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第二十六章-失恋的上司(1/2)
我觉得自己简直是不世出的装裱奇才,即使被庆福一巴掌呼了熊脸,依然把画裱得几乎毫无瑕疵。
好不容易等纸干透了,我一路遮掩着宝贝画儿,做贼一样回了宣微殿。
魏婉儿看了成品后满意极了,止不住地笑。
她每次一开心,眼睛里就会有星星点点的碎光,像李斯焱珍藏的西域琉璃晶石一样,此刻这带着星光的清秀杏仁眼正快活地看着我,弯成一只可爱的扁杏仁。
小蝶凑趣道:“沈娘子长得与才人竟有几分相似呢,尤其这眼睛,都是又大又圆的杏仁眼,好看得紧。”
魏婉儿闻言,仔细看了看我,点头道:“真的呢,你不说我还发现不了,而且不独是眼睛,鼻子嘴都有点像,难怪我一见沈娘子就觉得亲切,不觉得是普通宫人,倒像是自家姐妹一样。”
我连忙笑道:“小蝶净会哄人,我哪能和才人相提并论呀。”
魏婉儿道:“你别这么说,我才发觉咱们俩生得真有相似之处,唯独是差在发式和眉毛上,沈娘子这眉毛应是没有修过,若是打理一二,说不定我们当真是像一家子姐妹一样了。”
我默默记下了魏婉儿的话,回去对着模糊的小铜镜照了半天,惊讶地发现:咦,真有几分相似。
可是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问题出在气质上。”
小蝶如是回答了我。
“你看,咱们才人是最柔婉不过,声音如春风化雨,举止如弱柳拂堤……”小蝶一连用了两个高级比喻,声情并茂道:“如此佳人,定是哪位仙娥嫌长生寂寞,下凡体验俗世纷扰的。”
那马屁拍得啪啪作响,听得我一愣一愣的,期待地问道:“那我呢?”
小蝶沉默了半晌,诚实道:“你不一样,外面都说你是太岁凶星下凡,与陛下一番搏斗之后,被镇压在了太液池蓬莱岛之下,五百年后方能重现世间。”
我大受震撼,万万没想到我的民间形象演化如此迅猛,都从母夜叉升格成了太岁凶星了。
小蝶紧急补充:“……这,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就是外面乱传嘛。”
我短暂地失去了自信,拍拍最近长胖的脸蛋,郁闷地问道:“我是不是也该温柔着点?”一边低头做不胜娇羞状。
小蝶被我恶心到了:“你们文人常说的那个成语叫啥来着?东施效颦?”
气得我一秒恢复了悍妇的原本面目,撸起袖子暴揍这个倒霉孩子。
接下来的两天,魏婉儿一直带领着瑞音和另外两个擅长手工活儿的宫女,闷头捣鼓要送李斯焱的腰带和龙靴,宣威殿一片寂静,只留着银针刺破布帛的轻微响声。
这姑娘不愧是百年大族层层选拔送入宫里的人尖子,我不过提了一嘴李斯焱喜欢看起来贵的东西,她当下便举一反三,非但往腰带上镶了好玉,还用闪闪发光的金线把龙靴上的绣花给翻新了一遍,这份耐心令我自叹弗如。
小蝶的针线不行,被高标准严要求的魏婉儿无情踢出了绣娘队伍,她的头号竞争对手瑞音为此开心了一整天,一见小蝶就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来。
小蝶大怒,找我拍桌怒吼:“她笑什么!不过比我多学两年女工,也能得意成这样?”
我心疼地看着桌子上的裂纹:“妹妹你轻着点,把我这桌子拍塌了,我可去哪儿写字啊。”
小蝶在我这里无法得到心灵慰藉,又跑去了紫宸殿寻她干姐姐蝉儿倒苦水,蝉儿心疼妹子,冒着得罪王芙娘的风险,悄悄透露了王芙娘准备的礼物。
小蝶回来时红光满面,又拍着我的桌子哈哈大笑:“你猜清思殿那位送了什么?你绝对想不到,陛下的千秋,一年才一次的日子,她居然只随随便便送一只头冠罢了,我看啊,这回咱们宣微殿是赢定了!”
