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父兄(2/2)
赵桓沉默良久,忽地站起来,道:“便是如此,也是要争上一争。”却也改口不再提甚么称呼,说道,“予断不能坐以待毙。”擦了擦脸便朝外走去。
赵佶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却是怔怔,隐约有几分不安,却不知自何而来。良久,只是摇摇头。
许是因真做过二十年的皇帝,他看的却比赵桓透彻几分,虽是日日眺盼三千里外的故都,若说南归,韦妃与他还有几分微小可能,然则赵桓却是几乎渺茫无望!
而之所以说是微小,也是因赵佶根据这几年来的零星消息,自认看透了九哥儿的缘故。既然当初赵桓还在位时候,赵构便敢说什么“夜梦长兄将身上衣服脱下予我”的话,便知若出甚么事,他是决计不会顾虑身在五国城的父兄二人的。
神色黯然之下,赵佶喃喃道:“此子类我。”心底却把几分希望,寄托在了南归的秦桧身上。
却说,去岁洪皓被派遣为大金通问使出使,却为粘罕扣在了大同。他百般乞求来见五国城的二圣一面,但不得金人允许,只好私下重金收买商人陈忠,假借收购皮毛,来五国城暗中传递消息。
而陈忠所递来的赵构私信之中,所问最多的,却是他生母韦氏的起居。
自那时起,赵佶心下便知,九哥儿对他,至少是怨的。然则对赵桓,却已是忌了。
许是父子连心之故,又或是赵佶眼光老辣,竟是对某人的一番心思猜地极准。若说对父母他尚有愧孝之意,但却是压根不喜爱长兄赵桓,乃至明明白白地对李纲说过“何以昏废”的牢骚。尤其上一世,金兀术的遗书传来,其中便有一条,说是若南宋败盟,情况不妙,便让大金立即重新立赵桓为宋帝,以裂汉人人心。
便是因如此,后来金人虽是送还了徽宗梓宫和绝大多数俘虏的宗室,却扣着钦宗不放,直到他彻底死在北方为止。
赵构心下明白,比起已经失去人心的道君皇帝,赵桓却是真正可能会对他帝位造成威胁的!
千里之遥的南京宫殿中,赵构正看着眼前的秦桧,鲸油烛火正映在独处的年轻君臣二人身上,将地上的青砖也映地几分幽冷森然。
他开口道:“朕见你昨番所呈札子,言金人颇有和意,此如何说?”
“回禀官家,此臣自妻舅王仲山、仲嶷处,有所耳闻交通。”秦桧心下一凛,知是正戏来了。
“朕闻靖康之时,卿主战甚力,寸土不可割。而今忽谈和议,不复前说,却是何故?”却见赵构脸上轻嗤带笑,语调轻柔,偏生宛如利剑一般,生生刺来。
吏持两端,实乃大忌。秦桧脑海中忽地冒出汪伯彦那句“不可无主见,又不可太有主见”。然则赵官家的陷阱,已经抛到了跟前。
秦桧这才发觉背后细细出了层冷汗,他却来不及细思,反应极快道:“官家,须知,皇宋以孝治天下也。”
便见赵构面色微微一收,连轻佻的哂笑也忽然散去,殿内好似陡然沉闷了一分。秦桧却反而顶着压力更走进一步,昂首道:“天下非天下人之天下,乃陛下与士大夫之天下。皇宋以孝治天下,非以兵马治天下!”
“人主之孝,莫过于祖宗之土。人子之孝,莫过于亲事父母。昔日臣主战是为全主上之孝。今日臣进言,亦为全官家之孝……”
将话圆回来后,当下秦桧也顾不得甚么面圣之礼,只抬起头直视赵官家一双乌黑的眼睛,朗声道:
“若贪位苟安,拒兄攘国,恝情于父兄,而独睠怀于母,尽孝者固如是乎?此愚夫之孝也!当首在板荡中原,尽复祖宗之地,迎还二圣。岂不闻汉高祖分羹之语?若不然,则河山一日不可复,天下一日不可靖定,圣学道统一日不可继立也!”
便见赵构微微眯起眼,竟与秦桧昂然抬首的双目相对,一瞬间,好似倒卷回到上一世记忆之中,历历在目的针芒相对般。
须知,赵构本是几分漫不经心,想半逼迫半戏弄他说出“南归南、北归北”之类胡乱言语。孰料,秦桧竟避开了战和,却真正切中了他的软肋。也因此,让赵构心下一乱,一瞬间,好似倒卷回上一世的岁月之中,几乎令他有几分怔怔的怀念,和一丝下意识妥协的冲动来。
秦桧明知他不愿二圣回朝,便正是因此,连汴京都不愿还驾,连“回乡”的谐音都故作不懂。亦明知他仍要口说思念父兄,却偏生仍要来点破这个眼下最尴尬的障目遮羞之叶:是战是和本不要紧,而当下朝廷最要紧的,乃是最“无关”的一事。
偏生,形而上之事,却往往真正决定了路口所行的走向。
秦桧心下紧张忐忑之余,不知为何,反有功夫打量起面色白皙的御容,忽地想,赵官家真是年轻……却与靖康官家神似。只听赵构低声道:“分羹之说,臣不忍闻。”
秦桧不觉一愣。
罗大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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