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第 122 章(2/2)
黄衣道者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天,生怕天道一时不察,还以为是玉师弟欺负了凡人,若因此降下天雷,可就是奇冤了。
玉衡神色平静,甚至还仔细辩听了一阵,仍是那副淡淡的语气,解说道:“师兄,他说‘我不下山,我不下山,我不下山,你收养我吧,我能打架,我能看门,我不下山,你救了我,我的命是你的,我不下山’。”
他解说完,也不看师兄嘴角抽搐的模样,只看向这怪人,认真地拒绝,“我不打架,洞府也无需人看门,我的宝器很少,日常都随身带着。我救了你,你却如此讹我,你很奇怪。我也不要你的命,若我要凡人的命,天道会打雷劈我。”
黄衣道者:“……罢了,玉师弟,你不必与他多说,我送他走。”
说完,黄衣道者伸手向这怪人凌空一指,掐了个诀。怪人眼前一黑,转瞬就昏睡了过去,然后被黄衣道者吩咐弟子将他送出了山。
但此事并未就此了结。数日后,黄衣道者找到玉衡,严肃道:“师弟,我不放心那凡人,去山脚看了看。他寻不着进来的路,仍在原地徘徊,就算大雪纷飞,冰天雪地,也不肯离去,我去的时候,他都冻僵了。”
听这意思,人没死。玉衡便只淡淡地“哦”了一声。
黄衣道者见他一如既往的这呆子样,叹了声气,劝道:“不如你收留他算了。你本性木讷——不是,你本性内向,总是独来独往,虽是修无情道,如此却也不妥于修炼心性,不如你当他是神兽。”
玉衡认真地纠正:“他是人族。”
黄衣道者道:“你不管他是什么,总之收留了吧。我看这人心眼儿死,与你结下此次机缘,恐怕他是不肯罢休的。若他当真因你丧命,也算是你害了他,恐怕天道折你的修为。”
玉衡倒也不固执,闻言道:“好。”
黄衣道者急忙叫弟子将那人带进来,又对玉衡细细道:“玉师弟,此人既然能够误打误撞地闯入内山,又得你相救,想必也有些道缘,我们自当顺天道为之,方为修炼之正理,你万不可为此生出烦心不满。”
玉衡点头。
黄衣道者又道:“我大致猜想,他乃传说中的‘狼孩’,从小与狼或狗一同生活,因此他不说人语,行为举止也很怪异。你只需帮他开了灵识,再悉心教授照料一段日子,想必他便能恢复人族习性。”
玉衡再度点头。
黄衣道者又细心叮嘱了一阵如何照顾凡人的细则,玉衡毫无不耐,认真听进心中。
送走师兄,玉衡回到洞府里面,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昏睡中的怪人,直到将人看醒了,二话不说,伸出手指戳在他眉间,给他开灵识。
怪人醒来便见到了日思夜想的神仙,还被神仙用手碰着脸,便动也不敢动,贪婪地盯着看。看着看着,他嘴中忽然冒出了人言:“你是神仙吗?你一定是神仙。你真好看!你在做什么?别赶我走,我能看门,还能打架。你真好看。我好喜欢你。你吃兔子吗?我给你抓。你喜欢吃肉吗?……”
旁观的洛金玉:“……”
燕康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睁大眼睛,愣在那里。
玉衡见他终于不说话了,便淡淡地回答:“我不是神仙,我是修道者,我吃素。”
燕康茫然道:“我——”
“你开了灵识,可说人言了。我号玉衡,今后你便是我弟子,不必看门,不必打架,仔细修行便好。师兄让我为你取个名字,你既身体多伤,就叫阿康吧,祝你早日康复。”玉衡道。
阿康愣了一会儿方才点头,神情仍很不可置信。
玉衡继续道:“屋后有一个温泉,是我沐浴之处,今后你尽可共用。包括我洞府内一切物件,你都可自在使用,无需拘束。如今你身上太脏,我先给你洗一遍。”
阿康没动。
“怎么了?”玉衡问。
阿康想了又想,耷拉着脑袋道:“我脏……”
“所以我给你洗洗。”玉衡道。
“有河,我洗,有没有。”阿康这会儿说人话还不太舒畅。
玉衡摇头:“河水冰冷,你伤重,不可。你休得多话,走。”
阿康害怕被赶走,只得听话,跟着玉衡去到屋后温泉,倒也还不懂羞,当着玉衡的面脱了衣下水,只觉得从未如此舒服过——这是他第一回泡温泉,或者说,这是他第一次泡温水。
以往他与狼犬混养一处,狼犬尚且有小厮定时刷洗,却没人刷洗他。也不管夏日冬季,总之就拿洗完狼犬剩下的冷水往他身上一泼。这还不算什么,冷水也就冷一些罢了,他怕的是滚烫的水,那个泼到身上可痛了。
他果然是神仙。阿康心想。
神仙蹲在温泉池子旁,手中拿着一条布巾打湿,朝他道:“你过来。”
阿康听话过去。
神仙拿着湿布巾给他洗脸,洗完了脸,又给他擦背。
阿康身体僵硬,呐呐道:“我,我会,我自己,洗。”
“如此最好不过。”玉衡露出些许高兴神色,立刻将布巾递给他,说了句“洗完出来吃饭”,就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洛金玉好笑地看着玉衡离去的背影,又回头来看燕康,却听见燕康很是后悔地自言自语了一句:“不该说的。”
刚开灵识,于说话上尚且不能控制自如。
燕康痛定思痛,无法自控地继续将心里话自言自语道:“我不会用筷,喂我。”
洛金玉:“……”
……
燕康洗完澡出来,坐在桌前,满脸恳切无辜地对玉衡道:“我不会用筷,喂我。”
玉衡闻言,给他变了个汤匙。
燕康低头看一眼,抬头道:“不会。”
玉衡拿起来,示范给他看:“这样就好。”
燕康执拗道:“不会。”
玉衡微微皱眉:“你试一试。”
燕康试着拿起勺子,姿势别扭地舀一口白米饭,还没送到嘴里,就掉了。
“不会。说了。”燕康无辜道。
玉衡隐约察觉到似乎收徒弟一事不如自己所以为的那样简单……他问:“那你平日如何进食?”
燕康低头径直用嘴从碗里吃饭。
玉衡看得直皱眉头,急忙拉住他,道:“如此粗鲁。你从今日起学用汤匙与筷子。”
燕康不敢说不学,只好说:“饿,好饿。”
“今日便罢了,吃饱了就学。”玉衡说着,端起碗,拿汤匙舀了饭,温和道,“张嘴。”
燕康张嘴,吃进去。
玉衡放下汤匙,拿起筷子夹了菜:“张嘴。”
燕康再次张嘴。
就这么吃了一顿饭。
这都罢了,待到夜里,燕康说他不会睡觉,因此要跟着一起睡。
玉衡沉默片刻,问:“何谓‘不会睡觉’?”
燕康见他质疑,改口说:“自己睡,怕。”
“我洞府中没有危险,无须害怕。”玉衡道。
燕康小声说:“我不睡床,我睡你床边,我给你看门。”
“不需要你看门。”玉衡说。
燕康:“我怕。”