我放弃拯救我的桌子了,问道:“那头冠是什么材质?”
小蝶愣了愣:“王才人手头不差钱财,既然是贺陛下千秋的,那应是金镶玉的吧。”
我沉默了:婉儿妹妹说不定要输。
小蝶雄赳赳气昂昂在宣微殿走了一圈,不到一个时辰,宣微殿上上下下都知道王芙娘的礼物是一只寒酸的头冠了,大家弹冠相庆,所有人都觉得自家主子,稳赢。
连魏婉儿自己都这么觉得。
转眼就到了李斯焱千秋当天。
这一日里,寿星公忙得像一只连轴转的陀螺,上午是百官觐见,与民共欢,下午是宫内的觐见,山呼万岁,晚间是私人宴会,单请几个喜欢的臣子和宫妃,温情脉脉。
然而这三场我一场都没有参加,躺在空无一人的宣微殿睡了一整天大觉。
在我与周公把盏言欢的时刻,夏富贵领着他的掖庭子弟们分批给皇帝磕头,忙了整整一个下午,好不容易把此事平稳地办完了,夏富贵打着给魏婉儿送东西的旗号,在傍晚时分来了趟宣微殿。
我一听夏总管来了,二话不说,赶紧穿戴好了去门口迎接,夏富贵为了避嫌,小胖脸板得像条铁梨木,手上悄悄塞给我一个纸条,上书四个大字:写完了吗?
把我气了个仰倒。
但是气归气,交稿还是要交的,我从怀里把完本的《蛇蝎美人窝》拿了出来,嘴里道:“啊呀,不小心将替总管记账的本子带出了掖庭,可巧夏总管来了,物归原主。”
夏富贵当着外人面从不与我过分亲近,板着脸点了点头,把厚厚一沓文稿塞在胸前,前襟生生给撑大了一圈,看起来像是个海纳百川的哺ru期妇女。
趁此机会又给我递了个纸条,上书:何时写下一本。
下一本?等灵感来了再说吧,我用真诚的微笑回答了他。
晚间,眼瞧着魏婉儿带着她精心准备的礼物婷婷袅袅地往延英殿去了,我打了个哈欠,又躺回了床上。
蛇蝎美人窝写完了,暂时还没有新的灵感,我揪着床帐上的绿丝绦在指尖绕圈圈,想着要不下一本就地取材一下,写写皇帝和宠妃的爱恨纠葛?
咂摸了片刻,我惆怅地挠了挠头:还是算了吧,文学来源于生活,你不能写完全没有根据的东西,能自发奋斗当上皇帝的猛人大多都只爱自己,自家江山都管不过来,谁天天往女人那儿献殷勤啊,就比如李斯焱,我实在无法想象他为个女人要死要活的样子。
皇帝不能写,我又把取材的目光投向了素行和神秘的齐管事:不如来个……严肃女官和多情内侍的宫墙虐恋?
盘算了一番,我又摇了摇头:不行,对食题材比较敏感,容易被国子监的人盯上,我要是写得太真了,这帮老夫子查啊查,查到我头上怎么办?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感觉我文思的趵突泉忽然就被堵住了,烦躁地翻了个身,抓了一本志怪小说翻看消遣。
过了一个多时辰,天色由闷青转为一种熟透的葡萄色,月亮也慢慢攀上枝头,门外一阵喧闹,魏婉儿带着瑞音小蝶她们移驾回宫了。
我走到殿门,刚想调笑几句,却见开道的宫人们个个面色凝重,小心翼翼,好像在努力压缩自己的存在感,免得触主子霉头一样,我愣了一瞬,向外头看去,只见魏婉儿慢慢地走上了台阶,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神态平和又迷茫。
她回了殿,一言不发地进了卧房。
我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还以为是李斯焱冷落了她,可问了小蝶,这丫头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说陛下挺喜欢才人的礼啊,赞了好几句,把王芙娘脸都气青了。
这就让我有些困惑了,瞄了一眼内殿,压低嗓子问小蝶道:“那才人是为何事郁郁寡欢?”
