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22章(2/2)
明宵收起信封:“有没有教育,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件事。”
陈都清长叹一声。
“处理了十几年案子,我最害怕的,还是和未成年相关的。”他的目光落在办公桌的相框上,“我自己就有一个女儿,孩子犯错,父母懊悔,孩子出事,父母痛心,没有人是好过的。所以啊……”
“总想给他们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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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宵推门而出的那一刻,寒风扑面,发丝吹拂在脸上。
骑车的青年,背书包的学生,散步的老人……一切都和往时一样,单一而平常。
她的步伐越来越慢,直至停住。
常青树下,阳绮的灰色围巾罩住大半张脸,难得见张扬明媚的她浑身冷色调,柔软的长发披散肩头,沉默又局促地望着明宵。
明宵回望她。
阳绮眼神忽闪几下,低着头主动走来。
明宵见她走近,才道:“正好有东西要给你,没想到能碰上。”
“我听陈叔叔说,老师你今天会过来。”阳绮欲言又止,“我想……”
“一起走走吧。”明宵柔声道。
两人慢悠悠散步到石桥。
一上桥,耳边风声呼呼作响。
明宵偏头瞟到同样只露一双眼的阳绮,不自主笑了笑。
阳绮眼珠子一转,拉高围巾的动作停顿,小声问:“老师,你笑什么?”
“一直想问你们,为什么你要纹太阳花,姚云云要纹粉黛乱子草?”
一路上,两人都有意避开敏感话题,只是觉得时机未到,所以尽扯学习生活。
眼下是第一次提到“姚云云”的名字,虽然无法避免沉默,但冷风迎面,烦躁和不安好似也能吹淡几分。
明宵平静侧目:“是你们喜欢的花种吗?”
阳绮稍有犹豫:“我单纯是觉得它的颜色亮,纹起来好看,夏天的时候看着没这么腻。其实比起太阳花,我更喜欢虞美人。”
明宵失笑:“虞美人,花瓣层层叠叠的那种?”
“对,椭圆的,我觉得很像小时候做手工叠的皱纹纸花。它有很多颜色,我喜欢红色的。”
“红色。”明宵沉吟,“挺符合你的气质。”
娇艳浓烈,飘然欲飞。
“老师,我发誓,纹身已经洗掉了。”阳绮小心翼翼竖起两根手指。
“嗯。”她知道。
“至于姚云云,问她想纹什么,她只说了粉黛乱子草。”阳绮的情绪骤然低落,明宵转头看她,眼眶很红,克制着泪,“她应该是喜欢的吧,苏角坡上有一大片,她最喜欢那里,说小时候,喜欢和父母去那儿玩。”
阳绮双手搭在石桥上,头埋进臂弯。
而如今,苏角坡成为一生中难以两全的地方。
她比眼前的女孩大了十岁,她是她的老师,她此刻的应该安慰、教育、引导迷途的学生,可她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做不了。
深深的无力感,把她钉在十字架上。
“本来是开开心心地过生日,来了很多朋友,因为我爸妈不在家,我们就喝了点酒。”阳绮夹带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我知道学生喝酒不好,都是啤酒和果酒,也就那天喝了些。后来大家都走了,我很累,迷迷糊糊醒来后,就看到……”
阳绮哽咽:“就看到,她和廖晓昱抱在一起。”
那日无意间在作业本里发现的字条,以及食堂里的一幕,印证了明宵的猜想。
廖晓昱和阳绮在交往,即便不是交往,两人也是互相喜欢对方。姚云云融入阳绮的圈子后,对廖晓昱心生爱慕。
可能正如陈都清在审讯时问出的信息,廖晓昱曾经帮助过姚云云,对女孩而言,他是英雄,是依靠,更像一根救命稻草。
缺爱的人,极易被感动。
……
“她怎么可以这样,明明都知道,所有人都知道,我和廖晓昱……可她居然在背地里做这种事。”阳绮抬起头,手背揉眼,“我帮了她这么多,她没有朋友,她害怕被欺负,我什么都带着她,吃饭、逛街、学习,就差没住在一起了。”
“我甚至可以把我的东西分一半给她,但是唯独廖晓昱,不可以。”
明宵忍不住说:“高中生早恋,也是不被允许的。”
阳绮闷声道:“老师,我知道。我们只是互相喜欢而已,廖晓昱的成绩依旧年级前十,我也有跟着他好好学习,我们说好,会一起去国外念书的。”
“那姚云云知道吗?”
“生日那天提到过,也就随口一说。后来想想,可能因为这样,她才……”
明宵沉默。
阳绮埋下头,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悔恨:“老师,我很想去看看她,可我又不敢见她,陈叔叔说她谁也不见,廖晓昱也让我不要去找她,我怎么会……做了一件这么坏的事,我知道她一定会去,因为我偷偷用了廖晓昱的手机来发信息,我想着她等久了,应该会知道是我在故意耍她。为什么呢,为什么她不走……我好几天晚上做梦,都梦到我去了内区,看到姚云云站在那,然后把她拉走。我好怕那个坏人会出现,可是,还是晚了。”
明宵忽然在想,会不会姚云云一开始就知道,发信息的人不可能是廖晓昱,可她还是按照约定去到香樟树林内区。
她在等的,不是廖晓昱。
而是阳绮。
她想亲口跟阳绮道歉。
但,事已成定局。
这封信,是否一开始,也跟随着姚云云来到香樟树林。
她想在内区见到阳绮,然后亲手给她。
没有人知道真相。
明宵从口袋中掏出信封,抽出其中一张白纸,再递给阳绮。
“回去看吧,是姚云云给你的信。”
阳绮泪水糊眼,怔愣看了几秒,才慢慢接过。
在陈都清面前打开信封时,明宵就注意到了分开的这张纸。
是她夹在那本书扉页里,写下问话的那张。
阳绮还是没忍住,先翻开来看。
只瞟了一眼。
复杂焦灼的情绪,瞬间**在那双通红的眼中。
她忽然攥紧信封,蹲下身嚎啕大哭。
上一秒,明宵的目光还停在手中的纸上。
听到突然爆发的悲恸哭声,她浑身一颤,作势蹲下。
风从她手中,卷走了白纸。
她急忙追出两步,那纸顺着风的痕迹,飘落河水里。
河水朝着一个方向,缓缓流动。
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云云,为什么猎人最后,要把刀放回九曲玲珑铺,却把心给了鬣狗?
——猎人只是外壳,鬣狗才是真正的自己。
致阳绮:
这是答应给你写的《九曲玲珑铺》第二部。
希望你喜欢。
姚云云留。
(荒镇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