齐步的一步，五十步大约是三十米。这个距离上，即便是爬坡，骑兵十几秒钟就有可能冲到跟前。就在清军狂呼的刹那，眼前突然火光一闪。

每一名骑兵都面对两三把火枪，第一排清军骑兵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就倒在地上。后面的人继续往前冲，几秒钟后，又是一排枪响，后续骑兵紧随其后倒在坡上。火枪阵一般是三列，这套打法清军也会，临阵三枪，打完要中断几十秒。经验丰富的穆申阿狂呼酣战，督促这些骑兵继续冲击。清兵三千人，火枪精度有限，就算死掉前面两三批，照样有足够的后续梯队碾压对手。

然而，事实粉碎了他的经验，三枪过后，正当清军后续梯队猛冲的时候，第四次枪声响起！

这个时候往上冲的清兵完全没有想到会遭到枪击，刹那间人仰马翻，乱成一团，规避着尸体和马匹的后续部队还没回过神来，几秒钟后，就在那条死尸堆成的战线上，乱成一团的清军骑兵又遭到了无情的弹雨。敌军明明只有三排，却是连续不断的喷射弹雨，当第六次齐射将骑兵群打落马下，他们终于意识到，死亡弹雨根本不会停止。

穆申阿沙场宿将，勇猛凶悍，作风顽强。虽然骑兵稍退，但白莲教也不会在远距离开枪。不就是那几十米距离吗？冲！骑上马我们还是努尔哈赤的子孙。他看到了那根旗杆下骑着白额母马的男人，就站在那条细细的白线后面。他知道，那个就是金轮法王，虽然他换了一顶头盔，但盔甲和马没有换，距离不到一百大步，正是武举人考试的水平。一百大步大约是160米，这个距离已经是清弓的极限射程，对于福康安的盔甲没有什么穿透力。但是这套盔甲有一个罩门，那就是脸，为了视野，面部是无甲的！

穆申阿纵马向前，伏在马背上，等着那一声枪响。龙骑兵就像机器一样，将清军骑兵打得横尸遍野，翻滚着从坡上滑下。但两次射击的间歇还是有时间的，也会有一列漏网的骑兵冲到跟前，他们并不值得齐射，士官们会用刺刀阻止他们前进，特别是在这种仰攻的时候。穆申阿瞅准这几秒钟的机会，单枪匹马冲到阵前，他眼前已经竖起几把刺刀，但他并不是向前猛扑送死，而是开弓搭箭，突然向坡顶的那个人射出一箭。

“法王！”尹志平惊呼一声。

金坷垃只觉一黑影飞来，下意识用左臂抵挡，只觉手臂一热，好像皮肉被什么扯到了盔甲上。不过他没有感觉到疼痛，仍然继续激励士气。但是士官长吓傻了，因为金坷垃左臂铠甲上分明插着一支三尺长箭，如果不是刚才下意识的挡了，这一箭必定是从脸射入，一击毙命！他哪里敢大意，立即命令护卫骑兵把金坷垃围起来，自己强行把金坷垃拉下马来。在左臂的撕扯般疼痛中，金坷垃龇牙咧嘴的看着那个射箭的人，他一身正蓝色盔甲，霎那间身上多了几个血洞，被惊慌的军马甩到地上。主将战死，清军再也承受不了这种死亡的气息，全军溃散。

“不许说我中箭！”金坷垃受伤后甩下第一句话，“龙骑兵上马向敌右翼外侧纵队前进，下马侧击！让小魔女的骑兵掩护！”

“法王！龙骑兵走了您怎么办？”

“你们打得越好，我就越安全！扶我上马，士兵们要看到他的长官！”

坡后的士兵把驴子牵到坡前，尨骑兵们各自寻找自己的坐骑。为了防止清军骑兵重新集结，小魔女抢先带领骑兵追杀，将他们驱散。

“命令岳漫步立即推进！”

他们已经不需要担心清军骑兵的威胁了！阿桂终于意识到了危险，白莲教军队的战斗力已经完全超过了他的认识。此时他可以动用的只有身边的亲卫骑兵，人数不多，连逼退白莲教骑兵都很难说，而且这些人必要的时候要掩护他逃跑。仅仅是一瞬间，形势竟然已经急转直下。

战场上决定胜负的机会只有一分钟，而能把握住这一分钟的人就是天才。——拿破仑

不过阿桂并没有战败，白莲教的骑兵人数太少，不可能构成威胁，清军右翼仍然有重兵，他们本身就带有长矛，可以应对这种小规模的骑兵冲击，就算不用长矛，才几百人，一轮火枪也都打死了。但是随后发生的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坡上的白莲教士兵纷纷骑上毛驴，向清军右翼外围急进。他傻了！清军是一个方阵，他无法命令哪些人去拦截这些驴骑兵，因为清军的营官比例很小，下层军官从来都是听命令，而这种时候军官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算知道也没法去做，没有命令私自离开战阵是可以处斩的。

问题就在于，阿桂的命令必须要有人去传达！现在龙骑兵骑着毛驴成一条纵队直插，如入无人之境，他的命令跟不上战场的变化。更糟糕的是，整条战列线都在执行他一开始的战术意图，右翼清军强攻开始后，按计划将会很快解决对手，然后向中央卷击。但现在右翼还在对射，而中间的清兵已经到了，左翼的清兵也很快就要接敌。

阿桂脑子里突然浮现出福康安那种恐惧的眼神，光明军步兵将齐步行进六百步，然后在五十步的极端距离内向清军倾泻子弹，三轮火枪下来，再勇猛的清军也会被打得一片混乱。

不！这就是最勇猛的清军，不会再有更勇猛的士兵了。

在那个小山岗上，金坷垃抓起头盔上的避雷针，向所有人挥舞。不需要再多的语言，大猫知道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