小蝶一头两个大:“我哪里晓得,还指望缨子姐你去问问呢。”
小蝶很自来熟,前几天还叫我沈娘子,后来觉得这个称呼太生分,自作主张开始喊我缨子姐。
我们蹲在角落里,悉悉索索地分析了半天魏婉儿的心理活动,讨论到了一半,瑞音忽地鬼魅般地出现在我身后,淡淡道:“才人叫沈娘子进去伺候。”
见瑞音神情严肃,我脑海里顿时浮现出无数下场凄惨的谋士,商鞅范蠡伍子胥,田丰晁错周亚夫……我心头一紧:她怕不是要找我秋后算账吧。
但转念一想,魏婉儿应该不是这种人。
心下仍在忐忑,小蝶已引着我去了魏婉儿的内殿,她的卧房很花哨,白墙,朱红色的柱子,地上是复杂的莲花砖,垂着一面又一面帷幔,整个屋子唯一称得上雅致的装饰品是几只瓷罐,里头插着新鲜的桃花。
这是我第一次进内殿,有一丝进入人家私密空间的惶恐感。
从前在紫宸殿时,我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御书房,大殿,还有我住的侧殿耳房,李斯焱睡觉的内殿对我而言是一块禁区,他不让我进,我也不想进。
但可气的是,我自觉远离李斯焱的私生活,他却从来没有尊重过我的隐私,我们有好几次吵架吵得厉害,我愤怒地罢工不干,跑回自己的房间狂揍小枕头,可李斯焱性烈如火,从不委屈自己憋气,每次都不打招呼地破门而入,骂我一顿再大摇大摆地走人。
某一回他正好撞见我在揍小枕头,于是特别无耻地讽刺我:“揍软枕算什么,有种你去打瓷枕啊。”
他提醒了我,我抡起瓷枕,一个霸王举鼎往他腿上砸去,边砸边骂:“老娘没种你有种!呸,老娘九岁的大侄子都知道进门要叫门,你一个皇帝怎么做得比土匪还土匪?赶紧给我滚出去!”
李斯焱轻轻松松抓住我的手腕,龇牙咧嘴道:“你还记得老子是皇帝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按理来说你这屋子都是朕的,你倒好,还叫主人滚出去?”
瓷枕碎了一地,我打不过他,论无耻也无耻不过他,气得七窍生烟,差点把枕头揍漏。
在过去的两年里,这样的事常常发生,不过自从那次我彻底触怒李斯焱开始,便再也没有了。
多思无益,我摇了摇头,把这些让人生气的回忆丢到脑后,一手掀开一面珠帘,在妆台前看到了魏婉儿伶仃的背影。
魏婉儿背对着我在卸妆,她对着镜子,一点一点把脸上精致无伦的梅花妆洗掉,最后,轻轻地撕掉额前充作花钿的梅花花瓣,对着一盘浮着细粉的浊水发呆。
我轻轻走过去,尴尬地站了一会儿,拿起旁边一件厚衣裳,问道:“才人冷不冷?披件衣裳吧?”
她闷闷的声音飘来:“我不冷。”
我只得又将衣服放在了一旁,想了一想,坐到了她身边去,轻声道:“才人若有烦恼,不如与我说一说,可是沈缨做错了什么?”
魏婉儿抿了抿嘴,目光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随后低下眼睫,摇了摇头。
“不是你的错……”她欲言又止,神态迷茫。
我静静等她整理好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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