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父兄(1/2)
千里之遥的大金黄龙府,正有一人在眺望南方。
五国城今日正下了第一场雪。尺余高的厚厚白霜覆着大地上,傍暮间肆虐的狂风吹得本就苍凉的天地更冷了几分。苍云尽头,橙黄的晚霞之间,一轮落日正如熔金般,坠落在黑水相依的地平线上。须臾,天地迅速暗了下来,土丘上变得模糊不清,只能见到一片衰草乱石,萧瑟杂乱。
一个白袍左衽的身影怔怔望着无垠的天际,他裹着羊皮毡,一手撑着木拐,转过身,在昏昏暮色里,沿着脚下湿滑泥泞的山道小心走下,迎面却恰见到山丘脚下,等候的一个焦急人影。
“太上,”正一手提着灯笼的蔡鞗见了他,连忙迎上去,匆匆扶起手臂,低声道,“少帝来了。”
一脸风霜的赵佶听了不禁裹紧了毛毡,拄着木拐,轻声问道:“他来做甚么?”脚下却随着蔡鞗往回路走去。
“似因昨陈忠之事,为他发觉了,”蔡鞗低声道,冰凉入骨的秋风吹得声音几分模糊,“少帝面有忧色,急着要见太上,娘娘先招待着,特令臣来寻。”
二人边说边走,脚步在雪地里留了道漫长的印子。
不久,穿过一排几尺高的石头垒起的土墙,迎面是一座为雪压檐的矮屋,拉开毡帘门,只觉得铺面而来一股暖气。拾阶往下,便是一个昏黄照亮的地窖。雪窖中的围坑上铺着毛皮,中央燃着火盆。
炕上正坐着焦虑不安的重昏侯赵桓,朝着韦贤妃问:“娘娘,上皇究竟去何地了?”
韦妃温声劝道:“大哥儿勿躁,上皇每日傍暮,都要登丘望南,日落便归。想来眼下便回来了。”
先前,因辽国天祚帝也被俘掳来时,赵佶与他同病相怜,不过夜谈了一宿,同塌而眠,为金人所知后,当即大忌,速速将二人分开。赵佶一家被押来了五国城,天祚帝则被丢去了千里之遥的广宁府。因此,为避嫌之故,同是废帝的赵桓极少来找他。可今日却急急赶来,更是心神不宁,口中几番催促,连茶水都未动一下。
“天水郡公,”赵佶进来后喊了一声,“今日缘何来?”
赵桓自炕上跳了起来,一时间来不及计较他的称呼,只匆匆道:“爹爹,休郡公我了,南边来消息,河间府有宋人南奔了。”
赵佶让韦贤妃脱掉羊皮毡,垂着眼道:“南边?”
为困五国城的这四年来,金人管辖极严,便连宋使也不允许来见上一面。父子所知为数不多的外界消息,便只能通过几个皮毛商人,和偶尔才会出现的金使,才能了解一二。
却听赵桓道:“是昔日替爹爹草拟国书的那个秦桧。”他端详着赵佶神色,又看了眼形影不离的蔡鞗,极快地皱了下眉,口中急促起来:“燕京主动送来的消息。而今南方消息,极为难得。这是何意?莫不是……莫不是……”
“如今艰难之际,当以检慎为先,”赵佶看了他眼,摇头斥道,“若你这般,出入不节,语言轻易,让人看去岂非大祸。”
赵桓却失魂落魄地取出一张纸递给他,道:“大事当前,甚么节不节。”
赵佶读完上头草草几字,忽然道:“金使呢?”
“来只递了纸,便走了。”
赵佶听了,不禁仰起头,喃喃道:“怕是真的成了。”眼中却几分含泪。
“爹爹!你休地瞒我了,”赵桓忽地叫道,抬起来的面容上红着眼眶,“你是不是让陈忠送了封信去!我瞧见那皮草商人走的那日,蔡鞗鬼鬼祟祟递了甚么东西,今日金人便来了。你那里头到底说了什么?”
却见赵佶沉默着,既不否认,也不肯定。赵桓心下一凉:
“爹爹,你这是要将我二人往死路上逼啊!”
赵佶却勉强开口道:“好了,你莫自乱阵脚。父子猜忌,于此何益。当年若是……事也不至如此。”只见赵桓面上的激动之色陡然沉寂下来。赵佶又叹息道:“这些年来,金人缘何忽地对我们好了?不但二年前,补足了俸禄,去岁又将你妹妹六人,封为了夫人。便是因为南面的陛下。”
若无赵构在南边抗金,逐渐稳住了战线,金人岂会转变姿态。
“宋势愈强,五国城诸人便愈安全。”
只是,话且说回来,明明都是李纲几人,偏生九王爷能用,还用了四年,自金人虎狼的手中夺回了河北、河东大半土地。而当初赵佶、赵桓父子二人却将人贬的贬、斥的斥,最后非但丢掉了汴京,葬送了大宋,还连带自己亦沦为阶下囚,亦可见是……人各不同罢了。
“九哥儿自已称朕,却如何不念着我们。”赵桓让他一提,忽地泣下。
“休叫九哥儿了。他如今是大宋天子,皇帝陛下。我们不过是两个……废人罢了。”赵佶却垂眼端坐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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